一日無事,朝會順利結束,百官下朝。
按以往的情況,藺爾愷會留在皇宮處理政事,有時忙起來,甚至好幾天不回家,可是這幾日,他卻總是要求馬夫在宮外候著,下朝便直接趕回府,即使遇到太子要上課,他也不再留宿皇宮,多晚都會回去。
他也說不上來自己越來越喜歡回府是怎麼回事,不過現在的藺府是個令他放松的地方,擺月兌了以前的暮氣沉沉,一片的欣欣向榮,這樣的氣氛令人欣喜也不奇怪。
尤其今日,他還特地要求馬夫駕車走得快一些,因為他有一肚子的話想對沐煙藍說,雖然很難啟齒。
入了府後直至大廳,連官服都還來不及月兌,他便尋來了沐煙藍,然而當她的人出現在他面前,他又欲言又止。
今天的她,看起來又比昨天漂亮了,縱然只是樸素的布衣,發髻上簡單地插了支木釵,卻顯得氣質高雅,風情獨特。
這樣的可人兒,他真不想帶到陳仲的宴會上。
「你有什麼事要告訴我嗎?」沐煙藍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忍不住開口問道。
藺爾愷遲疑地看著她,心中仍在掙扎,事實上,他個人的意願是寧可丟了面子,也不想讓她太出風頭,這倒不只是他身為男人的佔有欲作祟,更多的是陳仲得惡名昭彰,他不想她遇到那種麻煩。
她從他的表情看出了些蹊蹺,大膽猜測道︰「大人面帶猶豫,卻不像是喜悅,看來應該是朝會時遇到了什麼問題吧,而且,和我有關?」
他心中一動,雖知她聰慧,不過她的聰慧屢屢出乎他的意料,便如現在,她居然能由他的神情中就猜出了十之八九,這種過人的觀察力,連他都自嘆弗如。
可是他心中的難題,攸關男人的顏面,總不好直接告訴她,于是他只能簡單的解釋道︰「其實也沒什麼,朝會前在大殿廣場時,幾個同僚調侃了下我娶妻的事罷了。」
「只有這樣?」娶妻有什麼好調侃的?沐煙藍凝神想了一下,突然恍然大悟,也促狹地笑了。「我猜,他們是笑大人娶的妻子來自烈火族,貌若無鹽,舉止又粗魯不文,才讓大人長留皇宮都不想回家,對吧?」
透過原主的記憶,她可是很清楚烈火族的審美觀與天承國大大不同,烈火族喜歡五官深邃又肥胖的女人,這樣代表女人越漂亮也越會生,還得力大如牛,對族里的工作有貢獻,才是有價值的女人,因此原主那精致小巧的面孔,在烈火族就是一等一的丑,縴細窈窕的身段,則被列為體弱多病沒有價值,殊不知這樣的模樣在中原卻是傾國傾城的美麗。
她幾乎百發百中的猜測,又讓藺爾愷嚇了一跳。
「你怎麼知道?」他忽然發現自己微微失了穩重,連忙又靜下心來,沉聲道︰「我的意思是,實情當然不是這樣,所以我已經替你辯解了,只不過只有口頭上說,他們是不會相信的……」
沐煙藍早就模透了這一切,又是一語中的地道︰「所以我猜,你的政敵一定設了一個局,要你帶我出現,想要下你的面子,對吧?」
「你……」藺爾愷無言了,他幾乎要懷疑她在他身邊安插了眼線,怎麼能說得好像她人就在現場一般?
他那驚訝又質疑的眼神讓她好氣又好笑。「不用那樣看著我,這並不難猜不是?他們設了什麼局?」
反正被看穿了,他干脆老實說道︰「丞相陳仲欲于初十舉辦一個家宴,宴請文武百官攜帶家眷出席,由于我先前替你辯解,所以陳相特別點出了我,要我務必帶著你一同赴約,也算是替你洗清那些謠言。」
「那你帶我去就好啦,我應該不至于帶不出門吧?」她倒真想見識一下古代的宴會與現代有什麼不同。
「可是……」藺爾愷仍舊一臉猶豫。
「你不想帶我去?怕我丟了你的臉?」沐煙藍直言問道。
「當然不是!只是……宴無好宴……尤其陳仲不是那麼好相與的……」他替自己辯解,但是听起來就是有那麼一點氣虛。
她又笑了。「只怕你也不可能不帶我去吧,那你的臉才是真的丟光了。你放心,只要行前告訴我哪些是你的政敵,哪些是與你友好的人,我知道該怎麼做的。」
藺爾愷沉著臉,心中的矛盾與掙扎沖撞一番後,最後仍是現實擊敗了一切,他是不可能不帶她出席宴會的,這場宴會原就不只是想取笑他這麼簡單,其中政治的角力才是陳仲的真正目的,而他再怎麼不甘願,也只能妥協。
「好吧,你說的有道理,只是……那日你出席……衣著簡單隆重即可,不需要特地打扮……那個……烈火族人蒙面紗嗎?如果你要蒙面紗,我也不介意……」
沐煙藍一臉狐疑的看著他,直到他心虛的別過眼,她才恍然大悟,盯著他怪笑起來。「藺大人,該不會你是怕我打扮得太漂亮顛倒眾生,迷倒一干你的同僚吧?」
「當然不是!」藺爾愷斷然否定,「只是那個……陳相一向以好出名,我怕他對你會有不當的遐想。」不知怎地,他總覺得這話說起來有那麼一點別扭。
她打趣地將一張俏臉靠近他。「那還不是因為你也覺得我漂亮,所以認為陳仲會被我吸引。不是嗎?不是嗎?」
他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
「所以藺大人,你到底覺得我長得漂不漂亮?會不會吸引你呢?」沐煙藍又前進了一步。
這次藺爾愷沒有再退了,只是微一拂袖,清咳了一聲後,正色說道︰「我去將官服換下來,接下來可能會處理一些公事,我很忙很忙,下午叫府里的人沒事不要來打擾我。」說完,他轉過身,想離開大廳,只不過在出廳門前,居然一個不小心被門坎給絆了,險些跌個狗吃屎,這時候當然更不能回頭,只能裝作若無其事的離去。
留在廳里的沐煙藍一張俏麗的臉龐早已憋得通紅,直到他走遠了才嬌笑出聲。
「嘻,這個藺大人其實還挺純情的,真可愛啊……」
當她回想起方才他一臉忌憚的模樣,她的笑容更詭異了,政敵啊……
而在書房,藺爾愷所謂很忙很忙的工作時間,居然是拿來為沐煙藍選購一身行頭,月牙色的素裙,上頭只繡了幾朵小白花,搭配淡黃坎肩;至于飾品,他看來看去,還是只選了一支乳色玉釵,連綴子都沒有。
渾身只比人家披麻戴孝要多一點顏色,這總該有夠樸素低調了吧?
到了四月初十,臨出發之前,沐煙藍換上了藺爾愷親自交代的衣飾,翩然出現在他眼前時,看得他眼楮都要凸出來了。
該死的!她怎麼看起來更漂亮了?簡單的衣著在她窈窕身材的搭配下,更是搖曳生姿、風情獨特,月牙色襯托她的出塵氣質,頭上的飛仙髻搭上那支玉釵簡直完美極了,讓她精致無瑕的臉蛋更嬌美了幾分。
瞧他看得都呆了,沐煙藍輕聲一笑,喚醒了懊惱的他。她早在一看到這身素服時就猜到他的想法,但他可不知道,現代的她看多了各式流行設計,要將一身簡單的衣服穿得很有自己的特色,那還不簡單。
宴開在即,藺爾愷再怎麼後悔,也只能帶著他的美嬌娘前往陳仲的府邸。
相府位于京城的朱雀大街上,門庭豪美,佔地遼闊,別說要在里頭席開百桌了,就算要在里頭駐扎一支軍隊都沒有問題。
已經有好些官員到了,當然,會提早來的都是親近陳仲的那,一群,他們言笑晏晏,卻是語帶譏諷,不時還向門口投去幾個不懷好意的眼神。
「你們說,藺大學士會不會不敢來了?」
「不可能,他要是不來,這臉可就丟光了!」
「但是他來了,不是一樣丟臉?哈哈哈哈哈……」
眾人嘲笑著,一副等著看好戲的模樣。
另一方與他們不合的小團體,自然是傾向藺爾愷,看向門口的目光顯得有些憂慮。
「藺大人真的會帶煙藍公主前來嗎?」
「陳相可是明言要帶眷屬的,我家那個難得出門的老婆子不也都帶來了?」「陳相顯然想奚落藺大學士,萬一讓陳相成功了,藺大學士成了眾人笑柄,憑陳相的手段,只怕朝中權力又要傾軋一次啊……」
「應該不會吧,皇上早把興建太學一事交給藺大學士了,代表未來朝中棟梁出自太學的,都算是藺大學士的門生,陳相對此忌憚不已,應該不會輕舉妄動。」
伙兒你一言我一語的猜測著,全都等著話題中的主角現身。
不多時,丞相府禮官的大嗓門終于傳了進來——
「華蓋殿大學士藺爾愷,暨夫人煙藍公主到——」
嘈雜的聲音突然靜了下來,眾人或是好意或是惡意地望向門口,身為主人的陳仲也由屋內緩步而出,身後還帶著他最寵愛的十三小妾媚娘。
彷佛今日他等的,就只有藺爾愷和煙藍公主兩人。
「藺大人此行帶著煙藍公主,本官身為國相,理應親自接待。」陳仲說得冠暴堂皇。
不過大家都心照不宣,他除了來看笑話,他身後那個十三小妾媚娘,之前可是京城花魁,更是要用來將煙藍公主比到地上去,讓藺爾愷顏面盡失的。
終于,藺爾愷的身影慢慢出現,他身後果然跟著一名女子,想來就是煙藍公主了,不過從這個距離看過去,煙藍公主的身段看起來縴細窈窕,而且行進間姿態優雅,倒不像傳聞中的粗魯不文。
直到藺爾愷帶著沐煙藍來到眾人面前,每個人都是張口結舌,久久說不出話來。尤其是陳仲,看著沐煙藍的眼楮都直了,似乎恨不得馬上撲上去將其吞吃入月復一般,連藺爾愷都感受到了那灼灼的目光,他向前一步,直接擋在兩人之間。
「下官拜見陳相。」藺爾愷行了一揖,因為是家宴,不必行大禮,卻是禮貌周到無可挑副。
「藺大學士,你身後這位是……」陳仲絕不相信那是煙藍公主,他一定是帶了其它女人來,免得自己丟臉。
「這位便是煙藍公主。公主,這位是本朝丞相陳仲陳大人。」藺爾愷雖不直口陳仲的目光,但仍沉住了氣,替沐煙藍介紹,應該說是隱晦的警告。
「煙藍見過丞相大人。」沐煙藍也行了一禮,她這宮禮是行前特別找人惡補的,做得滴水不漏,絕不讓任何人抓到她的小辮子。
「你真是煙藍公主?」陳仲緊盯著她。
沐煙藍知道自己只要出一點紕漏,藺爾愷馬上就會成為陳仲攻擊的焦點,不過她是真正的煙藍公主,倒也不怕什麼。「丞相大人可是在懷疑煙藍?若是大人不相信,自可以去問朝廷禮賓司,皇上在成親大典前也召見過煙藍,如果丞相大人連皇上也不相信,那煙藍也沒辦法了。」
一句話就將陳仲逼到與皇上對立面,陳仲知道這個煙藍公主應該不是個簡單人物,不過越是棘手難得,他越心癢,很久沒有遇到這麼令他心動的女子了。
「本相自然不會,公主果然秀外慧中,本相眾多妻妾之中,還未有能比得上公主風采的,真是慚愧。」他看了眼藺爾愷,表面上是服了,事實上卻是一種宣戰。
據他所知,藺爾愷兩袖清風,府上只差沒斷垣殘壁了,這樣寒酸的景況,煙藍公主應該也很不適應吧?要將她奪過來,不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