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啪地一聲,平宛的掌重重落在她身邊的幾案上,連上面放置的茶盞也跟著連跳了兩跳,可見她憤怒至極。
這個該死的六丫頭,她怎麼可以如此!平宛眯著眼,眸中有著濃濃的殺意。
這幾年她因為心中的憐惜,所以有了私心,由著六丫頭過自己的小日子,卻沒想過她竟然會這樣壞她的事!
想到今日唐家的總管上門興師問罪的模樣,再加上最近街頭巷尾的議論聲浪,她的臉色黑到不能再黑。
唐尚書是她舍了一個平家小姐才搭上的線,本來事情發生時,她還挺高興能捉住唐家的把柄,只要唐家還要臉面,為了保住名聲,唐尚書就得讓平家予取予求。
只犧牲一個姑娘,就能為平氏一族換取莫大的利益,莫說平家在朝堂之上的兒郎可以靠著唐尚書的提攜,步步高升,唐家的生意也可以受到許多照拂,彼此各取所需。
這本來就是他們與唐家達成的協議,豈料六丫頭竟然莫名其妙地冒出來插手管這事,要是換做她是唐尚書,能不氣得想要剝了唐家的皮嗎?
前幾年看著六丫頭倒也還好,雖然不曾踏足平家,連三朝回門也說夫婿病重不能離身,所以沒有回來。
可听說康平王世子的身子一天好過一天,在皇上的面前也愈來愈得臉,她曾派人去找六丫頭,但鳳老太君總阻擋著不讓她們見面,所以這幾年她沒見過那丫頭,可她心里想要靠著六丫頭拉攏康平王府的盤算卻一直沒有停過。
誰知道她還沒有找上王府,這六丫頭就已經先壞了她的事,而且還將人家唐家的媳婦堂而皇之地帶去康平王府……這事究竟該怎麼做?
平宛思索著,手指無意識地順著茶盞劃著圈。
若是自個兒徑自上康平王府要人,這事肯定會鬧得更加不可收拾,所以絕對不能明著來,否則唐平兩家的名聲只怕要更臭了。
可也不能放著不管啊,唐尚書已經發話了,能讓咱們平家的兒郎官升三級,自然也能讓他們連降三級,若真發生這種事,那麼這幾年來的布局就全完了。
在她苦無破解之法時,一個穿著華麗的身影邁過門坎,手中端著一個托盤,托盤上還有一盅冒著熱氣的湯。
彷佛沒有瞧見平宛此時陰霾滿布的神情,平子丹帶著恰到好處的笑容,語氣輕柔的說道︰「家主,該用藥了!」
「先放著吧。」沒有心情理會那殷勤的討好,平宛只是冷淡的應了一聲,完全懶得瞧平子丹一眼。
雖然這個孩子已經是家中小輩里最出色的,但還不夠好,因為四丫頭不如六丫頭,她到現在都還記得當初她得知是六丫頭醫好康平王世子身上的毒時,那種瞠目結舌的訝異。
一個小姑娘家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掩藏自己的能力,還能替自己謀劃出路,六丫頭是頭一個,也是最好的,可惜不能為己所用,還處處壞事。
替平宛放好了藥碗,平子丹卻沒有退去,而是靜靜地垂手肅立一旁,並不出聲打擾平宛的深思。
直到幽幽一聲長嘆傳來,她這才開口說道︰「家主是因為唐尚書家的事而煩惱吧?」
「自然是為了這事。」
雖然不是最好的,可是她年紀大了,只能將就,有些事她漸漸放手讓平子丹去做,大部分的事也不瞞平子丹,唐尚書興師問罪的事平子丹自是知道。
「家主何須擔心,世子夫人憂心姊妹之余做下錯事也不奇怪,只要趕快將七妹妹送回唐家,無論是唐尚書的怒氣還是坊間流言,皆可平息。」
平宛抬頭睨了平子丹一眼,緊抿著唇,什麼都沒說,但那無言的責難已經砸得平子丹七葷八素。
說起來很簡單,可是做起來卻沒那麼容易,若當真能這樣輕易解決,她又何須如此頭疼。
在得知此事的第一時間她就已經派人去康平王府了,說是要接七丫頭回平家休養,可是被婉拒了,說是七j丫頭傷重,不宜搬動。這借口粗糙得完全不顧兩家人之間的臉面,若是真的不宜搬動,那麼他們還敢上唐家搶人?就不怕害死七丫頭?
六丫頭絲毫不在乎與平家撕破臉,這是公開叫板來著了。
平宛愈想臉色愈鐵青。一對母女都是禍害,早知如此,當初就該讓六丫頭跟她娘一起去了,現在她也省心。
「若是你有法子,就去將七丫頭給帶回來。」她心煩意亂,隨口說說,誰知道平子丹卻應了一聲好——
「好的,家主,我會盡快將七丫頭送回唐家。」
現在這個時候,無論解釋什麼,都無法堵住旁人的嘴,唯有以事實證明平子語與唐家三公子之間的沖突是個意外,才能平息外頭的議論。
「你有把握?」沒想到平子丹會答應得這樣利落,而且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這點倒讓平宛有些另眼相看。
平子丹語氣稀松平常,「自然是有的,兩個妹妹只是不懂事,我上門去勸勸便行了,若是真的勸不通,那就只好想辦法讓她們听話了。」
這幾年她可不只是眼睜睜地看著平子甄在康平王府里頭自在逍遙,過快活日子,該布的棋子她早就在六妹妹待嫁的那段時日不動聲色地布好了,她不動只是覺得還沒到時候罷了。若是六妹妹當真以為只要嫁進王府就能月兌離家族的掌控,那真是太天真了。
「你有把握?」沒有問具體要怎麼進行,平宛一雙透著精明的眼楮直視著平子丹,彷佛只要瞧見一絲的不確定,她都不會讓平子丹出手。
不放心啊!畢竟這關系著王府,行事不仔細,搭上了這幾年好不容易建立的關系,那可真是……
「家主還不相信丹兒嗎?丹兒是平家養大的,自然一心向著平家,丹兒知道只有平家好,丹兒才會好的。」
「你倒是個聰明的,若是六丫頭也能這樣想的話……」
盡管話聲未竟,平子丹仍知道平宛要說的是什麼,心中頓時妒恨翻騰。她不懂為何家主這樣精明的人,卻對六妹妹念念不忘,明明六妹妹就是個白眼狼,可家主仍對六妹妹另眼相待。
在平宛那聲長嘆中,她听出了濃濃的不舍,這份不舍讓她知道雖然平子甄已經外嫁,可若是有朝一日重歸平家,平子甄依舊是家主心里的頭一人。
「六妹妹總有一日會想開的,畢竟她娘是那樣死的,心頭那股子怨恨總是需要多點時間才能化開的。」見平宛臉上滿是惆悵,平子丹親斟了茶水端上,憤怒與不平沒有在她的臉上顯現,她細聲細氣地說著開解的話語,看似柔婉,但她不過是在提醒平宛,那平子甄與平家有親,亦有仇平宛喝了口茶,壓了壓胸臆之中的燥怒,她這般精明的人,又怎會听不出平子丹話里的挑弄之意。
她緩緩抬頭,厲眸一掃,嘴角似笑非笑,放下手中的青瓷茶盞,先是不語,直到盯得平子丹背脊發涼,才開口說道︰「這等伎倆在我面前算不上什麼,我知道你一直嫉妒我看重六丫頭,可你別不服氣,她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搞鬼,就是你們這些丫頭做不到的。」
她話鋒一轉,「若是你這回真能處理好這事,我自然會全了你的心願,待我死後,你就會成為平家說一不二的家主。」
听到平宛的話,平子丹的心中彷佛有什麼爆了開來,努力了這麼多年,終點終于出現在眼前,怎不叫她心花怒放,現在唯有一件事讓她放心不下……
六妹妹始終是個障礙,她得好好想想,這回要如何將六妹妹徹底驅逐于平家之外。
一陣濃郁的胭脂味襲上鳳連城的腦門,嗆得他頭昏腦脹。
這幾年來,因為平子甄的關系,他的屋子里不再燻香,頂多就是燻個藥香,習慣了清淡,現在驟然聞到這麼濃的胭脂味,他還真是不習慣。他抬頭,發現了不屬于自己院子中的兩個陌生女人,身段婀娜、容貌姣好,一雙眼瞪著他就像看到了什麼金山銀山似的,閃閃發亮,一陣不好的預感頓時涌上心頭,他不能猜、不想猜,因為他怕自己若是真猜著了就會火冒三丈。
他冷聲問道︰「你們是誰?」
「奴婢叫春俏。」
「奴婢是春嬌。」
既然自稱奴婢,就是個丫頭,鳳連城心中那抹不祥更盛,再開口已經是咬牙切齒,「誰讓你們來的?」
「是世子夫人。」
轟地一聲,心火立刻竄得如天那麼高,他再問時,聲音中已經染了殺氣,連他那張俊美的臉龐也變得陰沉而駭人,「她讓你們來干什麼?」
「說是世子爺上火,讓咱們姊妹……」春俏話還沒說完,鳳連城已經爆吼一聲「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