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這天一早，李京葳照著方百合給的地址，來到山腰的一棟別墅前。
記得兩人交往時，孫宸睿很少提起家里的狀況，沒想到他家底這麼厚，居然住在這種豪宅別墅。
只要和他簽訂合約，往後老媽就不需要那麼辛苦，為了額獎金，她一定要厚著臉皮堅持下去。
至于百合強烈建議的狠招，直接在他家門前露營，听起來像在開玩笑，當然能不用是最好，但如果事情談得不順利，她願意好好考慮考慮。
一直等到下午，別墅的鐵門終于緩緩打開，從里頭開出一輛車。
李京葳站在路邊，雙手張開揮動，希望孫宸睿願意停車和自己聊聊。
孫宸睿坐在駕駛座，乍見她時，臉上難掩驚愕，不過他很快就鎮定下來，恢復面無表情，踩下油門。
她看著他冰封的表情，知道事情絕對不會照自己所希望的順利進行。
果不其然，他讓車轉了一個大彎，繞過她，直接開車下山。
一連三天，同樣的戲碼天天上演。
唯一不同的是，第三天下大雨，他家的管家爺爺撐著傘走了出來，勸她快點回家，別生病了。
拜管家金口玉言所賜，第四天，李京葳感冒了，堵人行動只得暫停兩天，等身體好一點了，她繼續再接再厲，又出現在他面前。
經過兩天的痛定思痛，她決定要出狠招！
這次她不站在大馬路邊，直接堵在他家鐵門前，如果他堅持要開車出門，就得先輾過她的身體。
計劃進行得很順利，新策略果然有效鐵門打開後，孫宸睿死死盯著她不要命的行為，猛踩油門，一副要沖撞她的架勢。
發生車禍的記憶，引擎聲、喇叭聲、剎車聲……猛地竄入李京葳的腦海中，恐慌在她體內如電流般到處流竄，她嚇得全身發抖，但她咬著牙閉緊雙眼，逼自己不能退縮。
引擎聲依然低吼著，但她卻發覺聲音越來越遠，她緩緩睜開眼楮，赫然發現他正在倒車，緊接著鐵門關上。
李京葳難掩失望，他是不打算出門了嗎？
約莫過了一個多小時，鐵門再度開啟，不過出來的不是孫宸睿的車，而是管家。
「小姑娘，你能不能別老是擋在這里？我家少爺要出門，怕撞傷你。」管家走到她面前勸道。
「管家爺爺，拜托你……咳咳，轉告你家少爺，我只是跟他說兩句話，又不會吃掉他。」李京葳一再懇求。
「真的只是說兩句？」管家半信半疑。
「求求你！我前幾天等他等到感冒……咳咳！」她只求他願意給她一次機會，听听提案內容。「……大病一場，真的只是說兩句，如果他拒絕，我保證不會再擋他的車。咳咳！拜托你幫我轉告，拜托拜托！」
「我和少爺溝通看看。」
「謝謝你！」
管家進門，鐵門再次關上。
約莫半小時後，孫宸睿開車出來，見她擋路，停車，筆直走到她面前。
兩人大眼瞪小眼，直到她不安的轉開視線，清了清喉嚨，開始說話，才打破令人窒息的凝視。
「我代表任氏工程股份有限公司來和你談合作案，如果你不滿意合約內容，我不會再來煩你。」
「嗯哼！」听到她的最後一句話，他終于肯給點細微的響應，但態度依然冷到一個不行。「我記得，我們現在應該是陌生人才對。」
「我們的確是陌生人，難道對孫先生來說，現在站在你面前的這個女人，不是陌生人嗎？」她沒忘記自己當初簡訊里的要求。
孫宸睿看她的眼神變得更加銳利。「你當然是陌生人，你甚至比陌生人更弱勢，你現在是有求于我的人，沒說錯吧？」
「對，你沒說錯，我只希望你把我當成全然的陌生人對待，不要因為過去的關系，影響我們現在的互動，今天來找你，的確是有件事想跟你說，不曉得你現在有沒有空？」李京葳一邊說話，一邊七手八腳地從包包里拿出合約書。
當成全然的陌生人對待？不要因為過去的關系，影響我們現在的互動？孫宸睿深吸口氣壓下差點沖出胸口的怒火。
她想這樣玩？好，他奉陪！他倒要看看，是誰先撐不下去開口投降。
他貓到她拿出來的合約書，她居然打算在大馬路邊直接跟他提案？
這女人是瘋了，還是病了？
想到病這個字，他連帶想起她走路時腳好像有些怪怪的。
她前幾天真的只是感冒而已？她那個混帳男友，知道她在干麼嗎？他怎麼舍得讓她做這種事？
李京葳拿出企劃書和合約書，一抬頭就看見他一臉冷怒，看來他對室內設計真的很排斥，那只能釆取「先友好後說服」的作戰策略。
「很抱歉，妨礙你出門，可是……」
「廢話少說，請直接講重點。」孫宸睿冷冷地道。
如果她以為先套交情、多點接觸，就能改變他不想再從事室內設計的決定，她就等著接受失敗的結果。
對他而言，一個陌生人沒有力量影響他，她很快就會親身體驗到這個事實，他不會給她臉色看，有誰會對一個陌生人擁有愛恨情仇？
同樣的，她對他也不具有任何意義，她從他身上得到的，只會是冷漠。
李京葳深吸口氣，打算一口氣把企劃內容告訴他，但她還沒說話，他倒先開口了——「我很清楚你想談什麼，展覽會場的經理跟我報告過，貴部門的員工時常會光顧展覽會場，其中有位蕭經理更是積極到讓會場經理頗為頭痛，居然賴在店里不走，以此相逼，要會場經理收下合約書才肯離開。」
「我不知道蕭經理這麼積極。」見他打開天窗說亮話，她心中一抖，看來自己應該要再更積極一點，否則豈不是辜負了百合提供的有效訊息。
孫宸睿陷入沉默，先前蕭經理往展覽會場拚命找他時，她為什麼一點動靜也沒有？甚至看到他就閃人，現在怎麼又突然在他家站崗，這是為什麼？是她發覺沒必要為了避開前男友，跟錢過不去？
他冷冷一笑，心里竄過一陣酸澀。
錢，真有那麼重要嗎？
「我現在沒空听你說這些。」孫宸睿故意習難她。
李京葳不可思議地看著他，明明說好要听她說明合作案，他怎麼可以反悔？突然，一個好點子閃過她的腦海。「你要下山辦事，對不對？」
他冷冷地盯著她不回話，等著看她打算怎麼做。
「我們可以在車上談，既不耽誤你的工作，我也可以做好自己的工作，對吧？」
孫宸睿注視著她幾秒，而後轉身回到車上，發動引擎。
見狀，李京葳難掩開心，連忙加快腳步坐上副駕駛座，一路上，她卯足全力把合作案說得天花亂墜，他卻是始終沒說話，直到她把該說的都說了，問他願不願意合作，他直接飆來一句「不願意」，從此車內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
她想再開口說服他，但他的表情充分表現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長時間沒有人開口說話，車內氣氛緊繃無比。
察覺到她的不自在，孫宸睿打開音響，可是音樂一傳出來，兩人同時狠狠一愣。
一個人走在路上漫無目的地游蕩
看著路燈的昏黃把陰影拉好長
長到我怎麼樣都追不上
沒有你我永遠都追不上
李京葳看向窗外，假裝不受干擾。
孫宸睿用眼角余光偷瞄她的反應，嘴角一扯，露出一抹苦笑。
這首歌的歌詞，是他這五年來的心情寫照。
他假裝若無其事地開著車，苦澀的回憶卻一點一滴淹沒他。
李京葳移回視線，偷看他的側臉，小心掩飾自己紛亂的心情。
听到這首歌，她又有種想哭的沖動，倒是他，一點也不受影響的樣子，看來還是他厲害，說要變成陌生人，他就能變成陌生人。
突然，她再也受不了了，吶吶地道︰「換首歌听，好不好？」
孫宸睿看她一眼，沒吭氣，也沒動作，心里卻感到疑惑，她的眼眶怎麼紅紅的「我不喜歡這首歌。」她轉頭看向窗外，悶悶說了這麼一句。
這首歌對她而言，太過赤果果……
原以為他不會理會自己的要求，但他最終還是關掉了音響，車內空間再次恢復寂靜無聲。
孫宸睿一臉習慣，但李京葳卻悶得渾身像長蟲了一般，到處都不對勁，還是套套交情，緩和緩和車內氣氛？
「你跟任小姐交往得還順利嗎？」說完，她小心翼翼地觀察他的表情。
他們還在一起的時候，曾經在某間法國料理餐廳遇見任小姐，當時她看自己的眼神充滿敵意。
是女人都能感覺得出來，任小姐對他有意思，任小姐甚至給她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好像他遲早會是她的，所以後來看見他和任小姐交往，她並沒有特別訝異。
孫宸睿左手臂支著車窗，單用右手輕松又帥氣地控制方向盤，听見她的話，他重重地沉下臉，直接否認，「她不是我的女朋友。」
「你跟任小姐分手了？」
「我從來沒跟任何一個姓任的女人交往過。」趁著空檔，他冷冷睨她一眼。
「不是就算了嘛！」李京葳渾身抖了一下，眨眨雙眼，委屈地咕噥一聲，「干麼這麼凶？」
她明明看見他們抱在一起有說有笑，而且任小姐從不掩飾對他的企圖，難道是她誤會了？
孫宸睿心頭一緊，驚覺自己不尋常的反應，是啊，他干麼因為這種事生她的氣？她不信是她家的事，與他何干？
問題是，他為什麼會覺得胸口窒悶不舒服？
李京葳看著他陷入沉思的右側臉，視線不經意滑過車前，赫然驚見一輛蛇行的奔馳正要撞上他們，她嚇得驚叫出聲，「小心！啊——」
孫宸睿猛然回神，雙眼平視車外，右掌沉穩地稍微轉動方向盤，輕松避開迎面而來的奔馳車，輪胎與地面摩 發出刺耳的聲音，車身雖然晃了一下，但從頭到尾他都很鎮定，沒有絲毫混亂。
「嚇死我了！」她驚魂未定地拍拍胸脯，想起五年前嚴重的車禍，全身忍不住直發抖。
「你的臉色很蒼白。」見她嚇得不輕，他濃眉皺緊，但很快又松開，她以前沒這麼膽小，不過是有人不守交通規則，也值得嚇成這樣？該不會又是在演戲想博得他的同情？
「喔，我剛剛被嚇到，等一下就會好。」李京葳打馬虎眼。
車子在山路上利落前進，孫宸睿沉默許久後，最後還是忍不住問出口，「你的腳怎麼了？」不知怎地，他就是莫名在意她的腳傷。
聞言，她的身子狠狠一抖，故作鎮定地道︰「什、什麼怎麼了？」她低下頭，不想被他看穿此刻慌亂的情緒。
孫宸睿冷冷拋給她一記警告瞪視，要她別在他面前裝瘋賣傻。
李京葳用力吞咽一下，腦袋飛快轉動起來。「之前和同事聚餐喝酒，不小心喝多了，走路時沒看見路面不平扭到腳，後來回家發燒感冒，在床上躺了幾天，沒想到扭到的情況很嚴重，我又延遲就醫，就留下變天就不舒服的後遺癥，走路會一拐一拐的，很丑。」
她在心中默禱，拜托，他一定要相信她的話，然後跳過這個問題，不要再追問「毛病還真不少。」孫宸睿輕哼一聲先是喝醉酒扭傷，接著是發燒感冒，這麼多亂七八糟的病同時間發生，她應該趕快去看病，都這麼大的人了，也不曉得好好照顧身體。
車內的小空間再次因為這段對話，陷入一片尷尬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