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清晨,軒轅祁在睡夢中被搖醒,一睜開眼,就听到小安緊張的對他耳語。
「主人,有人來了,在附近。」
他們所在的山洞雖然隱密,但是若有心找,還是會被人找到;不過安玲瓏不怕,因為何關會保護她,就像當時獵犬想咬死她,眼妖便將之嚇跑,因此這幾日夜晚,雖然听到狼嚎獸吼,卻沒有見到他們靠近山洞,她就知道是何關的功勞。
她怕的是軒轅祁。以他目前的傷勢,怕是應付不來,那她就白忙一場了。
軒轅祁立即抓起身旁的大刀,悄悄往洞口移動,凝听外頭的動靜。
這時的他,完全看不出是重傷而高燒昏迷過的人,大敵當前,他身手敏捷,如一頭蟄伏的豹,隨時會張開他的獵爪,迅雷不及掩耳的向敵人送上致命的一擊,就如同他先前在樹林里將敵人殲滅那般。
「是他的人。」何關說。
安玲瓏听了,臉上不動聲包,唇角卻似有若無的勾起。
這時候前頭的軒轅祁突然看過來。「你過來。」
她趕忙收斂心神移向前,一臉恭敬。「主人。」
「我的人來了,你拿著我的令牌去找那些人,領他們過來。」說著遞給她一塊玉牌,正是那塊虎令牌。
「是,主人。」
安玲瓏恭敬地接過令牌,這回她看仔細了,這玉牌上頭雕了一頭虎,虎目凶狠,一如軒轅祁。
「何關。」當只有自己一個人時,她終于可以開口。
「啥事?」
「你確定是他的人找來了?」不是她不信任何關,而是她得謹慎。
「當然,我親耳听到的。」
「你哪來的耳朵?」
「我還沒嘴巴呢,不也照常跟你說話?」
「……」好吧,當她多問。
她拿著虎令牌,找到了那些人,以郭勇為首,共有二十人,他們各個生得高大強壯,渾身戾氣,她將令牌出示給他們看後,便領著他們回到山洞。
當郭勇領著其他侍衛,終于見到尋找多日的大人後,立即激動地單膝跪地。
「卑職拜見統領大人!」
安玲瓏謙卑地站到一邊,與那些人隔著距離。她這麼做,是知道他們有事要說,知道秘密的人會死的快,她可不想找死,所以識相地躲得遠遠的,一如卑微的奴隸,低首斂目,只等著主人的召喚。
軒轅祁先對手下交代了幾件事,又問了幾件事,才在兩名心月復的攙扶下走出山洞。
安玲瓏默默跟在後頭,直到眾人將統領大人扶上馬車,她站在原地左右張望,等著別人安置她,不知哪兒有她的位置。
她等了半天,卻沒有人理會她,將統領大人送上馬車後,眾人也各自上馬,馬蹬一駕便出發了,留下她一人呆在原地,茫然地望著馬車離去的方向。
軒轅祁拋下她了,離開時連看她一眼或是一句交代的話也沒有,留給她的只有馬匹揚起的塵煙,撲得她灰頭土臉。
她在原地待了好一會兒,最後嘆了口氣。
好吧,往好處想,軒轅祁沒有把她利用完後就殺了她,她該偷笑了,最起碼她還有眼妖,雖然眼妖有時挺不可靠的,但可以幫她找到吃食。
「何關。」她喚了一聲,但那雙眼沒有出現。
她擰眉,將簪子拿出來,又喚了好幾聲,依然不見半分影子。
難不成連眼妖都拋奔她了?
不會的,他們倆明明有血誓……她對著簪子又不死心的喚了好幾聲,但都看到何關出現。
另一頭的馬車上,軒轅祁雖然高燒剛退,但已然元氣大傷,一直到手下將他送進馬車里,他才露出疲態,閉眼睡了過去。
這時車廂內出現一團黑霧,何關邪魅的眼眸正隔空盯住軒轅祁,突然,黑霧分出一部分,詭異地穿過他的鼻息,讓原本睡著的軒轅祁突然驚醒過來。
他擰眉,沉聲喝令。「來人!」
騎馬跟在馬車旁的郭勇立刻策馬靠近車窗。「大人有何吩咐?」
「叫小安那小子過來。」
郭勇愣住,軒轅祁也立即察覺了,沉聲問︰「那小子呢?」
「呃……那小子……」
軒轅祁的目光像要殺人似的瞪著郭勇。「拿著我的令牌去找你們過來的那小子呢?」
郭勇不由得心頭一顫,忙拱手告罪。「卑職立刻去把那小子帶過來。」說完便急急將馬頭一轉,往回奔去。
郭勇不是沒看到小子,但他以為統領大人不打算帶那小子走,便將小子拋下了,誰知道那小子如此得大人的眼緣,居然要他跟著,這還是郭勇第一次看到大人為了一個髒小子如此火大。
安玲瓏呆望著簪子,怎麼喚,何關都沒回應,她沉默地將簪子收起來,仰望著天空。
一種說不出的孤寂縈繞在心中,她不想被這種落寞打敗,不想承認若是連何關都走了,她會有多失望。
罷了,當初沒有眼妖,她不也是一個人堅強的走過來了?沒了軒轅祁,沒了何關,她就靠自己,只要不放奔棄,總能找到機會的。
她因為疲憊,本就走不快,本想找個地方再好好休息一會兒,卻听到那去而復返的馬蹄聲。
她回頭,不由得呆愣住。只見郭勇策馬而來,沒有停下馬,直接伸手撈起她,將她帶上馬,又朝軒轅祁的馬車奔回去。
「大人,小子帶來了。」
「讓他進來。」
郭勇一愣,這小子又髒又臭,怎能弄污大人的馬車?
「還杵著做什麼?」
「是,大人。」郭勇忙不迭的把小子推上馬車。
安玲瓏像個包袱似的被人推進車廂里,一進了馬車,便看到坐在位子上的軒轅祁,他也正盯著她,看起來臉色很不好。
安玲瓏突然福至心靈,立即跪在他身前輕問︰「大人可要喝點水?」
軒轅祁沒說話,但也沒反對,安玲瓏認為他是許了,立刻去找外頭的侍衛拿了一壺水,又要了干淨的布。
她喂他喝水,然後將布浸濕,替他擦拭額上的細汗,這時候軒轅祁的鼻子里冒出了黑霧,讓她一愣。
她看到那黑霧飄到車廂上頭的角落,何關帶笑的眼正閃著妖異的光芒,眯出了狐狸般的笑意。
原來,何關沒有拋下她,而是為了幫她,讓軒轅祁找人帶她回來。
她頓了下,接著便又假裝沒事似的繼續為軒轅祁輕輕擦拭細汗,此時心情卻無比的輕松。
軒轅祁喝完水,加上額上細汗被擦去後,果然覺得舒服多了,便又閉上眼睡了過去。
安玲瓏見他睡著了,暗暗松了口氣。她坐在車廂地上,背靠著車壁,這幾晚為了照顧軒轅祁,晚上根本睡得不多,早累癱了,現在總算可以閉上眼好好的休息。
馬車在行駛了半日之後,終于到達京城。
安玲瓏睜開眼,微微掀開窗簾,從細縫看出去,領頭的督衛至向城門侍衛秀出令牌,侍衛立刻恭敬地放行。
當初受到梅大哥的暗助,她逃出京城,躲在京外的奴隸營,現在她終于回來了。
安玲瓏悄悄緊握拳頭,看著外頭那熟悉的景物,車來人往,京城的繁華對照出安家的荒涼,不免又勾起了她的回憶。
幾個月前,她還是安家小姐時,也像街上那些貴女一般,曾經坐在自家馬車里和娘親及姊姊們說笑,或是由女乃娘僕廝暗著去逛書肆鋪子。
那段看似平凡的時光,卻已是她奢求不到的光景,如今她只能躲在馬車里,謹小慎微地當一個奴隸,而這還是幸運的,不像她爹還在京城牢獄里受苦,娘親和兄弟姊妹們也不知淪落到何處為奴僕了。
她無聲嘆了口氣,卻在回頭時,驚見軒轅祁正盯著她。
她趕忙垂頭伏跪。「主人您醒了?可要喝點水?」她雖然低著頭,卻感受到上頭那道打量的目光依然銳利。
軒轅祁沒回答她,卻突然問了一句。「京城里可還有你的家人?」
「回主人,小的是黎州草山縣人,家中父母皆亡,只有小的一人,並無兄弟姊妹。」
黎州位于大齊國南邊邊陲地帶,草山縣是個再偏僻不過的小地方了,山高地遠,編這個身份是最安全的,軒轅祁若要查,也查不出什麼來。
不過她也不怕他查,這一來一回耗費的時日甚久,那時她早離開了。
「黎州的草山縣?本官倒是未曾听聞。」
「稟大人,草山縣多山,那兒的居民大多是靠打獵或是上山采摘草藥,進城換賃為生,小的便是在那兒習得辨識草藥,跟著一位家鄉的老大夫學習醫術的。」這借口正好圓了她會點醫術的事,免得他又問自己是跟哪一位大夫學的。
軒轅祁只是打量她,沒有再繼續問下去,只吐出一個字。
「水。」
安玲瓏暗松了口氣,立刻恭敬地為他倒了杯水,接著便安靜的待在車廂角落里,依然垂頭跪著。
過了一會兒,感受到那逼人的視線消失,她悄悄抬起頭,見他正閉目養神,她收回視線,再也不看向車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