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大早,雁娘匆匆忙忙來到符兆悅居住的客房。
「兆兒,听說你要走了?」雁娘訝然道。
「是的,姨娘。原本打算收拾好行李就過去跟您辭行的。」此時的符兆悅正將一條四角巾攤于桌上,準備收拾行囊。
「怎麼這麼快就要離開?」雁娘著急道︰「你跟荃兒那丫頭……你不是打定主意要娶那丫頭的嗎?」
「我輸了比賽了。」听到他輸了比賽,雁娘臉上顯露不悅之色。
「這還不都怪你,姨娘辛苦為你安排,誰知你竟然武術不精,人家本來要暗算的是二女婿,竟然暗算到你了!」真是不想不氣,越想越氣。
對于雁娘的誤會,符兆悅僅是笑笑沒有辯駁,「或許是天命。」
「什麼天命!」雁娘走向前,生氣的拿出已經擺放布巾里頭的物品。「我不準你離開!我不管你要使出啥計謀,甚至先毀了荃兒的清白也行,反正你想方設法把那丫頭給我娶走!」兆兒是她最後的希望了,若兆兒放棄,天曉得啥時才能將雍荃給踢出府,讓她獨享孟家織廠管理權!
她巴望這天巴望很久了,好不容易來了個救星,可不能輕易就放走。
毀了荃兒的清白也行?對于姨娘的論調,符兆悅心中暗暗瞠目。
這孟家織廠好大的魅力,一個是寧願不嫁也要守護,另一個……不,兩個,無所不用其極也要得到。
他今兒個非走不可,派遣先他一步過去調查平江府太守貪污一事的部下已回報,證據雖已確鑿,但恐消息走漏,貪官污吏畏罪潛逃。
若要姨娘放手不再糾纏,就得先斷了她心中的執念。
「我並不是非娶三小姐不可。」
「什麼?」符兆悅將雁娘手上的物品拿回。
「我上招親擂台主要的目的是為了與前武狀元好好打一場,當年與他失之交臂,令我扼腕多年,難得遇到切磋武藝的好機會,自然不可放過。至于三小姐,則是可有可無的獎品,得與不得都無所謂。」
「可我听丫環說,你與荃兒過從甚密,似乎郎有情妹有意!」
「那是……」他頓了下,咧嘴而笑,「打發無聊時間罷了。」
「打發……」雁娘愣了愣,「這麼說來,你對荃兒毫無情意?」將裝好物品的布巾打好結,符兆悅抬起頭來。
「我並無娶她為妻之意……」黑眸瞬地緊縮。
「我還以為你對荃兒……兆兒?」雁娘訝異的轉身呆望著以狂風之勢沖出客房的符兆悅。「兆兒,你去哪?」
「小姐,听說符公子今天要走?」端著早膳進門的欣兒問道。
尚坐在梳妝台前,由蘭兒整理秀發的雍荃眼色暗下,羅裙上的小手暗暗緊握成拳。
「嗯,我听說了。」昨兒個夜里,他已朝她說分明,曉得他今日就要離去,她心中縱有萬般不舍,也只得忍著。
「我剛遇到為他準備早膳的茴兒,說他已經在整理行囊,用過早膳就要離開了。」
「這麼快?」雍荃訝異。
她以為他至少會等到下晝才走,這麼說來,他們已經無任何再相處的機會了?
「那我過去看看好了。」不顧蘭兒尚未在剛綰好的發髻上裝飾珠翠,雍荃急急忙忙就起身。
蘭兒握著手上的玉簪子發愣,不解符公子要走,怎麼小姐看起來會那麼急躁,一點也不象平日總是與符公子唇槍舌劍的三小姐。
同樣也一頭霧水的欣兒收回注視雍荃的視線,轉頭與蘭兒四目相對。
兩人很有默契的輕蹙起眉頭,微偏了螓首,百思不得其解。
匆匆走向符兆悅居住的客房,人還沒靠近,就見到雁娘已先她一步入了房間。
她可不能讓雁娘知道她主動過來與他會面。
故雍荃放輕了腳步,躡手躡腳的緩緩朝大門前進,沿著廊柱緩行,隨時準備好閃躲的姿態。
房間里的對話隨著她的接近逐漸清晰,一字一句傳入她的耳中。
「……至于三小姐,則是可有可無的獎品,得與不得都無所謂。」行走的勢子一頓,一股寒意瞬間自背脊升起。
她是得或不得都無所謂的獎品?
「可我听丫環說,你與荃兒過從甚密,似乎郎有情妹有意!」她跟他的互動早就入了丫環的眼里?雍荃大吃一驚。
「那是打發無聊時間罷了。」左胸下發出激烈的刺痛,她呆愣著,怔怔透過格子門望著情郎被切割成數塊菱形的身影。
「這麼說來,你對荃兒毫無情意?」他對她毫無情意,他只是在打發時間,他只是在……玩弄她?
門內的身影逐漸模糊,全身發冷的她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我並無娶她為妻之意……」收拾好行囊的他抬起頭來,與門外的她視線對個正著。
天!他發現她了!
雍荃一眨水眸,盈睫淚水順著粉頰滑溜而下。
她不能再繼續駐留,他發現了,緊接著二娘也會發現,她會知道事實的真相是妹有情郎無意……可為什麼她無法移動她的腳?
為何她僵硬得象個木頭一樣,四肢百骸完全無法隨她的意思動作?
動啊!
他出來了!
他來嘲笑她了!
動啊!
疾飛而來的身影抄圈縴腰,以高大的身軀擋住雁娘的視線,帶著她躍上了屋頂。
「放開我……」命令碎不成聲,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氣勢。
「你最常對我說的話,似乎就是這三個字。」他低頭笑道︰「放開我。」
「我叫你……放開我!」她用力的推擠他的胸膛。
「別亂動,會掉下去。」符兆悅收起戲謔,一臉正經道,手臂圈得更緊。
此刻他們正飛過一個又一個的屋檐,翻越過竹林頂,往孟府園林北方的人工湖而去。
「掉下去,你會不舍嗎?」淚眼憤恨的瞪視。
「我就知道你誤會了。」符兆悅輕嘆口氣。
「字字句句親耳所聞,會有誤會?」還想騙她?
「那你也得看我是在跟誰說話。」來到人煙稀少的人工湖畔,符兆悅輕輕落地,同時放下了雍荃。
「我知道了!」雍荃惱火的點頭,「你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在我這邊說的是一套,在二娘那說的又是另一套,對吧?」
「對!」他竟然爽快利落的承認了?
身側的小手緊握成拳,指甲深陷掌心,她氣得說不出話來。
「荃兒,」大手貼上雙頰。
「不要踫我!」雍荃生氣的打掉他的手。
「你是怎麼了?你听不出來我對姨娘說的是謊言嗎?」
「我只听得出來你的所作所為都是在打發時間,將我當消遣,你在戲弄我,玩弄我,完全沒將我放在心上,不把我當一回事!」
「那不然你告訴我,我要怎麼跟姨娘說我們之間?說我們已經兩情相悅,甚至已有親密關系,是實質上的夫妻,然後讓她欣喜的去為我們籌辦婚事嗎?」他喘了口氣,突地爆出怒吼,「現在不想成親的是你不是我!」雍荃被他突如其來的吼聲震呆了。
「對不起!」符兆悅懊惱的敲打額頭,「我不應該吼你。」該死的,他怎麼也跟著失去理智?
雍荃倏地明白了。
「你是為了我才說這些謊言?」
「不然呢?」符兆悅斜眼睨她,「還是要我現在就去跟姨娘坦白?我告訴你,我可是非常樂意將我們之間的事公諸于世,就看你敢不敢!」
「我……」天!她竟然誤會他了。
「一個男人被排在家產之後就已經夠嘔了,現在還要被誤會成登徒子,你要我怎麼吞下這口氣?」
「我……這……對不起!」雍荃吶吶道歉,「我剛沒想那麼多,我只是听到你說你只是把我當打發時間的道具,我……我的腦袋不知怎地就無法動作了嘛!我只知道我那時好傷心,難過到不知該如何是好,我以為你對我是虛情假意,我痛苦得快要死掉了……」驚慌,不知所措辯解的小嘴被溫柔的唇輕柔的吻上了。
「看在你真心表白的分上,我原諒你了。」
「什麼真心表白?」怎麼說得好象她手上籌碼盡失?「我哪有真心表白?你……你自作多情!」
「喔?」符兆悅直起身來,「三小姐言下之意是,你將我當成打發時間的工具,對我虛情假意,是在玩弄我,戲弄我羅?」
「這明明是我剛才的台詞!」竟然反將她一軍。
「那我將它全數還給你。」符兆悅裝模作樣怒哼了聲。「是我自作多情,三小姐未曾將我放在眼底,我們之間所發生的事全都是南柯一夢……」
「好嘛!」小手連忙捂住他的喋喋不休,「是我錯,是我誤會,我跟你道歉,你別生氣了,我……你不是自作多情,是兩情相悅嘛!」鮮少說肉麻話的她,小臉兒飛上兩朵紅雲。
「是兩情相悅?」他再次確定。
「是兩情相悅。」她肯定的頷首。
「那我原諒你。」符兆悅笑擁嬌小人兒入懷,嘴巴在小臉蛋上的精致五官親吻,最後停駐在紅唇上,火舌探入檀口之中,與軟綿綿的小舌糾纏,吮弄香甜蜜津。
隨著唇舌糾纏深入,熊熊的欲火亦在兩人之間燃起。
大手不安分的解開外衣,直接探入兜兒內。
「等……等等!」雍荃慌張的想阻止。
上次是在屋外,這次是在樹林里,下次會不會直接在荒郊野外?這會不會太大膽刺激了啊?
「我不想等。」符兆悅將她摟得更緊,「下次再溫存不知是何時了!」意思是下次再相見的日子不知何年何月何日?雍荃心一凜。
「你要多久才會查完案回來?」她焦急的問。
「這一次證據差不多都搜證齊全了,最晚十天半個月應該就會成了。」
「要那麼久才會回來啊?」想到要分開那麼長的日子,雍荃心都碎了。
「就算查完案回來,你不是我的娘子,我最後還是得孤家寡人回京城,等候娘子願意嫁給我的那天啊!」
「那……好吧!」她主動環上他的頸,「那你要輕一點喔,我不想……不想引人過來。」她害羞的道。
「我會的。」才怪。
……
呆呆望著花園里如太陽一般金黃燦爛的秋菊,雍荃不自覺的搞下朵花來捏下了一片花瓣。
「他這個月回來。」拔掉第二瓣,「下個月回來。」第三瓣,「下下個月回來……」拔呀拔,一朵小菊花沒多久就剩中央綠色的花心。
「他要一年後才會回來。」小嘴一抿,淚盈于睫。
須臾,她又轉到種植山芙蓉的園地,再拔下了一朵,同樣又是在轉眼間將花瓣拔光。
「八個月後回來。」還是好久喔……「小姐,您在做啥?」蘭兒遠遠的就見小姐一個人在花園內不曉得在忙啥,地上四處散落小小的花瓣。
「呃……我……」雍荃忙將僅剩白色花心的山芙蓉藏至身後。「沒啊,我剛交代你的事辦完了嗎?」
「辦完了。」蘭兒仔細觀察雍荃微微閃著紅光的女敕頰,「小姐是不是在想符公子?」雍荃與符兆悅的事情,全孟府上下就只有她跟欣兒曉得,這也是因為他離開的那幾天,雍荃很明顯的食欲不振,兩個貼身丫環擔心得不得了,急忙想請黎恪非過來看診,雍荃阻止不成,只好全盤托出。
「才沒有。」小女子的心底秘密在一雙會說話的眼楮里藏都藏不住。
「說來這符公子也離開十天半個月了,怎麼都沒半點消息來呢?」
「他忙著查案,當然沒空捎消息。」嘴上替符兆悅辯駁,其實心底才怨得緊。
都這麼久了,不曉得他現在人怎麼樣,查案的進度如何,大笨蛋也不會想想她的焦灼,一封書信都未傳來!
他可以繼續無消無息嘛,反正她也有她的方法,平江府她有人脈,要調查他的現況,她才不相信查不到。
「符公子真是過分了,應該要替小姐想想,只會忙工作,怎麼成呢!」
「不準說他壞話!」雍荃麗眸一瞪。
人還未嫁,整顆心都向著人家啦!蘭兒在心中竊笑。
「是,小姐,奴婢不對,奴婢掌嘴!」說著,還真拍了小臉數下。
「蘭兒!」明白蘭兒在取笑她,雍荃氣呼呼的噘起嘴。
見主子氣怒了,蘭兒不憂反笑。
打從小姐接掌織廠後,她即在臉上掛上「成熟沉穩」的面具,要不氣勢凌人,要不端著面無表情,哪象個年方十八歲的年輕姑娘家啊!
還好有了心上人的出現,她終于可以在小姐的臉上看到該屬于她這個年紀的嘻笑怒罵,瞧見她怔怔想著情郎而發愣,甚至做了些毫無章法的莫名其妙事兒。
「小姐,小姐。」一名丫環急匆匆跑向花園。
自從前兩天欣兒出嫁之後,取而代之的是新入府的丫環,今年十四,叫芳兒。
芳兒年紀輕,個性有些急躁,嗓門又大,都還未見人出現,就先听到她的呼喚。
「啥事?」雍荃抬頭瞧了老半天,才終于見到一抹比她還要嬌小,幾乎要淹沒在花海中的身影。
「有封急件,是您的。」芳兒一將信函塞入雍荃手中,即跪在地上喘大氣,可見她跑得有多快。
「急件?」雍荃迅速拆掉封口,抽出信紙。
一見上頭言簡意賅的文字,血色立即自小臉上褪去,縴長的手指象是無力承受信紙的重量,無力的垂落。
一旁的蘭兒見了,連忙撿拾起掉落地上的信紙。
「小姐,您的……」視線不期然瞄到上頭的文字,蘭兒一愣,連忙再看個仔細。
符公子遇刺身亡。
怎麼會?蘭兒瞠目結舌,腦袋一片空白。
「蘭……蘭兒……」身形僵硬如木頭人的雍荃轉過身來握住蘭兒的手,嗓音輕顫,「我剛剛看錯了,你幫我看一下,信件上頭寫啥好嗎?」
「小姐……」淚珠兒涌上蘭兒的眼睫,「奴婢……也看不太清楚……」
「我幫你們看!」芳兒好心的搶過信紙,「上頭寫著,符公子遇刺身亡……符公子是誰?
小姐?小姐?」芳兒慌忙蹲下,用力搖晃已失去意識昏厥的雍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