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瘋狂地沒日沒夜趕稿，田芯覺得靈魂已經在嘴邊呼之欲出，眼楮疲憊得下一秒爆裂都不奇怪，握筆的右手早已麻痹沒有任何知覺。
據鐵男說，他與喬依早在她入住老師家的前五天，便已進駐老師家，由早上九點畫到凌晨一點，跟奴隸沒兩樣。
至于田芯的工作時間，第一天在凜月家住下，說好早上九點畫到晚上九點，中間有兩小時休息時間，但這根本是說說而已，從第一晚一路畫到凌晨一點，接下來的時間都是七點被挖起來買早餐，吃完早餐後就立刻開工，畫到根本不曉得何年何月何日，田芯已經快精神錯亂了。
但鐵男說這是每個月必經的循環，若要當連載漫畫家，這點體力與耐力是必備的。
「田芯，給和泉社的第二十九頁第五格，你沒畫好，我再發回給你重畫。」
正在做最後檢查的凜月開口下令。
「對不起，我沒注意到。」田芯收到稿件確認後立即道歉。
「嗯。」凜月隨口應了聲。
田芯不曉得是因為沒日沒夜工作的關系，近視度數不深的凜月戴上粗黑框眼鏡，大大降低殺傷力，還是與心靈已達崩潰邊緣，讓他沒力氣揶揄她，總之這兩天凜月沉默得跟石頭沒兩樣。
「老師，我這邊的工作完成了，你看看。」鐵男把負責的部分打印出來交給凜月。
凜月接過圖稿快速地瀏覽，點頭，「嗯，一如往常的好。」
「老師，我的部分也全部完成，你檢查一下。」喬依也將一迭畫稿交給他檢查。
「沒問題了，就剩田芯的二十九頁和我填對白，完成後發給出版社就大功告成了。」凜月疲憊的眼楮滿是血絲，但終于快完工讓他不自覺露出微笑。
只剩我了……田芯緊張得滿頭大汗。
「小芯芯，你慢慢來沒關系，我跟喬依去買午餐回來。」細心的鐵男發現田芯的慌亂，拍拍她的肩膀要她放寬心。
「我跟鐵男去買午餐，你慢慢畫別再出錯。」也許是患難見真情，講不出好話的喬依也出聲安慰。
「謝謝你們。」田芯抬首，眼眶都要泛淚了，她吸了吸鼻子，「那我要吃黑胡椒牛排空心面加西紅柿醬，再來一碗濃湯跟一杯紅茶去冰微糖。」
「誰準你點餐的！我們買啥你就吃啥！」喬依好不容易有一絲溫度的臉瞬間降到冰點。
給她三分顏色竟敢開起染房！喬依狠狠瞪她一眼。
「小芯芯，你不用在意，喬依只是懶得走太遠，只想吃轉角的排骨便當就好，懶得多跑一趟幫你買牛排跟紅茶啦！」鐵男露出招牌亮虎牙微笑。
「哈哈，我是開玩笑的啦！我也吃排骨飯就好。」田芯抓抓頭，她還以為可以點餐哩。
明明這幾天她外出購買餐食時，他們三人都是吃不同家的食物，讓她疲于奔命，怎麼換成喬依買飯就只能單點排骨飯？
只能說新人真是命苦。
「我要黑胡椒牛排空心面兩份，一杯女乃茶冰塊正常半糖。」凜月低沉的嗓音從不遠處飄來。
「咦？老師，你不是不愛吃牛排嗎？」鐵男皺眉。
「我今天想吃不行嗎？」凜月頭也不抬的盯著計算機屏幕回話。
喬依藏在眼鏡後的目光閃了一下，揚揚眉似乎知道什麼，「既然老師想吃牛排，我們就特地繞去買牛排。」
「沒問題。」鐵男立正敬禮，但他單純的心思也嗅到有些不對勁的味道。
一听待會有牛排可以吃，田芯笑得合不攏嘴，麻痹的右手瞬間恢復知覺。「我說小芯芯，老師平時很討厭吃牛排喔，你說他今天為什麼想吃牛排呢？」鐵男彎腰在田芯的耳邊小聲說話，接著詭異一笑，便轉身與喬依離開工作室。咦？
咦？難道老師是為了她？
田芯忍不住挺起上半身，視線越過計算機屏幕，看向另一頭的凜月。
「干嘛？我告你偷窺喔！」凜月抬眸瞪她。
「我才沒有偷窺，我只是想問老師要不要喝茶而已！」田芯趕緊坐回原位，說謊時聲音不自覺拔高。
「不用！你做你的事，別雞婆。」
「知道啦！」田芯躲在蛋幕後朝他吐舌頭。
老師會為了她改吃牛排？絕對不可能！她用力搖頭。
田芯繼續動筆，很快地沉醉在凜月的畫作中，當她改完手上的圖檔後，凜月也完成填對白的工作。
「都沒問題了，這些日子辛苦你。」凜月拿下眼鏡，露出難得的微笑望向田芯。
「謝謝老師，老師也辛苦了。」田芯對他恭敬地道謝。
雖然凜月本人說話尖酸毒辣，但說什麼也是田芯的偶像，被偶像稱贊讓她覺得像中了一百萬一樣興奮。
這時，工作室的大門緩緩打開，喬依冷著一張臉，想必今日繞路買午餐讓他心生不滿。
「老師，喂，下樓吃午餐。」
「你說的『喂』是指我嗎？」田芯忍不住噘嘴。
「不然呢？難道你是老師喔？」喬依依舊冷淡。
「我知道了啦！」田芯抿嘴，小聲的抱怨，「我又不是沒有名字，干嘛叫我喂，不然就是叫我新來的。」
「如果你可以在這待滿三個月，喬依自然會叫你的名字。」凜月邊檢查對白邊替喬依回答。
「喬依，我一定會待滿三個月，甚至要待得比你久。」田芯志氣滿滿，仰頭直勾勾盯著喬依下戰帖。
喬依揚揚眉毛，不置可否。
倒是凜月冷哼一聲，頭也沒抬直接潑她一盆冷水，「那也要看看我願不願意。」
「我會努力讓老師對我刮目相看。」田芯禁不起激將。
凜月明明沒有抬頭，但腦袋里卻輕而易舉地浮現她一雙不服輸的水亮眼障。
或許是這幾日的朝夕相處里，田芯的一舉一動全落入他眼里，讓他不需要用眼觀察就能想象她的神采。
更或許凜月在不知不覺間，注意起田芯的一舉一動，一個眨眼、一個微笑都看得巨細靡遺，才能讓他毫無防備地讓除了「她」之外的另一名女子浮現腦海。
「刮不刮目也等吃飽再說。」喬依肚子餓得咕嚕嚕直叫，現在他只想大快朵頤。
「我們先去吃飯，手頭的工作只剩一點，等等再花一個小時就大功告成。」凜月放下手上的稿子，起身跟著喬依和田芯下樓用餐。
香噴噴的牛排與鐵板面雖然殺風景地擺在便當盒里，但看在田芯眼里，可口程度一點也沒有減分，她拉開椅子坐在餐桌前，目光直直盯向凜月，等他一動叉子將一塊牛肉放入嘴里，便跟著開動。
「小芯芯，我們明天早上要出發到墾丁沖浪，你要不要參加？」鐵男咬了一塊排骨，口齒不清地說話。
「我……」田芯將嘴里的食物吞下肚，正要開口卻被凜月打斷。
「我這回打算開休旅車，所以多你一個沒差。」凜月聲音淡漠，但不難發現他一點也不排斥田芯跟團。
「那個……」田芯咬了咬嘴唇，想再開口說話，卻又被喬依打斷。
「老師訂的房間有主臥跟兩間套房和客廳，你可以睡客廳，我們沒差。」喬依揚揚眉，感覺心情非常好。
怎麼不給她說話的機會啦！想說話卻被兩個大男人主義奉行者插嘴……不對，等等，喬依好像要她睡客廳？︰
「為啥是我睡客廳？我是女生耶！」田芯咬唇怒瞪喬依。
「女生？你是女生喔，我怎麼看不出來？」喬依忍不住調侃她。
雖然喬依還是不肯老實叫田芯的名字，但多日來的相處下，發現田芯不僅工作認真又細心，還非常勤快與樂觀，讓一開始對她沒好感的喬依逐漸釋出善意。
「小芯芯本來就是女生，我認識的人當中，除了老師是男生還留又卷又臭又惡心的長發外，沒有男生會留小芯芯這種又柔又香的長頭發，所以我確定小芯芯是女生。」鐵男忍不住加入戰局。
鐵男話一出，凜月與田芯又有意見了，他們倆幾乎是同時間爆口——
「喂！誰的頭發又卷又臭又惡心！」凜月忍不住大吼。
「沒禮貌！我還有其他地方可以看出是女生好嗎？」田芯拔高音量。
「桂，老師跟小芯芯真有默契，兩人一起對抗我耶！搞不好小芯芯很適合留在小雞肚腸的老師身邊當助手呢。」鐵男拍手叫好，對方才的話-點歉疚之意也沒有。
「誰小雞肚腸了？你膽敢亂說話，等到墾丁就有得你受了。」凜月說得咬牙切齒。
「老師才不是小雞肚腸，老師只不過比一般人更細心、更講求極致、更有藝術家氣質而已，怎麼能用小雞肚腸來形容老師！」喬依佯裝怒瞪鐵男後，轉頭看向凜月，推推眼鏡，「老師，你說對吧！」
凜月慎重其事地點點頭。
「你少撿好听話來講，第一次說老師是小雞肚腸的不就是你嗎？」鐵男噘嘴，一臉可憐兮兮。
「所以喬依也說過我小雞肚腸？奇怪了！我明明自認大方風趣，可能說話有點酸溜溜，不過那是自我風格的展現，哪會是小雞肚陽四個字就可以概括我？」凜月這回皴起眉頭。
「噗！」田芯克制不住噗哧笑出來。
這下好了，大伙全把目光焦點移向她。
「有這麼好笑嗎？」凜月揚揚眉頭。
「這個……」眼前是頂頭老板，田芯不敢亂說話。「別說這了，小芯芯，把你的地址發給老師，老師明天十點到你家接你，OK？」不曉得鐵男是替田芯打圓場，還是想轉換話題，總之，他適時開口解救了她。
「等等，為什麼是我明天開車去她家接她，不是她來我家跟我會合？」凜月大大的不滿。
「人家是女孩，當男生的接送女孩不是理所當然嗎？除非老師承認自己是金剛色比，那就由我去接小芯芯到我上車的地點。」鐵男噘嘴反嗆。
「呿，知道啦！」凜月轉頭看向田芯，一臉不甘願的說︰「等等發地址給我，明天十點準時在你家門前上車。」
三個大男人你一言我一語，田芯根本沒有插嘴的余地，就在凜月望向她，總算給她說話的機會時，她強忍緊張的吞了吞口水。
「我明天開始又要到書店打工，所以不能跟大家去墾丁，。」田芯低聲說。
「啥？」凜月嘲諷地扯嘴。
「呿！」喬依不屑地冷哼。
「啊。」鐵男失望地呼喊。
三種不同的反應在田芯眼底卻是同一種效果，她深深感到過意不去，其實她早該在大伙討論到她身上時就開口，而不是等到大家都替她安排好才說不去。
一陣沉默後，凜月率先開口，「你要打工干嘛不早講？」
「對不起啦！因為我插不上話。」田芯低頭反省。
「小芯芯，你真的不能去嗎？我好想讓你看看老師沖浪的酷勁。」鐵男眼眶濕答答的，讓田芯看了好心疼。
「她不去就不去，老師還省得去載她。」喬依在-旁冷言冷語。
「真的很對不起，這幾天我都請同事代班，我不能再請假了，要不然會被店長開除。」田芯雙手合十懇切致歉。
「算了啦，沒有田芯我們也會玩得很開心。」凜月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我們趁吃飯時討論明天的行程。」
田芯發現大伙又轉移注意力，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氣，繼續吃她的黑胡椒牛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