頃刻間,青雲軒里燈火通明,不只獨孤昊,連四大家族的人都齊了。
自從少爺歸來,老城主就把他當命根子似的,如今竟有賊人膽大包天敢去行刺少爺?
莫菲照著東方艷火的吩咐,低垂著頭站在他身後,這也讓她能夠偷偷觀察所有人的反應。雖然東方艷火還沒機會替她介紹四大家族的人,但兩人獨處時,他仍是告訴她四大家族的大概現況。
四隊人馬,有老有少,站在領頭位置的,就是昨天大廳坐在太師椅上的那四人。
四大家族都住夜落城里,其中霍家的家主霍洋是個威風挺拔的中年人,與獨孤昊以叔佷相稱。
莫菲看向四位家主中唯一灰發黑胡的男人。此刻一臉深沉,看不出有心虛或驚慌的模樣。看來不會輕易露出馬腳。
胡家的當家是唯一現身的女當家,年紀也最大。真難為這大半夜的,八十開外
的老婆婆拄著龍頭拐杖到來,沒有一絲慌亂,倒是面容顯露出擔憂的神色,在看見獨孤桓平安無事後,才松了一口氣。
陳家的當家,東方艷火說過,真正的女當家因養病退居幕後,如今台面上管事的是當家的族弟,那是一名矮壯的中年男人,看了被守衛丟在地上的兩人,大為吃驚,陰晴不定的臉色,顯然內心正激烈地天人交戰,最後決定保持沉默。
然後是那天在大廳上討好胡霍兩家,聲稱莫菲沒有資格成為獨孤家媳婦的孫家家主。看起來像個讀書人般清瘦而駝著背,一見到被制伏在地的兩名刺客,臉上血色盡失,慌亂的程度讓莫菲懷疑他接下來要腿軟崩潰了。
可惜沒有,呵呵。
「這是怎麼回事?」在看見孫兒似乎無礙,又瞥見兩名刺客竟是內賊,獨孤昊雖然面上冷靜鎮定地開口,但語氣是震怒的。
「放開翁掌櫃吧,不關他的事,多虧了他幫我制伏了趙掌櫃,否則我和菲兒在睡夢中可就要遭到不測了。」
此話一出,翁掌櫃笑得有些勉強。霍洋眉頭一擰,與翁掌櫃有姻親關系的孫家家主倒是松了一口氣。獨孤昊卻是一臉沉吟。
「那麼,翁掌櫃為何也是一身夜行衣?」胡家老太太顯然不太相信。
「昨日傍晚,我就見趙掌櫃形跡鬼祟,對青雲軒諸多查探,所以便一直放在心上,特地漏夜盯著趙掌櫃,想不到他真的潛進了少爺房里,要對少爺和少夫人不利……」
「翁掌櫃可真是火眼金楮啊,夜落城上下這麼多人,就你一個看見了傍晚趙掌櫃的鬼鬼祟祟。」胡家少爺笑容玩味地道。向來自視聰明絕頂,又視「獨孤桓」為情敵,翁掌櫃的說詞如此明顯的破綻,他怎麼可能不提出質疑?
東方艷火眼里閃過一絲笑意,當下卻一臉嚴肅地道︰「肯定是翁掌櫃早就懷疑趙掌櫃有異心,也就多加留意了。」
「正是正是!」
胡家少爺只是呵呵笑,沒再開口,而是瞥了一眼站在霍洋身後,一臉焦慮地旁觀事情發展的霍小柔。霍小柔卻瞪了胡家少爺一眼,半點不覺得他提出的質疑有任何高明之處。
胡家少爺哼了一聲,心里對「獨孤桓」這麼別腳的掩護與收買行徑感到可笑。這翁掌櫃擺明了就是臨陣倒戈,對獨孤桓投誠了吧!
「趙掌櫃為何潛入你房里?」獨孤昊見趙掌櫃明顯被刑求過,問道。
「可厝不管我和翁掌櫃如何逼問,趙掌櫃一句話都不肯說,也許要問問他的主子陳伯父吧?」
「這件事跟我可一點關系都沒有。」陳當家立刻道,「誰都知道,趙雄是霍洋
保薦進來的,霍洋那里不缺人,這才安插在我這兒的。」事實上,不只陳家,其余三大家族對霍洋處安插他的人馬早已不滿已久。這次的事情,陳當家早就明白霍洋打算撇個一干二淨。
「這種吃里扒外的逆賊,刑求到他招供便是。」霍洋卻主動開口了。
刑求到他招供?恐怕霍洋是打算刑求到他招不出供來才對吧?東方艷火好整以暇地道︰「可惜因為適才翁掌櫃逼供時下手太重,現在趙掌櫃既無法開口,也無法寫字,但是休養一陣子後或許能夠再次逼問出答案。所以我認為應該先將他押入獨孤家的刑房,由四大家族輪流派人看守,在趙掌櫃養傷期間,我相信四大家族都會盡可能確保趙掌櫃平安養傷,以洗清自己的嫌疑才是。」
這是要逼四大家族相互制衡是嗎?莫菲心想。
東方艷火的提議,卻讓獨孤昊露出微笑,點頭道︰「就這麼做吧。」然後將這件事的主導權,交給了東方艷火。
旁觀著一切的莫菲忍不住想,站在獨孤老頭的立場,他自然希望獨孤家的繼承人能夠壓得住四大家族吧?可惜,不管東方艷火壓不壓得下四大家族,他都不是真正的獨孤桓!
「桓哥哥和菲兒姊姊應該受驚了吧?趙掌櫃雖然對夜落城相當熟悉,但恐怕這青雲軒的守衛也有問題,應該一個個詳加盤查。老城主或許該下令換一批守衛才是上策。」獨孤桓的二號未婚妻,胡晴開口道。」
此語倒是深得獨孤昊欣賞,「還是晴兒細心。立刻將今夜青雲軒的守衛召集——
大廳盤查,把昊天園的守衛調到青雲軒來!」
情敵先馳得點,霍小柔怎會甘心?
「菲兒姊姊?叫得真親熱,怎麼不說這女人一進青雲軒,青雲軒就出事呢?她要不是掃把星,就是趙掌櫃的內應吧!瞧她此刻不是挺冷靜,挺置身事外的嗎?」霍小柔心有不甘,想展現一下自己也是挺聰明的,雖然聰明得有些天馬行空。
「這也不無可能。」胡家少爺仍是替心上人幫腔道︰「畢竟實在太巧,這位來路不明的女子一進城,少爺就遇襲……」
「我倒想知道,在驚鴻谷人生地不熟的菲兒才進城就遇襲,今晚正巧負責守衛的胡霍兩家是否有放任刺客的嫌疑?」東方艷火冷冷地問,當下讓胡霍兩家人紛紛噤聲。
莫菲八風不動地看著他們一來一往。
有時天馬行空,也會誤打誤撞啊!她確實是內應沒錯,只是此內應,非彼內應,呵呵。
嫌她冷靜是吧?「夫君,人家好怕。」莫菲立刻小鳥依人地往東方艷火肩上靠,「人家才不是掃把星,嚶嚶嚶……」
東方艷火在那瞬間,需要極大的自制力,才沒使表情崩壞。他一掌狀似安撫地壓在她發頂,其實是拚命忍耐住掐她脖子的沖動。
「你可以不用演……假到我都替你覺得丟臉。」他表情是心疼的,低語的嗓音卻是惱怒的,只有近在咫尺的莫菲看得到他額上青筋浮動。
莫菲朝他眨了眨眼,吐了吐舌頭。
這小子艷福不淺嘛!未婚妻一號和二號都急于表現呢,她該在一旁看好戲嗎?
風波暫息,已經過三更了。
「放翁掌櫃回去,沒問題嗎?」莫菲倒不認為東方艷火想收買翁掌櫃,收買那種牆頭草,是拿肉包子打狗啊!
「他能透露的,也就只有你武功不弱這件事。而這件事我並不打算隱瞞,他透露也好,不透露也罷,都沒有差別。」他把兩人的棉被搬回床上,「這矮榻太小了,睡床吧。」
所以他早就打算守株待兔,才會賴著她同榻而眠。那麼現在刺客抓到了,總可以各睡各的了吧?
可莫菲又想,萬一又有人想行刺他呢?
倒不是說她真的豪放到和男人同寢而眠也無動于衷,換作別人,恐怕連假扮夫妻她都不會答應。其實她明白自己對東方艷火有著不尋常的縱容,這份縱容也許源于愧疚,也許源于對前世孽緣的掛懷,更也許是曾經的短暫相處,讓她打心里覺得他的可愛。
而且,這家伙也就只有嬌生慣養這個讓她常常覺得好笑的缺點而已。
總之,比起糾結于禮教,她心里其實更不樂見他暴露于危險之中。
至于東方艷火……
少爺他就是想對她任性,而且還懶得找理由!
「那你打算怎麼做?」
「明天你就知道了。」東方艷火掩住呵欠,看起來累慘了。
莫菲糾結了片刻,便道︰「睡床可以,但你睡里面。」若是再有刺客,她可不想他拿背替她擋刀,東方艷火有他男子漢的尊嚴,但這種在任務中不該發生的意外,向來就考驗她的耐性,她脾氣可是很差的。
東方艷火只是懶洋洋地將身子向床鋪內側移動。他不打算告訴她,在今晚之後,應該不會再有刺客貿然行刺。
莫菲合衣上床,拉起被子躺在床緣的舉動像極了行軍打仗的將士,一板一眼,彷佛連睡在他身邊都是任務的一環。這讓東方艷火沉下臉來,一絲狡詐自眼底閃過。
「喂。」他仍是盤腿坐在床上,面向背對他側臥著的莫菲,「萬靈堂的解藥,不用再吃了嗎?」
「啊!我忘了……」因為他氣色好很多,再加上他們打鬧了一下午,太多事情要問,這件事她竟給拋在腦後。莫菲坐起身,「藥呢?」
東方艷火從床頭的引枕下取出藥瓶。
「老堂主說視中毒情況而定,最少也要吃三天,吃完後一樣由我替你行血運功。」
東方艷火倒出一顆藥直接吞了下去,莫菲卻已經轉身捧來水杯。
其實他並沒有支使她的意思,但見她做的這麼順手,他也就心楮愉悅地讓她伺候了。
莫菲放好水杯回到床邊時,東方艷火已經月兌下上衣等著她。
呃,其實衣服不用月兌的,至少不用全月兌光。可他都月兌了,叫他穿回去有些多此一舉,莫菲只好悻悻然爬上床,在他身後盤腿坐下。
反正呢,她連他的屁|股都看過了,果背而已,也沒什麼好大驚小怪。
不過這回,盡管莫菲不想承認,她幾乎只看著他的頭頂。畢竟運功時她可不想胡思亂想!
運功結束,他身子因為氣血活絡,泌出一層薄汗,莫菲想也沒想又去取來干淨的布巾給他擦汗。
東方艷火接過,卻只是盯著發愣。」
「怎麼了?」莫菲還是心虛地只把視線放在他臉上,這家伙沒臉紅,反倒換她緊張起來。
雖然沒他的城府深,可她也有本能。這家伙不臉紅時,肚子里肯定正是一肚子壞水,剖開來連腸子都是黑的!莫菲雖然還沒意識到這件事實,直覺反應倒是奇準。
「沒事。」他背過身去擦汗,心里想的是——應該讓她替他擦汗才對。
不過今天就先饒過她,呵呵!
莫菲小心翼翼爬上床,大少爺擦完汗,布巾連同衣服往床下一丟,她還來不及表示什麼,他已經搗住胸口一陣悶哼。
「怎麼了?」該不會她方才仍是心緒紊亂,運功過急,害他氣血不順吧?她一顆心吊了起來。
「沒事。」
她正要扶著他躺下,這家伙卻順勢倒在她身上,還嘆了口氣,一副少爺他虛弱得不想動的模樣。
「喂……」她記得這家伙之前多麼堅定地扞衛自己的貞操,被別人模一下都要在她耳邊抱怨半天,現在倒是把她當床躺得很大方啊?
東方艷火躺在她胸前,抬起頭,慵懶地瞥她一眼,一副「準你替爺順毛,還不快謝恩」的踐樣—當然這可能只是她心里的想象,可當下莫菲有股沖動想賞他一記爆栗子,大少爺眼里卻已然浮現濃濃困意……
「什麼?」他彷佛硬撐著,只是在等她把話說完。
莫菲沒好氣,一肚子質問卻一句也吼不出來,只能嘆道︰「沒事。」原本要賞他爆栗子的手,也只能輕輕爬梳過他前額的發,還當真替他「順毛」來著。
當她素手滑過他的黑發,東方艷火一陣輕嘆,彷佛安心了,舒坦了,眼皮再也撐不住,沉沉地睡死過去。
她應該把他甩出去,或者至少讓他滾回他的位置安分地睡,可看著他毫無防備的睡顏,方才讓她拳頭發癢的踐樣已不復見,此刻她懷里,就只是個終于覓得讓他安心之所在,于是放任自己像孩子一樣耍賴沉睡的少爺。
就連昨夜,他也沒能好好睡上一覺吧,從他進到夜落城後,恐怕就不曾安心合眼,他一直硬撐著直到她到來,才終于允許自己卸下防備,這會兒肯定是真的累壞了。
好吧。莫菲嘆著氣,就這樣躺了下來,不料這家伙接著翻了個身,八爪魚似地抱緊她。
他是裝睡吧,莫菲有一瞬間這麼懷疑,可他的氣息確實平緩而均勻,不像是裝出來的。
只有今晚!反正她也沒少塊肉,衣服更是穿得好好的,只有這家伙光著上身……莫菲擰起眉,順手撈來被子,蓋住他光果的背,與其說是她害臊,實際上怕他著涼還多一些。
其實她也心軟了,撫過他後頸和背上散落的黑發,想想這少爺這陣子夠辛苦夠可憐的了。而她,就當做抱著一只耍賴的大貓咪吧!
一只驕傲又愛撒嬌,卻老愛裝作若無其事的大貓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