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氏嘻嘻的笑著,將阮芝盈拉了過來,兩人互動好的跟親母女般,完全沒了阮芝盈成親那日的勢利樣。
她小聲地跟自家佷女說︰「你大伯那個人就是這樣,刀子嘴豆腐心,其實他可疼你了,你出嫁這段日子,你的房間都還給你留著,你大哥幾個孩子要是隨便進去,都得讓他給罵出來,而且你那屋子前幾日我才剛曬過被褥而已,沒什麼濕氣,你今兒個肯定能睡得好,還是我先拿個暖爐烘烘屋子?」說著,就要起身去尋爐子了。
可還沒起身,就讓阮芝盈給拉住了,她眼眶微紅,看著嘮嘮叨叨為自己打算的大伯娘和大伯,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只能緊緊地抓著陸氏的手,雙唇顫抖的反復說著一句話。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
陸氏也是過來人,看著自家佷女這副樣子,哪里還有什麼不明了的,肯定是小倆口鬧別扭了,她也不勸,只是拍拍阮芝盈的手,打算等她情緒好一點之後再听她說說。
可是說是在吃飯,卻一直偷偷關注著這邊的阮大春卻沒那麼好的耐性,看著自家佷女紅了眼眶,就想著肯定是受了委屈才大包小包回來的,一股怒火就陡然而生。
「我就說讀書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偏偏你爹早先瞎了眼,幫你訂了那門婚事,後頭讓你自己挑,也挑中了這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小白臉,你讓我說什麼好?我早說了——」
「行了!孩子都那麼難過了,你還說這些做什麼?」陸氏打斷了丈夫的話,瞪了他一眼,「再說了,人家是勸和不勸離,你這般罵罵咧咧的,難不成是要讓她把那男人給休了,自個兒回家過啊!」
阮大春有些暴躁的低哼了聲,「回村子里過又怎麼樣?咱們家又不是養不起!」
陸氏沒好氣的啐了他一口,月兌口而出,「要是真的能回村子里過,那當初你何必費那個勁,設了局逼著人家秀才公答應這門婚事?這不是瞎胡鬧嗎!」
本來還難過著的阮芝盈,听見大伯娘的話,整個人先是一愣,然後看向一臉不自在的大伯。
「大伯,什麼設計?你是說……當初那事不是意外?」
阮大春嗔怪地瞪了自家婆娘一眼,嘆了口氣,低低說道︰「哪來那麼多意外,再說就是有,那也不會落到你老叔的身上。他可是咱們村子里的孩子王,哪里能玩哪里不能玩他會不清楚?」
老叔是老太爺最小的孩子,年紀雖小,輩分卻高,說實在的,如果不是佔了天時地利人和,他也不敢這樣設局。
阮芝盈頓時覺得腦子一團混亂,難怪,她就覺得大伯那時候的行為非常奇怪,可因為她被水蛇咬了,整個人暈沉沉的,等到醒來時,事情都已經定案了,反正這婚事也是她想要的,便沒多問,還以為是上天賜給她的緣分,沒想到居然是自家大伯的手筆。
可大伯又是怎麼知道她對夫君有愛慕之意的?那天他們也不過就是見了第二面,哪里能夠這麼快速的安排一切呢?
阮大春不用問就知道佷女腦子里在想些什麼,因為她臉上的表情已經全然說出她心里的話了。
他沒好氣的說著,「那日去參加法會,你一個姑娘家渾身濕淋淋的回來,我能夠不多問兩句嗎?還有,打從那天之後你就整日魂不守舍的,你和那渾小子站在河邊對望時,老叔那兒有人瞧見,馬上就過來跟我說了。」
因為連年的匪患,村子里的人對于不熟悉的面孔警戒得很,上回法會多了一個生人,不僅幾個婦人看到,老叔他們也踫見了,回頭往村子里一說,他心里有了聯想,很快把這渾小子給查個透徹,想著佷女一顆心看起來就是扔在人家身上了,他就干脆將計就計詐他一回,沒想到居然還真的成了。
「那些都不必多說了,既然你們兩個已經成親,到底是怎麼成的也不打緊了。」阮大春神色有些不自然的說著,看著自家佷女震驚的表情,他也知道自己那日是無恥了些,可要是真的能幫佷女求來一份好姻緣,那有什麼打緊。
村子里的小伙子一個個她都瞧不上眼,要往外村找,偏偏阮家村已經是周邊村子里最富裕的了,也就是說若是嫁到外村去,不管是哪一戶,都是去吃苦受累的命,他怎麼想都不覺得合適,看來看去也就是那渾小子勉強還可以。
有才有貌,加上有功名,還有一點家底,且打听出來是要在鎮子上落腳的,家里頭除了一個聘來的廚娘外,就沒有其他狐媚的小妖精,還算能和他佷女匹配,他也就沒想太多直接設了局。
不過芝姐兒藏不住事,這等事情他沒辦法和她先通過氣,後來兩人成了婚,她自然也沒有必要知道前因後果了。
可以說如果今天不是妻子說漏了嘴,只怕這件事還沒有曝光的一天。
至于跟易穆德獅子大開口要的那些聘禮,既然他們扮演的是貪婪的親戚,自然不能把東西添在芝姐兒的嫁妝中,只得先暫時幫她保管,等有需要的時候再拿出來。
阮芝盈沒想到這其中居然還有這樣的緣由,傻愣愣的坐在那兒,本來難過的情緒也散了大半。
陸氏朝著阮大春使了個眼色,打算把人帶到房里去,好好問問小夫妻兩個是出了什麼問題時,突然村子里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銅鑼聲,阮大春和陸氏同時變了臉色,只有阮芝盈還丈二金剛模不著頭腦,不知道村子里發生了什麼事。
「你待在這兒就行,別出去。」阮大春匆匆吩咐了句,就飛快地奔出屋子。
阮芝盈還想問問到底是怎麼回事,連忙追了出去,就看見村子入口處瞬間燃起了一道沖天的火光。
深沉的夜色覆蓋了整個天空,那一道火光閃耀的讓人心慌,一簇簇的火苗就像是邪惡的引路燈,透著不祥的訊息。
大約四、五十人的山匪幾乎都騎著馬,邊冷笑邊看著村子最外頭的屋子被熊熊火光給吞噬,一個個不是哈哈大笑,就是帶著貪婪的目光,看著火光後那一間間的屋子,想著即將有許許多多的糧食隨他們取用。
在最前頭一個臉上帶疤的壯漢,看著因為火光而逐漸被吸引過來的村民,露出嗜血的笑容,他手里拿著一把大彎刀,那刀刃在火光的映照下閃閃發亮,也帶出像是血色的花紋。
阮大春帶著村里的漢子趕到的時候,那間屋子已經燒得幾乎全垮,不過他也只是看了那一眼,就把視線盯在了那群騎馬的壯漢上。
「潘二,看來你忘了早些年自個兒說過的話了。」
被提起往事,潘二一張粗獷的臉忍不住露出一絲羞惱的怒意,「阮村長,我今兒個敢來阮家村,自然就是不把那段話放在心里,你若是識相,乖乖的把村子里的糧食拿出來,說不定看在是老熟人的分上,事情也就這麼算了,不然……咱們老大可不是吃素的!」
阮大春剛剛就看到那個拿著大彎刀的壯漢,心里的警戒也早就提升到最高,潘二這些人平日最多搶搶糧,並不會傷害人命,反而是那個被他喊做老大的壯漢一身邪氣,手上沾惹的人命恐怕不少。
「今年收成不好,扣掉了稅,就是咱們村也沒有多余的糧食了。」阮大春眼也不抬,淡淡回著。
今年收成不好是真,但糧稅並沒有減少多少,問題是接下來得要靠剩余的這些糧食熬上幾個月,要是真讓他們給拿走了,那村子里的村民們難道都得活活餓死不成?
潘二看著阮大春那油鹽不進的樣子,想起前幾年的恥辱,也不管阮大春還要說什麼,直接打斷了他的話。
「這幾年兄弟們可都沒有來過阮家村,其他村子要說沒糧食我還能信,但是阮家村……那是絕不可能的!阮村長,你也一把年紀了,這把老骨頭就別折騰了,要是繼續固執下去,咱們大哥手上的刀可是不長眼楮,若是一個不小心在你身上捅了幾刀,你可受不起。」
阮大春心一沉,知道今天是不能善了了,朝後頭打了一個手勢,然後故作鎮定的道︰「受不受得起不用你這種人來管。」
兩邊的談判一下子破裂,那個刀疤男嘿嘿一笑,哪里還想听這兩人廢話,手拉高一揮,阮大春就跪了下來,大腿上兩道長長的傷痕讓後頭所有人全都忍不住驚慌地喊了出來。
刀疤男揚聲大喝,「廢話太多了。走!兄弟們,敢反抗的直接砍了!我們沖進去把糧食都給拿了,要是再反抗,連屋子都一起燒了!」
阮大春被馬兒踢了一腳,往邊上的草叢撲去,直到一頭撞上了阮家村的村碑才停了下來,昏昏沉沉之中,他看見了村子里的火光像是火龍一樣,一簇帶著一簇蔓延開來,而尖叫聲和慘叫聲在黑夜中更顯淒厲。
下一刻,他暈了過去,意識陷入一片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