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風揚一直做一個安靜的听眾,听到莫小七說了這麼多,心里除了驚訝外,更多的是對莫小七爺爺的那句話,余生不許為匪。
莫小七說的十年前的那場「剿匪」他听說過,據說是當時鎮北大將軍蕭墨的隊伍,蕭墨當時頗被皇族忌憚,被召回京中。當時的鎮北軍正跟北方的回紇打得不可開交,軍部那邊遲遲不提供後援。
蕭墨無奈,只得自己掏腰包,從南方購買很多的糧草還有武器盔甲送往北邊,為了不落人口實,蕭墨的心月復假裝商旅,繞道凌雲山,打算從他們這邊借道北上。
結果凌雲山的土匪也不細細打听,以為這是普通商旅,錢財肯定很多,不然也不會雇這麼多人押送。結果一交手才知,這是蕭墨的虎賁軍,但為時已晚。
這一戰,土匪全滅。君風揚年少時每每听到父親講這段往事的時候都激動得不能自已,誰想故事中的人,居然就是莫小七的爹。
君風揚起身,拍了拍莫小七的手,「我知道了。等你安排好了,你願意跟我下山嗎?」小七紅著眼楮沒有回答,半晌才鼻音很重地道︰「他們都是我的親人,是我無能,不能帶領他們走出這個土匪窩,只能強行制限定他們,除非萬不得已,不許下山打劫,可我總是將山寨打理得一團糟,他們听我的話,卻要餓著肚子……」莫小七說不下去了,她用袖口擦去眼淚,「我……不能丟下他們。」
君風揚抱著她,沒再說什麼。等他想個法子,安頓好這些人再說吧。
因為大夫說不許兩人同房,君風揚又怕將傷寒傳染給莫小七,晚上不管莫小七怎麼賴,都堅定不移地將人趕走了。
大概白天睡多了,此刻躺在床上,覺得這床居然空得很,很是懷念身邊有一個人總愛嘮叨那些瑣事的感覺。沒過一會兒,藥效發作,君風揚只覺得眼皮沉重,又睡著了。
莫小七因為擔心君風揚晚上會發熱,沒敢睡死。半夜,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喊她,她連忙穿衣出門。一開門,就看見莫胡一臉焦急地在那走動著,看到她立刻上前道︰「當家的,不好了,咱那幾個下山買種子的兄弟被官兵抓了。」
「怎麼會被抓的?他們犯事兒了?」莫小七大驚。
「不知道,狗蛋回來報的信,他說他肚子疼,去了趟茅房,回來就看到官兵沖進那家商鋪將大李他們都給抓了,狗蛋混在人群里跟著那官兵一段路,就听那官兵吆喝,想要這些土匪安然無恙,就讓那女匪首親自下山,狗蛋覺得疑惑,就趕緊跑回來報信。現在怎麼辦?」
莫小七也不知道怎麼辦,听這意思,那些官兵知道他們是清風寨的土匪,還知道清風寨的土匪是個女的,點名要她去。不行,不管這些官兵打的什麼主意,她都不能眼看著兄弟們被抓。
「走,找二叔商議。」
「欸。」
兩人急匆匆地趕往二叔家。
二叔內力雄厚,老遠就听到了腳步聲。出來一看,見是莫小七和莫胡,當下也奇怪,一問,才知道兄弟們被抓了。
見小七和莫胡都很是著急,二叔看了兩人一眼,「我帶人下山劫獄吧。我這把老骨頭,偷了十年光陰,夠了。」
「不,二叔。」莫小七搖頭,「要去也是我去,他們指名道姓要我去。」
「孩子啊,你不能去,你還要帶領著一大山寨的人月兌貧呢。再說,他們既然指名道姓讓你去,只要你不去,他們就是安全的。放心,二叔雖然腿腳不好使,但腦子還行。我帶著幾個兄弟下去看看,不會輕舉妄動的。」
莫小七看著二叔,淚像是斷線的珠子般掉落。自從爺爺走後,二叔是她唯一的長輩了。
「就這麼決定了,我帶著幾個人下去看看。」二叔說完,不容莫小七拒絕,家都沒回,直接去點人數,連夜就帶人下山了。
莫小七心情焦慮,莫胡也傷腦筋。他實在想不明白,那些官兵怎麼就知道兄弟們下山了呢?他們的額頭上又沒有寫「我是土匪」四個字。居然還知道他們是清風寨的土匪?這實在太匪夷所思了,難道,寨里出了奸細?莫胡的腦子轉得飛快,腦海里快速地刪揀著所有人的資訊。
天很快就亮了,莫小七怕君風揚擔心,早上喂他喝完藥後,說自己有事離開幾天,後面幾天讓二丫過來照顧他。君風揚看著她憔悴的臉,只恨自己偏偏這個時候感染風寒,他啞著嗓子道︰「那你注意休息,等我好了,我就帶你回家。」
莫小七紅了眼眶,看著用期盼眼神看她的君風揚,莫小七點頭。
二丫很听話,按時按點地送藥、送食物。莫小七就待在莫胡家,等著山下的消息。
就這麼焦急地等了三天,山下沒有任何消息傳來。莫小七等不及了,她必須下山去,不管這些官兵是怎麼知道她的事,她都要下去看看,不能讓兄弟們替她死。
「叔,我這就下山去,要是三天內我沒有回來,這一大山寨的老老小小都指望你了。還有君風揚那邊,要是我沒回來,你……就放他下山吧。」
「不行啊,小七,你不能去。」莫嬸一听,拉著莫小七的手就不放,「你不能去啊。」莫小七一把抱住莫嬸,「我要是沒回來,我爺爺還有我娘的墳,就勞嬸子幫我打理了。」
「哎,小七啊……」莫嬸子哽咽著摟著莫小七。
莫胡也紅了眼眶,「你去吧,我一定會照顧好寨里的兄弟們,等你回來。」莫胡是知道莫小七的性格的,不讓她去,她也會偷著去的。
當下,莫胡送莫小七來到斷崖旁,猶豫半天,還是說了,他道︰「這幾天我想了很多,發現很多可疑之處,寨子里的兄弟們都是知根知底的,不會做出叛寨的事情來,那山下的官兵是怎麼知道這些兄弟們要下山買糧?又怎麼知道他們是咱們寨子里的?還知道你是個女的?綜上所述,我懷疑是他們倆……」
「不會的,君風揚天天在我身邊,我能感覺得出來,他現在是真心對我的。」莫小七一言否定,「我走了,寨子交給你了,要是我真的……君風揚,你就放他走吧。」說完,一躍下斷崖,幾個跳躍就消失無蹤。
莫胡看著眼前漆黑一片的大山,忍不住嘆息,老天爺啊,怎麼就不能給我們這些知錯就改的人一個活下去的機會呢?
君風揚一連幾天都沒看到莫小七,心中甚是想念,但礙于身子還沒好利索,泊傳染給她,也只能枯坐。這一日,君風揚听到久安在外面敲門,便讓他進來了。
自從君風揚跟莫小七好上後,君風揚便吩咐久安,沒事別來找他,有事他會去找久安的。所以對于久安今日找來,君風揚是有點疑惑的。
久安一進來,看到君風揚面色憔悴的樣子,當下大驚,這幾天他一直忙著一些事,怕被人發現,所以行動很小心,居然不知道君風揚生病了。
「世子爺,屬下該死,竟不知爺您……」
「好了,是我自己大意。你來所為何事?」
「爺,你沒發現這兩天寨里不大對勁?尤其是今天,所有的人都感覺慌里慌張的。我剛才來,看到二丫還有那些嬸子們都在收拾東西,一副要逃命的樣子。」
君風揚一听,打量了久安一眼。久安心虛,低頭不語。
君風揚掀開被子,下床,他要去找莫小七。
出了門,幾日不見光,君風揚有片刻的不適應。等再看,之前生機勃勃的清風寨,此刻居然有幾分蕭條。
找遍了寨子,也沒看到莫小七,君風揚心生不安,立刻去找莫胡。
一來到莫胡的院子,就看到莫嬸在收拾東西。君風揚想到剛才久安的話,當下抓住莫嬸,「嬸子,發生什麼事情了?」
莫嬸一驚,見是君風揚,眼眶就紅了,剛要張嘴,被莫胡喝止了。
君風揚放開莫嬸,直視莫胡,眼神相當凌厲,「告訴我,發生什麼事情了?莫小七呢?」
莫胡做了個請的手勢,君風揚當下走進屋里。莫胡看了看君風揚,又看了看久安道︰「清風寨留不得你們了,你們現在就下山去吧。」
君風揚望著莫胡許久,才道︰「我要見小七,她人呢?去哪了?這是她的意思?」
莫胡不動神色地道︰「怕是見不到了。」
君風揚上前一步,一把抓住莫胡的領子,忽然整個人的氣質都變了,不再是那個謙謙君子,一派淡然的君風揚,而是一個眼神犀利、面容冷峻的男人,「你什麼意思?」
莫胡看著他,見他的神情不似偽裝,這才神情一松,愁眉不展地道︰「小七被抓了,被山下的官兵抓了。」
「你說什麼?她什麼時候下山的?官兵為什麼要抓她?她又下山打劫了?」君風揚一想到她有可能又下山打劫了,心里忽然生出一股怨氣,他都說要帶她回去了,她怎麼能遍去干那些攔路搶劫的勾當呢?
「你先放開我。」莫胡被君風揚提著領子,都快喘不上氣了。
君風揚一把松開,語氣不容置疑地道︰「簡明扼要地說,我要知道所有。」
「前幾天我們下山買糧的兄弟們被抓了,官兵指名道姓要小七下山去換。小七不忍兄弟們受苦,打算劫獄,二叔便帶人下山了,結果也被抓了。小七一看,再不能坐以待斃,決定下山。臨走前,她說她要是三日未歸,就讓我帶領寨子里的人去避難,離開這里,然後放你們下山,自行離去。」莫胡說得很清楚了。
君風揚听了,眼神陰戾地看了眼久安,當下心中一切都明了了。他摔門就走,「你不用走,讓大家都好好待著,我這就下山去救人。」說完,大步走了。
久安惶惶不安地跟在君風揚身後。
莫胡看著君風揚離去的背影,嘴角翹了翹,希望他這一把賭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