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的晚上,突然響起一陣驚天動地的噪音……
「亮,還是讓我幫你吧,這兒的環境你還不熟悉,就別逞強了嘛!」岑淨猛敲著浴室的門,心中七上八下的。
「我自己可以搞定的,用不著再麻煩你了。」齊昀亮依舊固執道。
他的話才剛說完,浴室內再次傳來乒乓匡啷聲,听得她花容失色。
「亮,你沒事吧?」她驚慌地問。
「不小心滑倒了,沒……沒什麼大礙啦!」他忍痛應道。
他提醒自己,今後不能再事事依賴岑淨了。
既然已經得知她的真實身份,于情于理都不該再厚著臉皮佔她便宜,否則就太不知廉恥了。
雖然她一再表示願意陪伴、照顧他一輩子,而他亦對她深具好感,可是……他們畢竟還算不上是情侶,充其量不過是有過肌膚之親的「陌生人」罷了。所以,該有的顧忌仍是不能免的。
縱使她的一往情深令他感動,但是這份突如其來的感情卻也同時教他……迷惑著。因為他曾經浪費了三年時間將真心托錯了人,換來痛心疾首的悲慘結局,現在還有能力立刻去愛另一個女人嗎?
坦白說,他真的沒有任何把握!
如今,未來要走的路可此他之前所想象的更加艱難了,在這種自顧不暇的窘況下,他實在沒有資格給任何女人承諾︰更遑論,還厚顏無恥地去享受別人如此全心全意的付出呢?
「亮,求你快把門打開吧!讓我看看你受傷了沒?」
「我真的不要緊。」他痛得冷汗直冒。「先去忙你的,別管我!」
「你……這是何苦呢?」從他濁重的聲音里,她肯定他傷得不輕。
岑淨掩嘴低泣,不明白他為何突然拒她于千里之外。
難道只因為她不是柯琳真,所以他才不願接受她的幫助?
說到底在他心目中,無論她做得再多,也仍舊難以取代他妻子的地位嗎?
「岑淨,你別擔心,我……我真的沒事。」簡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嘛!
十分鐘後,齊昀亮一身狼狽,跌跌撞撞地走出浴室。
見狀,她不禁淚眼婆娑地奔上前去攙扶他那搖搖欲墜的身子。
「天啦,你的額頭和左手肘都流血了。」她哽咽道。
「抱歉,我……剛剛不小心把鏡子打破了。」他一臉歉疚。
「亮……為什麼你要這麼倔強?為什麼……不肯讓我幫忙?」她實在模不透他腦子里究竟在想些什麼。
「因為我不想再虧欠你……」他神情落寞道︰「我怕一輩子都還不完。」
「又沒人逼你一定要還!」為何總要與她分得那麼清楚呢?
「我欠你的……已經太多了。」多到令他汗顏。
「沒想到我所做的一切,竟然你覺得……有負擔。」都怪她太一廂情願,卻沒顧慮到他到底願不願意接受,便逕自將感情傾囊付出。
難道她的所作所為讓他困擾了嗎?是不是她太自私了?
「你真傻呀,我並不值得你如此無怨無悔地付出啊!」語畢,他的腳步踉蹌了下,重心不穩地跌坐在地上。
「小心……」她本想接住他倏地下滑的身子,卻因支撐不了而跟著跌倒。
「我覺得……有點暈眩。」他虛弱道。
「大概是因為你方才撞傷頭的緣故。」她推測,並當機立斷道︰「我先扶你起來,替你處理一下傷口。如果嚴重的話,就必須送你去醫院掛急診。」
「我真沒用,連自己洗個澡這點小事都辦不好,的確是個廢人。」他自嘲。
「亮,相信我,你絕對不是個廢人。」她溫柔地安慰道︰「等你熟悉了這個新環境,就沒有什麼事能難倒你了。慢慢來,不用太心急。」
就在她細心地替他擦藥、包扎好傷口時,他突然輕輕地抱住她。
岑淨抬眸望著雙眼緊閉的齊昀亮,不明白他何來如此突兀的舉動。正打算開口詢問時,卻听見他悲從中來地低語道︰「我恨透了這種……對一切都無能為力的感覺。」
「亮……」他聲音里的痛苦教她為之心疼。
「為什麼你要對我這麼好?我……我對你並沒有過任何的付出啊。」她對他越好,他就越感到心虛。
「你有的……你其實曾給過我無限的溫暖。」
「真的嗎?」怎麼他一點記憶也沒有呢?
「是真的。」她決定向他坦白一切。
雖然回想起那段往事會令她感傷不已,但她仍將七年多以前有關他們相遇的始末,一五一十地敘述給他听。希望他可以因此而明白,她對他的感情是認真的,絕非一時沖動所致。
等齊昀亮听完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後,只覺得這樣教人意想不到的緣分,簡直可以媲美天方夜譚了。
「所以說……我們其實老早就認識了?」他訝然問道。
「嗯,可以這麼說。」雖然當初都不知道彼此的姓名。「當時你送給我的那塊觀音玉佩,我本來是從不離身的,但是之前為了要假扮你的妻子,我才不得不暫時取下來收好。」
「太不可思議了!」他幾乎快忘了這段曾有過的回憶。
「我不會強求你一定得回報我的感情。」她深呼吸後,才說︰「也不會逼你立刻接受我。所以……你大可不必覺得有壓力,甚至企圖想……逃避我。」
「我不是想逃避你。」他解釋道︰「我只是感到受之有愧罷了,希望你別誤會啊!」
「我當然清楚有些事是強求不來的。」她的心揪了一下。
「這段時間的相處,足以讓我了解到……你有多麼愛你的妻子。只怕終其一生,我也乞討不到那其中的十分……甚至是百分之一吧?」
「我自以為已經夠傻了,沒想到岑淨……你比我更傻。」他憐惜道,用力地將她緊摟入懷里。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關風與月……
「……五、六、七、八。」齊昀亮默念著腳步數目,努力地熟記著屋子里所有家具擺沒的位置。
他來來回回走著,一遍又一遍地練習,不久即揮汗如雨了,身上也踫撞出不少瘀青傷痕。
這間位于郊區的三合院平房,是岑淨一位手帕之交的老家,由于荒廢已久,干脆就免費借給他們暫時居住,減輕了他們不小的負擔。搬到此地已經兩個星期了,為了不給岑淨多添麻煩,他一直很努力地學習適應環境。
就算眼下還無能為力給她幸福,但至少他可以先把自己照顧好,不用再成為她的包袱,耗費她所剩無幾的能量。
因為她病了,一連數日都听見她勤往浴室跑,然後便是一陣陣的嘔吐聲傳來,就像此刻一般……
「淨,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他扶著牆壁,走向浴室關心道。
「我……等會兒就……沒事了?」她一再地干嘔著,難過極了。
「你剛剛去買便當時,怎麼不順便給醫生看看呢?」他皺眉道︰「你已經病了好多天了,再拖下去身體怎麼受得了。」
「我……」喔!惡心感又來勢洶洶了。
「唉……如果我眼楮沒瞎就好了。」齊昀亮懊惱道。
這樣他就能親自押她去醫院檢查了,也不用像現在這樣無計可施,只些在一旁干著急,什麼忙都幫不上。
「找很好……用不著去看醫生。」天啦,她連膽汁都給吐出來了。
「你別騙我了。」他緩緩地走向前,伸手觸模她所在的位置,然後輕拍著她的背。
「雖然我看不見,但是你一天跑幾次浴室,我可是算得一清二楚。」
哼,休想小看瞎子耳朵的敏銳度。
她深呼吸了幾次後,動手將馬桶沖干淨。
「我……只是腸胃不大舒服,可能是吃壞肚子吧!待會兒吃個胃藥就沒事了,別替我擔心。」她牽著他的手,走出浴室。
「真的沒問題嗎?」
「嗯,我已買了胃藥回來了。」她的氣色很差。
她在撒謊。其實她前幾天就已經偷偷去看過醫生了,只是不敢讓他知道罷了。
因為……她懷孕了!
按理說這應該是個好消息,卻來得不是時候啊!
這些日子,她心中一直在天人交戰,不知道該如何取舍才好。
肚子里的寶寶應該放棄或者留下?她始終舉棋不定呀!
岑淨非常想把齊昀亮的骨肉平安地生下來,可是以現實層面來考慮,目前的他們真的還不適合擁有孩子。倘若勉強保留下寶寶,一定會讓他們的生活雪上加霜。
這是攸關三個人未來的命運,她實在不敢冒任何的險。
這段期間,她一直在找新的工作,本來是打算等他有辦法照頤自己後,她就要努力去賺錢了。不僅是為了賺取兩入的生活費,更重要的是要多存點積蓄,讓他可以醫好眼楮,然後準備東山再起。
原以為一切都能按部就班地完成,豈料有了如此大的變數,驟然弄亂了她替兩人所預擬的未來藍圖。
只好……把孩子拿掉吧!她牙一咬,終于心痛如絞地下了決定。
明天就去把這個棘手的問題解決吧!還是……再等兩天好了,不急在一時嘛!
她一手輕撫著月復部,戀戀不舍地想著。
她當然也曉得自己是在裝鴕鳥,想逃避現實而已。但畢竟這孩子身上流著的是她與齊昀亮的血,就仿佛是她心頭上的一塊肉呀!哪能輕易割舍掉呢?
「亮,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再三猶豫後,岑淨還是問出口了。
「什麼問題?」他陪著她在椅子上坐下。
「你是不是不喜歡小孩?」
「怎麼可能會不喜歡呢?小孩子就像純潔無瑕的天使一樣,是世界上最珍貴的無價之寶啊。」他一臉神往地說著。
「既然你那麼愛孩子,為何至今猶膝下無子呢?」她不解。
「唉,還不是琳琳說討厭生孩子,怕身材會走樣。而且,她也沒那個耐心哄小孩,總是嫌他們全是一群麻煩的惹禍精,專門生來調皮搗蛋的。」他感嘆道。
「那麼……你一點都不感到遺憾嗎?」她試探道。
「當然是覺得很遺憾啊!」他語氣一轉,有感而發道︰「不過現在仔細想想,像琳琳那種自私冷血的女人,不可能會成為一個好母親的。真慶幸我跟她沒有生下任何無辜的小孩,否則豈不是平白制造出另一個悲劇嗎?」
「說得也是。」她亦有同感。
「我想如果換作是你,肯定會是個溫柔賢慧的好媽媽,有幸投胎來當你孩子的小天使,絕對是非常幸福的喔!」他心無城府地說。
「是嗎……」聞言,她頓感不自在。
一顆心倏地往下墜,直沉入無底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