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衛靈不想再攪和進林家的事，可是有時越想逃避，事情越容易找上門來。
林峰的自殺傾向越來越嚴重，心理醫師診斷後認為他得了抑郁癥，藥物只能幫助控制他的情緒，並不能完全治愈，還需要家人朋友的開解，以及適合的環境做深入療程。
想當然，林家是不願意的，因為所謂適合的環境就是精神病院。
要是這個消息傳出，一來對林家的名聲是相當嚴重的損害，連帶的會使股價下跌，二來他的病也不允許他離開隔離病房。
林家陷入愁雲慘霧之中，最令他們頭疼的是林峰精神受創，居然出現暫時性失憶，他已經不記得父母、姊姊和外公了，嘴里叨叨念念的只有衛靈。
林倩思前想後，還是決定打給衛靈，請她來醫院一趟。
衛靈並沒有馬上答應，如果真的能讓林峰的病況好一點，她其實不介意去一趟，反正林峰的病並不會傳染，可是她要保護寶寶，她不願寶寶受到一絲絲危險。
躊躇之際，她還是將事情告訴了唐睿。
唐睿站在醫院走廊的玻璃窗前接听手機，听完她所說，他沉聲道︰「即便你來了，對林峰的病也不會有太大的作用。」
衛靈沉默了片刻，嘆道︰「只是盡人事而已，畢竟……」
「畢竟你們以前的情分還在？」他打斷她的話，語氣隱隱不悅。
听出他不高興，她苦笑道︰「既然沒有幫助，那麼我就不去了。」
唐睿無奈地道︰「不是我故意不讓你來，而是我問過林峰的心理醫師，他說雖然家人朋友在身邊多少有鼓勵和支持的作用，可是他的情況太嚴重，現在連家人都認不出來，我擔心他還會出現攻擊行為。」
衛靈明白他的意思，林峰的情況非常不穩定，如果真的突然出手打人，以她現在的情況根本抵擋不了，甚至會傷了寶寶。「我听你的，我這就打給林倩。」
聞言，唐睿笑了。「她正好在醫院，我等一下跟她說就可以了。」
「嗯。」听他這麼說，衛靈當然不會有異議。
他轉頭看向不遠處的病房，哭聲不斷，他垂下眼，微微笑道︰「我很高興你有事第一個想到要跟我商量。」
她面頰微紅，囁嚅道︰「你是我的丈夫，應該的。」說完，她匆匆忙忙地結束通話。
唐睿看著手機，笑容微微加大，接著他收起手機，抬腳邁向病房。
不知唐睿是怎麼跟林倩說的，之後林倩就再也沒有打電話來找她，衛靈樂得自在，孕婦就該保持心情愉快，任何負面消息都會影響寶寶，她可不想寶寶生出來之後，眉頭是豎起來或是打了結的。
而且胎動越來越明顯，每次寶寶一動，她都會用手輕輕撫著肚皮，像是跟寶寶擊掌一樣，溫柔地跟寶寶無聲地交流。
想到一個小小的生命在肚子里慢慢孕育著，還能隔著肚皮跟自己互動，她就覺得既新奇又感動。
前幾天到醫院檢查，寶寶一切健康，雖然才七個月，但衛靈已經開始期待生產的那一天。
唐媽媽突然打電話來，提起唐立的畫展，衛靈才想到有這麼一回事，馬上去找入場券。
第二天早上司機開車載著唐媽媽來接衛靈，她跟林阿姨打了一聲招呼就下樓了。
唐立的畫展在一間小畫廊舉行，規模並不大。
衛靈站在畫廊外，看見前院的竹架，不免覺得可惜。如果在春天，應該能看到滿架子的紫藤花。
慢慢走進去，此處猶若江南小院，精致寧靜，一汪清池，少了荷花的點綴，有點冷冷清清。
畫廊的主人大約五十多歲，面帶笑容，引著兩人往內走，同時簡單介紹道︰「別看這里空蕩蕩的，春夏的時候可漂亮了，小唐選在這個時間開畫展實在太可惜了，大冬天的出來看畫的人比較少，如果提早幾個月，想必能一舉打響名號。」說完，他惋惜地嘆了一口氣。
在衛靈听來，畫廊主人對唐立的作品相當欣賞推崇，但就是不太能理解唐立的任性吧。
「前面就是畫室了，一分為二，左邊是小唐前期的作品，有不少經典之作，右邊是最近的作品，畫風獨樹一格，都很值得欣賞。」畫廊主人說完就去接待其他人了。
「這里真不錯，看來唐立找到一個很好的合作人。」唐媽媽環顧一周，她對畫向來沒興趣，只是看著這庭院，越看越是喜歡。「如果能在這里住上十多天，應該很是愜意。」
見她在畫室待得無趣，衛靈笑著建議道︰「媽不如四處走走，听說後院的風景更美。」
「真的嗎？」唐媽媽是很心動，但又不放心衛靈一個人，所以遲遲沒有動作。
這時唐立從門外緩緩走入。「有我在，嬸嬸盡管去。」
衛靈也跟著開玩笑道︰「沒事的，後院離這里不遠，就算我呼救，媽也能听見。」
「好，有事一定要叫我。」唐媽媽想到畫廊里沒有外人，還有唐立盯著，便放心地離開了。
衛靈其實不想跟唐立共處一室，不過為了讓唐媽媽放心，才沒有說什麼，唐媽媽一離開，她便裝作欣賞畫作的樣子，與他拉開距離。
看了幾幅作品，她對唐立畫畫的功力倒是十分贊嘆，他筆下的景色栩栩如生，還多了不少生氣，有種靈動的感覺，讓人賞心悅目。
「唐先生前期的畫真的很漂亮。」她由衷地贊賞道。
唐立點點頭表示听見了，但是表情看起來並沒有太大的喜悅。「這都是以前的失敗之作，難得衛小姐喜歡。」
衛靈表情一僵，扭過頭暗暗咒罵，他就不能說一聲謝謝就算了事嗎？為什麼非得要這樣諷刺她？
「是嗎？我覺得挺好的，原來唐先生是完美主義者？」雖然是問句，她卻十分篤定，這人不是近乎苛刻的完美主義又是什麼？
「不完美的東西就應該毀掉。」唐立看向那些畫，自顧自地說道︰「如果不是這里的畫商看中了，很早就購買收藏起來，這些畫早就被我燒了。」
衛靈一臉愕然，「難道你以前的畫作只剩下這些了？」
「不錯，其他失敗品都被我毀了。」唐立毫不在意的樣子，仿佛說的不是他辛苦完成的作品，而是一堆垃圾。
氣氛一時變得僵凝，衛靈驚訝之余，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不能理解，投注心血畫出來的作品就這樣輕易地毀掉，實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唐媽媽說唐立的畫展一直辦不成，如今看來不是他執行力低落，而是根本沒有可以展出的作品，像他這樣要求完美的人，覺得不滿意就把自己的作品給毀了，哪有辦法湊齊畫展需要的作品數量？
唐立突然朝她一笑，冷冷地道︰「在我眼中，衛小姐也是一個殘缺不全的作品，瑕疵極多。」
衛靈轉頭瞪著他。「很抱歉，我未能符合唐先生的審美標準。」
反正她又不是要跟他深交，何必要符合他的要求？
听出她語氣中的不以為然，他輕笑道︰「相反的，唐睿無論是相貌、頭腦，還是運動神經、修養品味，都相當完美，到目前為止，我還沒見過比他更完美的人。」
衛靈抖了抖，這話怎麼听起來這麼詭異，好像唐睿之于唐立不是親人，而是一幅令人滿意的作品？
「你們兩個一點都不配，有你在身邊，簡直是玷污了唐睿。」唐立眯起眼，聲音又冷了幾分。「我以為像他這樣的人，會跟我一樣，找不到適合站在身邊的伴侶，沒想到唐睿居然選擇了你。」
她挺起胸膛，心想輸人不輸陣。「唐睿看上我，自然是因為我有值得他喜歡的地方。唐先生只是局外人，當然不會明白我們……」
他嗤笑一聲打斷她的話，「值得喜歡的地方？」他走向畫室的角落。「這是我好不容易從M國帶回來的畫作，想必衛小姐會喜歡的。」
衛靈直覺他不懷好意，卻按捺不住好奇心，扶著腰跟了過去。
這是一幅簡單的油畫，青翠的草地、不遠處的秋千，以及周圍滿臉笑容的孩子們。
她馬上就認出來這是她好幾年前常去的育幼院。
畫面中央一個女子抱著嬰兒，臉上洋溢著恬靜的笑意，渾身散發著慈母般的光環，尤其作畫之人還在女子的側邊加重了暗影，更是突顯了女子令人難以忘懷的寧靜之美。
衛靈詫異地盯著畫中的女子，緊緊蹙起眉頭，這個人是……她？
「怎麼，衛小姐認不出自己嗎？」唐立指著畫，懶洋洋地笑道︰「這是我這麼多年來感覺畫得最好的一幅畫，當初去M國留學，還破例被收錄在學校的畫廊，供全校師生欣賞。」
隨即他斂起笑容，側過頭瞅著她有些發白的臉色，自嘲道︰「沒想到唐睿偶然去了畫廊，竟被這幅畫給迷住了……接下來的事，不用我說，衛小姐應該也知道了。」
衛靈驚諸地連退幾步，搖頭道︰「不可能，就因為這樣……我不相信你說的！」
「我為什麼要騙你？難道衛小姐從來沒想過為什麼像唐睿這樣優秀的人會突然看上你嗎？」他一步步靠近她。，
她茫然地慢慢退後，直到後背貼在牆上，這才被迫停了下來。
唐立見她雙眼無神，空空洞洞地看著前方，繼續說道︰「衛小姐覺得，唐睿還能堅持多久？等他終于看出你跟畫中之人的不同，會不會很失望？對他來說，或許就是一場賭博、一場游戲而已，想象著從未愛過人的自己能投入多少，能堅持多久……」
「夠了，別說了！」衛靈的聲音帶著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