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只有這些?」
「不,還有……」姚錦杉望進她的眼底。「成親那天晚上,因為當時我還在氣頭上,覺得自己居然會被個女人用刀架在脖子上拜堂成親,惱羞成怒之下才會說出這輩子你都別想得到我的人和心的話。雖然說出口的話不可能收回,但我還是想讓你知道,我真的後悔了,不該把話說絕,用那種方式傷害你。」
童芸香想哭又想笑。「你那番話真的很殘忍,但也是我逼你的……」
「所以說雙方都有錯,下次別再犯了。」他握住她的肩頭。「芸香,你願意和我做一對真正的夫妻嗎?」
她想哭,只得拚命忍著。「你不後悔?」
姚錦杉俊臉一整。「不後悔。」
「你沒有家大業大的岳父岳母可以依靠,我手邊也沒有什麼值錢的嫁妝可以幫助你白手起家,這樣也無所謂?」童芸香也很嚴肅地問。
「我從來沒想過要依靠岳父岳母,何況你的父母又是……」他不想把話說得太難听。「嫁妝是你的,我更不會動用,那麼你呢?想要奪回姚家的一切,也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你願意跟著我吃苦嗎?」
「吃苦算什麼?我也可以靠這雙手來幫助你。」她晃了晃十根縴長的手指。「只要有個溫飽,日子就能過下去。」
他握住她的手,憐惜地道︰「從你手上長滿的繭就可以看得出來,你一定能吃得了苦,咱們一起努力。」
「好,咱們一起努力。」听他說到「咱們」,讓童芸香終于有了歸屬感,她不再是孤單一個人,她有了真正的丈夫。
姚錦杉重新攬她入懷,俯下俊臉,好輕好輕地將嘴唇覆上她的,然後又移開,見童芸香閉著眼,睫毛不停地顫動著,心頭升起一股憐愛。
他再度將嘴唇貼上,加深這個吻。
童芸香緊張地攥住姚錦杉身上的馬褂,忘了要呼吸,當這個吻結束,才用力喘氣,惹得姚錦杉又是一陣好笑。
「你笑什麼?」童芸香羞惱地搥他。
姚錦杉扣住她的手,又一次吻她,這次不再那麼生澀,而是依循男性|本能,將舌頭滑進微張的小嘴,品嘗、挑逗,盡力減輕她的不安。
遠處似乎傳來更夫敲梆子的聲響,不過兩人都沒有听見,他們的心思和所有的感官都在對方身上。
待姚錦杉輕柔地卸除她身上的襖裙及最貼身的衣物,童芸香只是羞不可抑地躲進被子里,而他也月兌上的,果著身子鑽進去。
……
童芸香流下淚來,但她知道不是因為疼痛,而是覺得好幸福。
燭火不知何時熄滅了,但床上的兩人都沒有注意到,只是緊緊地擁著對方,也為彼此取暖。
「睡了嗎?」姚錦杉嗓音听來有些低沉。
童芸香動了動身子,轉而面向他。「還沒。」
「你可有看清楚那個跟在你後面的男人長什麼模樣?」
她回想了下。「我不敢看得太仔細,就怕被他發現我知道了,只能裝作若無其事地往前走。」
在昏暗的光線下,姚錦杉的眼神漸趨凌厲。「你再仔細想一想,有沒有可能是大師兄或二師兄所為?」
「你懷疑他們?」童芸香詫異地問。
姚錦杉口氣透著幾分無奈。「我不想懷疑他們,但防人之心不可無,因為我的死而復活,破壞他們長年下來的計劃,他們自然會擔心師父將幫主之位傳給我,有可能會對我不利,你是我的妻子,說不定會朝你下手。」
「我只見過他們一次,不過我想應該不是,要真是你的大師兄或二師兄,難道就不怕被我認出來?」她提出疑惑。
他思索片刻。「真的不是他們最好。」
「知人知面不知心,既然你對他們有所懷疑,那麼下次再見面時,咱們就小心一點。」童芸香對他道。
「嗯。」姚錦杉也贊同。
她閉上眼,有些不習慣被人這麼抱著,但從他身上傳來的溫度卻令人舍不得離開。听著身旁男人均勻的呼吸聲,睡意跟著襲來,她不知不覺也睡著了。
又是那個夢——
夢里的少婦用哀怨的眼神控訴著自己,讓她有著很深的罪惡感,想要補償對方,希望得到諒解。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傷害你……請你原諒我……
「原諒我……原諒我……」童芸香在睡夢中喃喃自語。
姚錦杉蹙了下眉頭,被她的夢囈吵醒。
「我不是有意的……真的不是……」她陷在夢中,醒不過來。
「芸香?芸香!」他喚道。
「嗯?」童芸香迷迷糊糊地應聲。
「你在作夢。」
童芸香卻早就習以為常。「是啊,我每天都會作同樣的夢,習慣了……是不是吵到你?已經沒事了,你睡……」
等了好一會兒,听見她呼吸輕緩,似乎又睡著了,他也不以為意,不過倒是有件事令他原本閉上的眼再度掀開。
如果不是大師兄或二師兄,那麼還有一個可能性,就是錦柏父子。自己前來投靠程家,如今連師父和香山幫的匠人都知道他的事,早晚會傳到他們三人耳中,肯定會想斬草除根。
「這次我不能再坐以待斃,必須做好萬全準備。」他這麼對自己說。
姚錦杉夫妻趕在除夕前一天搬進位于小河直街的四合院,不只程家,連郭家也派郭晉前來幫忙,還帶來不少賀禮,唯獨童家沒有派人來。雖然童芸香有請人送信回去,但沒有得到半句回音,她早猜到會這樣。
原本不大的四合院擠滿了人,大家忙進忙出,臉上都帶著笑,在這種寒冷的天氣里備覺溫暖。
男人們在忙,女眷們則在天井擺上供桌,準備三牲素果,為的就是祈求家宅平安,大門口也放起長長的鞭炮,硝煙味四散,吸引了左右鄰居紛紛過來串門子,道聲恭喜。
「芸香,你過來看看這四件櫃要擺在哪兒?」姚錦杉站在正房門口,對她招了招手,既然已經成了名副其實的夫妻,自然不必再分房睡了。
童芸香走進正房,看著那尚未歸位的四件櫃。
「可那不是你娘的嫁妝嗎?」那是他的東西,她不敢隨便決定。
「我娘說她的嫁妝要留給媳婦,你不就是她的媳婦嗎?」他打趣回道。
她臉蛋一紅。「真的可以嗎?」
「這還用問嗎?」站在一旁的程承波揶揄。「你們都做了真正的夫妻,還要分你的和我的嗎?」
姚錦杉白他一眼。「還真的什麼都瞞不過你。」
「我這叫關心。不過真是太好了。」他用袖口拭著眼角看不見的淚水。
「真是謝謝你的關心。」姚錦杉好氣又好笑地回道。
童芸香輕撫著又重新回到自己身邊的四件櫃,想到祖母對她的關愛,想到有它陪伴的成長歲月,心窩一陣暖意。「就把它擺在那邊的牆邊好了。」
「好。」姚錦杉和程承波一起將它移過去。「還有你的鏡奩……」
她看了看房內,又指了個位置。
等到家具大致上都擺好位置,劉氏在外頭喊著要大家出去拜拜,于是所有的人都在天井集合,每個人都持三炷清香,誠心祝禱。
拜完之後,姚錦杉便將郭晉拉到一旁。為了對付姚錦柏,他必須借重郭家的人脈。認真說起來,童家老太太算是蘇州郭家的人,而蘇州郭家和杭州郭家又是同宗,這事只能拜托郭晉從中牽線。
這次他不能再居于被動的位置,必須主動反擊,反正姚家百年建立下來的商譽已經被姚錦柏親手破壞,索性就徹底毀滅,再重新開始。
見兩個男人走到角落說話,似乎不想讓人听到,童芸香也不清楚他們在談些什麼,但還是決定不要過去打擾。
雖然搬進來的東西不算多,還是到接近酉時才忙完,接著女眷們又進灶房,再度生起火來,劉氏和媳婦林氏分別做了幾道拿手菜,加上還有趙大娘,童芸香只能打下手,卻很珍惜眼前的時光。
當晚,正廳內笑聲不斷,大家圍坐一桌,感受不到一絲寒意。
「明天是除夕,你們夫妻雖然搬出來住了,還是要記得回來吃團圓飯。」程承波開口邀請。
劉氏也附和丈夫。「是啊,咱們可是會等到你們回來才開飯。」
「好。」童芸香頻頻點頭。
姚錦杉也動容地道︰「一定會回去。」
「那麼初二就到郭家來作客,那兒可是芸香的娘家。」郭晉不希望表妹覺得自己沒有娘家可以回。
童芸香覺得很感動,她失去有血緣關系的親人,卻得到更多的家人。「謝謝表哥。」
郭晉戲謔地看了表妹夫一眼。「要是你被欺負了,隨時回來跟表哥哭訴,表哥絕對會替你作主。」
「不會有那種事的。」姚錦杉正色回道。
他一臉似笑非笑。「那可難說。」
姚錦杉連忙幫他斟酒,巴結地說︰「我敬你!」
「表妹夫可要多表現一下誠意才行。」郭晉笑道。
「沒問題。」姚錦杉也很識時務。
郭晉一臉笑謔。「好!爽快!」
就這樣,兩人互相敬起酒來,看誰先喝醉。
「相公——」童芸香朝他使了個眼色。
這次換郭晉倒酒。「我敬你一杯!」
「干杯!」
童芸香拚命使眼色暗示。「別喝了!」
「我先干為敬!」為了面子,姚錦杉就不信灌不醉對方。
她急得跳腳。「你會先喝醉的。」
「好酒量!我再敬你!」郭晉唇畔掛著促狹的笑意,又幫他倒酒。
「表哥……」童芸香只好拜托郭晉手下留情。
劉氏輕笑一聲。「你這表哥是在替你撐腰,就讓他們喝吧。」
不知喝到第幾杯,郭晉臉都沒紅,姚錦杉已經趴在桌上。
「相公、相公!」童芸香推了推他。
姚錦杉倏地抬起頭來。「我還能再喝……」
「那就再敬你一杯!」郭晉又把酒杯塞進他手中,看著他一飲而盡,然後趴回桌上,這次真的醉到不醒人事。
其他人不禁哈哈大笑,繼續吃吃喝喝,直到結束,程承波父子才合力把姚錦杉扛進寢房。
童芸香將他們送到大門外。「今天真的很謝謝你們。」
「你也早點休息。」劉氏拉著她的手道。
郭晉又囑咐了一次。「初二記得回來,我爹娘也會等著你們。」
「好,我和相公一定會去。」她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