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冤相豹何時了 第九章 作者 ︰ 童遙

「爺,您沒事吧?」听聞聲響沖進來的端木在看到握著刀跌在地上的秦狩時,訝異地蹙緊了眉頭,趕忙想上前攙扶羅修武,卻又因主子身前的人影而不敢妄動。

當端木的喚聲入耳,羅修武再抬頭時,深邃的冷眸已不復半絲柔光,平靜的語氣里隱約泛著壓抑的冷厲殺意,「你弒主?」

「你不該這樣對她!就算她只是個侍妾,你也不該糟蹋。」羅修武對陽黧的憐惜,讓秦狩默默隱忍的情感霎時沖出了柵欄,盼韓芸得償所願的一片痴心全成了沖動行事,可他半點後悔也無,撐著一人做事一人當的鐵漢性子,直挺挺地正面迎對。

看著渾然不覺自己犯錯的秦狩,身為帶兵多年殺伐決斷的上位者,羅修武面色鐵青,正想開口時,擋在身前的火爆小妮子卻搶先一步出聲。

「他怎麼對人了?他又糟蹋誰了?你憑什麼傷他!」一句憤然低吼,陽黧拐著腳又想撲過去。

伸手將小人兒拉靠胸前,羅修武朝一旁的端木使了個眼色,厲聲低喝︰

「軍棍一百,押入軍牢。」

待端木領著小兵將秦狩押出去,羅修武輕攬住陽黧瘦小的肩頭,開口的語氣軟柔的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你不必這麼憤慨的。」

「他想殺你呀!快,讓我看看你的傷。」

羅修武一把將只記得要關心他,卻忘了自個兒腳還腫著的陽黧抱至榻上,大掌憐借地捧住小臉,「他刺的不深,別擔心。你腳還傷著呢。」

那呵憐疼寵的語調及動作,叫陽黧一時怔傻,原本因擔憂而打算為他轉療的念頭,霎時被心中涌現的怦然取代。

「真的沒事嗎?」緊繃的心因柔聲安撫而松懈,蓄在眼眶里的淚似也得到釋放,隨著低低絮語滾落。

是有多怕他出事……這份心該作何償?看著那向來勇敢的眼神因他而泛著淚光,像是鬧被行刺的人是她一樣,羅修武心情有些復雜,一時間竟不如自己何德何能能擁有此般深情。

「真的沒事,別哭。」拇指揩抹晶瑩淚珠,羅修武軟著聲輕哄,剛強的心無措地被浸入淚海,浮動的不成樣。

「沒事就好,沒事我才能安心,我、我真的好怕……你千萬不能有事……」

明明是該放心地露出笑臉的,可如釋重負的情緒卻像潰堤般劇烈襲來,陽黧忍不住撲進他胸前,放任淚水奔流。

「噓……別哭。」跌傷了腳不哭,被他狼狠吼著也不哭,卻因見他受傷哭得像是失去爹娘的無依女乃娃。

羅修武緊緊摟著她,胸前那股溫熱濕意不僅讓他悸動,同時也悄悄撼動了心底那份不輕易妥協的堅持。

自兵部回來後,兩人間的相處有了微妙的變化,陽黧那小蠻牛似的野性子收斂許多,感受過他的柔哄,她聰明地學會了在該听話時安分做乖,這讓她得到更多他的笑顏以對,而他原僅是縱容的舉止更是在無形中轉成了寵溺。

知道她喜愛大自然,他會抽空帶她到城外,看她孩子氣地在草地打滾、攀上枝頭眺望風景。

知道她愛吃糖,他便在回府的路上親自買上一串,就為了她紅撲撲臉蛋上那抹稚氣滿足的憨笑。

知道她待在身邊的理由僅是單純的安心與仍舊,于是當他在書房看軍務文書時,他放任她枕在腿上以可愛睡容相伴。

當莫名的依附成了習慣,情愫悄然滋生,羅修武不得不對自己承認,有她在身邊笑著、鬧著,感覺其實不差。也許,就這麼一輩子未嘗不是件樂事。

「爺,屬下將罪將秦狩帶來了。」

鏗鏘有力的聲嗓將羅修武的思緒拉了回來,望著臀處血腫潰爛雙膝抖顫,卻仍挺直了腰桿跪地的秦狩,羅修武縱使心中感慨,但賞罰分明的原則仍是讓他端起嚴肅神情,沉聲開口︰「你知道錯了嗎?」

「罪將意圖行刺,罪無可恕。」

聞言,羅修武挑高了眉,他親自領出的部下,若真要刺殺下手豈會這般拙劣。那日由秦狩口中說出的話,他約略猜得到他的動機,但就算是情有可原,秦狩那腦門一熱便背忠棄義的行為仍是容不得輕饒。

多年來出生入死的相熟,讓羅修武輕易從他眼中看到一抹知錯卻無悔的頑強,總歸也讓情義戰勝了理智,他袖一擺便坐回了椅上,「弒主的理由?」

「一時沖動。」

「因為我待陽黧好,你吃味?」

「不是!」一句話便把秦狩嚇得手忙腳亂,「公主是您的未婚妻,屬下再有天大的膽也不敢凱覦,屬下只是……替韓姬抱不平。」

饒富興味地看著秦狩耳際燒紅,羅修武沉聲問︰「你喜歡韓芸?」

「……」被一語中的,秦狩低著頭,手足無措的不知該怎麼回應。

「為什麼從來不說?你該知道我的性子,要不是皇上硬賜,這太尉府里根本不會有姬妾。」

「屬下不敢。」

「都敢舉刀行刺我了,要你說出自己喜愛她難嗎?」羅修武慍怒地朝桌上拍了下。

抬頭看了自己素來敬重的主子一眼,秦狩心頭微微泛酸,「屬下……與韓芸是青梅竹馬——」

听罷秦狩一席心里話,羅修武端起茶盞,淡然說道︰「就算她舍名門之後,想方設法入府為妾,你對她也一樣情有獨鐘?」

「就算她是殘花敗柳,屬下也絕無二心。」橫亙著道刀疤的臉沒因有了絲矂色而變得親人,然而秦狩眼神里的那份堅定卻柔得讓人動容。

「近來北獄邊防不穩,你覺得是什麼原因?」話鋒一轉,羅修武目光恢復冷銳精明。

不懂主子為何突出此話,秦狩微愣了下,隨即回道︰「北獄近來出現一群山賊,據間衛回報,曾見過亂黨余孽混雜其中,屬下大膽推測應是仍存狼心野志,是故屢次挑釁邊防安寧。」

「養好傷後,便由你領百名精兵前往探查,你意圖弒主這事,就看你能否在此役中將功折罪了。」

「屬下定竭盡心力,全力以赴。」

「此役功成,我便將韓芸許配予你。」

乍聞此語,秦狩傻愣了下,看著眼前一臉肅然清冷的主子,不禁眼眶微熱。跟隨多年的他一直都知道羅修武向來善待部屬,然而現下他成全自己的那份溫情卻讓他既感動又感激。

縱使心中因美夢成真泛喜,但想到心上人心心念念的那份情思,秦狩仍是有些遲疑,「可韓芸傾心戀慕著您,恐怕爺這麼做她會心生怨慰。」

「待在一個永遠對她無心的人身邊,她會比較快樂嗎?再說他日我與公主大婚後,也不想留些不必要的人多生枝節。」盡蔘茶,羅修武一派炎然,心思卻不由得因外庭那道朝屋內奔來的嬌俏身影而有些飄忽。

不得不承認,在經過了數月的相處,他對陽黧從原本的抗拒排斥,在不知不覺中已成了淡然接受,甚至可以說多少也是上心的,只是慣于獨處的性子讓他對于有個朝夕相伴、同床共寢的妻子這件事,仍是難以坦然。

「修武、修武,老總管說大廟那有慶典耶,你帶我去瞧瞧好不好?」蹦蹦跳跳跑進來的陽黧,徹底無視跪在地上的人,小小個頭直沖到羅修武面前,小手揪著結實手臂,一個勁兒地直撒嬌。,

「老是這麼毛毛躁躁的,沒瞧見我在忙嗎?」大掌自然地揉揉那綁了兩條發辮的螓首,狀似叨念的語氣里滿是不自禁的寵溺。

小腦袋朝後一扭,朝地上人影丟了個鄙夷眼神後便轉了回來,小身板像沒了骨頭似地朝高大身軀又膩黏了幾分,「跟一個想殺你的人有什麼好忙的,走嘛,帶人家去看慶典啦。」

這妮子底為什麼總把他擱在心尖上呢?不去深思心下那躁動的清思,羅修武抬眸示意,讓人將秦狩扶了下去。

「你呀……」輕易將那硬拖著自己走的小人兒扯回身前,羅修武笑得無奈,開口的語氣卻又柔得像哄人,「太陽正烈著,用過午膳再出門吧。」

縱使羅修武從不言說,但從那日漸加重的噓寒問暖、過分縱容的寵溺,陽黧再單純也感覺得到自個兒在他心中有了點分量,便也不再老黏呼著他,反倒常常抱只貓在府內四處找樂子。

孩子般的天真單純、毫無城府的心性讓她在太尉府里到處吃得開,輕而易舉地收服了府內眾人。

廚娘老愛搖晃著胖碩的身子,端著各式新鮮的點心來喂食她,因為她那饜足的笑臉讓人極有成就感。

園丁三不五時便看著剛撒下花種的軟土唉聲嘆氣,然而面對著俏皮吐舌,笑得抱歉又無邪的「凶手」卻又半點氣不起來,還軟著聲說︰「公主愛踩便踩,踩壞了咱才有事可忙。」

頂著緊繃表情的府衛,則是得天人交戰地控制著自己,才能不被某個毫無架子的公主給逗笑出聲。

婢女們整理內務時,也老被愛湊熱鬧的未來夫人給挑惹出玩性,浣衣變玩水,整被整成錦枕絲被滿屋飛。

原本井然有序卻顯得冷肅的太尉府開始多了笑聲,即便有些喧鬧卻也顯得活力十足。

府內上上下下都真心地喜歡這個陽黧公主,獨獨側居在芙染閣的韓芸例外,每回見著了她,總不給個好臉色,端著的高姿態更是讓許多下人看不過眼。偏生陽黧沒啥心眼,反正也沒多常踫面便也不當回事,況且她心中在意的始終就只是羅修武而已。

這天,當韓芸獨自在閣外樓台賞花時,正巧遇見了抱著貓經過的陽黧,便開口喚了聲︰「公主請留步。」

「有什麼事嗎?」肚子有些餓的陽黧,一心只想去找廚娘要吃的,話回得漫不經心。

「那貓是我的。」

「是嗎?它有說自己是你的嗎?」聞言,陽黧雖是一臉詫異,心里卻是比誰都清楚,懷里這只貓有多不喜歡韓芸。

「公主說笑了,畜生哪會說話呢?它可是我自市集里買回的,怎不是我的了?」

姑且不論陽黧向來禁不起激,原身是只豹的她不巧正好也是只野獸,韓芸口中那句畜生像踩了她尾巴般,瞬間挑起她的怒意,「畜生怎麼了,畜生就不能有自己的意願嗎?就算是四只腳踩在地上的也是個生命,是你能用金錢買賣衡量的嗎?」

「公主此言是硬要搶佔著我的貓?」

「誰想同你搶呀?要不你自己問問,看貓想不想跟你呀?」陽黧放開捧著貓的手,任由貓爪死死的巴抓著自己。

韓芸給身畔侍女一個眼神,後者隨即走過去,要將貓抱走。可貓怎麼也不肯松爪,侍女使力的扯抓激怒了它,貓爪子開始胡亂攻擊,抓花了侍女也差點傷到了陽黧,場面亂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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