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凡射出致命的一箭又一箭,她的箭愈來愈少,手臂開始發抖,不知是疲累或是過多的血腥所致。
這就像是場永不結束的惡夢,直到有一方倒下才能終結。
始終在她身前擋刀擋劍的公子封未曾離開,當刀劍刺中他時,他悶哼一聲,便狠狠還以顏色,血濺上他完美的臉龐,他的唇角森冷上揚。
黑衣刺客的首領見久攻不下,難以順利取得公子封項上首級,便惱怒大喝,「放火!」
其他刺客听命,點燃火把,用力投進房里。
青衫護衛急忙阻止,可紛紛投入的火把太多,火勢迅速蔓延開來。
高野見狀,揚聲,「保護公子!」
公子封轉身抱起思凡往外跑。
思凡沒料到刺客會采取火攻,狂舞的火舌令她心驚,回想起她被紫鳶擄走,驚險的那一日,她緊抓著弓與僅剩的箭,雙腿毫不文雅夾住他的腰。
高野與青衫護衛守在他們四周,防止黑衣刺客趁亂刺殺。
刺客們不讓公子封離開,百般出招阻撓,見他抱著小廝突圍,大喊︰「殺了公子封的男寵!」
一群刺客圍上,刀劍相向,不讓他們走。
男寵?誰?是她?!
思凡啼笑皆非——她的偽裝可以是男寵,就不能是左相的千金——俞思凡,她搭上箭矢,一箭射穿一名刺客喉嚨。
公子封冷冷一笑,抬腿踢翻一名沖過來的刺客,劍尖往旁一旋,刺進另一名刺客的肚月復,終結性命。
高野身上也多處受傷,可他仍意志堅定,盡心盡力守護主子。
嗤!高野右臂中刀,手上的劍往下落,他一個利落轉身,左掌狠狠箝制住朝他砍來的刺客喉嚨。
公子封發現高野手中劍落地,足尖一踢,將劍踢高。
高野頭也不轉,負傷的右臂精準接住劍,用力一劃,劃破刺客的胸膛。
公子封與高野配合得天衣無縫,擋他們路者,必死無疑。
他們與護衛穿過火海,一路殺出重圍,身上有血,有汗,還有更多拒絕屈服的野蠻。
掌櫃和小二發現客棧失火,慌張的沖出房間,大驚失色瞪著地上死狀淒慘的尸體。
小二嚇得全身直打哆嗦,「殺人了,他們全都在殺人。」
掌櫃見房間陷入火海,嚇得臉色死白,用力打小二的頭,破口大罵,「管他殺不殺人,先救火要緊,我的客棧,我的心血哪——」
不長眼的刀劍揮砍下來,企圖救火的掌櫃和小二還來不及提水就已身首異處。公子封左臂抱著思凡,右臂凌厲揮刺,所有想傷害思凡的刺客,全都被他除掉。
火光沖天,燒亮黑夜。
刺客臨死前扭曲的面孔在思凡眼前放大,令她驚恐的瞪大雙眼,如此多人要取他們性命,受誰指使?大王?三公子?八公子?或者他們合謀?
黑衣刺客不斷涌上,公子封與高野等人浴血奮戰。
思凡拉弓的指已磨破滲血,剩下不到十支箭,令她緊張不安。
一名刺客長劍斜刺,眼看就要刺中思凡背心,公子封情急之下,腳跟一轉,以身護她,腰際中劍,他悶哼一聲,反手使劍刺向刺客心窩,「你受傷了嗎?」
思凡同時拉弓射出一箭,正中刺客眉心,刺客張口無聲倒地,她心焦道︰「我沒有,你受傷了。」
「沒事。」他不想她擔心,疲憊與傷勢使他的還擊趨緩,可他仍護她護得滴水不漏。
高野身上也多處受傷,鮮血直流,漸感疲累。
大理卿派來的人舞動雙刀連斬數名刺客,來到公子封另一側,獰笑,「他女乃女乃的,派出這麼多人,是打算用血把我們淹死嗎?」
公子封眼見已方人體力漸感不支,卻還有敵人不斷殺入,看來真是非要他今日命喪于此不可。
他親吻了下心愛女人的太陽穴,手仍未停止殺戮。
溫柔的親吻,似最後的親吻,思凡瞬間眼眶發熱,可她不哭,就算下一瞬間死去,她也會在他懷里,這是最幸福的死法,她無須哭哭啼啼,反而該開心微笑才是。
她眼底漾著溫柔的笑意,親吻他的下巴。
公子封將她摟得更緊,右手舞出一團劍光,殺向刺客。
客棧的火勢愈來愈大,密布的濃煙,令所有人嗆咳難受,掉落的梁柱使房舍坍塌,砸人成火球,焦肉味不時傳來,形成人間煉獄。
他們且戰且逃,殺出一條血路,沖出火場。
甫沖到外面,大伙忙著喘氣,待定眼一看,一列黑衣刺客正守株待兔等在外頭。
在他們身後,則是跟著沖出火場的刺客,他們前後皆已被包圍,成了甕中鱉。刺客首領冷笑的瞄了眼全身上下多處傷口的公子封,不論是早或晚,公子封即將死亡是既成的事實。
「公子封,我勸你還是乖乖受死。」
傲然而立的公子封面對包圍,泰然自若的譏嘲道︰「反正待會兒你就會死在我手中,不如你乖乖受死——省得我麻煩。」
刺客首領見公子封死到臨頭仍神情睥睨,一股火就燒上來,「你似乎不明白你已窮途末路。」
公子封的唇角依舊噙著高傲的冷笑,懷里的思凡和他一樣誓死如歸。
「身為尊貴的公子又如何?末了還不是死無葬身之地。」拿錢辦事的刺客首領迫不及待想殺了公子封好交差。
正當刺客首領要下令圍殺公子封等人時,噠噠的馬蹄快速傳來,他們還來不及確認來者何人,如雨般的箭矢已凌厲朝他們射來。
刺客首領揮劍砍落利箭,大喊︰「有埋伏!我們中了埋伏!」
公子封和高野面面相覷,心頭浮現相同疑問,是誰得知他們受困于此,前來救援?
莫非是七弟?公子封唯一能想到的即是與他站同一陣線的公子策,直到前來救援的人臉孔愈來愈清晰,公子封不由感到詫異,竟然是他?
思凡也瞪大雙眼,是哥哥!他怎麼會來?
高野與主子以眼神相互傳遞訊息,不論來者何人,他們的出現都是及時雨,他們借由前來協助的左相公子——俞思翔扭轉劣勢,一群人又重振士氣。
「把他們全殺了,一個不留!」傲然的公子封揚聲下令,已方人馬一鼓作氣沖向所有刺客。
刺客們發現屈居弱勢,急忙撤退,卻遭前後包夾,無路可退。
公子封讓思凡退至後方,一馬當先沖上廝殺,高野與假商賈貼身在側,化為他的左右臂膀,三人所向披靡。
聲勢浩大的公子封等人殺得黑衣刺客們無力招架,當所有刺客斬殺完畢,確認無漏網之魚時,客棧也已被燒成灰燼。
放眼望去尸橫遍野,活下來的人面上猶有殘存的野蠻。
思凡猶豫是否上前和哥哥說話,眾所皆知,昨日她和公子碧拜堂成親,已是二公子的夫人,她不該出現于此,更何況她還不清楚哥哥為何而來,是否知道她身在此地,她心下琢磨一番,便躲到最後頭,刻意避開哥哥的視線。
高野不著痕跡利用高大的身形擋住她,不讓人輕易發覺她的身分。
公子封下巴揚了揚,拱手對俞思翔道︰「多謝相助,今日若不是你,恐怕本公子無法突破重圍。」
俞思翔躬身行禮,「五公子客氣了。下官正好路過此地,見有賊子意圖刺殺五公子,此等大逆不道之事,人人得而誅之,只是下官來得太慢,使五公子受驚了。」
「一點也不慢,你來得正好。」公子封頷首對上俞思翔洞悉的目光,彼此心知肚明,俞思翔的出現絕非偶然,而是特意前來助他一臂之力,俞思翔此舉,是自行為之,抑或出于左相授意?
「家父說,五公子此去林國,路途遙遠,恐怕會遭遇不長眼的盜賊,果然被家父料中。」
「左相費心了。」公子封心底登時有底,先前他一直覺得左相對他幫助不大,如今看來,是他低估行事溫和的左相。
「可惜下官無法隨行陪同五公子前往林國,唯有派出家僕護送五公子。」
俞思翔語畢,左相的人馬整齊劃一的向五公子單膝下跪,齊聲道︰「屬下誓死保護五公子安危。」
「左相思緒周密,勞煩代本公子同左相說,今日之事,本公子銘記在心。」也就是說,他日登上大位,定不忘左相的救命之恩。
「下官定會代為傳話。家父又提,此行道阻且長,五公子的隨行家僕,恐有人會水土不服,要不留下,待五公子歸來,再同五公子回府。」俞思翔詢問公子封的意思。
躲在最後頭的思凡心一顫,爹知道了,他究竟是從何得知她和封同行?爹要她回府,她該如何是好?
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猶豫不決。
公子封臉色一沉,目光冷凝,沒有半點退讓,「本公子的家僕不論生死,都與本公子同進同出,不勞左相費心。」
俞思翔定定望著擺明不放人的五公子,再道︰「家父是不想五公子的家僕成為累贅。」
此行生死難料,俞思翔也不願妹妹客死異鄉。他從來就不認為妹妹和五公子在一起是好事,畢竟與王族相處,一個不小心隨時都會掉腦袋,偏偏妹妹和五公子打小就如同麻花纏在一塊兒,壓根拆不散。
「誰說本公子的家僕是累贅來著?」公子封目光森冷,大有俞思翔敢再多說一句,他會不顧俞思翔是思凡的哥哥,直接誅殺。
俞思翔察覺五公子眸底的冷絕,明了他已引發五公子的怒火,他躬身作揖,「下官不敢。」
公子封態度強硬,冷聲強調,「本公子的家僕,本公子自會看顧,無須旁人擔心。」
俞思翔對上最後頭那張躲躲藏藏,美陣帶著乞求的小黑臉,他無聲的長嘆了口氣,「下官明白了。」
思凡好抱歉的咬唇,迎上哥哥感嘆的眼眸,她是不孝的女兒,累得爹和哥哥為她牽腸掛肚。
天色即將破曉,空氣中滿是難聞的燒焦味。
經過一夜浴血奮戰,公子封沉靜望著朝升的旭日,黑暗隱去,柔和金光映入眼簾,他胸懷野心,不願屈服。「整頓人馬。」
「是,公子。」高野得令,以最快的速度補給俞思翔帶來的兵器及干糧。
「五公子不稍做休息?」俞思翔不希望嬌弱的妹妹連休息都不能,就得兼程趕路。
「不。」公子封拒絕示弱,管他接下來還有多少人想刺殺他,他都不會退卻。
「告訴左相,我們很快就會回來。」他的眼對上思凡,他的女人並不嬌弱,而是與他一樣,擁有堅定意志。
心知留不了人的俞思翔,無可奈何,唯有送走五公子和妹妹,「下官遵命。」俞思翔衷心期待,他們真會如五公子所言,很快就平安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