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行天下 第一章 整人整到皇帝頭上 作者 ︰ 淺草茉莉

大燕政治清明,百姓安樂,燕都尤其繁榮,街上熙來攘往好不熱鬧,鬧市中最大的茶館門庭若市,里頭用簾子隔成一間間廂房,人說茶館是口舌傳遞之處,果然如此,隔著簾子,里頭淨是各家的嗑牙八卦。

「話說,咱們陛下從一個被派去大禧做質子、無權無勢的皇子搖身一變成了今日睥睨天下的天子,這可不簡單!」

「什麼叫做搖身一變,那可是建下奇功,取得鳴陸大半江山才讓先帝廢長立幼的,咱們這位陛下足智多謀、英明蓋世,可比那平庸的益王好太多了——?」

「噓,那益王原是太子,天下差點是他的,一夕痛失江山,怨氣多得很,你還敢說他的是非!」

「哎呀,不敢不敢,算我沒說,咱們換個話題……不如就說說咱們燕都最受人議論的人物吧。」

「呿,你說的是國相府千金莫亮珍是吧?這莫亮珍繼七年前與自家下人有染,遭論遠儀退婚後,就經常肆無忌憚地與男人在街上調情,還不時女扮男裝出入妓院狎妓,一副男女通吃的模樣,簡直視禮教如無物,所以至今雖已是二十有二的大齡之年,仍無人敢上國相府提親,這浪女的豐功偉業確實說不完。」

「可不是,最近她又做了件大逆不道的事,居然讓老國相親眼撞見她與面首幽會,氣得老國相心疾發作,送回國相府後,三日下不了床,你說,這老國相一生守禮,德高望重,是天下人景仰的楷模,怎麼會有這樣一個離經叛道的孫女?」

「唉,老國相莫不是上輩子沒燒好香,獨子與媳婦十四年前搭畫舫游湖卻意外墜湖身亡,只留下莫亮珍一女,老國相受這打擊不夠,竟出了個逆孫讓他蒙羞——?」

與此同時,隔壁廂房內正坐著主僕三個人,主人年紀三十不到,鼻梁高挺,長相雋朗奪目,一雙清冽的眸子微微一斂,隨即帶給人無形的威懾力。

他穿著款式簡單的黑服,看似樸素,但質料不一般,非民間百姓所能擁有。兩名僕人的打扮亦是低調,可氣質絕非普通僕役。

主人坐在雕著茶花圖形的樟木椅上,听著隔壁人的對話,濃長的眉毛下雙目炯炯。他聲音微沉,問著站在左側看起來十分斯文的白衣僕人,「所以國相告假三日不上朝,是給不肖孫女氣的?」

白衣僕人恭謹地上前道︰「這事臣不清楚,不便評論,倒是隔壁有兩位不知死活的家伙敢議論您與益王殿下,這事不可輕饒。」此人為人正直,最不喜論人八卦,何況還是女人家的事,他只在意這些人私議帝王。

「聞大人,您這都察院的總領監察御史果真不是干假的,除了負責糾察官吏紀律外,連外頭百姓的言論您也不放過,不過咱們陪陛下微服出巡,不就是想听听燕都近來都發生了什麼事嗎,若您這會沖過去辦人,豈不是會將這事鬧大。再說了,茶館本就是口舌之地,到了這,誰能不說是非,想來陛下也不在乎這些。」說話的是一身黑衣打扮的人。

他外貌黝黑粗獷,說到這,看一眼坐著的自家主子,見自家主子一臉平靜,沒啥特別反應,這才繼續道︰「陛下問的是國相府千金莫亮珍之事,這事雖然八卦了些,但這女子的確是燕都近年來最受爭議的人物,精采事跡不斷,堪稱是咱們燕都的奇女子。」

黑衣人口中的聞大人正是大燕的諫官聞鶴,而黑衣人則是皇帝的御前都統、負責保護君王的武官馬松,這一文一武的兩人皆是大燕皇帝曾子昂的親信,陪著曾子昂出宮體察民情,至于光坐著不說話、散發一身貴氣的便是當今大燕的天子曾子昂了。

「這……」聞鶴噎住,雖說馬松是武官,較不如言官善文詞,但有時歪理卻能說得讓人接不了話。

馬松問︰「這個莫亮珍桀驁不遜,眾所皆知,國相教孫女氣病也是事實,陛下向來敬重國相,既得知國相的病因,是否要順道前去慰問?」

聞鶴罵馬松糊涂,「馬大人這就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了,自家孫女的丑事,國相哪想讓陛下得知,陛下若前去慰問,豈不徒增國相的尷尬?」馬松畢竟是武將,雖有些口才,但論起思慮絕沒有身為文官的聞鶴周全。

「說的是,說的是,我這是蠢了。」馬松搔搔頭,笑著認錯。他與聞鶴是曾子昂的左右手,兩人個性雖南轅北轍,但對彼此的認識卻極深,交情好到互相指責也不用擔心得罪對方。

曾子昂輕蹙了眉,「朕不過是對這位莫亮珍有些好奇,問上一句,你二人倒是生出這麼多話來。得了,國相家里的事,朕沒興趣多打听了,這就走吧。」他本想了解民情,期望听到一些針砭時弊、評論社會的事,誰知淨听些廢話以及無聊的事,覺得沒趣,起身要走了。

馬松連忙替他撩開簾子,誰知簾子才撩開,一名女子就剛好撞進來。

曾子昂身形高大,這一撞不礙事,可撞上來的女子重心不穩,整個人跌進他懷中,被他牢牢抱住。

那女子理該驚慌失措地趕緊離開曾子昂的懷抱自己站好才是,可她卻不慌不忙地道︰「哎呀,你這體格真不錯呢!」她躺在男人懷中,眼底流露著驚艷,媚態無雙,伸手撫上他的胸膛。

聞鶴和馬松沒想到會有人撞上來,更不敢相信這個女人敢模男人的身子,當場變了臉。

反觀曾子昂,那樣鎮定,俊眸似笑非笑地看著貼在自己胸口上的那只白女敕小手,「朕……我這體格小姐滿意?」

「滿意。」這女子一張鵝蛋粉臉,大眼顧盼有神,閃爍如星,身上一件繡了花紋的玫瑰紅緞子襯得她更加粉面朱唇。

他盯著她的嬌顏,「小姐當眾調戲男人,似乎……」這女子擁有得天獨厚的美貌,實屬難得一見,一般人當難以抗拒,不過他可不是一般的男人,下一刻便松開手。

她的身子立即往下落,原本水遮霧繞的俏笑瞬間消失,由喉間發出了驚呼聲,「哎呀!」

所幸他還算有點良心,沒讓她真的落地跌得難看,在她小臀吻上地面前又將人撈住。

女子一站起身,美目立即朝他瞪去,「可真沒風度,被女人調戲就惱了嗎?」

皇帝是能隨便教人調戲的嗎?!曾子昂盯著她的目光如烏雲,好不陰森。

她大剌剌慣了,當沒看見,美目逕自往他們走出來的包廂瞄去,「這不是蘇志清的包廂?」

馬松不屑的說︰「蘇志清?你指的是燕都首富蘇煥的三子?他還沒那資格與主子一個包廂。」

「喔?敢情是小女子走錯包廂了,抱歉,小女子另外再找找。」她瞥了一眼曾子昂,評估著馬松所說的資格問題。蘇志清為人雖不怎麼樣,好歹家底不錯,站出來一般人還是得賣他幾分顏面,可這男子身邊的人卻說蘇志清不夠格與他同包廂,這倒有點意思了,莫非這家伙也有些來頭?

「蘇志清是燕都有名的紈褲子弟,你一個姑娘家怎麼好單獨來此見他,就不怕壞了名聲?」聞鶴一板一眼地忍不住說教起來。

她聞言笑了起來,「說起名聲……還不知是誰壞了誰的名聲呢。」

聞鶴听見這話,愣了會,十分意外她會如此回答。

「小女子走了。」她掩嘴輕笑,轉身要離去,可忽然又回過頭,露出一個嬌媚的笑容朝曾子昂走過去,「你若怕這里人多害羞,咱們可約晚上無人的地方見面,今晚三更你到這里就能見到小女子,屆時咱們再好好談心。」她在他衣襟里塞了張寫了地點的紙條,拋個媚眼後瀟灑離去。

別說聞鶴、馬松兩人傻眼,就是曾子昂自己也愣住了。這女子膽大包天,觸踫他的龍體就算了,竟然還直接約他晚上幽會,這到底是什麼樣的女子?

他正準備要馬松去查,那女子已進到一處包廂,里頭傳來一票男女的嘻笑聲,喊的名字正是「莫亮珍」三個字。

馬松咬牙切齒的說著,「這下臣不用查究便已經知道這膽大的女人是誰了。」難怪她對聞鶴說不知是誰壞誰的名聲,這女子的名聲可不比蘇志清好到哪里去。

曾子昂微愕過後,眯起的眼中出現一絲玩味,「馬松,今晚你去赴約吧。」他將莫亮珍給的紙條丟給馬松。

「陛下讓臣去赴約?」馬松露出錯愕的表情。

聞鶴立刻不贊同地道︰「陛下,這女子行止不端,主動邀約男人夜里相見,您若瞧在國相的面上不治罪就算了,何必讓馬大人去蹚這渾水?」

「朕只是讓馬松去瞧瞧這女人想做什麼罷了,能蹚什麼渾水?」

馬松苦著臉,「可她約的是陛下,不是臣……」陛下不是對這浪女沒興趣嘛,怎麼還想知道這女人要做什麼?

曾子昂冷睨馬松,「難道讓朕親自去赴約?」

「這……那女人惡名昭彰,您、您當然不能去,去了惹腥……臣……臣替您去一趟便是。」馬松愁眉苦臉,說得像是要去赴死似的。

慶陽殿內,曾子昂坐于御案前,瞪著面前表情氣憤的馬松,「你再說一次。」

「那女人耍您的,臣照著紙條上的地址赴約,可那原來是處滿是惡臭的亂葬崗。」馬松磨牙道︰「連陛下也敢戲弄,這女人不要命了!」

曾子昂不禁錯愕,若那女人約他去的地方是客棧、酒樓以至私宅,他都不驚訝,但約他去亂葬崗未免也太離譜,堂堂大燕皇帝被一個小女子戲耍,本來覺得好玩的事,這下變得惱人了……

「陛下,莫亮珍不知您的身分才敢放肆,要不,臣去國相府痛斥她一頓?」馬松雙手握拳,提出了個主意。

曾子昂不以為然,「你這一去豈不昭告天下朕讓人耍了。」

「可這口氣臣咽不下!」

他冷笑,「咽不下?那你打算怎麼做?」

馬松憤憤地說︰「明著不好教訓,臣可私下收拾。」

「馬大人這是要收拾誰?」

問話的是聞鶴,他和總管太監王偉一起進殿。

王偉也問︰「是啊,馬大人又和誰結仇了?」

「還不是那姓莫的女人,竟敢對陛下——?」

「得了,朕日理萬機,哪有閑功夫去理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曾子昂打斷馬松的話。

馬松自知失言,忙住口,不敢再嚷嚷。

聞鶴聞言已知緣由,忍不住搖了頭。他本來就不贊同陛下與那女子扯上關系,但陛下既然派馬松去赴約了,不管結果如何,馬松回來就該將這事弭平,還說什麼去收拾人家的話,萬一傳出去,陛下顏面何在?

王偉是宮中人精,見殿內三人的臉色,留了心眼。

通常陛下出宮,身邊只會輪流跟著三個人,聞大人、馬大人和他。他昨日未跟著出宮,是聞大人與馬大人陪駕,出什麼事他並不清楚,但顯然不是好事,所以還是別多問的好。

他沒多言,將一疊名冊朝曾子昂呈上去,「陛下,這是群臣送來的佳麗名冊,還請陛下過目。」

曾子昂瞧著面前這一疊冊子,嗤笑起來,「眾卿辦理政務不積極,做老鴇的工作倒是賣力。」

王偉見曾子昂動怒,馬上朝聞鶴使眼色求助。自己刻意拉著聞大人一道進來,就是知道陛下最討厭臣子干涉他的後宮事宜,可群臣眼見陛下登基三年,至今後位空懸,沒個影不說,連嬪妃也從缺,長此下去哪來的皇嗣?大燕基業該如何傳承?因此明知會惹陛下不快,眾人仍執意要陛下充盈後宮,而聞大人乃陛下的言官,有他在場幫腔,這事會順利些。

聞鶴立刻道︰「陛下,臣不多說,您也都知道臣等的用心,您就算再不願意,這回也請務必從中挑出幾個合意的女子來安眾人的心。」他盼著陛下趕緊立後,偏偏陛下為國為民,半點心思都不在女人身上,急得眾人不得不相逼,自己這也是看不下去方開口。

曾子昂向來喜怒不形于色,但在這班心月復面前可沒什麼顧忌,當下將御案上的杯子砸了出去。

殿上三人見他發了大火,立馬心驚膽跳地跪地,「陛下息怒……」

「你們還敢要朕息怒,你們將朕當成什麼了?只要是個女的,能替朕暖床就好了是嗎?這是要女人來取悅朕,還是讓朕去取悅女人?」

「陛下乃萬金之軀,臣等豈敢讓陛下去取悅女人,陛下這是曲解臣的意思了——?」聞鶴忙著解釋,另外兩個較無膽的跪在地上,頭也不敢抬。

「住口!你們逼朕找女人,朕還說錯了嗎?」

聞鶴將頭用力朝地上叩去,「陛下,皇後與嬪妃可不是一般女人,您這樣說是辱沒了她們,再說了,臣等一心為皇嗣,您不立後、不納妃子,如何生出太子?如何給臣民一個希望?您身為帝王,在女人之事上本就無法隨心所欲。」身為言官,他勇敢直言。

王偉與馬松听得冷汗直流,實在佩服他的犯顏直諫。陛下為明君,有容人之量,不過後宮之事是陛下的逆鱗,不比國政上的建言,陛下若真翻臉,治罪也不是不可能。

王偉這會可是後悔纏著聞大人送這份名冊了,擔心會害得聞鶴激怒龍顏而送命。

曾子昂盯著聞鶴僵硬的身軀,漸漸收起怒容,緩緩伸手去翻那疊名冊,四下安靜,只有他翻著冊子的聲音,跪地的三人汗滴到地上也沒人敢去擦。

一會後,曾子昂神情譏諷,將名冊朝一旁丟去,「這就叫充盈後宮?這分明是各大臣爭著將女兒塞進朕的後宮,你們是想讓朕認全朝的人做丈人嗎?」

王偉顫聲開口,「這……群臣們列這份名單不是讓陛下照單全收,方才聞大人也說,讓陛下從中挑個合意的……」

「挑個合意的?哼,這名單里的女人朕一個都沒見過,唯一見過的就是國相的孫女莫亮珍——?」他忽然發覺什麼,皺著眉道︰「等等,這里頭好像沒有莫亮珍的名字……」

馬松撇嘴,「莫亮珍?誰敢送一個花蝴蝶似的女子敗壞您的後宮,這女子莫說做您的皇後,就是做個嬪都不成樣,這點國相是有自知之明的,又怎會不識趣的將他孫女列進名冊里。」馬松才說完這話,殿外一名小太監急忙入殿稟道——?

「啟稟陛下,不好了,國相進宮時在宮門前滑一跤,人昏了過去,叫也叫不醒!」

曾子昂臉色一凜,「快將人抬進宮來,命御醫前去醫治,快!」他極為敬重國相莫負遠,听聞莫負遠發生意外,立即下令。

馬松與聞鶴也急了,國相可是國之棟梁,可別真出什麼事才好!

不久後,莫負遠被抬進宮中某座閑置的偏殿,曾子昂親自去探視。

老國相莫負遠是兩朝重臣,今年七十余歲,原本身子骨還算健朗,但這一摔,竟是動也動不了。

曾子昂上前關切的問︰「御醫,國相傷勢如何?」

「回陛下,國相——?」御醫正要回答曾子昂的問話,這時王偉匆忙入殿稟道——?

「陛下,國相府的小姐得知國相出了意外,在宮門外請求進宮探望祖父。」

「莫亮珍來了?是誰通知她的?怎麼那麼快?」馬松想起被耍之事,馬上豎眉。

王偉依理道︰「咱家一得到消息就通知國相府了,畢竟國相年紀大了,出事理當通知府上的人一聲。」

馬松撇撇嘴,「哼,此女大逆不道,來了也沒用,說不定國相恰恰是給她平日的言行氣到心魂不定才會失足摔跤。」

曾子昂發話,「罷了,既然來了,就讓她進來吧,御醫正好也向她說說國相的傷勢。」他不像馬松那麼不理智,雖心中也惱莫亮珍,但她是國相的親人,沒理由不讓她見。再說,他倒是想瞧瞧她若發現自己昨日戲弄的人是當今天子,會有什麼反應,是會立刻跪地求饒,還是嚇得暈過去?這兩種情況都挺有趣的。

「遵旨,奴才這就去領人進來。」王偉被馬松說得有些為難,擔心自作主張去通知國相府的人錯了,曾子昂的話讓他頓時松了口氣,趕緊出去領人。

不一會,眾人聞到一股淡香傳來,抬首朝殿外望出去,老遠就見穿著大紅衣裳的莫亮珍風情萬種地走過來,整個人恰如一枝迎風的嬌艷桃花。

曾子昂眉頭一皺。

馬松啐聲道︰「打扮得這麼花枝招展,這是來探視自家祖父的傷勢還是來勾引男人的?」

他這話剛落,莫亮珍便走了進來,听見後面一句,大眼含笑,回說︰「這皇宮死氣沉沉的,咱們陛下又是眾所皆知的不好,小女子能勾引誰?」

床上昏厥的莫負遠恰好醒過來,听見她不知輕重的話,氣得立即斥道︰「放、放肆,還……還不住口!」險些又氣昏過去。

「祖父!」莫亮珍的視線立刻往床上的莫負遠望去,像一陣風似的跑到他床邊,急切的問︰「听說祖父跌傷了,嚴不嚴重?可還有哪里疼了?」她的表情是千真萬確的焦急,顯見她對莫負遠是真心關切。

莫負遠看了一眼四周就知自己在宮中,眼下顧不得回她的話,趕緊斥道︰「你的規矩到哪去了,見了陛下還不下跪問安!」

莫亮珍這才看向偏殿內的人,撇除一看打扮就知是御醫、太監的人,還有她昨天在茶館里見到的幾名男子,對于他們會在此,她也頗感意外。再往旁邊望去,哪里有皇帝的影子?她問︰「陛下?陛下在哪?」

曾子昂下朝後原本打算再出宮探探民情,因此已換下龍袍改穿一般布衣,而馬松是昨夜去了亂葬崗,被耍後直接進宮向他稟報,身上還穿著便服,至于聞鶴,他雖著官服,可天氣驟然變冷,他是文官,身子偏弱,在過來這里的路上,曾子昂听見他咳嗽,便讓王偉取件披風給他,如今披風一罩,哪里看得到官服,所以他們三人在她眼中仍是一般人。

王偉不知情況,比著曾子昂朝她喝道︰「大膽,陛下在此,不得放肆!」

「他是……陛下?但他昨日去了茶館,皇帝會隨意出宮嗎?假扮皇帝可是要殺頭的……」她憋住呼吸,瞧見王偉面容轉黑,以及自己祖父氣到咳個不停的樣子,愕然地道︰「開、開什麼玩笑?不會吧?!他、他真是皇帝?!」

曾子昂雙手負于背後,好整以暇地看著她驚愕的表情。沒有龍袍加身,這女子自然不會想到他是皇帝,可這會知道了,她該想起昨天都對他干了什麼該死的事了吧?

他沉笑等著她嚇破膽後驚慌失措地跪地求饒。

她烏溜溜的眼楮轉呀轉地,眼波一陣流動後,驀然朝他露出傾城傾國的一笑,「不知陛下尊容,昨天不好意思冒犯了,但小女子素聞陛下乃寬宏之人、有道明君,想必不會與小女子計較。」說完這話,她臉上的惶恐之色已不見半分。

果真是個乖張大膽的女子,不痛不癢地道聲歉,再給他扣幾個高帽子便想了事?曾子昂挑眉,「朕雖海量,但也不是毫無脾氣之人,冒犯龍顏通常是死罪。」他有意嚇她。

莫亮珍臉色微微變了,沒料到皇帝會不肯罷休,正要開口再說些什麼,床上的莫負遠已經急得猛咳,氣急敗壞地問——?

「亮珍……你冒犯了陛下什麼……還、還不快說!」

她趕忙上前拍著祖父的胸膛給他順氣,就怕他一口氣上不來又厥了,安撫道︰「您別急,孫女沒做什麼……」

「沒、沒做什麼……咳咳……陛下會要治你死罪?還不從實招來!」

她不敢看他,心虛的說︰「我……其實沒什麼,就是昨日在茶館撞見陛下,不知陛分,言語上造次了些……」

「豈只是言語上造次,你這女人還約陛下去亂——?」馬松氣不過,要把她做的事捅出來。

「誤會,一切都是誤會!陛下,不知者無罪,小女子下回不敢了,瞧在小女子祖父的分上,您是不是……饒了小女子一回?」她看向曾子昂,眼神懇求,總算知道怕了。

祖父快教她氣死了,若再知道她約皇帝去亂葬崗,這不當場氣絕才怪。可她之所以約他去亂葬崗,還不是氣他差點將她摔地上的事,這男人沒風度,她就想整他,哪知會整到皇帝。

「還有下回!」曾子昂聲音嚴厲。

「不、不,沒下回了,絕無下回!」她保證著。

「你這逆孫,還說沒冒犯,你——?咳咳……」莫負遠咳得翻出眼白,眼看就要不行了。

她大驚,「祖父!」

御醫趕緊上前查看,急道︰「陛下,國相不能再受刺激了,否則真會危及性命!」

「國相,你誤會了,你孫女並未做出什麼嚴重的事來,只是說了幾句讓朕不悅的話罷了,朕不計較就是,你身上有傷,先冷靜下來再說。」曾子昂瞧在莫負遠的老命上,饒了莫亮珍。

莫亮珍露出感激的笑容,「小女子感謝陛下不追究。」這話可是由衷的。

他冷笑,不想去看她表情到底真不真誠,又問御醫,「說吧,國相的傷勢到底如何?」

「回陛下,國相摔到後腦杓才導致昏迷,現在醒來已經沒事,只不過他年紀大了,骨頭脆弱,這一摔將腿摔傷了,恐怕暫時不宜移動身子。」

莫負遠十分錯愕,「這怎麼成,我若不能移動身子,如何回國相府去?」

御醫知道他的為難,卻還是建議道︰「這……您最好等骨頭稍微愈合了些再移動為妥,要不然傷勢會惡化的。」

聞鶴詢問︰「陛下,國相進宮議政摔傷,陛下是不是暫時將國相留在宮中靜養幾日再讓他回去?」

曾子昂當即點頭,「朕正有此意,國相年邁,因公受傷,留在宮中由御醫照看,朕也比較放心。」

莫亮珍不甚認同,「祖父若留在宮中,孫女無法照顧,這可不成。」

王偉道︰「莫小姐莫擔心,宮中多的是人手,太監、宮女都可照顧國相。」

她立即說︰「宮中人手再多也不及至親貼心,祖父若留下,小女子也得留下親自照顧才行。」她哪里放心將受傷的祖父交給他人。

「不行,你若留下,這宮中還不攪渾了!」馬松瞪眼。

「攪渾了,什麼意思?」

「哼,莫小姐那名聲還要我明說嗎?」馬松冷哼。

莫亮珍眉一挑,算是明白了,自己是大燕出名的惡女,留在宮中就算不生事也會攪出一池黃水,眼下怕是沒人希望她留在宮中敗壞皇帝的聖譽吧。她義正詞嚴地道︰「小女子是來照顧祖父的,若有好事之人污辱小女子沒關系,可若污辱了陛下,那豈不愚蠢。」

「你說誰污辱陛下、誰愚蠢了?」

「我說的是搬弄是非之人,難道你是?」她冷冷地譏諷回去。

「你!」

聞鶴見馬松被修理,站出來道︰「陛下,所謂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與之俱黑,臣也認為莫小姐留下會引起非議,還是不留得好。」陛下如今後宮空虛,難保這女子不會有非分之想,眾人雖極盼望陛下充盈後宮早日立後,但若對象是她,那可是極為不妥的。

莫亮珍不滿地道︰「陛下聖名天下皆知,難不成會因一名女子就臭掉?還是你們真以為小女子神通廣大,只要與陛下同處一個皇宮,就能將陛下帶壞成昏君?」

她昏君兩字一出,眾人無不倒抽一口氣,就是曾子昂也變臉。

原本稍微恢復些元氣的莫負遠听了這話,一口氣上不來,當下又暈了過去。

見狀,她急著叫喚,「祖父!御醫,還不快幫我瞧瞧我祖父怎麼了!」

御醫給莫負遠施針,針往人中扎下,莫負遠便轉醒了,可他意識模糊,有點認不出人。

曾子昂見此,瞪了眼莫亮珍。這回他可是親眼見識到這女子的離經叛道了,想來國相幾次差點被氣死的傳聞也不是假的,這般膽如斗大的女子他可說是第一次見到。

他心下對莫亮珍頗為厭惡,但不知為什麼,又覺得她率性敢言,矛盾地生出幾分欣賞,沉思了會兒才道︰「國相傷勢不輕,宮中雖有人能照顧,但莫小姐說的對,旁人哪有她了解國相的需求,就讓她留下來照顧國相吧。」

「陛下,您真要讓此女留下?!」馬松錯愕。

「是啊,陛下,此女怎好——?」聞鶴也緊張了。

「不用說了,朕已決定,待國相身子稍微恢復,朕便會讓她立即出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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