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倆分頭進行,一個時辰後,兩個稍微弱的小正太就出現在童歆巧面前,兩個都是濃眉大眼、五官端正型的,皮膚因風吹日曬而顯得有些粗黑,但從他們倆衣服下的膚質來看,這對兄弟以後肯定能長成翩翩美少年。
童歆巧看了很開心,然而囡囡比她更開心,看見煥然一新的兩個小哥哥後,就一手拉一個的不肯撒手,左一句旭哥哥,右一句朝哥哥的叫個不停,臉上的笑容一刻沒停過。
兩大三小順道在客棧用了午餐之後才離開,轉道去了牙行。
知道他們接下來要去牙行,白旭日……不對,現在已改叫石旭了,石旭不由自主的渾身僵直,但右手心中傳來的溫暖與柔軟卻讓他慢慢地放松下來。
他不相信能養出這麼一個可愛又惹人心疼的小女孩的夫婦會是表里不一的騙子,先偽善的將他們兩兄弟給哄騙了,再將他們賣給人販子。
「要一起進去嗎?」到了牙行門外,石厚福問媳婦。
「挑人條件我都跟你說了,我就不進去了。」童歆巧搖搖頭,她雖已接受古代的奴僕制,但要她親自去把人當成貨物般挑選買賣,她仍做不到,所以還是眼不見為淨。
「好,那你們在這里等我,我去去就來。」
「好。」
石厚福進牙行後,童歆巧趁機與兩個孩子聊聊天,這才知道他們倆一個八歲,和石老大家的大樹一樣大,一個則是五歲,比囡囡大不了幾個月。
童歆巧回想起當初童二丫被李家休棄,淨身出戶後,帶著囡囡回娘家,卻又被冷血無情的家人驅離,在無處可去又無家可歸的情況下,最後選擇帶著無辜的囡囡投河自盡。
然後再回過頭來看看眼前這個才八歲的小男孩,一樣帶著一個與囡囡一般大的孩子,同樣無家可歸、流離失所,過著饑寒交迫、前途茫茫的日子,他卻沒失去求生的意志,一路帶著年幼的弟弟挺了下來。
這個孩子真的是太堅強,比大人還堅強,比母親還堅強,堅強到讓她頓時感到一陣又一陣的心疼。
「小旭,你石叔叔進牙行是為了買下人,以後家里會有兩個下人。雖然你和小朝也簽了賣身契,但這事只有咱們知道,你們誰都別說。以後你們兄弟倆在家也是主子,別把自己當下人,知道嗎?」她認真的對石旭說。
石旭猶豫了一會兒才點了點頭。
「好,我現在跟你說說咱們石家有哪些人,你記得住就記,記不住也沒關系,等以後見到人,熟悉了自然就會記得。」童歆巧對他說。
「石家有兩房,咱們是二房。雖然已經分家了,咱們也有自個兒的房子住,但因為石叔叔的爹娘跟著大房住,所以咱們還是會經常與大房來往。
「石叔叔的爹和娘,你們就跟著囡囡叫爺爺和婆婆。大房那兩位,你們就叫大伯和大伯母,他們有三個孩子,一個和你一樣大叫大樹,一個小你一歲叫小柱,還有一個比咱們囡囡小兩歲的小桃花。
「那三個孩子不像你們三個這麼乖巧、听話又懂事,加上父母的縱容,嬸嬸敢保證,到時候他們一定會欺負你們,還一定會說一些很難听的話。
「難听的話咱們就左耳進右耳出,全當沒听見,反正不痛不癢︰若是他們敢動手的話,你就打回去,只要先動手的人不是你,你們也沒做錯事就行了,知道嗎?」
這一番話把石旭給嚇愣了,他萬萬沒想到,嬸嬸竟會這麼教他——打回去!
他雖然年紀小,卻不是不經世事的八歲小孩,知道大房有子孫,二房卻沒有,相較之下,大房的子孫將會有多麼地重要,他這個由二房收養的外人若真動手揍了大房的金孫貴子,不僅他自己會遭殃,八成也會連累二房的叔叔和篩篩。
「嬸嬸,這樣會替你和叔叔帶來麻煩的。」他沉默了一會兒,這才開口說道。
「嬸嬸不怕麻煩,你叔叔也不怕,所以你也不需要委屈自己。」童歆巧認真地道︰「咱們家的人,做人要正直,做事要正派。所謂人正不怕影斜,腳正不怕鞋歪。只有品性端正,做人做事才會有底氣和硬氣,知道嗎?」
石旭用力的點頭,突然覺得眼前這個嬸嬸肯定不是尋常女子,要不然絕對說不出這樣一席話。
家變之前,他四歲啟蒙,五歲就進學堂,更被夫子們喻為天才,自然听得懂嬸嬸所說的話。堂堂正正的做人,公公正正的做事,這正是學堂夫子曾經說過的立身之本,處世之基,不是嗎?他覺得嬸嬸真的好厲害,竟能說出和夫子一樣的話。
感受到孩子對她流露出來的崇拜神情,童歆巧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訕訕然地下結論,「總之就是,你到石家後不需要委屈自己,只要你沒有錯,叔叔和嬸嬸都會做你最堅強的後盾。嗯,這是這樣。」
這番話讓石旭感動得無以復加,只覺得自己心口散發出源源不絕的熱力,然後迅速傳遍全身。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只知道他現在很想說句話,迫切地想。他說︰「嬸嬸,謝謝你。」
童歆巧微笑,伸手揉了揉他的頭,說︰「不謝。以後都是一家人了,對嬸嬸不用這麼客氣,知道嗎?」
石旭用力的點頭,感覺那股熱力已傳到了眼眶,讓他莫名地想哭,他轉頭看向和囡囡玩得不亦樂乎的弟弟,第一次對未來有了希望與期許。
石厚福一家三口去了鎮上,回來卻變成七口人的事,一下子就在望山村里傳開了,大家都在討論那多出來的四口人是什麼人。
然後,大伙終于從幫石家二房看家的周家嫂子那里得到了確切的答案,原來那多出來的四個人當中,有兩個是石家二房買回來的下人,而另外兩個小男孩卻是二房夫妻倆收養的孩子。
什麼?養子!這到底是什麼狀況?
整個望山村村民都被這消息給震驚了,大伙議論紛紛的討論、猜測著,都想知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難道童氏真生不出孩子了,石家老二才要到外頭去領養孩子?
只是石家大房不是有兩個兒子嗎?二房若真生不出兒子,只要從大房里過繼一個兒子過來就行了,怎會去領養兩個來歷不明的孩子呢?
況且就算不過繼好了,以石家老二現在所擁有的田產和那棟大房子,只要他開口,多少人家願意將自個兒的女兒送過去給他做妾啊,童氏生不出二房的長子來,難道別的女人也生不出來嗎?這領養非親非故的孩子究竟算什麼事?
望山村村民不懂,石家二房以外的石家人就更不懂了。
石寬得知這個消息之後,就悶不吭聲的坐在屋里,不斷地抽著煙,眉頭則皺得死緊。
石楊氏則是在一旁抹淚,邊叨念著老二那孩子怎會變成這樣,他以前可不是這樣的,這一定是二媳婦慫恿,怎麼以前沒看出二媳婦是這樣的人雲雲,把一切的過錯都怪到童歆巧身上去。
「爹,二弟他到底在做什麼?咱們石家又不是沒自個兒的子嗣,他突然領養兩個來歷不明的孩子是想做什麼?
紊亂咱們石家的血脈嗎?這事是絕不容許的。」石老大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
「沒錯,二弟就算銀子多也不是這麼花的吧?養不相干的人干什麼?他有銀子,那可以給咱們養大樹和小柱啊,至少大樹和小柱是他的佷子,身上流著咱們石家的血脈,養那個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乞丐算什麼?」王氏忿忿不平地說,沒辦法接受二房寧願把錢花在不相干的人身上,也不分一點給他們花。
「爹,這事不能就這麼算了。」石老大站出來,一副正氣凜然的姿態。
「沒錯,咱們石家不養來歷不明的乞丐。」王氏大聲附議,小聲補充道︰「自個兒石家的孩子不養,浪費銀錢去養別人家的孩子,這不是笑話,什麼才是笑話?」
「爹,我這就去把二弟和弟妹叫過來,看他們到底是什麼意思!」石老大沉聲說完,見父親沒有出聲反對,便直接轉身出了門。
王氏自然是留下來繼續煽風點火,她怎麼也咽不下這口氣,老二那個跛子及那個連自家娘家都嫌棄的棄婦,他們的日子竟過得比她還好,這回連下人都買回來了。
他們真當自己是老爺和夫人嗎?一個瘸子老爺,一個不會下蛋、比雞都還不如的夫人?
哈!
「娘,你說弟妹不能生育的事,是不是已經被大夫證實了,所以他們才匆匆領養兩個孩子回來,就為了你上回跟二弟說的話?
「他這是故意要氣你和爹呢,都說了,囡囡沒咱們石家血脈不行繼承二房家業了,他們這回更是收養了兩個與咱們石家八輩子扯不上關系的外人回來,這是要做什麼麼峨子啊?「娘,你說二弟該不會是因為一生下來就瘸腳的關系,一直都對你和爹心懷怨恨?只是一直藏匿在心里不說,直到這回找到機會才與你們添堵?哎呦,他怎麼能夠這麼做啊,傳宗接代可是家族的大事,血緣這種東西怎麼能亂呢?
「話說,二弟以前可不是這樣的人,什麼都听爹娘的,娘說住東走,他就絕不會往西往北或往南走,一根腸子通到底,愍實到不行。
「二弟是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不把爹娘放在眼里的?像領養孩子這麼大的事,他怎麼可以都不和爹娘商量就擅自作主呢?二弟他怎會變成今天這個模樣?
「唉,雖然這話不該說,但二弟好像是從娶了弟妹之後才開始變的,弟妹那人看起來柔柔弱弱的,一副很可憐的模樣,以前我也這麼覺得,只是接觸、相處下來才發現,她其實是個厲害的,竟能讓二弟只听她的話,不听爹娘的……」
「夠了!」石寬終于忍不住,怒吼出聲,「老大家的,你除了搬弄是非、成天在人背後說三道四的還會什麼?
說二媳婦厲害,她有你厲害嗎?老大不也都听你的話,斤斤計較的,為了點錢就連兄弟都不認了!」
「哎呦,爹,你說這是什麼話啊,家興什麼時候不認兄弟了?有了錢就翻臉不認兄弟的可是二弟,哪是家興啊。」王氏大聲喊冤。
「之前童家人來要聘金,不過十兩銀子而已,你們夫妻倆做了什麼你們自己知道!若不是為了那件事,老二會想分家,會與這個家離心嗎?不就是被你們兩夫妻逼的!」
「哎呦,爹,這明明就是娘做的決定,你怎麼怪在家興和我頭上啊?我好冤枉啊,嫁進石家都十年了,沒掌過權也沒掌過錢,怎麼有事就是我的錯了?我不要活了我。天啊、地啊,我怎麼會那麼命苦啊,這都算是什麼事啊,我不要活了,我命苦啊,嗚……」說著,王氏頓時呼天搶地了起來。
「好了,你演什麼呢?你公公不過就說了你幾句,你在這又喊又叫的是要做給誰看?消停點,我的頭都讓你喊痛了。」石楊氏揉著額頭道,不耐卻冷靜的語氣一下子就把王氏給鎮住了。
王氏迅速噤聲,只因為她知道這樣的婆婆比任何時候都可怕,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她得悠著點才行,否則遭受池魚之殃的下場恐怕會很慘。
房里頓時間沉靜了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外頭傳來了聲響,不一會兒石老大率先走進屋里,後頭則跟著石厚福夫妻倆。
「爹,娘。」進屋後,夫妻倆異口同聲的喚道。
「二弟、弟妹你們來啦,大嫂可是要恭喜你們,听說你們家一下子就添了好幾口人,又有下人又有養子的,這有錢了就是不一樣,一點都不必愁糧介里的米糧夠不夠吃,真是令人羨慕啊。」一看到來人,王氏的酸言酸語立刻就冒了出來。
聞言,石楊氏卻是冷淡地看了她一眼,出聲道︰「老大媳婦,都什麼時辰了,還不去煮飯?」
雖然很想留下來看戲加敲邊鼓,但一觸及婆婆那冷然的眼神,王氏不由自主地僵了一下,她有些發沭,不敢不听話,訕訕然地笑了笑,立刻就轉身出去了。
王氏離開後,石寬這才開口直截了當的問二兒子,「厚福,我听說你收養了兩個孩子,這是真的嗎?」
「是。」石厚福點頭應道。
石寬一听見這話,用力的拍了一下炕頭,怒罵道.?「這件事你為什麼不先找我和你娘商量,你眼中還有我和你娘的存在嗎?我什麼時候允許你紊亂我石家血脈,讓毫無關系的外人當我石家的子孫了?」
「爹,你在說什麼?」石厚福眉頭輕蹙,不解地問道︰「我收養兩個孩子跟齋亂石家血脈有什麼關系?那兩個孩子雖然跟我姓石,但他們叫我叔叔,叫歆巧嬸嬸,也沒入咱們石家的族譜,跟咱們石家子孫有何關聯?」
「他們叫你叔叔,不是叫你爹?」石寬一臉錯愕地問。
「誰跟你說那兩個孩子叫我爹的?」
石寬輕咳了一聲,略帶尷尬的說︰「這……外頭的人不都這麼說的嗎?說你收養了兩個孩子。」
「爹,收養和認養是不一樣的。收養是收留養育,認養才是認做自個兒的孩子,將他當自個兒的孩子、當繼承人養大。」
「既然不是認養來做你和弟妹的孩子,干麼讓他們跟你們姓石?」石老大忍不住月兌口問道,臉上明顯帶著不信的表情。他打從心底認為,收養和認養是做同樣的事,如今這根本就是推托之詞。
「那兩個孩子是在大街上行乞的孤兒,連個正經點的名字都沒有,難道我收養他們之後不該給他們一個名字,還沿用大街上的叫法叫他們臭乞丐、兔崽子、死小鬼嗎?」石厚福目不轉楮的看著自家大哥,緩聲反問他。
「那……那也用不著姓石啊。」石老大臉上的表情頓時變得有些不自然。
「我收養的孩子為什麼不能跟我姓石,要去姓別人家的姓?他們是周家收養的,是陳家收養的,還是李家收養的?你告訴我啊!」石厚福質問石老大,語氣之中己有明顯的怒意。
石厚福不懂,他收養兩個孩子到底關他大哥什麼事,又不需要他幫忙照顧,更不需要他出糧米幫忙養活,大哥這樣挑事找他麻煩到底想干麼?他不希望一切都如媳婦假設的那樣。「厚福,他是你大哥,你怎麼能這樣跟你大哥說話。」石楊氏出聲輕斥二兒子。
「我只是想知道我收養兩個孤兒,讓沒名沒姓的他們跟我姓石為什麼不可以?大哥為什麼要反對,爹娘是不是也和大哥一樣,不許那兩個孩子跟我姓石?」石厚福直視著養育自己長大的爹娘問道。
「我……」石寬開口想回答,卻讓石楊氏迅速插口打斷。
「你先告訴爹娘,為什麼突然想收養孩子?這麼大的事,你在做之前也不事先跟我與你爹商量商量。」石楊氏說。
「娘,這事要怪媳婦。」童歆巧出聲道。
「怪你?」石楊氏眯了眯眼看向她。
「是,這事要怪媳婦。」童歆巧再次道︰「其實那兩個孩子是媳婦和囡囡先遇見的。上回媳婦到鎮上時,第一次遇見那兩個孩子,囡囡先發現了他們,見他們餓得只剩皮包骨,囡囡大概是想起以前餓肚子的日子,便主動拉著媳婦要買些東西給那兩個孩子吃。
「今天到鎮上,沒想到又見到他們,一樣餓得剩一口氣,囡囡拉著他們的手叫哥哥,怎樣都哄不走。媳婦看了,不禁回想起過去那段日子,這才于心不忍的問厚福哥,看看可不可以收養那兩個孩子。所以這事不是厚福哥的錯,是媳婦的錯,爹娘若要怪,就怪媳婦吧。」
「所以收養那兩個孩子的事,是你們今天在鎮上臨時決定的?」石寬問。
「是。」石厚福答道。
「你們突然帶著人回來,村里有多少人看著,你們就沒想過先回來跟我和你娘解釋一下嗎?」石寬說。
「兩個孩子和兩個下人都是第一次到咱們家,人生地不熟的,總要先安頓一下。我也沒想到才這麼點時間,大哥就氣沖沖的找來,說爹娘要咱們夫妻倆立刻過來。這會兒,想必三個孩子和兩個下人還待在家里堂廳中,正不知所措、不敢亂動呢。」石厚福苦笑道。
「好了,既然誤會都解釋清楚,你們可以回去了,別讓孩子在家里久等了。」石寬揮手趕人。
石老大一听,欲言又止地道︰「爹,那……」
「那什麼?你還有什麼話要說的?」石寬瞪眼問他。
「就是……」石家老大沒臉說,只能看向石楊氏,用眼神向娘親示意兼求救。
石楊氏撇開臉,假裝沒看見。她不是不知道大兒子想說什麼,但是時機不對,二媳婦又還沒確定真的不能生而且老二夫妻倆感情好,兩個人也還年輕,說不定哪天就突然有了身孕也不一定。
大兒子這麼急著想把孩子過繼到二房,打的是什麼主意,只要有腦子的人都知道,他實在是……唉!石楊氏都不知道自己該對老大兒子說什麼了。
看到娘親將臉轉開沒理他,石老大顯得有些錯愕,不過隨即他想到一句自家媳婦常說的話來——
靠娘還不如靠自己。
于是石老大深吸一口氣後,一鼓作氣將想說的話說了出來,他對著父親道︰「爹,我有兩個兒子,孩子的娘身體也很好,要生隨時都可以再生,所以我想將小柱過給二弟,讓他去當二弟的兒子,讓二弟也能有個兒子。」
此話一出,房里頓時陷入一片令人幾乎室息的靜默之中。
「混帳!」石寬突然罵道,氣得把手上的寶貝煙桿子都拿來砸這個讓他越來越失望的大兒子,「你剛才說的是什麼話?有本事你給我再說一遍!」
「爹,我說錯了什麼嗎?」石老大整個狀況外。
「老頭子,二媳婦還在呢。」石楊氏趕緊說。
意思就是,你要教訓大兒子也別在二媳婦面前教訓,給大兒子留點臉面。當然,等老二夫妻倆都走了之後,她這個做娘的要維護大兒子也方便些。
「厚福,你們先回去,孩子還在家里等著。」石寬稍微和緩了語氣,對二兒子如是說,雙眼卻仍目不轉楮的瞪著大兒子,一張臉布滿怒容。
「好,那我們先走了。」石厚福也不想再待下去了,冷著臉轉身就走。
離開老宅時,石厚福的一雙拳頭都緊握著,他之所以會走得這麼快,就是怕自己若再不離開,會忍不住對自家大哥揮拳相向。
大哥他怎會變成現在這樣子,這樣的面目可憎?
他還記得小時候,自己因瘸腿被別的孩子嘲笑時,大哥總是第一個沖上去,把對方打得鼻青臉腫,自己也一樣鼻青臉腫的樣子。
他也還記得,小時候自己因瘸腿走路,腳痛得耍賴不想走時,大哥總會蹲到他面前,開口要他上背,然後吃力的背起他,一步步的往前走。
他還記得,大哥總是顧著他,有好吃的東西、好玩的東西絕對忘不了他這一份,若是只有一份時,即使自己想吃、想玩得要命,也會讓給他,假裝自己不想吃也不想玩。
那才是他記憶中的大哥,而不是剛剛那個因覬覦他家的家產而迫不及待地想將自己的親生兒子送人,口中還說著冠冕堂皇的話,那樣一個面目可僧、令他渾身發冷的人,真的是他的大哥嗎?
忽然間,一只溫暖的手突然握住他的手,將他從過往的記憶中拉出來。
「厚福哥,你還好嗎?」
擔憂的嗓音、溫暖的手,是他的媳婦,暖心可人的媳婦,現今唯一能給他安慰、听他傾訴的媳婦。
「不好。」他握緊媳婦的手,老實的答道︰「大哥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模樣?他以前明明不是這樣的。」他低聲問著自己、問媳婦也問老天。
「只要是人都會變,扯到錢財的時候尤是。」童歆巧輕聲道︰「你看那些貪官污吏們,他們哪一個沒有讀過聖賢書?一開始總想為這個國家和百姓做事,但是結果呢?讀了這麼多書的官吏們都禁不住錢財的誘惑而改變,大哥只是一般尋常百姓,又怎會不為財帛動心呢?」
听見這話,石厚福默然無語。
「你也別想太多了,只要咱們一家人過得好,別人不管是羨慕、嫉妒或覬覦,只要不會對咱們造成實質的傷害,咱們盡可視若無睹,裝作不知道就好,太過在意只會讓自己心里難受罷了。」她柔聲勸他。
「別人我可以不在乎,但那是大哥,我沒辦法裝作不知道。」石厚福痛苦道。
童歆巧問道︰「不裝就只能開門見山與大哥把話說清楚,讓他別覬覦咱們二房所擁有的,你辦得到嗎?就算你辦得到,這樣做也只會與大哥大嫂他們撕破臉,讓爹娘為你們兄弟鬩牆而傷心,你真想這麼做嗎?」
聞言,石厚福立刻用力搖頭。
童歆巧又問道︰「那你想怎麼做?」
石厚福沉默了一會兒,猶豫地開口問媳婦,「媳婦,如果咱們分大哥他們一點田地的話,你說大哥他們會滿足嗎?」
「這個問題你不需要問我,只要你扣心自問就行了。」童歆巧說著,然而她卻頓了一下才又忍不住輕嘆一聲,說道︰「如果人心是這麼輕易就可以滿足的,那這世上也就不會有‘人心不足蛇吞象’這句話了。人與人、國與國之間更不會有這麼多沖突與戰亂。」
石厚福無話可說,只因為他知道媳婦說的都是對的。
大哥大嫂是不會滿足的,即便大哥滿足了,大嫂也不會,而大哥也會在大嫂的潛移默化下變得不滿足,致使同樣的事情在以後不斷地發生,沒完沒了,最可怕的是,石家大房極有可能因此而變成童家第二!
一想到這,石厚福就絕了要分田地財產給大哥的想法!
「你說得對,人心不足蛇吞象。大哥家若有困難,咱們可以幫扶,但絕對不能平白無故的就分田產或錢財給他們,讓他們養成不勞而獲的壞習慣。這不是在幫他們,而是在害他們!」石厚福鏗鏘有力的說道,終于想通了。
童歆巧在黑夜中微笑,覺得有夫如此,夫復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