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院里好一陣忙碌,外院這兒褒正濤匆匆趕回來,見了英懷。
兩人互相見過禮,英懷也就開門見山撿著能說的事情給褒正濤說了一遍。
褒正濤差點沒掉了下巴,「你是說我女兒救了五皇子和一個宮人的命?」就算賞他一個耳光他也不信,那糊里糊涂的女兒哪來的能耐啊?
弱不禁風的小丫頭臉蛋還沒他巴掌大,個頭沒他肩膀高,是誰生給她膽子?
「下官教女不嚴,請殿下海涵恕罪。」
英懷笑得神秘。「不遠的將來,褒大人做好升遷的準備吧。」托了女兒的福,不過,若是褒正濤是個貪贓枉法,不慎勤務,不知愛民的縣官,殿下才不會費那個心,頂多給點銀錢還禮罷了。
褒正濤驚疑不定,也沒敢多問,送走英懷後到內院去探視女兒了。
原來一肚子恚怒,氣女兒的自作主張和奮不顧身,想著見了女兒肯定要好好把她說上一頓,可一見到趴在小幾上,用那只完好的手拿著小銀湯匙吃杏仁茶的褒曼臉頰一大片剡傷及那可憐楚楚的模樣,褒正濤火氣什麼的一下忘了個精光。
「你們這些個丫頭,怎麼就讓二姑娘自己動手?」不問青紅皂白,先吼了一嗓子再說。
這丫頭怎麼傷成這樣?那些侍衛什麼的都是死人嗎?
丫頭們一臉的欲言又止。
「爹,別怪她們,是女兒說要自己來的,姊姊煮的杏仁茶好好吃,您也來一盞?」說話的時候牽動傷口,齜著牙,褒曼還是細聲細氣的問道。
褒正濤瞪大了眼暗想擺起父親的派頭,可女兒略帶樵悴的臉色,包裹著紗布的臉面手腳,這樣單薄縴弱,小臉雪白的女兒讓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伸出手指月復踫了踫褒曼的面頰,聲音低沉。「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要是留下疤痕,看你怎麼嫁得出去,將來可怎麼辦?」
褒曼把臉靠在她爹手上。「有爹養我,女兒不怕。」
被人愛護偏心的感覺真好,她的心髒微微地抽搐,心里又酸又涅,眼淚涌了出來。
「你這丫頭!」褒正濤模了她的發,見她眼淚都出來了,以為她傷處痛,像小時候安慰她一般,低聲撫慰道︰「丫丫,沒事,有爹在呢!」
這事算是揭過去,雨過天青了。
褒曼臥床期間,阿汝把她伺候得無微不至,無論大小溲,晚上泡腳洗腳,擦身子,每頓飯變著花樣,若是褒曼想吃什麼就下廚做,比平時伺候還要用心百倍,沉香看著都吃味了。
到了夜里,她也不和其他的丫頭輪值,晚上就睡在外間矮榻上,褒曼有個什麼動靜,她立即能知覺,簡直就像個隨時警覺,把孩子護在自己雙翼下的小母雞。
褒曼並不覺得阿汝需要做到這樣凡事不假他人之手,這是彌補心態,她覺得虧欠自己。
身為一個丫鬟,褒曼並不覺得阿汝有什麼錯,在強權下,一個沒有地位、沒有話語權的侍女能做什麼?不過是只螻蟻。
吃著阿汝用去年摘下晾干的桂花熬煮的桂花黑糖米糕,褒曼吃完了最後一口,用熱巾子擦了手。
「從今兒個開始你不用睡我屋里,也不用處處緊著我,就照我們平常過日子的樣子就好。」
「姑娘覺得阿汝哪里做不好,阿汝可以改。」阿汝咚地雙膝跪地。
「你把沉香的活都搶了,或許是想讓我辭退她?」
「阿汝沒這意思。」
「沒這意思就起來,你跟著我這麼些年,還不了解姑娘我的性子嗎?把你那些自責都收起來,我真的不想再看到你小心翼翼的表情,咱們以前怎麼過日子的,往後還是怎麼過。別讓我說第二遍了。」名義上她是丫頭,但是吃住生活都在一塊兒,和一個伴沒什麼不同,再說她記得上一世阿汝跟著她,始終是孤家寡人一個,不像沉香最後嫁了個小管事。
「二姑娘……」阿汝起身,很粗魯的抹掉眼眶快要掉下來的淚水和鼻間的酸涅,聲音微顫著說︰「高爐上還有一爐子的芝麻餅,小丫頭看著火,阿汝去看看好了沒。」
「阿汝,咱們晚上吃蘿卜菜吧。」褒曼追著阿汝的背影喊道。
「欸。」阿汝美滋滋的應了。
在病床上最是無聊了,能琢磨的無非就是吃食,好吃的東西最能安慰身體了。
再說蘿卜是冬天的季節菜,這時候想吃好吃的蘿卜得費一番功夫。褒曼想著用五花肉炖一鐵鍋蘿卜,盛在砂鍋里再加上炸排骨、魚丸子、蓮夾各種時蔬和菇類,熬煮成砂鍋菜,那湯汁濃郁,蘿卜綿軟,真是美味得不得了。
等阿汝整治出這些東西,時間應該充裕,足夠她整頓好自己的情緒了。
既然弄了砂鍋,不如也請姊姊過來一道吧,她不在家的時候,姊姊一定沒少擔心害怕,就當作賠禮好了。
打定主意,褒曼拿起自己設計衣裙的冊子和炭筆,把記憶里上輩子京里流行的服飾款式畫了出來,當然更多的是胸衣,保守、冶艷、淡雅、明麗、風流、華美、簡單……五皇子什麼的都是過眼雲煙,攢錢才是正經大事。
半個月後,褒曼除了折了的胳膊,其他部分都好得七七八八,她把攢了許多的圖紙獻給褒姒看,不只茵茵和依依的眼楮都瞪大了,就連褒姐也有點闔不攏嘴。
「這也太曝露了……」
「照慣例,做兩件姊姊試穿看看,要是覺得好,咱們就想辦法上市吧。」褒曼也懶得和褒姒解釋太多,她這姊姊骨子里就是個悶騷的,她能保證她穿上這些胸衣以後愛不釋手。
褒姒想了想,臉色微紅道︰「你也給自己做個兩件。」
「這是一定要的,不過縫制還是要麻煩茵茵和依依兩位姊姊了。」
「我也可以在上頭繡幾個簡單的花式。」褒姒生怕妹妹漏了她。
候在褒曼身邊的阿汝和沉香眼巴巴的瞧著二姑娘,當初那兩套衣裙的銀子可讓她們嘗到了賺錢的甜頭,這回二姑娘可不要漏下她們啊!
褒曼大眼滴溜溜一轉。「阿汝你和沉香兩個照我畫的圖紙剪,剪完,幫著依依角邊縫扣子。」
幾個人如火如荼的忙了開來,她又把李大和他太太陳氏找來,「李大哥,你幫我去買幾個人回來,要女紅好的,三個年紀大些的,兩個年紀小的。再來,請人把咱們的裁縫鋪重新整修,由裁縫鋪改成衣舍,我听說你的媳婦也會幫著看顧店鋪,所以我打算把買女性衣物的部分交給你媳婦負責,你和李掌櫃的仍舊負責布匹買賣和進貨部分。」
「二姑娘,這樣能成嗎?」李大還有些拿不定主意。
「相信二姑娘吧,咱們的生意肯定能行的。」從一進門就沒搭過半句話的陳氏倒是不擔心。
她向來做事麻利,行事干脆,二姑娘給她的圖冊她已經看完,里面畫著不同裝束的美女,一共春夏秋冬四季十六套衣裙款式,衣裙裝扮精致,樣式新穎,都是目前市面上前所未見的,加上圖樣逼真,不禁令人嘆服,要是鋪子里能賣這些美麗的衣服,肯定會有人買,指不定還能轟動整個縣城。
李大回去之後把這件事向李全說了,李全做生意多年,生意眼光並不差,也贊同了這件事。于是父子喚來工人把裁縫鋪重新裝修並隔成了兩個區域,一半賣女裝,一半賣布匹,然後也買了幾個三十出頭的媳婦和小姑娘。
然而,褒曼也不打算全部的服裝都走高級路線,她還做了十幾套小孩子的衣服,一兩銀子甚至半兩也能買一件,一般小康家庭的孩子也能穿得起。
開張那天生意不錯,一口氣就賣出十幾套衣服,至于那些主腰和胸衣則是賣到一件都不剩。
十幾件衣服就賺了好幾百兩銀子,加上那些內在美,幾個人的工錢和嚼用全賺回來了不說,還有盈余。
褒曼開心的吩咐小廚房煮上一桌犒賞眾人,她和褒姒也列席,丫頭們起先是不敢坐下的,但是大姑娘和二姑娘喝兩杯果子酒後便離席,讓她們自在的吃喝,她們這才欣然接受。
離了席的兩姊妹回到褒曼的院子正打算享用自己的席面,外面的僕婦卻來報說謝湘兒來了。
這段日子褒曼忙得腳不沾地,一到晚上倒頭就睡,各式各樣的服裝和內衣款式佔滿她的腦容量,她哪來的時間去想別的。
謝湘兒這個人對她來說已經是上輩子的事情了,她真心不想再見到這個人,她的新生活也不需要她,如果可以,她希望謝湘兒能徹頭徹尾的從自己的生命中消失。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際遇,謝湘兒如何選擇人生她管不著,也不想摻和了。
上輩子的謝湘兒讓人杖刑了自己,要了她的命,老實說那是她活該,怪不了別人,兩人如果交換立場,恐怕上一世的褒曼對待搶她丈夫的人,手段還會更加不堪。
可如今她不想再重蹈覆轍了,她好好一個七品知縣的女兒,再也不要爭破頭去當人家的妾。
就算是皇家的妾,還是大戶人家的妾,都不必了。
她已經有更自在、更寬廣的世界可以遨游,何必去當井里的蛙?
「好你個褒小曼,你不是說要來找我玩?這些日子連個消息也沒有,你到底在忙什麼?再這樣沒消沒息的,本姑娘也不理你了!」
謝湘兒仗著與她熟悉,從來也沒把褒家當回事,想進來就進來,門房和婆子沒有人攔得住這位大小姐,再說她也經常在褒府出沒,和二姑娘親熱得像姊妹花似的,誰敢去摘?
瞧謝湘兒熟門熟路的踏進內院來了,這也是褒曼活該,以前她就是這麼寵謝湘兒的,慣得她越發對她頤指氣使,越發沒把她的家人當回事。
褒姒听見謝湘兒的聲音,面無表情的道︰「我回自己院子去。」連招呼都不想打就自顧自的走了,但踩了一步仍舊忍不住提醒,「那種人和她少來往。」
「謝謝姊姊提醒,妹妹心里有數。」
以往的褒曼可不會把她的好意听進去,這陣子見她不是家里要不就是衣舍,好像沒有主動往謝家去過,妹妹或許是真的長大了,知道朋友也是要取舍的,並不是一股腦都是好的。
「咦,那不是褒姒姊嗎?」謝湘兒正好看到褒姒的背影,她知道褒姒對她沒有好感,但是不重要,只要褒曼這傻丫頭肯听她的使喚就好。「我姊有事要回院子去了。」謝湘兒的年紀和她一樣大,但是以前褒曼只要跟她在一起,很自然的就當起她的跟班、佣人和拍馬屁的應聲蟲,這回褒曼沒有立即迎上去,只是客氣的笑著。
要說謝湘兒身為工部右侍郎的嫡長女,為什麼會和娘親寄居在遠房叔父的家中,而不是和父親住在京里享受該有的榮華富貴呢?
說起來還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她爹愛拈花惹草,眠花宿柳,婚後與青梅竹馬又藕斷絲連,氣得謝湘兒她娘帶著剛滿十一歲的女兒回了娘家,外祖父母都過世後,謝侍郎失去最後掣肘的力量,索性把外室和私生女帶進門,洋洋灑灑列舉了嫡妻三大條七出之罪,無子、不事舅姑(公婆)、嫉妒,是寵妾滅妻的最佳佐證。
謝湘兒她娘拉不下臉,吃了悶虧,這下只能帶著女兒依靠著兄弟在娘家過活了。
說也奇怪,這位花心的謝侍郎再娶之後仍舊只生女兒,按照現代醫學的解釋,生男生女可不是女方的問題,是男方的問題,也就是說他這輩子都休想生出個帶把的繼承家業了。
但是這也給他更多往外發展的機會,這麼一來,家里塞了更多的鶯鶯燕燕,家境復雜得難以想象。
當靈景王爺傳出要納側妃的消息時,在富貴利益面前,他想的仍是自己和外室生的庶女,只可惜即便他的私生女己經撥亂反正成為嫡次女,仍舊進不了王府。大戶人家最講究的就是出身,家家戶戶誰家沒有嫡女嫡子,干麼去將就一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假嫡女,再說右侍郎只是個不上不下的小官,何必迎回這種姑娘來落人話柄?
又不是吃飽撐著,自找不痛快,皇族親貴最在乎正統了。
直到這時,他才想到他還有一個嫡女還在外頭呢,想讓謝湘兒進了靈景王府。
「別以為我不知道她不想見我,擺什麼臭架子,以為我稀罕呢。」謝湘兒私底下是很看不起褒家姊妹花的。
她們爹是什麼官,自己爹又是什麼官,壓根不能比,自己指揮使喚她們剛剛好。可氣人的是,這對姊妹的容貌都不知道贏過自己多少,只要和她們站在一起,她就會淪為配角,注目的眼光從來不會落在她身上。
要不是看在褒曼好使喚,放眼整個縣城再沒有比她更听話的笨蛋了,叫她往西她不敢往東,否則她又不是犯賤,何必去哪都帶著一個比自己漂亮的女子,無形之中她反倒變成附屬品,自找氣受?
褒曼的唯命是從讓她在挫折感大過成就的人生里得到一絲絲滿足。
「別說我姊壞話,我不愛听。」褒曼冷淡的說道。
她的姊姊是世間最好的姊姊,誰都不許說她壞話。
謝湘兒把柳眉一挑。「怎麼了?你以前不是最討厭她,說她矯揉造作,什麼雞毛蒜皮的都要管,最是嗦了。」
「我現在明白她是為我好。」
謝湘兒撇了撇嘴,「她給了你什麼好處,這會兒你覺得好了?算了,不管她,我在外面腿都站累了,還不請本小姐進去?」
「不了,我正忙著呢,丫頭們也都不在,沒人奉茶,就不請你進去了。」
謝湘兒的眉更揚高了幾分,心里有些不悅了。今天褒曼是怎麼搞的,一個勁的不對。「得了,不進去就不進去,還稀罕咧。我听說你最近都在家里搗鼓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還能賣銀子,拿出來讓我瞧瞧吧。」
「那些是商業機密,你如果想買麻煩屈駕到我家鋪子去,那里多的是,任何花色都有,任君選擇。」褒曼擺出在商言商的嘴臉。
謝湘兒整個火了,臉色也沒了剛才的平和,這是要叫她拿錢出來?何時這狗腿的丫頭學會跟她討價還價了?
「褒曼,你哪里不對勁?竟敢用這種態度和本小姐說話?」她態度凶狠,眼暗眯了起來。
「沒事的話請便吧,我很忙。」現在的她連應付都不想應付謝湘兒,道不同不相為謀,各走各的陽關道和獨木橋,這輩子她們倆就到這里為止吧,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褒小曼,你敢這麼對我說話?你別後悔,你以為我喜歡到你們家來,要不是看在你向來對我鞠躬盡癢的分上,才不會把這天大的好消息告訴你!既然你敢對我愛理不理的,就別怪我沒道義!」向來都是她給褒曼臉色的,這一回反過來,謝湘兒恨不得握褒曼幾個大耳光。哼,她最後別再回去求她,否則,她一定要叫她當狗爬進來見她!
謝大姑娘氣沖沖的走了,她的丫頭臨走前也用奇怪復雜的眼光獻著褒曼,向來抱著小姐大腿不放的丫頭,這回是吃錯藥了嗎?
這是不買帳的態度嗎?
謝湘兒氣沖沖的走了,褒曼不以為意,最好這位姑娘一怒之下跟她絕交,再也不會在她家出現。
至于謝湘兒口中的大好消息,褒曼不用想也知道,無非是攸關靈景王府選妃的事情,那已經與她無關了,絕非她這輩子人生的取向。
辛苦有了收貨,激發了褒家娘子軍的強大力量,褒曼再接再厲,干脆再分出尺碼大小,一種款式的胸衣就做出四種尺碼掛在鋪子里售賣。
可褒曼一點也不滿足,胸衣和衣裙只是開始,許多大戶人家僕人的衣服都是成套的,根據四季不同,一般的大戶人家多會養幾個針線婆子負責給下人制衣服,如果可以把這些單子接過來,就有做不完的活兒。
她設計的那些衣裙就是釣餌,只要那些貴婦里有幾個能想到這一層,就成了。
又要做胸衣,又要設計衣裙,人手明顯不夠用,作坊必須擴大。
于是她又讓李大去買回幾個人,刻意挑選過的人帶回來後就交給陳氏訓練。女紅是這個時代女子生存的基本技能,不會的人少之又少,在訓練上要求精和求精致,心靈手巧的人很快便能上手,在餃接工作上沒有太多問題。
巴氏知道繼女們把生意做得有模有樣也有些心癢難耐,覷了個空和褒曼商量自己想入股的意願。
褒曼不是那種心胸狹窄的人,待她點頭後,巴氏拿出一張十萬兩大面額的銀票。
「不瞞二姑娘說,這些是我全部的體己錢,放在我這兒就是死錢,越放越薄,倒不如你拿去用,母親也好掙點零花。」
「那就給母親兩分利如何?月結、季結或是年底結算都可以。」
奢曼這麼爽快,巴氏也不含糊。「就年底結算吧,左右我的吃穿用度還有著你爹供應,不差這點錢。」
一家人同心,其利斷金。不過半旬,褒家衣舍就在同安縣站穩腳步,那些大戶人家在看見衣舍的做工、用料、設計上都別出心裁,紛紛把自家下人的制衣活兒交給了衣舍。
凡是需要洽談、出頭的事都由李大來,販賣又有陳氏掌舵,因此並沒有人知道褒曼才是背後推手,褒曼也樂得待在幕後,能不拋頭露面、不影響爹的清謄,還能賺得盆滿缽滿,再好也沒有了。
褒家的女人在府中忙得熱火朝天,褒正濤卻接到了派令。
他是有些懵的。既不是他任期屆滿的正常升調,他也沒有走升職捷徑,去向直屬長官送禮行賄,這不上不下的時候突然來了紙派令,著實讓人一頭霧水。
他腦子轉了一圈才想到當初五皇子的人送小女兒回家時,曾有意無意的提點過他那些榮調的話,想不到是真的。
他要他調了。
俗話說,朝中有人好做官。像褒正濤這種出身一般的讀書人家,族中出仕的人寥寥無幾,到他這一輩更是只有他一個,上沒有助力,下沒有可以承接的人,眼看著褒家這一支就要旁落了。
這知縣他一做二十幾年,他也知道間題出在自己不會媚上,也不會走後門打點的臭脾氣上,每到年度政績考核的時候他也不宴客,不知人情往來,這些官場陋習讓他成為上司們最不喜歡的下屬,因為他們在他身上拿不到任何好處,可偏偏他的聲謄極好,好到縣民年年都上萬言書請他不要離開同安縣,所以才有在這地界一待二十年不升任也不降職的萬年老知縣。
如今派令讓他搖身一變成了正四品的駢州府知府,並且升按察使正三品職俸,也就是說他是四品的官卻能拿三品的俸祿。
府台是承上啟下的長官,和縣官一樣也分上、中、下三等,其認定標準是按照賦稅多少來定的,府的上等標準為二十萬以上。
可是駢州府在哪里?
他絞盡腦汁想了半天,找來《漢書•地理志》的輿地圖,尋尋覓覓,覓覓又尋尋,最後手指頭落在北越一個點上面,久久無法言語。
把褒正濤這耿直的漢子調到北越去,其實是雲榮祿自行腦補,畫蛇添足下的手筆。
雲大總督想嘛,他和五皇子的交情非比尋常,難得他有求自己,說什麼他也要把事情辦得圓圓滿滿,況且五皇子說要賞他點什麼,這就是要特別一點的意思對吧?
既然要特別的,不如把人安插到北越去讓五皇子多個幫手,因此,才會有這麼一出令褒正濤不知接還是不接的派令。
接了,就必須帶著家人遠去到蠻夷之地的北越︰不去,派令都下來了,哪有他置喙的余地?
褒正濤回府把調派的事情和家人說了,幾口人飯碗都放下來,有點錯愕。
看眾人的反應,褒正濤也知道這消息來得太過突兀。「幾經考慮,爹認為你們娘兒仨都留在同安縣,爹只身上任比較妥穩。」
「老爺!」巴氏哪忍心,相公是她的天,嫁雞隨雞不是嗎?就算他要去哪個旮旯處,她也得跟著,再說他又不是有父母要奉養,還是孩兒幼小離不開人,所以需要她留下來,她不願意!
要她說,整個褒府就他最需要人照看了,她要是不在他身旁,他一應的吃喝誰照看?長隨再貼身,能有她這娘子貼心嗎?
所以哪有讓妻女留在一地,他自己又去別地的道理?
兩姊妹互看一眼,褒姒開口道︰「爹在哪,我們姊妹也在哪。爹,你別想撇下我們一個人風流快活去。」
褒正濤眼暗差點掉了出來,瞪著大女兒。「女兒家家的說這什麼話?爹哪是什麼風流快活去,家里老的老小的小,我也是千百個不放心,只是爹這回的派令給的奇怪,到任的處所也奇怪,這才想說我先只身過去,要是環境合適再接你們過來。」
他也很為難好不好。
「爹調派的處所有什麼奇怪的?」褒曼還真好奇。
「北越駢州府,北越那地方听說一年到頭都十分寒冷,尤其是冬日,風刮在臉上都能把人刮出個口子來,哪是你們這些小姑娘家受得起的。」
中央集權,即便是藩王封地,下面的官員仍是由朝廷指派,而藩王的屬員,除了國相,皆由王所任命。
就連他們這些地方官也燒香拜佛千萬不要去到那種地方,若是命運不濟,賣田賣產想盡辦法也要往上打點,盼望換一個運氣更差的替死鬼。
他身為地方官,去到哪無非是想替百姓做點事,讓百姓們過得安和樂利,去北越還是任何地方,他都沒有意見。
但拖家帶口還都是婦孺弱女,他就要掂量掂量,考虎的事情也多了。
「爹去哪,我們就去哪,北越雖然嚴寒,但誰說我們待不住。我們一家人不管去到哪都要在一起的。」對于父親被派到北越,褒曼並沒有多做聯想,既然北越也有人能在那種酷寒所在住下,她們又有什麼住不慣的?再說如果真的住不慣,三年後爹又接了調令,還是會離開的。
就像北極住了世世代代的愛斯基摩人,褒曼一直覺得人有無窮的潛能,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問題過不去的。
「這不是逞強就能說得過去的事,爹一去起碼三年,或許六年一任,又或許像在同安縣一待二十幾載,可不是想動就能動得了的。」他還是覺得萬般不妥。
「孩子們都這麼說了,你也別那麼堅持。天氣冷,了不起棉襖多穿幾件,火盆多生幾個,還能難得倒人嗎?你別把孩子和我都當成一捏就碎的豆腐。」巴氏對于相公要只身赴任這點堅持不贊同、不退讓。
褒正濤環顧三個女人堅定的面孔,家里的女人通同一氣站在同一陣線上,他是該高興還是壓力啊?
也罷,她們既然想跟著他,那就一起吧!
褒正濤的決定被三個女子給翻盤,舉家隨著家中的頂梁柱他遷,鐵板釘釘的就這麼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