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收起手機下了樓,回到房間洗了澡,她特意湊近鏡子細看,肚臍的的確確是粉色的,不是民宿的鏡子出了問題,姑姑家的鏡子也是一樣。
躺到床上,她用手機登入民宿的臉書,Po了一則招聘啟事,最近因為民宿不收男客人,有些客房是空置的,所以她接著又Po了抽獎信息—
只要加入民宿臉書好友並分享的粉絲,會抽出三名幸運兒,送千元現金,房價打七折。
其實她當初會開民宿也和顧珣有關。
這幾年S城旅游業發達,城市的重心也就慢慢由西城往東城傾斜,顧珣的公司就位在東城新區的錦城大廈,去年夏天她來東城和他「偶遇」,機緣巧合之下發現有家民宿要轉讓,便接手過來。
不過開民宿絕不是為了偶遇,而是為了賺錢。和其他同學不同,高中一畢業,她就開始琢磨著怎麼賺錢,並非她天生具有商業頭腦,而是因為她不想欠姑姑太多。盡管傅家負擔她的大學費用和生活費毫無問題,但畢竟虎湘不是她的新生母親,她已經成人了,怎麼好意思繼續白吃白住白拿錢。
她從小就很有語言天分,父親原本打算送她去法國學調香,所以在她小學的時候就讓她去學法文,她輕輕松松就學得很好,英文就更不必說了,所以到了大學她一直兼職當翻譯,大三那年,用積蓄在校門口開了一家小小的女乃茶店,沒想到賺了不少錢,畢業後她將女乃茶店轉讓出去,跟著傅照投資股市,手里的錢不停翻倍。在電視台待了兩年,她辭掉了工作,把所有積蓄投入民宿,不過兼職翻譯的工作並沒有中斷,而且收入越來越多,所以她才有底氣民宿不收男客,兩、三個月生意冷清一點也沒什麼關系。
她要關機睡覺前,又點了一下Seek的臉書,他竟然發了一個新動態,她的身子不由得顫抖了一下,瞬間睡意全無,而動態上只有一個英文單字—Again。
這是什麼意思?
不,她當然知道這個單字是什麼意思,她不懂的是,顧珣時隔一年突然這麼做的用意是什麼?
琥珀盯著手機屏幕,百思不得其解,腦子快要想出一個洞。
翌日一早,傅照要趕飛機,起得很早,吃早飯時發現琥珀頂著兩個黑眼圈,問道︰「沒睡好?」
琥珀點頭,「操心。」
「妳操什麼心啊?」
她撐著臉,懶懶的回道︰「操心賺錢啊,還要買房子、娶老公,壓力好大。」
傅照嘴里的牛女乃噴了出來。
琥珀白他一眼,「笑什麼?」
他咳了幾聲才順過氣來,「等一下許崢嶸會送我去機場,要不然妳和我一起走,順便讓他送妳回去。」
她點點頭,隨便吃了幾口便去收拾東西。
兩人在金玉山莊門口等了幾分鐘,許崢嶸的車子到了。他和傅照從小就是好朋友,琥珀也和他很熟,又順勢認識了他妹妹許荏苒,成為死黨。
一下車,許崢嶸就對著琥珀夸張的喊道︰「哇,幾天不見,琥珀變得更漂亮了!」
琥珀也有樣學樣的回道︰「哇,幾天不見,許哥也更帥了呢!」
傅照搓了搓手臂,沒好氣的道︰「喂!你們兩個夠了,大清早的,惡心得我雞皮疙瘩掉一地。」
三人開了幾句玩笑,便坐上車直奔機場,傅照坐在副駕駛座,琥珀坐在駕駛座後方。
許崢嶸留學幾年回來,平頭變成了長發,還扎了個小辮子,琥珀看著那個時髦的小辮子,心里癢癢的,好想揪一下。
送走傅照,許崢嶸送琥珀回民宿。
征人啟事還乖乖的貼在黑板的正中間,但是黑板卻掛得左右不一樣高,右邊略低,她調整了一下,這才走進院子。
小米正在和一個男人說話,笑容比平時甜十倍,聲音比平時溫柔二十倍。
那個男人坐在長條木椅上,背對著她,無法看見長相,不過從他的背影看來,啊不,是從小米的表情,這一定是非常非常好看的男人。
可惜啊,民宿不收男游客,長得再帥也沒有用。
琥珀清了清嗓子。
小米終于看見她了,馬上興奮的指著背對她而坐的男子,「老板,他來應征呢!」
男人站起來轉過身,微微一笑。
從玻璃反射下來的陽光剛好映在他肩頭,細碎的跳躍著,竟讓琥珀有種他是個發光體的錯覺,而且她猜的一點都沒錯,他的確長得非常非常好看,鼻梁上架著一副款式很簡單的細黑框眼鏡。
很多戴眼鏡的人,因為近視的緣故,眼楮都不夠亮,他卻不是,用眸光璀璨來形容都不為過,不可否認,他絕對是她見過戴眼鏡最帥的男人,難怪小米頭頂上都是粉紅色泡泡。
琥珀將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目光最後落在他的運動鞋上,頓時有一種尋覓到知音的感覺,鞋帶系得整整齊齊的,竟然一樣長短,簡直完美!
她瞬間好感爆棚,笑咪咪的伸出手,「你好,我是民宿的老板。」
「妳好,我叫陸玄。我是在臉書上看到招聘信息,所以過來應征。」他輕輕和琥珀握了握手,力道和時間都掌握得剛剛好,禮貌得體。
琥珀留意了一下,他的指甲剪得干干淨淨,和她一樣,好感再加一倍。
「我畢業于T科大,有駕照,會三種外語,會烹飪、唱歌、水電。」陸玄雖然很年輕,卻有著醇厚低沉的嗓音,帶著些許鼻音,十分性感。
琥珀一怔,一個會三種外語、多才多藝的大學生要來她的小民宿打工?為什麼?「你知道我民宿里的工作要做些什麼嗎?」
「知道,主要是負責打掃客房。」陸玄笑容加深,有種春光明媚到燦爛刺眼的感覺。「我最喜歡整理,只要看見髒亂或不整齊,就一定要收拾干淨。」
和她一樣,有整理癖,而且他還會水電,對動不動就被頭發堵住水管的民宿來說,簡直誘惑力巨大。
可是琥珀還是違心的拒絕了,「我覺得你應該找一份更好的工作,你在這里太委屈了。」
「不,我覺得工作不分貴賤,做得好都能體現價值。我曾經做過飯店服務生、酒吧歌手,還做過水電工。」
琥珀有些驚訝。
陸玄謙遜的笑道︰「我家里是做生意的,條件不錯,算是別人口中的富二代吧,並沒有生活壓力,我想趁著年輕多從事一些不同的工作,父親也支持我這麼做,能夠增加經歷,體驗生活。」
琥珀暗忖,他該不會是什麼大富豪的兒子,出來打工玩玩的吧?如此有錢任性的人生,還真是讓人肅然起妒呢!
小米附耳小聲道︰「老板,妳就讓他留下來吧,現在找人不容易,今天雖然有好幾個打電話來詢問,可是他是唯一一個上門的。」
琥珀哼道︰「妳是看他長得帥吧。」
小米的臉蛋馬上就紅了。
「能看看你的身分證嗎?」
陸玄從口袋掏出身分證和學歷證明,非常有禮貌的用雙手遞過去。
琥珀看了看他的身分證,嘖,連證件照都能照得這麼好看,討厭。
長得太好看了,簡直無法拒絕,怎麼辦?
咦,離他這麼近,竟然沒有聞見他的味道?!她下意識深吸了一口氣,奇怪,還是沒有聞到他的味道,這是什麼情況?
陸玄望著琥珀,問道︰「可以讓我在這里工作嗎?」
真誠懇求的眼神簡直無法拒絕,而且關鍵是實在沒有第二人選,琥珀略一猶豫就答應了,把他的身分證和學歷證明用手機拍了照,然後將東西遞給小米,吩咐道︰「妳去把他的身分證影印一下,然後帶他去參觀他的房間,順便讓他熟悉一下工作內容。」
「好!」小米高興得要暈過去了。
嗯,看來,小米肯定是不會辭職了。
因為傅照叮囑她開盤就要賣股票,所以琥珀交代完就匆匆上樓。
打開筆電,她進入股票交易系統,開盤沒幾分鐘,她持有的兩支股票都是開高走低,留了個長上影,眼看就要跌破開盤價,她毫不猶豫的賣出。
處理完股票,她想到陸玄剛才說他會來應征這份工作,是為了增加閱歷,這樣的員工肯定做不久,可是一時間她也找不到合適的人選,于是她想了想,還是不改決定,反正民宿來去自由,等他想辭職的時候再找新的,她登入民宿的臉書,刪除了招聘信息。
接著她又忍不住去看Seek的動態有沒有更新。
他居然又更新了!
這次不是英文單字,而是中文—相親。
琥珀終于明白昨天晚上的Again是什麼意思了。
再一看,個人簡介都改了呢,不是「身寄虎吻」,是「盛夏的果實」。
這是要在今年夏天開花結果?她突然覺得心里異常難受,像是被人挖了一塊肉,再塞進去一團酸菜。她站起來喝了一杯水,可是那團酸菜沒沖下去,反而還泡發了。
她馬上打了電話給許荏苒,期期艾艾的說顧珣要去相親了,本來是尋求安慰的,可是許荏苒給她撒了好大一盆鹽。
「他去相親很正常啊,就算一次相五個,妳這個前女友也沒資格過問。」
「美女主持人私下也滿毒舌的嘛。」前女友的心遭受重擊,她掛了電話,又喝了一杯水,在房間里轉了兩圈,然後跑到外面瞭望了一下珍珠湖的荷花和煙雲山的遠景,坐立難安的來回折騰了半個小時。
心里一直酸溜溜的究竟是為什麼?
十二點半,琥珀下樓吃飯。
民宿不負責提供餐點,幾個員工平時都是由小米負責一日三餐,琥珀也不挑食,以前明姊在,小米做三個菜,現在來了陸玄,小米做了四菜一湯,琥珀本來擔心不夠吃,畢竟一個身高超過一八○的大男生,飯量肯定不小,然而事實卻是陸玄吃的比她們兩個都少。
小米心塞的問︰「是不是我做的不好吃?」
陸玄笑道︰「挺好吃的。」
小米又問︰「你是不是不好意思吃啊?」
陸玄回答︰「不是,我每餐只吃七分飽,有時候還會斷食。」
這麼年輕就這麼注意養生的男人,真是不多見,琥珀開玩笑的問︰「你修仙?」
陸玄正色道︰「就算不修仙,只要注意保養,活到一百二十歲沒問題。」
琥珀一時語塞,還真是個志向遠大的富二代。
小米興奮的說︰「陸玄還會看手相,算得超準的,老板妳要試試嗎?」
「好啊!」琥珀對看相算命這類東西從來不信,只是怕掃了兩人的興,所以很爽快的伸出手。
陸玄低著頭,很認真的看著她的掌心。
從琥珀的角度,剛好看見他長而密的睫毛和高挺的鼻梁。不可否認,長相很俊美,而且是無公害無污染的那種,她不知不覺在心里拿他和顧珣相比,顧珣的好看帶著些距離感,如冰似雪不易靠近;而陸玄身上卻有一種奇怪的氣場,會讓人想要靠近,尤其是鏡片後的一雙眼楮,會讓人情不自禁的被吸引。
陸玄抬起頭,說道︰「妳的左右手一樣靈活,左手也會寫字。」
琥珀本來還以為他說什麼生命線事業線之類的,听見他這麼說,有些驚訝,不過她左手會寫字小米也知道,極有可能他是從小米那里打听到的,所以她笑笑的又問︰「還有呢?」
「妳以前在電視台工作。」
琥珀心里一驚,這件事可是連小米都不知道,她頓時被勾起了好奇心,問道︰「還能看出什麼?」
陸玄指了指她的脖子,「妳的這塊琥珀戴了很多年,是妳父親送給妳的禮物。」
琥珀心里的驚訝瞬間放大了一千倍。的確,她從有記憶起就一直戴著這條項鏈,父親特意交代過不能送人,不能弄丟,這件事除了姑姑一家,就只有顧珣知道。
陸玄望著她愕然的表情,問道︰「準嗎?」
琥珀本來是全然不信的,此刻仍舊不信,但也不得不點頭,「很準。」
小米得意道︰「妳看,我就說他很厲害吧,他替我算的也很準。」
琥珀偏頭一笑,「那他有沒有算出來妳喜歡誰?」
小米的臉一下子紅了。
琥珀好奇的問陸玄,「你是怎麼算出來的?」
陸玄神情認真的道︰「商業機密,不能透露。」
琥珀撐著臉問︰「對老板也不能透露嗎?」
陸玄搖搖頭,「不能,我是個有原則的人。」
琥珀有些無言。
陸玄起身說道︰「我要去做事了,204的客人退了房,短短一個晚上她就能把房間弄得像是海嘯之後的沙灘,真是讓人肅然起敬。」
琥珀目送著陸玄上樓,低聲問小米,「他替妳算的真的那麼準嗎?」
「是啊,身高體重包括血型都算出來了,簡直活神仙。」小米一臉崇拜和愛慕。
琥珀模著下頷沉吟,身高體重或許可以目測猜出來,可是血型卻不好猜啊。他到底是怎麼算出來的?
強迫癥的好奇心被勾起來也是要命,她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苦思冥想了半天也沒有想通,起身上樓。
二樓除了員工房,共有六個房間,其中三間還空著,204房的客人十一點退了房,此刻房門開著,應該是陸玄在收拾,琥珀好奇地走過去看,陸玄背對著她,戴著一副手套正在換床單。
讓人驚訝的是,他頂多比她早上樓十五分鐘,房間居然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他雖然有點怪,不過這種干一行愛一行的態度還真是討人喜歡。
琥珀上了三樓,休息一會兒開始工作,翻譯數據的時候有點心神不定,總是想到顧珣要去相親的事,中午他肯定沒時間,必然是今天晚上,不知道他的相親對象是什麼樣的女人?會不會成功?
忙到傍晚,琥珀有點餓了,剛好聞到一股爆米花的香味,下了樓,果然看見小米在吃爆米花。這個小女生最大的愛好就是吃零食和看韓劇。
琥珀笑著戳了戳小米的手臂,「給我吃一點。」
小米受寵若驚,連忙和老板一起分享她的爆米花。
琥珀一邊吃著爆米花,一邊拿出手機點開股票APP,看了一眼行情走向,傅照的直覺好厲害,大盤果然變動得非常厲害,她賣掉的股票跌了百分之七,幸虧早上跑得快,不然虧掉了一個車輪子也是滿心疼的。
這時,陸玄抱著一堆干淨的枕頭套下樓,琥珀一見到他,蟄伏了一下午的好奇心馬上熱血沸騰,她招招手,「陸玄,再幫我看看手相。」
她是無神論者兼唯物主義者,不信亂七八糟的東西,就是因為不信,所以她更想證明他算得不準,也很想知道他到底是怎麼算出來的,除非他調查過她,不過她這種平民百姓有什麼值得調查的,用專業術語來說,完全沒有新聞價值啊。
琥珀伸出手掌等著。
陸玄卻微笑搖搖頭,「不好意思,第一次免費,第二次要收費。」
老板還收費?看來他真的不打算長做,不過她還是問了價格。
陸玄將枕頭套往旁邊的椅子一放,伸出五只手指。
琥珀開玩笑的問︰「五塊?」
「五百。」
「好貴!」
陸玄正色道︰「不貴,而且不準退錢。」眼鏡後面的眼楮很亮,卻很認真。
琥珀實在是好奇心快要爆棚,捅捅小米,「借我五百塊,我下樓沒帶錢,等一下還妳。」
小米還以為陸玄說要收錢是開玩笑的,沒想到她將五百塊遞過去,他真的收下了,還很快的放進口袋里,這才很認真的看著琥珀的手掌。
「妳以前住在T城,十四歲的時候來到S市。」
琥珀難以置信的瞪大雙眼。一個人的掌紋怎麼可能會暴露出那麼多訊息?!這不可能!
反正不管她信不信,小米早就完全信服,看著陸玄的目光除了傾慕之外,還有濃濃的敬佩、敬佩、敬佩……
琥珀上下打量著陸玄,「如果我在民宿門口掛上一個牌子,內有神算帥哥一枚,會不會馬上爆滿?」
陸玄扶扶眼鏡,認真回道︰「我覺得會。」
琥珀笑容一收,立刻從美少女化身孫二娘,凶巴巴的道︰「會你個頭!我才不信!快說你到底是怎麼知道的!」
陸玄攤開手掌,「五百塊,解密。」
敲詐啊!琥珀好想打他,可是實在是擋不住揭開謎底的誘惑,又向小米借了五百塊。他家里不愧是做生意的,好懂得趁機賺錢。
小米眼睜睜看著鈔票又進了陸玄的口袋。
陸玄搖搖頭,「這麼簡單就賺了一千塊,地球人的錢真好賺。」
說得他是個高能外星人似的,琥珀好想揍他,「快說!」
陸玄扶扶眼鏡,「其實這一切簡單得就像是一加一。」
他的言下之意是指她智商低?琥珀深吸了口氣,這樣的員工也就只有她這樣胸懷寬廣的老板忍得了啊!
「我是從民宿臉書上看到征人啟事的,當時隨意看了看其他相關信息,民宿臉書的好友只有十六個人,其中有一個是『舌尖上的S市』的主持人許荏苒,另一個名叫大王。」陸玄沖著琥珀笑了笑。
琥珀馬上就懂了,大王是她的個人臉書昵稱。
小米困惑的問︰「什麼意思啊?」
琥珀模模她的頭,「小孩子不要多問,我上樓去拿錢還妳。」
竟然被一個小伙子給騙了一千塊,她這個當老板的臉要往哪里放?呸呸呸,簡直是奇恥大辱啊!
琥珀拿了一千塊下樓還給小米,看陸玄不在,忍不住提醒道︰「小米啊,妳還年輕,千萬不要被美色迷惑了眼楮,要找一個合適又值得依靠的男友,那種古怪的男人,就算長得像一朵花兒,我們也不要采摘,遠遠的欣賞就好了。」
小米連連點頭,心里卻不認可,好看的男人干麼要遠遠的欣賞,放自己屋里欣賞才安心嘛,不然就被別人摘走了。
琥珀苦口婆心的規勸完畢,便去院子要替花草澆水。
牆邊種了許多月季,奼紫嫣紅,靠近一點就可以聞到幽幽的香氣,琥珀拿著澆水壺,鬼使神差的又想起顧珣。現在他差不多要下班了,等一下應該就要去相親了,想到他那朵鮮花就要被別人摘走了,她心塞到花都澆不下去。
她坐到秋千上,拿起手機下意識的點開Seek的臉書。很遺憾,他沒有更新,不過相親那則Po文下方有人留言,名字一看就是顧曉珺。
小小君子︰在哪兒啊?
Seek︰芙蓉閣。
小小君子︰祝你成功!
芙蓉閣!不是珍珠湖邊的那間飯店嗎?從民宿走過去頂多十分鐘。她眼也不眨的盯著手機,沒發覺陸玄來到她身邊。
「我晚上不在民宿吃飯可以嗎?」
她回過神,連忙回道︰「當然可以啊!」
陸玄扶扶眼鏡,若有所思的道︰「一千塊可以吃一頓不錯的。」
琥珀心念一動,站起來拍拍說︰「這一千塊是我付的,你得帶我一起去。」
他似乎不大樂意,正色道︰「一千塊不夠兩個人吃。」
「怎麼可能?要不然我們少吃一點。」她笑咪咪的又道︰「附近有間飯店很不錯喔,叫芙蓉閣。」
沒想到陸玄一口拒絕,「我不想去芙蓉閣,一千塊肯定不夠吃。」
琥珀哼道︰「一定要去芙蓉閣,不然你晚上在民宿吃稀飯。」
他只好讓步,「那多的錢妳要出。」
她咬了咬牙,只能答應了,這個富二代也太會過日子了,這一千塊本來就是她的錢,好嗎?!
兩人走出民宿,步行到湖濱路上,陸玄停步要攔出租車。
琥珀馬上阻止,「很近,走路只要十分鐘。」
他扶了扶眼鏡,自言自語道︰「看來要買輛車,以後出去比較方便。」
拜托給老板留點面子好嗎?老板還沒買車呢!
琥珀問道︰「既然你這麼有錢,為什麼一定要在民宿打工?」
陸玄笑了,「就是因為有錢才可以在民宿打工啊,沒錢的話,那就要認真找一份工作,努力賺錢、規劃未來,妳說是不是?」
她承認他說的有道理,又問︰「既然你有錢,干麼老是想坑我的錢?」
「那是樂趣,小丫頭妳懂什麼?」
琥珀瞪大了眼楮,敢情他這是造反了,居然叫老板小丫頭?!她板著小臉說︰「不想叫老板就叫我姊,我可是比你大。」
陸玄瞥她一眼,「我比妳大。」
「你不是才二十四嗎?」她可沒忘記他身分證上的出生年月日。
他一本正經的說︰「我心理年齡比妳大。」
琥珀撇撇嘴,「別再跟我耍嘴皮子了,你老老實實叫我一聲姊就是了,誰跟你講心理年齡,大家都憑身分證論大小的,好嗎?」
陸玄扶扶眼鏡,「反正比妳大就對了。」
她懶得再跟他爭論,正好這時兩人也走到了芙蓉閣。
這是一座古色古香的飯店,此刻夕陽西下,飛檐上還挑著霞光,里頭燈火通明。這是珍珠湖邊最有名的飯店,類似于西湖邊的樓外樓,很多外地游客慕名而來,平素飯店門口車水馬龍,極是熱鬧。
琥珀雖然在離這里不遠的民宿住了一年,卻因為這里人太多,從來沒來光顧過,她實在不喜歡太熱鬧的地方,相比起來,她更喜歡鼎城大樓頂樓的高檔餐廳朱頂。
朱頂也是走雕梁畫棟的中式風格,但每天只接受固定人數的客人,還要提前預約,所以絕不會出現芙蓉閣這樣吵鬧的情景。
她和顧珣的第一次約會,便是在朱頂。
料理美味自不必說,價格也是貴得離譜,不過去朱頂吃的並不是菜,而是情調和品味,朱頂的宣傳標語就是—以月色勾芡,以星光佐味。
因為今天她和陸玄來得比較早,芙蓉閣門口的車位還挺多的,她掃了一眼,沒有看到顧珣的車,看來他還沒到,如此正好。
服務生將他們請進去,進門的地方設了一個曲水流觴的迷你景觀,一池清水中漂著睡蓮,環境很優雅。
既然是相親,必定是要在樓上包廂,不會是在一樓的大廳,所以琥珀便在一樓靠近樓梯的地方找了個位置,她刻意坐在背對著大門的方向,面朝廳內。
陸玄指指里面靠窗的座位說︰「坐那里比較好,可以看見水景和荷花。」
她微笑道︰「你在民宿還沒看夠啊?我們那里的房間不都可以看見水景和荷花?」
他沒再說話,坐到她對面。
桌上的青瓷盆里種著縴巧的碗蓮,瓶中插的也是珍珠湖里采來的紅蓮,暗香浮動。芙蓉閣的環境和風景已經算好的了,不過還是沒有朱頂好,琥珀心里很感安慰,至少顧珣第一次和她約會,去的是市區最好的飯店。
陸玄拿起菜單,毫不客氣的開始點菜,魚丸、魚片、魚羹、魚頭,點了四道菜,全是魚。
服務生離開後,琥珀好笑的問道︰「你屬貓的?」
他看看她,意有所指的道︰「吃魚聰明,妳多吃點。」
三番兩次質疑老板的智商,是可忍孰不可忍,琥珀不滿的哼道︰「有本事你算出明天的樂透大獎號碼給我。」
陸玄笑道︰「就算算出來也不能告訴妳。」
算得出來才怪!她當然不信,只當他是嘴硬好面子。
她拿出手機,點開一張照片,將手機遞給陸玄。她手機里存了不少顧珣的照片,背影最多,側面其次,正面最少,因為都是去年暗戀的時候偷拍的。
「你幫我個忙,等一下如果看到這個人,拜托偷偷拍張照片,拍他身邊的女人。」
陸玄接過她的手機,看了看,「妳男朋友?妳來捉奸?」
琥珀忙說不是,「朋友的哥哥,他今天來相親,我想看看他的相親對象。」
「妳暗戀他?」
她板著臉警告道︰「不要打探老板的隱私。」
他微微一笑,端起一杯茶,很用心的看著她身後經過的人。
他們坐的位子距離樓梯口有三張桌子,樓梯口又和電梯緊緊相鄰,不論是坐電梯還是走樓梯都能看見。
過了大約半小時,客人變多了,陸玄點的菜也陸陸續續上齊。
琥珀正在擦筷子,突然听見身後傳來的對話聲—
「先生這邊請,請問有預定嗎?」
「有,姓顧。」
琥珀的心猛地一哆嗦,筷子差點掉了。
顧珣的聲音她永遠都不會听錯,時隔一年,再次听到這熟悉的聲音,她覺得汗毛都要豎起來了,緊張得嘴唇發白,她急忙在桌子下踢了一下陸玄。
陸玄左手拿著手機按了一下相機,右手拿起桌上的一瓶辣椒粉倒入琥珀面前的魚羹里。
她立即打了個大噴嚏,隨即又連續打了四、五個,聲音不是一般的清脆。她對辣椒粉過敏,只要聞到一點點就會打噴嚏。
陸玄抽了張紙巾遞給她,「妳沒事吧,琥珀。」
本來她是想偷偷模模的窺探一下,結果弄出這麼大的動靜,而且該死的陸玄竟然還大聲地叫了一聲她的名字,顧珣要是沒看見她才有鬼!
琥珀窘到只想鑽到地縫里,她懷疑陸玄是故意的!他在民宿里對她都客客氣氣的,出來了竟然直呼老板大名,而且往她魚羹里撒辣椒粉是怎樣,她什麼時候說過她要喝辣味的魚羹了?
她不敢回頭,用紙巾捂住臉,假裝根本不知道顧珣就站在她身後不遠處,心里暗暗期盼他趕緊上樓。
丟臉死了!
「琥珀!這麼巧,妳也來這里吃飯?」
一個身材高䠷的女人三步並作兩步走到桌邊,笑吟吟的和琥珀打招呼。
琥珀羞窘得只想推窗跳進珍珠湖里。還能更巧嗎?顧珣相親的對象她竟然認識,是顧遠山得意門生董大為的女兒董琪,曾在顧遠山的壽宴上見過兩面。
還好今天是和陸玄一起來的,琥珀連忙起身,指著陸玄說︰「民宿新來了一個員工,我請他吃飯。」
如此關鍵時刻,陸玄偏偏反駁道︰「是我請妳。」
琥珀馬上瞪他一眼,他偏要在這時候開口嗎?
董琪對陸玄點頭笑了笑,算是打了個招呼,接著又看向琥珀說道︰「我和顧珣訂了樓上包廂的位子,要不要一起上去吃?」
董琪都這麼說了,琥珀實在沒有辦法再假裝,只好鼓起勇氣往後看,該怎麼和他打招呼才好呢?是說「好久不見」,還是說一句「你好」就算了?緊張的心提到了喉嚨,還是只說個「你好」吧,字多了可能會咬到舌頭。
不過她的擔心根本就是多余的,當她頂著一張可以煎熟雞蛋的紅臉回過頭,才發現顧珣壓根就沒過來,高大挺拔的身影矗立在電梯前,背對著她,連看都沒看她一眼。
這態度完全將她視若路人,不,陌生人,或者說是仇人才對。
分手了繼續做朋友這種事顯然不是顧先生的風格,琥珀本來提著的心,瞬間掉落,啪嘰一下摔得稀巴爛。
她尷尬的對董琪笑笑,「不了,謝謝。」
董琪友好的回以微笑,也不再堅持,轉身去找顧珣。
琥珀的目光不由自主跟了過去。
顧珣的穿衣風格素來簡單,但他的氣度和身材會將最簡單的衣服穿出氣宇軒昂的味道來,單看背影都會覺得帥得過分,分手這一年,她偶爾會想象和他再次相見的場景,唯獨沒有想到的是這一種,一個冷冰冰又倨傲的背影。
琥珀對著一桌子菜,什麼胃口都沒有了,莫名其妙的還很傷心。說起來他們好歹也是認識七、八年的朋友,怎麼這樣不理人呢?說句「你好」又不會掉顆牙,他這樣的態度……太絕情了。
陸玄扶了扶眼鏡,評價道︰「兩人挺般配的,很有夫妻相。」
琥珀勉強勾起唇角,不想讓他看出來她此刻正心塞得半死不活。
他卻還繼續往她心口上撒鹽,「妳暗戀他吧?」
她憋不住了,索性直說︰「他是我的前男友。」
陸玄的目光馬上變得很同情,「可是人家顯然已經開始了第二春,妳怎麼還沉睡在去年春天?」
琥珀絕不承認這一點,「我只是好奇來看看他相親的對象而已,沒有別的想法。」
他開始進行評比,「她個子比妳高,頭發比妳長,嘴唇比妳豐厚,身材也比妳……豐滿。」
她對于這種胳膊肘往外拐的員工只想暴扁一頓。
陸玄笑了笑,「不過沒妳漂亮。」
聞言,琥珀稍感安慰,這還差不多。
然而他又狠心補刀,「但是漂亮也沒有什麼用,智商更重要。」
她又想暴打他了!
「還有,氣味很關鍵,妳應該知道有個詞叫臭味相投。」
琥珀微微一驚,最近讓她苦惱的最大問題就是男性的氣味,而她當初會迷戀上顧珣,也是因為他的氣味。
反正不管怎麼說,她現在就是心情很不好,吃不下東西,可是看到陸玄把四道菜都吃得干干淨淨,她困惑了,「你不是說你每頓飯都吃七分飽?」
「有好吃的就多吃點,不好吃的就少吃點。」
琥珀決定短時間內不要再跟他說話了。
結賬的金額不用想當然超過一千塊,剩下的錢全是她出。
離開芙蓉閣,琥珀朝停車場掃視一眼,顧珣的車還在,顯然相親還挺順利的,不然也不會在一起待這麼長時間,畢竟董琪不是初次見面的陌生人,兩人有很多話題可以聊,不至于冷場尷尬。
看來,這一次成功的機率非常高啊。
琥珀悵然若失的看著在燈光照射下的水面,波光粼粼,蓮花的香氣徐徐飄來。
陸玄忽然出聲問道︰「妳會游泳吧?」
「當然會,我小時候住在靠海的城市。」
「那妳有沒有發現自己有特別的地方?」
「特別的地方?」琥珀想了想,笑道︰「特別的地方就是,我爸教了我十分鐘我就學會游泳了,好像天生就會一樣,而且仰式蛙式自由式我都會。」
他頓了頓,又問︰「那在水里憋氣呢?」
「當然。」
「妳下一次可以試試看不憋氣。」
琥珀沒好氣的瞪他一眼,這是什麼建議,讓她嗆死嗎?
陸玄很認真的說︰「試試吧,或許妳有特異功能,只是一直沒發現。」
她從沒听說過有這種特異功能的人,只當他是在唬她,不再理會。
回到民宿,琥珀回到三樓房間,打開計算機,依照慣例處理一些民宿的私訊和留言,接著繼續翻譯稿子。
八點半,她關了計算機,換衣服要出門跑步,下樓時,剛好看見陸玄正在院子里掃地。不得不說,美男干活的樣子也是滿賞心悅目的,就算是掃地的姿勢都風度翩翩。
琥珀打了聲招呼,從他身邊走過。
陸玄抬頭望著她,扶了扶眼鏡,即便是夜晚,那雙鏡片後的眼楮也是亮晶晶的,十分璀璨。
「妳的眉心有一片紅雲飄過,要不要算一卦?」
大晚上的紅雲飄過,呵呵,騙鬼呢!
琥珀上了一次當,當然不會再信,哼了聲,「不要!」
當她走出大門,听到身後傳來情真意切的一聲召喚—
「免費的啊,老板。」
免費的?那就听他唆兩句,琥珀馬上停住腳步回過頭瞅著他,同時又忍不住暗罵自己好奇心太強的壞毛病。
陸玄用掃把拄著地,一本正經的說︰「妳等一下會遇見一個熟人。」
「誰啊?」
他施施然伸出手,「一百塊。」
琥珀怒了,「你不是說免費嗎?」把人家的好奇心勾起來卻不解開謎底,這是要害死強迫癥還是要坑死強迫癥啊?
「這是兩個問題啊,一是踫見熟人,二是熟人是誰,我說的是第一個問題免費。」
她狠瞪他一眼,走出了民宿,不理這個神棍。
夏天是珍珠湖一年之中最美的時刻,燈光灑在湖面上,好似萬千星光,涼風習習拂過,荷葉搖曳恍如群舞。湖濱路上除了散步的游客,也有不少夜跑的人。
以前還住在傅家的時候,每天早上被傅照拎起來晨跑,莫名其妙養成了習慣,後來搬到民宿,她便由晨跑改為夜跑,因為痛恨早起。
琥珀戴著耳機邊听音樂邊繞著湖跑,跑到芳菲城小區附近時,發現小區圍牆東側新開了一家烤魚店,正在推吃一百送五十的活動,她扭頭多看了幾眼,這時,身後忽然傳來幾聲狗叫聲,她忍不住回頭看去,原來身後有段距離的地方有個人牽著一只狗,她本來只是無意看看,誰知道那人轉身就朝著相反的方向走了。
她心里一愣,那道背影怎麼這麼像顧珣?她轉念一想又不對,他今晚和董琪相親,現在說不定還在一起,就算相親已經結束,顧家在西城,他也不可能會在這里出現,而且沒听說他有養寵物。
她自嘲的笑了笑,果然是夏天來了又開始犯病,居然見到一個類似的背影都會想到他,她又繼續跑,突然想起陸玄說她會遇見一個熟人,心里又是一動,莫非真的是顧珣?背影真的很像。
她心里開始嘀咕,要不要干脆給那個神棍錢,問清楚究竟是誰?
回到民宿,陸玄正在和小米說話,見到琥珀進來,他笑吟吟的問道︰「我說的沒錯吧,是不是踫見熟人了?」
琥珀心里癢得要死,想知道是誰,但是她決定戰勝自己,于是她瀟灑的揮揮手上樓,堅決不給神棍騙錢的機會。
打開房門的密碼鎖,她進了房間,去浴室洗澡,洗好澡後,她拿起桌上的琥珀項鏈正要戴上,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
這條項鏈除了運動時,她幾乎從不離身,方才出門前換衣服的時候拿下來,她記得很清楚琥珀墜子在上面,鏈子在下面,怎麼現在反過來了?如果是別人,大約會記錯或是放錯,但是對于她這種強迫癥患者來說,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她所有的東西都放得整整齊齊,從不打破設定的規則,比如書架一定是矮的書在左邊,高的書在右邊;喝水的杯子,一定是把手在右邊,不會是左邊;就連鞋子也一定要整整齊齊排好隊,全部鞋尖朝里,絕對不會有一只鞋尖朝外。
琥珀掃視房間一圈,所有東西都安然無恙,沒有人進來過的痕跡。她房間是密碼鎖,除了她自己沒人知道密碼,而且民宿每一層的走廊里都有裝設監視器,她打開計算機察看監控紀錄,畫面中除了她,沒有人經過她的門前,自然也不會有人進來。難道是偶爾失手一次,放錯了?
最後,她決定不再拘泥這個問題,一定是因為今晚在飯店遇到了顧珣,讓她有些心神不寧,她戴上項鏈,忍不住又去看了顧珣的臉書,他只Po了「OK」。
這代表什麼意思?相親很滿意,大功告成?
琥珀做了幾個深呼吸,推開窗戶,眺望遠處。
民宿緊鄰著珍珠湖,夜晚特別涼爽,她住的這間套房,是位置和通風最好的,晚上根本不用開冷氣,晚風穿堂而過,吹著紗簾輕輕揚起,珍珠湖在夜色中一片黑茫茫,湖堤上的燈光微弱的閃動著忽悠忽悠的光點。
發了好一會兒的呆,她覺得是時間該睡了,偏偏她再次為了一個單字失眠,翻來覆去睡不著,忽然想起來在芳療館里拿回來的精油,于是從床上爬起來在燻香燈里滴了幾滴燻衣草精油。
沒想到精油對她非常有效,很快入眠,而且還作了奇怪的夢。
夢里的場景彷佛是個水底世界,房屋建築都在水中,透明的街道,腳下清晰可見游來游去的魚和隨著水流擺蕩的水草,而她被一個年輕女人抱在懷里,夢里的她,一直喊那個女人媽媽……
翌日醒來,琥珀並沒有馬上起身,躺在床上回想著夢境。
她十四歲之前和父母住在T城,的確是個海濱城市,也有海洋公園,但是絕不是夢里的那個樣子,而且那個女人也絕不是她去世的母親蘇惠,她會作這樣的夢,難道是潛意識里太過思念母親?
待回過神來,她拿起手機一看,竟然已經上午十點了,她嚇了一跳,趕緊起床工作。
吃過午飯,原本晴朗的天氣突然下起大雨,琥珀換好衣服,等著許崢嶸來接她去拍賣會。
傅照最沒有耐心等人,所以他的朋友也都自動自發地養成了守時的好習慣,不過從今天的天氣來看,許崢嶸不大可能準時。果然,兩分鐘後,許崢嶸打電話來,說路上嚴重塞車,他晚一點才會到。
琥珀要他別急,慢慢開,安全第一。
可是許崢嶸一個大男人急得聲音都帶著哭腔,「要是沒趕上拍賣會,傅照一定會揍死我的。」傅照在他那群朋友中是老大,積威難犯。
她忍不住笑道︰「怎麼會呢?他人在北京,又沒有隔空打人的本事。」
「回來後還不是要秋後算賬?」許崢嶸重重嘆了幾聲,結束了通話。
琥珀想他沒這麼快,便在露台上泡了一壺茶,對著一簾雨,耐心等待。
今年的雨水格外充沛,這已經是入夏之後的第三場雨。珍珠湖煙霧氤氳,霧蒙蒙如水墨畫就,縱然雨絲綿密,湖邊長堤上依舊有不少撐傘漫步的游人。
斜風細雨飄進露台,淋濕了半張茶桌,鼻端彌漫著茶香,還有房間花瓶中一朵半開百合的香氣……這樣的天氣最適合宅在屋里,無論是喝茶、看書,還是睡一場美美的午覺,都是一種享受,無奈等一下還要出去替傅照跑腿。雖然不想去,可是她和許崢嶸一樣,被傅照從小到大使喚慣了,完全失去了拒絕的能力。
眼看時間差不多,許崢嶸也該到了,琥珀拿著手機下樓,恰好這時,吱的一聲,許崢嶸的車急煞停在大門口。
幾步路遠,琥珀懶得撐傘,跑出去飛快拉開車門。
被塞車折磨了一路的許崢嶸無精打采的趴在方向盤上,腦後時髦的小辮子翹得老高,透著一股莫名的喜感,她惡趣味的揪了一下。
許崢嶸對自己的小辮子向來寶貝得要死要活,要是平時,一定氣得跳腳,可是今天時間緊急,他沒空和她計較,急切的催促道︰「快快快,要是沒買到那把扇子,傅照非把我烤了吃!」
琥珀調笑道︰「你這種身材烤來吃太柴了,還是用炖的比較好。」
他沒空和她斗嘴,呸了一聲,急吼吼啟動車子。
兩人趕到永安大酒店,幸好時間剛好,不算遲到。墨香社在這里舉辦了一場小型的書畫扇畫拍賣會,由于拍賣的沒有什麼名家大作,來人並不多,而且大部分都是男人。
琥珀落坐之後,隨意掃了一眼全場,視線瞟到右前方時,剛好有個人在此刻回頭,和她的目光好巧不巧地撞上,讓她的心跳驟停。
她萬萬沒想到會在這里踫到顧珣,但是轉念一想,又覺得在這里踫到他真是太正常不過。
她忙不迭地垂下目光,等再次抬起頭,顧珣早已轉回頭,她後悔自己下意識的躲避行為,她應該大大方方的對他微笑才對,不過看他的樣子,顯然也不想理她……唉。
她心塞地翻開手中的拍賣畫冊,傅照要的畫扇,扇面畫著一叢牡丹,一只小貓隱在花叢中,作勢要去撲花上的蝴蝶,構圖生動活潑,透著一股憨態可掬的意趣。
都說男人花心,但也有專一如傅照者,八年如一日的暗戀喬安琪。喬安琪優秀漂亮,追求者甚眾,傅照雖然條件不錯,但沒有必勝的把握一直不敢貿然行動,這些年來從未正面發動攻勢,始終采取曲折迂回路線,比如,顧遠山的壽辰,他很用心的準備賀禮,不光是因為顧遠山是他的干爺爺,更是喬安琪的外公,而顧珣來此,肯定也是為了祖父的生日禮物做準備,顧老先生很喜歡收藏畫扇,大家都知道。
拍賣進行到最後,才輪到那把小貓撲蝶的畫扇,因為畫家名氣不大,許崢嶸覺得這是囊中之物,但越是有把握的事情,越容易出現意外。
畫扇的起拍價不高,許崢嶸發現場上只有一個人和他競價,便好奇地伸著脖子去看,從他的角度,只能看見那人的側面,五官不詳,穿著一件白色襯衫,袖子很隨意的卷起來,看樣子應該是個年輕人。
競買者只有一個,許崢嶸越發覺得勝券在握。誰知對方一副財大氣粗的架勢,每次加價都以萬計,不像許崢嶸成千的往上加,這種財大氣粗以勢壓人的做派,氣得許崢嶸恨不得撲過去把對方給揍一頓。
許崢嶸頓覺不妙,扭頭看向琥珀,卻發現她在低頭傳訊息,一口老血差點沒噴到前排大叔的腦殼上。這功夫妳還有空玩手機,分分鐘都是錢啊,大姊!
傅照誓在必得,許崢嶸當然不能輕易放棄,只好繼續往上加價。
眼看拍賣價格和起拍價越拉越遠,要不要繼續是個難題,許崢嶸急得一頭汗,用手肘頂了頂琥珀,「加不加?」
琥珀也急,剛才她傳訊息給傅照請示,可是關鍵時刻他竟然關機!這可真是急死人了!她在腦海中回憶了一下傅照交代的原話,「一定要買到!價錢高一點沒關系」,確認自己絕對沒有一個字記錯,便點點頭,「加。」
最終,這把畫扇被許崢嶸拿下,但是價錢比傅照的預算高了一倍,雖然錢不是許崢嶸出,可也還是肉疼得不行,兄弟的錢也是錢啊!
競買者站起身的同時,臉終于轉了過來,是一張極其出色的年輕面孔,目光從許崢嶸這邊一掠而過,絲毫未作停留。
琥珀提了半個小時的心,此刻終于緩緩緩緩的放了下去,轉瞬間卻又堵得厲害。他竟然連看都不看她一眼!就算分手了不能做朋友,做個路人也可以順路看一眼嘛,轉身的時候視線順便掃一下不行嗎,為什麼非要這麼無視,不屑一顧視為空氣,這算什麼?!
許崢嶸平素顏控得厲害,但此刻心髒劇痛,導致審美觀扭曲,看著此人異常的不順眼,仗著距離遠,對方听不見,他咬牙切齒,惡聲惡氣的撂下狠話,「老子想抽死他!」
琥珀吸了吸鼻子哼道︰「你要是敢抽他,一定會死得更難看。」
許崢嶸猙獰著表情問道︰「為什麼?」
「因為傅照拍下這把扇子就是為了送給喬安琪的外祖父做壽禮。」
他擼著袖子又問︰「那又如何?」
「喬安琪的外祖父,就是那個人的祖父。」
許崢嶸一臉茫然,「什麼意思?」
琥珀很無語的看了一眼許崢嶸,解釋道︰「他是喬安琪的表哥顧珣。」
他悻悻地哼了一聲,才後知後覺的問︰「妳認識他?」
許崢嶸高中畢業就被父親送出國念書,年初才回來,很多事情都不知情,許荏苒對好友很護短,嚴格保密琥珀去年夏天的渣行為,連自家親哥都沒有提及。
她點點頭,「有句話叫知己知彼百戰百勝,這幾年我替傅照搜集了喬安琪的所有情報,七大姑八大姨、外公祖母、閨蜜死黨,當然,表哥也不會漏掉。」
許崢嶸嫉妒得眼楮都紅了,嘖嘖,看看人家這妹妹,對哥哥多麼的盡心盡力,鞠躬盡瘁,哪像許荏苒,對他的終身大事壓根屁都不管。
他十分不解,「既然你們認識,他怎麼還和妳搶?」
好歹琥珀是個女人,而且還是個非常漂亮的女人,此人應該有紳士風範讓著她才對。
琥珀苦笑道︰「他雖然認識我,卻不會讓著我。」
「為什麼?」
她不大想說,「這個……說來有點話長。」
無奈許崢嶸向來是個直腸子,听不懂她的言下之意,在國外待了幾年,性格更加直爽,他睜大眼楮等待下文,「沒關系,反正我時間多,妳就說吧。」
琥珀真想翻白眼,但又有點不好意思,吞吞吐吐的說︰「我曾經……追過他。」
他立刻瞪圓了眼楮,氣哼哼的道︰「我怎麼不知道?妳真是太不夠意思了,我既是妳哥的好朋友,又是妳好朋友的哥,妳居然瞞著我?!」
她馬上喊冤,「去年你還在美國,難道我要打越洋電話向你報告我的感情問題?」
許崢嶸想了想,她這麼說也是,便不再追究她的隱瞞之罪,追問道︰「然後呢?」
「然後……就在一起了。」
他迫不及待的又問︰「再然後呢?」
「在一起三天就分手了。」
許崢嶸以為自己听錯了,「三天?」
琥珀點點頭,「嗯,三天。」
他被這樣的神轉折給弄懵了。「為什麼?」
她嘆了口氣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好像突然沒了感覺。」
許崢嶸錯愕的張著嘴,「妳這是在耍人嗎?」
「你說我是不是有病?」琥珀望著他,一雙水靈靈的大眼楮波光瀲灩,那眼神是實打實的很苦惱。
的確是有病,簡直就是神、經、病!許崢嶸差點月兌口而出,硬生生又咽了回去。
別看傅照把她呼來喝去當小丫頭使喚,但素來是只許自己欺負,絕不許別人欺負,對這個表妹比親妹還要護短,再說,她還是許荏苒的好朋友,在傅照和許荏苒的雙重婬威之下,他哪敢對琥珀大放厥詞,只好昧著良心吐槽顧珣,「他不就是被妳甩了一次嗎,有必要這麼小心眼嗎?老子都被杜若涵拒絕了七、八十次了,也沒像他這麼小氣!」
琥珀倒不認為顧珣是小心眼,存心和她斗氣,他應該是誠心想買畫扇送給祖父當壽禮,倒是他們有橫刀奪愛的嫌疑,不過幸好這把畫扇過幾天還是會送到老先生手里。
辦完手續付了余款,許崢嶸一副割了肉的表情,一路上嘮嘮叨叨,「反正不管是顧珣買還是傅照買了這把畫扇,都是送給顧老先生的,抬得價錢這麼高,這不是白白便宜賣家嗎?」
「這你就不明白了,一擲千金為紅顏。傅照花得越多,越證明對喬安琪是真愛。」
他翻了個大白眼,「多花了一倍的價錢,妳不疼啊?」
「花的是傅照的錢,我當然不疼啊!」其實她疼死了,都夠買一輛車呢。
許崢嶸瞪著眼楮,「喂!妳到底是不是傅照的妹妹啊?」
琥珀笑道︰「當然是啊,不過不是親的。」
他無語看天,看來以後要對親妹妹許荏苒好點。
離開永安大飯店時,雨已經停了,許崢嶸去開車,琥珀因為嗅覺敏感,特別不喜歡地下停車場的味道,便站在路邊的台階上等他。
雨後初霽的天空分外明淨,居然還出現彩虹,好難得一見的景致,琥珀看著天空,視線落下來的時候,剛好看見馬路對面的國貿商城停著一輛白色轎車,正巧就是顧珣的那一款,她心念一動,眯起眼楮看了看車牌號碼,果然很熟悉。
彷佛是要驗證她的猜測,車門突然被打開,顧珣下了車,她本想立刻收回目光,奈何眼球有點不听使喚,被他挺拔頎長的身形給勾住了,還好他面對著商場大門,背對著她,並沒有朝馬路這邊看,她也就任由目光在他身上放肆纏綿。
他早就出來卻沒有離開,顯然是在等人,果然,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孩走到他面前。
琥珀仔細一看,那個女孩她也認識,是顧曉珺的閨蜜唐貝貝。
現在的女孩發育得真好,二十歲的年紀,身高差不多一七五,豐滿的胸脯,一臉膠原蛋白,穿著一件超短裙,兩條腿長得逆天。
琥珀心里莫名發酸,真的好青春啊,她的外表看起來雖然只有十八,可是實際年齡已經有二十五了,這種騙得過別人騙不過自己的感覺真的好討厭啊!
唐貝貝顯然是剛大采購完,手里提著好幾個紙袋,顧珣替她打開後車廂,轉身之際,視線忽然抬起來,眼看就要看到馬路對面的自己,琥珀心頭一跳,慌得急忙轉身,頓時,鼻子一陣劇痛,當場飆淚。
就在狼狽不堪之際,許崢嶸的車子及時雨一般開了出來,琥珀匆匆拉開車門,逃一樣上了車,催促著他快點開車。
許崢嶸扭頭看她一臉眼淚,嚇了一跳,忙問她怎麼了。
琥珀捂著鼻梁,嗚嗚的道︰「撞到樹了。」
他受不了的嘲笑道︰「這麼大的人了,能搞成這樣實在不容易。」
車子開到大路上就遇到了紅燈,許崢嶸停車等候。
琥珀揉著鼻子,忽然從後視鏡看到一輛白車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最後和許崢嶸的車子並排停在一起。
竟然是顧珣的車。
天哪!她急忙抽了張衛生紙擦眼楮,可別讓他誤會她是因為和他重逢,激動還是難過得落淚。
雨後空氣清新涼爽,不用開冷氣,所以幽郎沒關窗,顧珣距離她很近,對她這種嗅覺敏感,夏天尤其敏感的人,顧珣身上的味道還有唐貝貝身上的香水味她都聞得一清二楚。
她緊張得都不太敢呼吸,更不敢扭頭,只敢用眼角余光偷瞄顧珣,不過他並未轉頭,保持目不斜視的姿勢。
依舊是被不屑一顧的視為空氣,心寒。
紅燈顯得格外漫長,本來就這麼相安無琪就好,偏偏這時候許崢嶸開口了,「怪不得他一個勁兒的和我競價,敢情是和你有過節啊,這要是我,也得找個機會報個小仇。」
琥珀急忙轉頭阻止道︰「別說了。」
許崢嶸完全不知道顧珣的車子就在自己右側,自顧自的又道︰「說說而已,他又听不見。」
這麼大嗓門,听不見才怪!琥珀窘得想要鑽到車底了,急得拍了他手臂一下。
神經大條的許崢嶸還沒意識到什麼情況,仍大發感慨,「一個大男人被女人甩一次倒也沒什麼,重點是被人追了再甩,實在太可恨了,要是我,一定也會恨死你。」
琥珀真希望手里能變出一塊酸痛貼布,直接封住他的大嘴巴。
終于,紅燈變綠燈了。
身邊一道白影刷一下超越過去。
琥珀一直看著白車消失在車流中,心里有種說不出來的悵然和失落,還有淡淡的酸味。
唐貝貝會不會是他的新女友?
她正在思忖這個可能性,手機響了,她拿起來一看,是傅照打來的。
他終于開機了,可是拍賣會結束了。
她一接起,傅照便開門見山的問畫扇買到了沒有。
琥珀回道︰「你交代的事情我們哪敢不照辦啊。」
傅照問︰「多少錢?」
琥珀報了價錢,電話那頭瞬間響起了一聲雷,「你瘋了嗎?!」
她被震得耳膜嗡嗡作響,反問︰「不是你說一定要買到,價錢高一點沒關系啁?」
「我說的是多一點沒關系,多了這麼多是一點嗎?多一倍是一點嗎?!」
「可是我傳訊息給你你不回,打電話給你你又關機,我有什麼辦法?」
「老子開會手機關機啊,你自己不會動動腦子想一想嗎?豬!」
琥珀氣得吐了口氣,耐著性子解釋,「價錢翻倍,是因為顧珣也來買這把畫扇。」她以為提到傅照未來的大舅子他會消消氣,誰知他反而更加生氣,「顧珣想要,你就給他啊,反正他買了也是送給顧爺爺的。」
琥珀真的很無語。其實當顧珣參與競拍的時候她心里也很猶豫,所以才會想要聯絡傅照,詢問他的意見。
「你趕緊去找他,把畫扇讓給他。」
她以為自己听錯了,「讓給他?」
「對!」
琥珀氣得直接掛了電話,心里發狠以後再也不替這個神經病跑腿了。
傅照又打來,她任由手機響了一會兒才接听。
「剛才是我太急躁,回去請你吃飯,好嗎?」傅照期期艾艾的說︰「剛才我不好意思跟你說,這兩天我的財務狀況突然有了點問題,你看一下股票就知道了。」
琥珀點開股票APP,嚇了一跳,這是什麼情況?上百支股票跌停?!昨天股市下跌她還沒太驚詫,畢竟指數一口氣漲了幾百點,個股也都紛紛漲了一成,然而今天卻太不正常了,開盤就滿屏全綠,指數幾乎是以泄洪的狀態飛流直下,個股更是慘不忍睹,爭先恐後的跌停,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尤其是在牛市行情中,一直都是形勢一片大好,怎麼突然來個驚天逆轉?
幸好她听了傅照的話,昨天一開盤就清倉了所有股票,否則兩個跌停板,兩個車輪子都沒有了。
傅照懊惱的說︰「我昨天本來要賣股票,但是一大早趕飛機忘了,等下了飛機一開手機,股票已經跌停,為了減少損失,我今天又買了一點,誰知今天又跌停。」
「那怎麼辦?」琥珀一听也急了,他的資金和她根本不是在同一個層級,有時候一天的波動就是一輛車。
傅照又道︰「本來套著也無妨,但是我還有融資,萬一股票跌得厲害無法止損,我就必須要增加保證金,所以手里的現金不敢亂動,你明白嗎?」
琥珀當然明白他的積蓄幾乎全在股市,昨天補倉之後估計手里也不會剩下太多錢。「剛好畫扇顧珣要,你就轉賣給他吧,不過你可別說是我買了又不要。」傅照的聲音有點窘迫,「要是傳出去就太丟臉了。」
「我知道了,我不會說出去的。」琥珀懂得他的心思,這件事挺沒面子的,當然不能讓喬安琪知道。
「那你趕緊去找顧珣吧。」
結束通話後,琥珀握著手機,像是拿著燙手的山芋。這種要求對她來說簡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啊,她得要有多大無畏的勇氣才敢去找顧珣……對了,還要配備一張比去年夏天還要厚的臉皮……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