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揚被抓回後院,揚睫便見男人一臉好氣好笑的神態,頓時腦中一凜——
「是你!」
聶行儼挑眉,徐徐翹起嘴角。「我如何了?」
「始作俑者就是你!原來是從你這兒傳開的!」她眨眨眸,不明白。
「為什麼要這麼做?」傳出這樣的事,對他大將軍北定王的名聲……似乎不太好。
明明剛強威猛,剽悍無雙,卻栽在姑娘家手里。
在北境這兒傳傳也就算了,若皇上或滿朝文武都听聞了去……等等!
她麗陣驀地瞠圓。「不會連帝京那兒都在傳這樣的事吧?」
他慢騰騰撫上她的發,喜歡任她的青絲蕩在指間的感覺,然後禁不住又輕捏她的頰。
「傳開了才好,總得未雨綢繆。」
藺勉請旨北巡,一為「夢中女子」而來,二則為參與陀離的求和議事。
北境這兒一向還是大將軍北定王說了算,藺勉自然也清楚,因此雙方議事時,藺勉多是听著看著,甚少開口,也或者聶行儼處理的手法與他不謀而合,就不必他再置什麼。
如今求和書與議本皆談妥擬定。
朝廷亦有旨意,召大將軍北定王與鷹族三公主入京。
聶行儼遂為娘親備妥馬車,帶上麗揚與一支輕騎啟程返京,至于陀離的求和書與議本,他早已命人交給藺勉。
皇上既讓十一皇子參與陀離事務,這遞交求和書的事,就不必他去攬功。
聖心難測,但也非不能測,只要他麾下將士能均依戰功加封晉爵,他沒有辜負北境軍十萬弟兄,然後……再讓他討得一個旨意,一切便也足夠。
他啟程回京,原以為藺勉會繼續待在北境一段時候,未料竟與他們同日出發,于是兩撥人馬莫名其妙又自然而然就走在一塊兒,且聶行儼這一方因老王妃乘坐馬車,走得自然緩些,藺勉竟也配合著。
一路上,笑得最沒心沒肺的,非麗揚莫屬。
以她脾性,既把話挑開,也決定與對方相往,便是真心交這個朋友。藺勉寡淡少言,但若開口,字字說在點上,她卻是十足十小話嘮一只,說到興頭上,簡直滿面紅光、麗瞳湛亮,非常……飽滿的神氣。
有時瞥見她那模樣,聶行儼便覺下月復一陣抽緊,好幾回真想當眾將她撈來他的紅鬃駒背上好好親一頓。
他看她,藺勉亦在看她,他受她吸引,藺勉亦是。
但她只會獨屬他聶行儼。當藺勉與他目光對上時,他目中之意便是如此。
走了十多天終于進到帝京地界。
這一次竟是錦仁帝率百官親迎,在帝京西郊擺上慶功酒。
莫怪錦仁帝這樣不淡定。
聖心盡管難測,還算有幾分清明,此次帝京遭圍城,陷入空前危局,陀離大軍卻被北境鐵騎生生擋在五戟嶺外,連吞敗仗,才令廢太子少了後援之力,若非如此,後果不敢設想。
再加上鷹族三公主這一次助平定帝京之亂有奇功。
錦仁帝本就記得之前從天養牧場來的夏舒陽是個頗有趣的女娃子,得知夏舒陽即是麗揚公主,更是想再見上一見。
此刻,該拜的禮全拜過,該高呼萬歲的話也全喊過,老王妃獲聖上恩旨,得由侍女陪在馬車內歇息。
而既是慶功酒,皇上主宴,百官追隨,聶行儼卻之不恭,已連飲好幾杯。
麗揚也豪邁得很,拿出與人斗酒的氣魄,跟著皇帝你一杯、我一杯對飲個沒完,若非身旁服侍的老宮人聲聲提點,跟著阻興,都不知這場子上先醉的會是誰。
飲過慶功酒,面上微醺的錦仁帝召北定王與麗揚公主進臨時設下的皇帳內賜座談話,隨伺在側的除兩名宮人,還有十一皇子藺勉。
藺勉選在此時向父皇呈上陀離求和書與議本,此舉令聶行儼頗感訝異。
求和書上的用字遣詞,老皇帝一目十行,看得津津有味特別暢懷,而議本里一條條得利的條約更令老皇帝心花怒放啊心花怒放。
藺勉此舉,是表明不願搶功?
聶行儼沒太琢磨他的想法,因此際正是絕好時候,順水推舟,自然而然。趁著錦仁帝龍心大悅,大贊有功之臣,並開口允諾封賞之時,聶行儼忽從座位起身,單膝跪拜,朗聲道——
「陛下說要賞微臣,臣愧不敢當,然君恩浩蕩,不敢不受。只是臣『大將軍北定王』之餃已然位高,不需加官晉爵,聶氏一門的榮寵皆出陛下恩待,臣已足享,更不欲金銀錦帛、田舍華屋。陛下既欲許臣恩惠,臣懇請陛下允臣自主婚事。」
這番話令在場之人皆是一怔。
錦仁帝模模修整漂亮的胡子,狀若沉吟——
「聶卿如今也已二十六、七,為聶氏獨苗,等著你開枝散葉,老王妃定然等得心焦了……婚事自主也不是不成,但……」
「不成的不成的!」誰也沒料到麗揚會在此時發難。
她七情上面,俏麗臉蛋脹得紅通通,急得不得了似,起身就撲通跪地,還咚咚咚跪行到錦仁帝面前,比聶行儼跪得更近。
「皇帝陛下,不能允他婚事自主啦!」說到「他」,她還特意回眸,伸長手臂直指聶行儼。
後者眉目微凜,瞳仁兒刷過銳光,額角隱隱鼓跳。
這混蛋姑娘又跳出來攪和什麼?
錦仁帝也很想知道姑娘要什麼,遂笑咪咪問︰「那公主且說說,聶卿功在社稷,為國為民,為何不能許他婚事自主?」
麗揚真情流露,急聲輕嚷︰「皇帝陛下若許北定王爺這等恩惠,那、那他去娶別家姑娘不娶我怎辦?他被我搶回窩子里去,跟我結定了,在鷹族的蒼鷹大神之前,他已都是我的人了!」
當真擲地有聲、振聾發聵啊!
兩名宮人悄悄掩嘴笑,藺勉一臉黯淡,聶行儼垂首斂目看不清表情。
錦仁帝最樂,笑得胡子都在飄,頻頻頷首——
「是的,是了,朕在帝京亦有耳聞,哈哈,其實召你們倆進來說話,朕就是想問問實情究竟如何啊?」
聶行儼雙臂往前一揖。「陛下,微臣……」
「皇帝陛下有所不知——」麗揚搶話。「當時北境軍力阻陀離于五戟嶺外,帝京大危,北定王爺分身乏術無法施以援手,是他說陛下的京城和江山,無論如何必得保下,我被他一番赤誠感動才快馬加鞭直奔帝京,之後才與東臨、南境兩軍聯手,喚鷹群相幫……」略頓,驕傲地揚高下巴卻癟了癟嘴。
「皇帝陛下,他若不娶我,那不是過河拆橋嗎?」
聶行儼抬頭瞪人,麗揚後腦勺被瞪得熱熱的,但,沒在怕。
錦仁帝被他倆逗得直笑,見北定王那有話說不得的愕然表情,當真不知鷹族公主會突然來這麼一招似。
但畢竟是于國有功的大功臣,不能太掃功臣臉面,皇帝于是端整面容,清清喉嚨問︰「那公主可有想法?」
「有!」麗揚坦率應聲,小臉仍仰得高高,眸中充滿期盼。「皇帝陛下要許北定王爺恩惠之前,不如先賞我吧?」
皇帝挑眉。「公主想討什麼賞,盡管開口。」
「我啥都不要,就要他。」說到「他」,她秀指又對著聶行儼直指過去。「陛下把我指給他,也把他指給我吧?」
「唔……由朕指婚嗎?定然不錯。哈哈,也好也好,可行可行,既不過河拆橋,更成全你鷹族結定的恩義,就這麼辦。」
某人一听,眉開眼笑喜孜孜,立時拜倒。「皇帝陛下英明!萬歲萬歲萬萬歲!」
「呵呵呵呵,呃……是說,聶卿意下如何啊?」皇帝老兒這時才想起要問問另一位當事人的想法。
聶行儼同樣拜下,徐穩有力道——
「一切全憑陛下作主。」
天朝皇帝為答謝鷹族三公主危時相挺的義氣,特意為三公主指婚……呃,不,是由著她自個兒指婚,結果一指指中大將軍北定王爺。
錦仁帝原本欲允北定王爺婚事自主之請,無奈三公主麗揚橫空殺出,硬生生逼得錦仁帝不得不「犧牲功臣以全天朝與鷹族之情義」。
北定王爺一被指婚,考慮到北境諸多軍務端賴他掌持,不好久留帝京,婚事準備于是進行得如火如荼,僅短短半個月,麗揚公主的一百二十抬、首尾長達數里的嫁妝便浩浩蕩蕩抬進北定王府。
錦仁帝考慮麗揚公主獨自在帝京無人為其備嫁,亦心疼她親族皆被陀離所害,因此指婚過後,便將麗揚公主備嫁一事交由皇後操辦,麗揚由內廷出嫁,身分與天朝公主一般尊貴。
既是簡在帝心的異族公主,又有皇後主持備嫁,整座內廷後宮自然對三公主麗揚抱持高度興趣,想多來親近親近的嬪妃與公主們多了去。
結果為她備嫁不只皇後盡心,內廷不少位妃嬪娘娘亦為她添妝,這一百二十抬嫁奩的前幾十件皆是錦仁帝所賜,接著是皇後所賜,跟著是各宮娘娘們的心意,還有天養牧場托帝京風雲客棧為她備上的實用物件和吉利物品。
天養牧場的親友們接到知會,緊趕慢趕,終于在麗揚出閣的前一天抵達帝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