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太子在催了,說您再不趕緊出門,還粘著娘子,他便要直接派人來把您拉出去。」李新硬著頭皮開口說完連忙退到一旁,全身僵硬著不敢大口喘氣。
他現在已經不是隨從,升官了,是三等帶刀侍衛,體形壯碩,腰上配了把刀。
「催什麼催,男人不粘著娘子要我去貼牆嗎?太子沒人性,不許學。」齊亞林對待下屬冷然嚴厲,但一轉到妻子面前,立時溫柔似水,「我去去就來,不會太久,李新就留給你使喚。」
雲傲月搖頭,「不行,讓他跟著你,你是我和孩子的支柱,你不能有事,他長得這般魁梧,能幫你擋幾刀。」
聞此言的李新差點一頭撞向牆,他在心里流淚,哀嘆自家夫人的狠心,人長得壯就該挨刀嗎?
不過大人有難,他當然義不容辭的以身相護,即使一死也在所不辭。
「傲月……」齊亞林不舍地嘆了一口氣。
「李新,顧好你家大人,他若少一根寒毛,我唯你是問。」大敵當前,兒女私情就此擱下。
「是。」李新腰桿子一挺,回答宏亮。
一見兩人大步離去的背影,雲傲月忍了許久的眼淚無聲滑落,滴濕了衣襟,透入她的心。
原來這就是送情郎出征的感受,她覺得好難過,難過到好像有一只無形的手揪住她的心,令她快喘不過氣。
「夫人,別傷心了,小心傷到月復中的孩兒。」心里也不好受的綠腰輕聲安撫。
「是呀,夫人,心緒波動別太大,不顧大的也要顧著小的呀!大人臨走前還要您顧好自個,夫人可不能讓大人不安心。」回波跟著安撫,眼楮眨也不眨的盯著隆起的肚子,唯恐胎兒提早蹦出來。
兩個丫頭輪番安撫,心氣順了的雲傲月這才止住淚水,但心頭還是七上八下,沒法全然放下。
那是她的丈夫,雖然明知他將來會是高高在上的首輔大人,可誰能料到他會不會受傷、出事什麼的,人不會總是一帆風順,多少得付出點代價,身為妻子的哪能不憂心自己的男人。
「我胸口悶得慌,無法當沒事人似的閑坐,你們說,他騙了我這麼多年,口風緊得一點也不漏,要不是到了緊要關頭,他還瞞著我,真是……我有那麼不經事嗎?」他還當她是小姑娘寵著,能不讓她沾手的事,他都自個擺平了。
她這個妻子做得太不盡責了,除了制藥外,她幾乎什麼事也沒往心上放,一心惦記著他三十三歲那年的急癥。
「夫人是關心則亂,大人也是為了您著想,您好他才能好,奴婢說句僭越的話,這世上再也找不到比大人待您更好的人,奴婢打小就服侍您,大人的好不用奴婢一一細數,想必夫人比奴婢更清楚。」說不羨慕是騙人的,綠腰不求將來的良人有齊亞林一半的好,只要十分之一就心滿意足了。
听著丫頭的勸,雲傲月苦笑著揮揮手,「罷了,多想無益,你們誰去把青玉接來,她的男人守著我的男人,我得替她的男人守著她,她的月分也不小了,可別出事。」
「是。」她的男人、我的男人繞口的像在繞口令,兩個丫頭听得都笑了,曲膝一應。
回波資歷較淺,由二等丫頭升大丫頭的她剛滿十六,便由她走出屋外吩咐人去接青玉。
一會兒,被一位婆子扶著的青玉走了進來,她的肚子大得讓所有人驚得差點要叫祖宗,七個月大的身孕竟不比雲傲月的小到哪去,步履蹣跚,一副快生的模樣。
「你……你這是怎麼回事?」不會是吃多了吧?胎兒太大不好生,容易造成難產。
青玉笑著讓服侍的婆子抹去額上的汗,眼神溫柔,手輕撫著圓滾滾的肚子,「大夫說這是雙胎,里面裝了兩個。」
原來是兩個娃,眾人松了口氣。
「怎麼沒人告訴我?」孕婦的氣性大,雲傲月知道大家有事瞞著她,頓時惱得發起脾氣。
「夫人是要做大事的人,哪能為奴婢這點小事操心,就是家里沒人悶得慌,李新就替我買個人侍候,這是楊婆子,人挺好的,不會煮一手好湯。」湯水喝多了,人就有點發福,青玉自己也挺苦惱。
楊婆子顯然被教過,屈身向主子的主子一福身。
「肯定是那家伙讓你們不許聲張是不是,他老是把我當沒長大的小姑娘護著,也不想想我都快當娘了,事事一手攬下也不嫌累,早晚累得他未老先衰。」她是擔心齊亞林身子吃不消,忍不住要抱怨兩句。
在場的丫頭、婆想著,夫人真是太好命了,發到身在福中不知福,有齊大人這樣的夫君,她是撿到寶了。
青玉笑道︰「夫人這是說來讓我們羨慕的嗎?誰不知道齊大人拿夫人當眼珠子看待,一刻也不錯眼的,你就安心的享福,等大人來日給您掙個誥命。」她家小姐也出頭了。
听著外面的風聲,雲傲月試著不做多想,「你們大人說了,這段時日外頭不太平靜,趕雪買糧食、養、柴火什麼的先放著,免得到時候街上戒嚴出不去。」
「是的,夫人。」
一群人急匆匆的出門購糧和一些民生用品,連自家藥鋪的藥材也搬回一大半,有備無患。家里有兩個大肚婆,要用的東西更多,寧可買多了也不能少這、少那的造成不便。
主家有錢就是好,下人也跟著受惠,一口氣買足了一年的分量,就算城外打得再久也不愁無糧可食。
這一打就打了三天,連城內的百姓都听見震耳欲聾的喊聲,巨木撞擊城門的巨響也一聲聲撞進他們心慌意亂的心中。
正如雲傲月所言,這幾日的情勢太過緊迫,城里那些個閑漢、不學無術的市井流氓紛紛趁火打劫,闖了幾間人少的鋪子,大商號有請護院顧著,他們只能搶搶小鋪子,把原本已經亂成一鍋粥的百姓嚇得如驚弓之鳥,人心惶惶。
皇上下令戒嚴,派出禁衛軍淨空街道,明令如無手令或特殊理由,一律不許在街上走動。
禁令一下,京城里緊張的氣氛一下子升高,家戶戶閉門戶,人們也不出門,就待在家里坐困愁城,唉聲嘆氣地討論何時才能解禁。不干活就沒銀子,沒銀子日子就過不下去,百姓愁得很。
「夫人,張管家剛剛帶人去巡查屋子四周有無異樣,發現咱們宅子前頭有人鬼鬼崇崇的探頭探腦,他問夫人要不要先去避一避,免得有不長眼的沖撞了夫人。」
小管事彎著腰,依言稟明。
「嗯,你跟張管事說一聲,我知道了,我有地方暫避幾日,你告訴他若外人闖入,能擋便擋,不能擋就由他們搶去,錢財再賺就有,犯不著因它們丟了性命。」活著最重要。
主家的體恤讓小管事十分感動,「是,小的這就去回稟。」
號角聲從遠處傳來,井然有序的齊家不見一絲慌亂,有的是高亢的斗志,一心護主。「夫人,您該下去了,大人的交代您忘了嗎?」綠腰小心地扶自家主子慢慢移動。
「你家大人還沒回來……」她想等他。
「大人知道夫人您在這,你安全了,他便安心了,而且青玉姊的肚子那麼大,您放心她留在上頭?」
青玉和綠腰自幼都是一同服侍雲傲月的,三人感情好得像親姊妹,綠腰一說,青玉馬上心領神會地捧著肚子一皺眉,好似真有不適。
看到那粗得離譜的腰身,本想多做停留的雲傲月也無語了,在綠腰、回波一左一右的扶持下,走向屋外的假山,一行人悄然無聲的進入地道,里頭亮如白晝的夜明珠閃著光華。
「嗯?你說誰來了?」正在喝著燕窩粥的雲傲月忽地一頓,抬頭看了看正在她面前稟事的丫頭,以為自己听錯了。
城外的戰事持續了五天,尚未有結束的跡象,她和幾個婆子、丫頭也下來兩天了。地道里很寬敞,能容納許多人,他們各司其職的做著手中的事,不吵不鬧不生亂,就是有一點不好,沒法造灶升火做飯,因為煙會飄到地道外,外面的人便曉得地下有人。
窮則變,變則通,他們只好拿一斤一兩銀子的銀霜炭來當柴火用,勉強能煮食,喂飽一群人。
糧食和一些必備用具是前幾日搬進地道的,因此還算齊全,若有不足的,再派一、兩個丫頭婆子上去取。
雖是躲兵災,但她們也和平常沒兩樣,只不過雲傲月睡床,其他人打地鋪,硬實的土磚有些硌人背脊就是。
「她自稱是雲二小姐。」十一、二歲的小丫頭聲音很細。除了雲傲月幾房陪房和陪嫁丫頭外,齊家宅子的下人都是後來買的,大多受到過安康,自是不識雲二小姐。
雲傲月十分驚訝,「雲惜月?!」她居然找到這里來。
「是的,她說她被主母趕出來,無處可去,想請夫人收留她。」丫頭心想,那人看起來干干的,怎麼會是夫人的親妹子呢?太奇怪了,夫人不是安康城首富的女兒嗎,听說她的嫁妝多到搬了一天還搬不完,為何同是姊妹,二小姐竟然有「主母」?雲家有錢到那種地步,怎麼還讓女兒給人做妾?
「讓她進來吧。」終究是姊妹一場。
雲傲月只想了一下便決定放行,她對這個妹妹沒什麼感情,但總不能放她一人在外活活餓死,她的心沒那麼狠。
「夫人,不可!」青玉一臉憂心。
雲傲月舉手一揮,「無妨,就念在她也是我爹的骨肉上,讓爹白發人送黑發人不好。」爹年紀大了,能不讓他操心就省省事,過幾年他也該享兒女福,就讓她盡一份孝心吧。
「夫人別掉以輕心,得防著她,不要忘了,她是臨川侯府出來的,不得不防。」自從嫁為人婦後,青玉多少知曉一些朝廷的事,有時李新也會告訴她皇子間的結黨營私,誰是誰的人、誰又跟誰走得近,要她留神點,別犯糊涂走進人家的套里。
自家大人是太子黨,臨川侯府的世子爺則是三皇子那派,兩家就算不是死敵,也是對立,他的「小妾」在兩軍交戰時突然上門,時機點巧得讓人懷疑。
而且這兩人對夫人向來不安好心,二小姐雖姓雲,但已經不算雲家人了,老夫人放話不認這個孫女,雲二小姐當日出門時冷冷清清的,少得令人唏噓的嫁妝連夫人的零頭都沒有,必是記恨上了,況且二小姐還揚言有一天要讓雲家人大開中門,風風光光的迎她回門,可見內心多恨。
「我省得,早知道她不是省油的燈,我身子重,犯困,你們幫我多盯著她些就是。」她有些力不從心,腰月復有下墜的感覺。
包括大著肚子的青玉,一應的丫頭、婆子齊聲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