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叫出籠的小鳥,如今看楊柳兒的模樣就清清楚楚了。不說美得好似一幅畫的遠山近水,就是路旁的幾株枯草也能惹得她眉開眼笑。
楊誠幾次想要掩好小妹扯開的車窗,但又舍不得她臉上歡喜的模樣消失,最後瞧瞧她身上的書童打扮,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至于連君軒,早在一上了官路就死皮賴臉的擠到同一輛馬車上,這會樂得同農家傻小子一般,不時給楊柳兒講著路旁的草木山水,惹得楊誠極想踹了他下去。
平日看了八百遍的矮松,還用你多嘴啊!
可惜,只顧歡喜同游的兩人根本沒發現他的白眼……
史先生照舊還是家里老僕趕了輛馬車,裝上行李就成了。只不過這次約了同伴一起趕路,倒比上次熱鬧了許多。
縣城外十里的草亭里,書院其余的先生、學子們自發來送行,不管真心還是假意,各個滿口都是金榜題名的喜慶之言,楊誠和連君軒也被幾個平日相熟的同窗灌了幾杯淡酒,身上不免都沾了酒氣。
待兩人重新爬上馬車時,刺鼻的酒味讓楊柳兒嫌惡的捏著鼻子,手下卻在車尾的小爐子熬上兩碗醒酒濃茶,楊誠當即端了一碗送給史先生,惹得其他先生都臉色不滿地瞧著自家弟子。
都是當弟子的,人家待先生就這般恭敬,自己這里別說濃茶,熱水都沒有一口。
眾多弟子心里紛紛叫苦,不說他們家里貧富,只說行路顛簸,能夠吃飽喝足、不受寒涼就著實不錯了,誰還有閑心煮茶論道啊。
而這也讓做了出頭鳥的楊誠立刻成為所有人的「公敵」,但讓眾人沒想到的是,讓他們嫉妒羨慕的旅程才剛剛開始。
中午,一行八輛馬車,老少二十幾人停車在路旁的野店打尖。
這野店是附近村子的鄉親搭的草棚,賣些餅子、玉米糊糊,爛乎乎的炖白菜蘿卜及三兩樣醬菜罷了,若是客人肯砸銀子,家里的老母雞也可以貢獻出來,只不過費時費力,著急趕路的旅人誰也等不得。
一眾先生學子望著端上來的飯菜都是有些皺眉,好在還算熱呼,正打算忍耐著墊墊肚皮的時候,楊柳兒就從後廚端了一只陶盆出來,里面裝滿了熱騰騰的炖菜。
里頭有炸成金黃的豆腐塊、細細的白菜絲、晶瑩剔透的粉絲,最重要的是點綴在期間的褐紅色大肉塊,好似每顫動一下都有油脂悄悄溢出來,隱在裊裊的熱氣里,誘得所有人都下意識吞了口水……
楊柳兒實在看不過這店里吃食的簡陋,生怕吃得自家人肚子疼,于是給了掌櫃十文錢,借了干淨鍋灶,臨時炖了一盆炖菜,除了白菜是店里的,其余都是她從家里帶來的,雖然材料普通,但加入了壇肉,這盆炖菜就瞬間升級成了美味,往桌子中間一放,別說連君軒和楊誠,就是史先生的眼楮都亮了。
家安也湊熱鬧,從馬車上那些壇罐里揀了幾碟子熗拌菜,紅紅綠綠的往菜盆旁邊一放,又為飯桌增色不少。
「先生恕罪,食材簡便做不出什麼好菜色。還請您擔待,多少用一些暖暖腸胃吧。」楊柳兒當先盛了一碗炖菜放到史先生面前,脆生生招呼著,惹得史先生有些尷尬的紅了臉。
先前听得楊誠稟告說帶了妹妹一路照顧衣食,他還有些不滿,訓斥弟子不該貪圖安逸,重要的是帶個女子行路太過累贅,沒想到這會人家小姑娘不但心細手巧,還待自己如此恭敬,倒顯得他氣量狹窄了。
想到這,史先生也好聲好氣的道︰「嗯……辛苦你了,坐下來一起吃吧。」
楊柳兒笑著同楊誠兩人對視一眼,卻是推辭道︰「多謝先生抬愛,外面的護衛大哥們還沒吃飯,我要去照管一下,您同兄長們先用吧。」說罷,她掃了一眼旁邊幾桌食不下咽的先生學子們,又壓低聲音笑道︰「廚下還有半盆炖菜,先生看是不是分給大家嘗嘗?」
史先生深深看了楊柳兒一眼,心里又添了三分驚訝,一個農家小閨女會整治個吃喝算不得什麼大事,但這般行事周全、面面到,就實在是難得了。
「好,勞你費心了。」史先生應了一句,轉而又高聲同其余幾位先生道︰「幾位年兄,我這弟子從家里帶了些吃食,味道還算能入口,你們若是不嫌棄,就嘗一碗如何?」
「多謝史兄,我們早就被勾出肚里饞蟲了,快來一碗救急!」一位性子詼諧的中年先生第一個歡喜應和,其余幾位也紛紛笑言,「這次同行可是太對了,第一日就跟著沾光了。」
見狀,楊柳兒麻利的回去灶間端了半盆炖菜出來,不論每桌多少人就給盛兩碗,一碗自然是先生的,一碗就由學子們分享了。
壇肉的魅力什麼時候都是無敵的,更何況還是在這冰冷的荒郊野地里,哪怕學子們只分了些熱湯,但把餅子泡在里邊也好似美味了三分,稀哩呼嚕的都吃了個飽。
飯後,眾人少不得感謝史先生師徒三個一番,趁著他們喝茶說閑話的時間,楊柳兒趕緊端出偷藏的半盆炖菜,連同家安和連強等護衛,一人都分了一碗。
連強等人根本沒想到還有小灶可吃,心里都歡喜楊柳兒惦記著他們,又比旁人待他們更尊重,感激之下,之後的一路上對她更是言听計從、照料有加。
楊柳兒倒是沒想到一碗炖菜能得到這樣的意外收獲,她此時已褪去出門時的興奮,完全投入到了大管家的角色,每日三餐都絞盡腦汁的給大伙琢磨吃食,若有路過城鎮,就帶著家安尋些豆腐、白菜之類備著,好幾次錯過了投宿之處,眾人露宿在古廟或者山坳時都是依靠她的儲備糧食安然度過的。
眾人免不得要羨慕楊誠有個好書童,有那心思粗的還曾鬧著高價贖買,結果被楊誠黑著臉趕得遠遠的,就是連君軒也藉接力詩文的游戲敲得那人滿頭包,那人尚且不知緣由,委屈的日日嘟囔楊誠和連君軒吝嗇小氣。
史先生瞧在眼里,每每都覺好笑,可末了也嘆氣,若楊柳兒真是個小書童,他也想厚著臉皮同弟子討要過來了,可惜……不過這般走走停停,吃吃喝喝,玩玩鬧鬧,行路好似也不那麼辛苦枯燥了。
二十日一晃眼就過去了,這一日車隊終于離皇都只剩三十里了,幾位先生商量了一下,決定投宿好好休整一日,後日再帶著弟子們精神抖擻的進入皇都。
學子們很多都是第一次出遠門,各個都是疲憊不堪,听了這話自然歡喜。
眾人直接包下一個客棧的小院,雖才十幾間房,但擠一擠倒也住得開。楊誠帶著化名柳青的楊柳兒也分到一間,洗漱換衣、吃了一頓飽飯,不等天色黑透,小院里就響起了一片呼嚕之聲。
楊誠生怕小妹害怕,拒絕了連君軒的邀請,直接在外屋拼了兩張桌子做床,鋪了被褥守夜。
楊柳兒有心叫二哥進屋睡,但想一想就作罷了。這個時空的禮教雖然沒有那麼嚴苛,但也絕不寬松,平常男女哪怕單獨見個面都要被人家指指點點,就是楊志和楊杏兒的婚事若要認真說起來,其實都有些出格,更別提她和連君軒這般自由戀愛了,簡直就是驚世駭俗。
但就像小孩子總覺得別人家的飯菜香甜一樣,也正是因為這份難得,她和連君軒更珍惜這份感情,若是將來真的成親,怎麼也比那些盲婚啞嫁要幸福許多吧……
這般胡思亂想著,楊柳兒也昏昏睡了過去,夢里有歡喜的笑臉,也有丑惡的流言,待她被楊誠搖醒的時候,外面的天色已經大亮了。
「呀,都這個時候了!二哥你怎麼現在才叫我?」楊柳兒慌忙掀了被子就要下地,窗外的陽光順著窗稜傾斜下來,照在她還有些懵懂的小臉上,倒添了三分蒼白削。
楊誠看得心頭一疼,這一路上,小妹的辛苦他都看在眼里,那些先生學子待他親近,就是史先生督促他讀書做策論也越發上心,這些都是小妹的功勞。
這般想著他就溫和一笑,勸道︰「如今住在客棧,不必你張羅飯食,你多睡會也不礙事。」
楊柳兒琢磨著也是這個道理,打了個哈欠就抱著被子嘟囔道︰「史先生是不是又要留你跟連大哥在屋里讀書?那我還不如去琢磨飯食呢,否則也是閑著無趣。」
楊誠本就自覺虧待了小妹,聞言更是愧疚,難得咬了咬牙道︰「先生出門去了,我留下看屋子就好,不如讓師弟帶你去鎮里轉轉吧?」
「真的?」听到這話,楊柳兒大喜,「那我真出去走走了,回來給二哥帶好吃的!」
听到這般孩子氣的話,楊誠也笑起來,寵溺的拍拍她的頭頂就出去了。楊柳兒迅速換了干淨衣衫,洗臉束發,瞧著周身沒有什麼破綻,這才歡歡喜喜出了門,方打開門,連君軒卻早就等在那里,同樣是滿臉喜意。
楊柳兒笑嗔了他一眼,正要說話,連君軒卻是上前捂了她的嘴,拉著她,三兩步拐到院角的牆頭下,低聲道︰「先生們派了人在門口守著,咱們從這里偷偷跳出去。」
聞言,楊柳兒連連點頭,大眼里滿滿都是調皮之色,就是前世讀書的時候她也沒翻過牆,沒想到這一世居然有機會體驗一把蹺課的樂趣。
兩人探頭瞧著四周沒有人,連君軒一手攬了楊柳兒的腰,雙腳一用力,另一手攀著牆頭就輕松躍了出去,另一邊院子沒有人租用,倒是沒因為憑空落下兩個大活人而發出驚叫。
兩人一路出了客棧,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頭,只覺照在身上的陽光都分外溫暖。
小鎮算是前往皇都的必經之路,比甘沛縣城都還要繁華,街上叫賣吃食和雜活的小販,吆喝聲抑揚頓挫,听著就極有趣。各色小攤子擺在路邊,胭脂水粉、針頭線腦、陶偶、小木雕、發簪首飾,五花八門應有盡有。
楊柳兒這里看看,那里模模,一雙眼楮都不夠用了,嘴角的笑半會都不曾離開。連君軒隨在她身後,不時替她擋開擁擠的人群,偶爾還要給些中肯的意見,外加掏錢買單,簡直就同現代那些模範男友沒什麼區別。
好不容易擠出街路,兩人對視一眼,都覺心頭甜蜜的要泛濫成災了。
「你肚子餓不餓,我听說有家茶樓的點心做的極好,咱們去坐會就回去,好不好?」連#軒眼見心愛的少女臉色紅潤,長睫毛眨動,分外活潑喜氣,恨不得能把她攬在懷里好好藏起來。
皇都的氣溫比甘沛要暖和許多,楊柳兒出門時候穿了件夾襖,這會當真覺得有些又熱又渴,于是笑道︰「好啊,再給我二哥包一些回去。」
兩人笑嘻嘻的避開人群,不過走了半刻鐘就到了那家名叫阮香居的茶樓。
楊柳兒本想在大堂找個空桌,順便也听听本地人的閑話解悶,沒想到兩人一進門就見角落里坐著同行而來的兩位先生加四個學子,無法之下只能趕緊溜上二樓。
一個脖子上搭了白毛巾,穿了藍色衣褲的小伙計許是沒有想到有客上來︰猶豫著上前陪笑道︰「兩位客官,樓上已經被別的客人包下了,請您二位樓下用茶吧。」
一听這話,連君軒皺了眉頭,從荷包里模出一塊碎銀塞過去,低聲道︰「樓下有熟人,我們不方便就坐。左右也不過喝口茶、吃兩塊點心,你就找個安靜的屋子讓我們歇歇腳吧。這銀子賞你了,茶水錢另算。」
小伙計模了模懷里的碎銀子,足有二錢。心里一時起了貪意,就示意兩人噤聲,引著他們輕手輕腳的走去最角落的一間屋子。
屋子拾掇的很干淨,牆邊有博古架子,牆壁上也掛了字畫,若把中間那張雕花圓桌換成書桌,這里足可以做個書房,雅致中透著書香。
連君軒隨口點了幾樣招牌點心和茶水,小伙計也是個麻利的,沒一會就把東西上全了,末了又囑咐兩人一句,這才面帶忐忑的退了出去。
「快來嘗嘗這個蜜蛋酥,這個趁熱吃最香甜!」
楊柳兒正把玩博古架子上的一只駿馬木雕,听得這話就覺肚子更空了,趕緊走去坐好。
所謂盛名之下,必有所依。這茶樓的點心確實做的極好,起碼比起甘沛那家號稱老字號鋪子的點心要美味許多。
楊柳兒吃完一個,連君軒就趕緊給她挾新的,偶爾還要倒茶添水,惹得楊柳兒笑著嗔怪道︰「我又不是小孩子,哪里要你照料?你自己也趕緊吃啊!」
連君軒一手茶壺一手茶杯,听到這話就伸頭張了嘴,像孩子一樣「啊啊」討食。
見他這般舉動,楊柳兒紅了臉,還是拿了一塊小巧的馬蹄酥塞到他嘴里,連君軒立刻笑得眼楮眯成了一條縫,好似吃了什麼靈丹妙藥一般。
就這般你一口我一口,兩人甜甜蜜蜜的分吃了所有點心,當下都覺得胃里撐的慌,想要回客棧又有些舍不得這樣單獨相處的時光,就把窗子打開了小半,互相依靠在窗前一邊閑話一邊賞著街景。
涼風從窗前經過,許是嫉妒兩人的甜蜜,調皮的吹起楊柳兒的碎發,掃到連君軒的臉上惹得他心里癢癢的,剛要抬手理一理,不想卻瞧著樓下馬車里出來的人很是眼熟,再仔細一看卻是豁然變了臉色。
楊柳兒心細,見此就低聲問道︰「怎麼,你認識這人?」
連君軒遲疑了一下,但還是決定實話實說,「這人是將軍府嫡出的大少爺,也是我的……大哥!」
楊柳兒听了這話也是黑了臉,以前每次連君軒不經意帶出幾句只言片語,她也只是氣這位連大少爺不懂兄友弟恭,待連君軒實在是太過刻薄,但兩個月前,這人差點害得楊家家破人亡,這就絕對是她的仇人了。
「他不是在皇都里嗎,怎麼跑這里來了?巧合,還是又想什麼壞主意要害你了?」
「我也不知道。」連君軒皺眉搖頭,盤算著晚上是不是讓連強出去打探一下消息,結果就听屋外走廊響起小伙計特意提高的聲音。,
「這位公子,二樓的包廂都是空的,特意給您留著呢,只不過最里邊那間昨日進了一張新桌子,漆味有些重,您看……」
「罷了,就中間這間吧。」一個略顯尖利的男聲響起,轉而又是開門聲,以及小二的討好客套……
連君軒忍不住冷笑,「這倒省了功夫,他自己撞到身邊來了。」
楊柳兒則跑去牆邊轉悠,這鋪子東家許是個不缺銀子的,包廂之間不像別家只用薄薄的木板阻隔,而是正經的青磚,外面又糊了織暗紋的錦緞,美觀又隔音,平日看上去自然極好,但這會就成了攔路虎了。
楊柳兒心急至極,手下胡亂抓撓,倒還真被她發現兩根玉米秸桿粗細的銅管從牆角延伸出來,不知是用作取暖還是換氣之用,她趕緊扯了椅子上的錦墊鋪在地上,側耳貼上銅管,聲音果然清晰很多。
連君軒疑惑的走上前,不等他說話,就被她拉著一同做起了「情報工作者」,听著銅管上傳出來的聲音就好像近如咫尺一般,連君軒驚得望向一旁的楊柳兒,滿眼都是驚奇。
楊柳兒不知如何同他解釋固體傳聲的道理,只得咧嘴干笑,示意他先顧正事要緊。
隔壁房間里,穿了一身湖水藍綢緞長衫的連大少爺正坐在窗邊的紫檀雕花太師椅上,手邊的白釉蓮紋盞里盛了淺碧色的茶水,裊裊散著幽香,可惜他卻無心品嘗。開口就問眼前躬身站著的青衣管事,「你可打探清楚了,老二果然到了?」
「大少爺放心,小的早就安排了小伙計在鎮子口上盯著,昨晚將要天黑的時候,二爺他們那一隊車馬才進了鎮子,如今正落腳在平安客棧的天字一號院,听客棧伙計說他們明日一早才往皇都趕呢。」青衣管事顯然平日是個伶俐的,說話極有條理,听得連大少爺連連點頭。
他本就長了一雙上挑的丹鳳眼,這會眯在一處,徹底掩蓋了陣子里的陰狠之色,待抬頭淡淡應道︰「行了,辛苦你跑這一趟了。二少爺回京趕考是大事,雖然他平日待我並不如何親熱,我當兄長的總不好對他不聞不問。你去忙吧,若是有人問起,知道怎麼說吧?」
「知道,知道。大少爺放心,小的省得。」那青衣管事連連鞠躬,末了倒退出了包廂。
守在門口的一個身形瘦高、臉色蒼白的長隨模樣之人關了門,走到主子身旁低聲道︰「大少爺,可要小的出手?」
「不,不。」連大少爺連連擺手,一反方才溫和儒雅的神色,笑得陰狠又狡詐,「若是你出手就無趣了,上一次鐘家那蠢貨太不爭氣,生生壞了我的一出好計。這一次還用「借刀殺人」那招,我就不信那野種能再逃過去!」
「大少爺英明,小的听候吩咐。」那瘦高長隨輕輕拍了一記馬屁,心里卻有些不屑。
他這位主子生性好大喜功,空有歹念卻沒有那個心機,每次都是鎩羽而歸,只希望這次他不要連累了自己才好。
連大少爺眼珠子滴溜溜轉了半晌,才仔細囑咐道︰「你去買通平安客棧的伙計,把老二從那院子換到別的空院,鐘家那個野蠻丫頭得了消息必定會找過來,到時候帶她過去。記得事先給老二的茶水里下些「補藥」,到時候他們兩個成就好事,再張揚兩句,最好讓他那些先生、同窗都做個見證,就以他一個不知生母的野種,想娶鐘家姑娘就是痴心妄想,我好心推他一把,也算做兄長的愛護他了。」
那瘦高長隨趕緊低聲應道︰「大少爺說的是,這大宇再也找不到比大少爺更好的兄長了。」
「好了,廢話少說,你趕緊去辦吧。」連大少爺得意的揮揮手,末了又道︰「記得再租個空院子,這樣的好戲總要就近了看才好。」
「是,大少爺。」瘦高長隨再次恭敬應了,這才退了出去。
連大少爺一口灌下半涼的茶水,想起先前挨的那頓板子,心里恨意更深,冷冷一笑,摔了茶杯也開門走掉了。
隔壁偷听的兩人翻身坐起,一時間都不知該說些什麼,許是老天爺也見不得這人間的鬼蜮伎倆,兩人不過一時興起出來游逛,居然巧合撞破這樣的惡事。
連大少爺的計謀不算如何縝密,但若沒有防備,極可能真就著了道。到時候,連君軒壞了聲名,別說大考,若是女方一力追究,怕是秀才功名都要被摘掉。
連君軒臉色黑得似墨,雙拳捏得咯咯作響,好似手掌中間握著連大少爺的脖子一般。楊柳兒听得牙酸,想勸又覺得這時候什麼話語都萬般無力。
還有什麼比親兄長的算計更讓人心寒?
「自小就因為祖父疼我,他不知道找了我多少麻煩,幾次差點把我害死,他怎麼不想想,父親和嫡母有多疼寵他!我只有祖父,爵位我不同他爭,家產我也不爭,為何他還是不肯罷手?」連君軒恨的一下砸在身旁的牆壁上,手背立刻就破皮見了血色。
楊柳兒心疼的驚呼一聲,趕緊扯了帕子替他擦抹血跡,焦急勸慰著,「你就是生氣也別傷了自己啊,咱們這不是知道他的詭計了嗎?想個辦法給他點教訓,最好一次打得他長記性,省得瘋狗一樣到處咬人。」
連君軒低頭見楊柳兒的兩只白女敕小手忙碌地把自己的手掌包成同粽子一般,心底漸漸開始回暖,又不願她沾染那些污糟事體,于是就道︰「這事我會處置,你就當沒听到吧。一會叫伙計包些點心,咱們就回去,記得師兄那里也不要說。」
楊柳兒點頭,這畢竟是連家的家丑,她自然知道不好外揚的道理,但想了想又笑咪咪的湊到跟前,說道︰「我再問一句話,好不好?」
「什麼話?」
「那鐘家的刁蠻小姐是怎麼回事?」
「咳咳……咳咳!」連君軒听得心虛,乍然被口水嗆個正著,咳得驚天動地,好不容易喝口茶水壓下,見楊柳兒老神在在的提著茶壺,就知是蒙混不過去了。
這才小心翼翼的斟酌著說道︰「過年那時,老爺子有意給我訂親,我沒辦法拒絕就各處闖禍,有一次攪了一群官家小姐的賞梅詩會,鐘家丫頭喊了護衛打了我一頓,後來也不知道她抽什麼風,總去將軍府找我,但我回甘沛就沒再見過了。」
「哦,原來如此啊……」
楊柳兒拉著長長的音調,手里的茶杯轉得連君軒心慌,趕緊賭咒發誓,「我說的都是真話,我同那鐘家丫頭沒有半點私情!」
「哼!」楊柳兒高抬下巴,勉強算是接受他的說法,「這事先給你記帳上,以後再算。趕緊包二斤點心,回客棧!」
「二斤哪夠?你最喜歡吃的這幾種,每種都來一斤!」連君軒趕緊狗腿的喊了小伙計進來,包點心、結帳,殷勤備至,看得小伙計幾乎直了眼楮。
這到底是哪里的規矩,怎麼是主子伺候小廝?這般做奴才,難道不怕被打死?
楊柳兒被看得臉紅,趕緊拎了點心出門,連君軒順利過關,哪里還記得先前的惱恨,歡喜的又賞了小伙計一塊碎銀,半點沒看到楊柳兒嘴角揚起的一抹狡黠。
倒是小伙計樂得見眉不見眼,直琢磨今早出門是不是踩了狗屎,運氣也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