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等到三月二十七這一天了。
接近寅時,鳳陽碼頭籠罩著一股緊繃不安的氣氛。
天色還很昏暗,吳知縣已經率領一干衙役,按照朝廷規定,等漕運船靠岸,便由地方父母官負責監督整個運糧過程。
又過了約莫半刻,一百二十多艘插著「漕」字旗幟的漕運船,在預訂的時辰內齊聚在鳳陽碼頭,其中十幾艘先行靠岸,而負責的押運官共有五人,一人是都漕運使趙德洸的長子趙守信、另一人則是佷子趙定州,還有兩名佷女婿、一名義子,個個手上都拿了把劍,這是為了預防運糧過程當中受到不當的騷擾,只見五人紛紛下船,其中兩人手上還提著燈籠,大搖大擺的來到吳知縣面前。
「知縣大人辛苦了,就跟以往一樣,只要管你該管的事就好,不該管的就當作沒看到。」扮黑臉的趙守信是威脅也是警告地說。
趙定州則是負責扮白臉,說幾句好听的話。「相信都漕運使趙大人不會忘記知縣大人的功勞,將來定會好好提拔。」
始終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等著升官的吳知縣,這回不敢再當個睜眼瞎子。「可是本官職責所在……」
「你敢跟趙家作對?」趙守信冷哼地問。
吳知縣不禁縮了縮脖子,他也是萬不得已。
「幾位大人辛苦了!」手上提著燈籠的孫有干,臉上堆滿笑意的上前。「時辰已經不早,咱們快點開始吧。」
趙守信看了下天色,也不打算拖太久。「說得也是!」
「有空請幾位大人喝兩杯。」孫有干巴結地說。
「光是喝兩杯,也太掃興了。」趙定州暗示地說。
孫有干當然听得懂,酒和女人是離不開的。「小的保證會讓幾位大人滿意。」
說著,所有的人都笑了。
接下來,趙守信朝漕運船上的監收官打了個手勢,只見船員們扛著一袋又一袋的東西下船了,先把它們堆在碼頭上,再由孫有干的人來接手。
就在這當口,吳知縣拉開嗓門高喊︰「人贓俱獲,把他們全都抓起來!」
「什麼?」趙守信、趙定州和孫有干等人當場臉色大變。
頃刻之間,包括泰平縣知縣衙門,以及從江臨府知府衙門、華亭縣知縣衙門調派來支援的官差衙役,約有上百人,全都一擁而上,三方聯手,將碼頭團團包圍,雙方不禁劍拔弩張。
趙守信不禁惡狠狠地怒視吳知縣。「這是怎麼一回事?」
「……還看不出來嗎?」直到此刻才現身的炎承霄,已經換上官服,在阿貴的攙扶之下,假裝自己還是瞎子,一步步來到他們面前。
「你……不可能!你怎麼會在這兒?」趙定州不禁張口結舌地瞪著炎承霄,這張臉孔,趙家人沒有一個不認得,可听說他成了瞎子,還在靜養當中,不可能會出現在這里才對。
炎承霄的嘴角扯出一道諷刺的笑弧。「這還用問嗎?自然是奉旨查案,首先想知道這些從船上運下來的東西是什麼。」
于是,蔣護上前用匕首劃開其中幾袋,只見白色鹽粒唰的一聲,灑了一地,用食指沾了一些,再由舌頭嘗過味道。
「啟稟大人,是鹽。」
「鹽?」他冷哼一聲。「都漕運使司何時也管起鹽運的事了?」
趙定州急中生智,想要狡辯。「咱們只不過是受了鹽運使之托,幫忙運送官鹽到鳳陽碼頭來罷了。」
「既然如此,你們可敢與鹽運使對質?」此話一出,炎承霄便見兩人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擺明了作賊心虛。
趁著他們說話,孫有干打算偷偷溜走。
他目光一掃,寒聲發問︰「孫有干,你想上哪兒去?」
不只孫有干呆住了,連趙守信和趙定州等人也都呆若木雞。
「你、你的眼楮不是瞎了嗎?」他們異口同聲地問。
炎承霄冷冷一笑,就是想親眼看到他們震愕、驚慌的表情。「可惜老天爺又讓我重見光明,你們的一舉一動,全都逃不過我的雙眼。」
這場突如其來的劇變,讓趙守信和趙定州等人不禁面面相覷。
「孫有干,你的人都被捕了,他們也招了,說是受你雇用,來鳳陽碼頭載運私鹽。」他又挑撥地說︰「趙家此次已經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根本顧不了你,還是一五一十的招供,或許能從輕量刑。」
聞言,孫有干一臉「大勢已去」的表情,看了下趙守信他們,趙家垮了,自己可不能跟著垮了。
「……草民願意把所有的事都招了。」他只求自保。
炎承霄冷笑一聲。「吳大人,立刻將他們帶回衙門審問。」
「是、是。」吳知縣可沒見過這麼大的陣仗,緊繃的氣氛似乎一觸即發,讓他不由得直冒冷汗。
當孫有干的雙手被衙役用繩索綁在身後,只能像一只戰敗的公雞,垂頭喪氣,輪到其他人時,可就不同了。
滿臉不甘的趙守信倏地拔出手上的長劍,然後高喊一聲︰「大家一起上!給我殺了他!」
「堂兄,萬萬不可!」趙定州大驚失色地叫道。
不知是誰吹了一聲口哨,像是暗號般,已經靠岸的十幾艘漕運船,上頭的船員抽出藏在甲板上的兵器,二跳下船,跟官差衙役打殺了起來。
看著船員窮凶極惡的模樣,炎承霄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這些人比盜賊還不如,食朝廷俸祿,卻甘願當趙家的奴才,任他們使喚……」
「大人!」蔣護的叫聲驚醒他。
他偏頭避開劍尖。「你們可知這是造反?」
趙守信叫囂。「造反就造反!」
這番大逆不道的言論,在場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皇上有旨,凡是意圖造反者,準予先斬後奏!」炎承霄亮出手中的虎符,大聲宣告他的罪名。
眼見事情不可收拾,趙定州不禁焦慮地喊︰「堂兄,快點住手!」
「虎衛司都察使又如何?人人怕你這個姓炎的,咱們趙家的人可不怕!」趙守信殺紅了眼地吼道。
就在這時,魏昭丟了一把劍過去。「大人接住!」
「這個天下是皇上的,不是你們趙家的!」炎承霄伸手接住,當下格開趙守信的攻勢,發出一聲金屬撞擊後的鏗鏘聲響,心想依趙德洸的老謀深算,卻生了兩個愚蠢的兒子,趙家想不敗都難。
比起趙守信的囂張自大,他冷靜地尋找空隙,再以猝不及防之姿,將劍架在對方的脖子上。
趙守信臉孔猙獰,大叫一聲。「啊!」
趙定州失聲驚叫。「堂兄,不要……」
還想再做困獸之斗的趙守信揮掉脖子上的劍,接著舉劍刺向炎承霄,炎承霄見對方膽敢抗旨,不再手下留情,一劍刺穿他的胸口,將其就地正法。
「呃……啊……」趙守信兩眼翻白,嘴巴一開一合,最後倒地。
這時,蔣護等人也制伏了趙定州和其他人,看著倒在血泊中的趙守信,一個個滿臉驚悸。
炎承霄揚聲大喊︰「誰敢再造反?」
那些船員見趙守信死了,其他人也被擒,不得不棄械投降。
當混亂結束,遠方的天色也露出了魚肚白。
「吳大人,先讓受傷的人下去包扎……」炎承霄將早在雙方打起來之際,就先躲起來的吳知縣叫到跟前。「還有把趙守信的尸首,以及孫有干等人,和持械行凶的船員都帶回衙門,先關進大牢。」
吳知縣臉色發白,全身抖得不像話。「是、是。」
待他餃命去辦,炎承霄又命人將前來協助的江臨府同知林大人、華亭縣縣丞李大人請過來,由他們來指揮漕運船,待一一靠岸之後,便將船上的私鹽全數充公,並昭告所有的船員,再有人造反,誅連九族,絕不寬貸。
為了不耽擱官糧的運送,一連兩天,鳳陽碼頭進行大規模的封鎖,暫時不準民間船只靠岸,乘客全都改到其他碼頭下船。
在這同時,炎承霄又連寫了好幾份奏折,命人八百里加急,即刻送回京城,將事情經過稟明皇上,因為趙守信一死,痛失長子的趙德洸絕不會善罷干休,定會參他一本,更會請太皇太後出面作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