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的小心機 第十四章 遇到豬對手 作者 ︰ 上薰

三月初,華泱郡主寇泱大歸回娘家。

安慶王府辦春宴,寇泱陪著世子妃在垂花門前迎接受邀的各府女眷,正式昭告各方親友。

現今的宣武侯夫人故作親熱的拉了寇泱的手,笑道︰「嘖嘖,瞧大嫂的氣色可真好,可見還是娘家的飯菜香,今日我可要好好嘗一嘗王府的美酒佳肴。」上前一步又去拉花榮月的手,親熱道︰「不管看幾次,世子妃永遠美得令人驚艷,而且越見雍容風華,可見還是婆家的飯菜滋養人!以後我家大嫂就有勞世子妃照顧了,可別取笑我沒用,留不住大嫂。」

說自己沒用,其實是反諷寇泱當了寡婦也不安分,一回娘家便穿紅著綠,笑盈盈地幫著主持春宴,一點也不低調,反倒高調地爭著出風頭。

花榮月第一次主持王府春宴,寇泱就立在她身旁,比她更熱絡地與各府女眷敘舊,心中已有不滿,但在客人面前無論如何不能失了風度,笑容比春花更美,「宣武侯夫人多慮了,我自幼與大姊情同姊妹,巴不得能天天在一起才好,而且也多個人盡孝。」心里卻暗罵宣武

侯府離破落戶不遠了,連個守節的媳婦都留不住。

宣武侯夫人嘆息了一聲,「是啊,王爺、王妃跟前多了女兒盡孝,一家人和和美美,歡天喜地!只可憐我家太夫人,時常病著,卻少了一個服侍湯藥的孝順媳婦,我今早去請安時還瞧見她老人家抹淚呢,把我心疼死了。」

堵在垂花門前的數位親眷,臉上的表情一下子變得精彩紛呈。

寇泱暗暗咬牙。這是在指她不孝呢,丟下多病的婆婆不願服侍,逃回娘家享清福!該死的吳氏,明明太夫人是被吳氏氣得故意稱病的,這個黑心刀子嘴的破落戶!

花榮月目光泛冷,「王妃在廳堂等著宣武侯夫人呢,宣武侯夫人盡在這里放馬後炮有什麼意思?沒有太夫人首肯,大姊豈能大歸?太夫人之所以感嘆落淚,想必是侯爺夫人用心服侍,孝心感人,太夫人那是欣慰喜悅的淚水。」有本事就在侯府大吵大鬧,別放寇泱回娘家,分明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呸!

寇泱舒心地笑了。「可不是,弟妹的孝心人盡皆知,把太夫人哄得心花怒放,倒顯得我是多余的。有弟妹在,太夫人定能長命百歲,我放心著呢!」

兩人唇槍舌劍了一番,寇泱轉身和另一位女客攀談起來。

宣武侯夫人冷笑了一聲,隨著迎賓丫鬟進了廳堂。

王府千金,堂堂郡主,從她一進門便瞧不起人,結果能神氣幾年,還不是沒兒沒女的寡婦,活該苦守空閨幾十年!宣武侯夫人在心里冷嗤,打從寇泱拒絕過繼她的小兒子,這仇就結下了。

王府的內院一片熱鬧繁華景象,搭起了戲台,請了有名的戲班子來唱《真假狀元》,這是最近新編的一出戲——相府千金自幼訂親,但相府不招布衣女婿,只待柳公子奪得功名,方能成就百年之好。

偏偏柳公子不幸在松柏嶺遇到搶匪打劫,掉落深澗之中,此時,一名年齡相仿的高公子路過,撿到遺落草叢中的名帖、書信和一塊鴛鴦佩,書信是柳公子去世的父親寫給丞相的催婚書,高公子也正要赴京趕考,看到書信和鴛鴦佩便起了貪念,妄想平步青雲,便冒充柳公子的身分往丞相府認親,順利考中狀元,要與丞相千金成親之前,大難不死的柳公子居然出現了……

這是借前朝的背景入戲,當今並無丞相一職,但借古諷今,丞相瞧不起布衣婿,想將假的認作真的,但千金品性高深,寧死不嫁二夫……

秋水躲在一旁,看戲看得如痴如醉,完全忘了該回去服侍寒姨娘。反正她要出府了,世子爺看不上她的姿色,不如借著安慶王府世子妃的陪嫁丫鬟這名頭嫁個有錢人,爹娘已在外頭給她尋了兩門好親事,任由她選,一嫁過去便是正房女乃女乃,再也不用伏低做小伺候人。秋水如今打的主意是求寒姨娘出面,央求世子妃免了她的贖身銀二十兩,再打賞她一份嫁妝。

悠閑懶散的日子過慣了,秋水的生活不比商戶人家的小姐差,幾乎忘了謹慎小心、勤快忠心的奴才本分,只想嫁人後過上更好的生活。

做人家小妾就是低人一等,沒有主母發話,都須乖乖待在院子里,這樣的熱鬧喜慶場合可沒有她們的分!秋水算是看清楚世子妃是面善心惡的主,連陪嫁的媵妾都不讓出來見客,該打壓時絕不手軟,偏偏寒蓮是個沒手段的小白兔,秋水這才死心,出府嫁人比較有活路。

明明很受世子爺寵愛,寒蓮卻懶得爭上一爭,秋水真看不上她這點。

至于在榴花院的寒蓮,早早用過午膳,還小睡了一會兒,未正時分重新梳妝好,笑問雲雀,「秋水還沒回來?」

雲雀搖搖頭,一臉憤慨。

「別為她動氣,不值得,下個月我就讓她出府。」寒蓮笑笑走出內室,和雲雀在抄手游廊走著,軟語道︰「元宵過後,她不是回家過了一夜嗎?我問她親事可有著落,她說她爹娘替她挑了兩戶人家,一戶是鄰縣大地主的小兒子,一戶是金銀首飾鋪的老板,是個比她大十歲的鰥夫。你說選哪一個好?」

雲雀想了想,比比上面,意思是前一個好。

「民以食為天,若是雲雀來選,會選地主的小兒子,質樸實在。」寒蓮微笑了一下,在她的預料之中。「可是,當地主的小兒媳,即使不用下田勞作,打水做飯、縫衣做鞋,想必少不了,你看秋水那一雙手有多久沒好好干活了?若是我沒猜錯,秋水最後會選擇金銀鋪的鰥夫,听起來體面,想當然聘禮也多一些,以秋水那簡單的腦袋,大概以為嫁人後金釵金手鐲天天換款式戴不完呢。」

雲雀抬眸,又慢慢垂下。

寒蓮笑容婉約,「秋水的爹娘兄嫂,八成沒有完全吐實,二十八歲的鰥夫,能沒有子女?金銀鋪的老板,續弦不難,何必娶一個丫鬟當正妻?圖的是什麼,能與王府的女眷做生意嗎?秋水想舒舒服服的當老板娘,只怕打錯了算盤。她自幼賣身入府,與爹娘兄嫂都疏遠了,怕就怕她家人只貪圖聘金,沒想太多。」

雲雀無法說話,但在她心中,秋水就是一個貪婪奸滑的懶惰丫頭,配給誰都太便宜秋水了,或許年齡大些的丈夫和婆婆可以將秋水改造一番。

寒蓮心如寒鐵,眸若冰雪,揚眉而笑,「不過能當正妻也不錯了,這世上可沒有四角俱全的姻緣。」

雲雀連連點頭。

寒蓮對待雲雀和秋水其實差不多,不斥責,不嚴苛,多放任,效果卻迥異。雲雀忠心耿耿,只想待在小姐身邊服侍到老,一心一意只望小姐過得好,既勤快又謹慎,所以寒蓮也很信任她,將重要財物交由她保管;秋水則是半路過來的,過了幾天好日子便得隴望蜀,寒蓮全看在眼里,不想對花榮月派過來的人太苛責,便由著她種什麼因得什麼果。

嫁來安慶王府,榴花院的丫鬟婆子有尤嬤嬤管束,循規蹈矩,寒蓮很滿意,也省心,有兩個在屋里服侍的三等丫鬟十分伶俐,待秋水出府,寒蓮便要將她們升做二等丫鬟,培養成心月復。

遠遠地,傳來唱戲的高亢余音。

待寒蓮在花廳落座,尤嬤嬤親自奉上一盞茶,笑道︰「唱戲正唱到高潮處,有點吵。」

心里不得不佩服一個才十五歲的小女子真是沉得住氣,無法參與王府的繁華熱鬧卻能如此平靜,換了別人,多少會心有不平。

這世上有比京城三大青樓更吵的地兒嗎?夜夜笙歌,大小風波不斷。寒蓮早看到不想看了,她愛清靜,啜飲一口毛尖,櫻唇嘲弄似地淺彎,「人生如戲,真正的好戲通常不在戲台上,尤嬤嬤,你說是嗎?」

尤嬤嬤一怔,笑了起來。「沒錯,戲台下的日子過得好不好,才見真章。不論是真狀元或假狀元,寒門書生高攀相府千金,果真供應得起千金的生活排場?還是要靠千金的陪嫁為他打點上下,好在官場上有寸進?」

寒蓮撫掌而笑。「嬤嬤的人生智慧,勝讀十年書呢!」

「寒姨娘過獎了。」

「前頭在唱戲,我也給嬤嬤講個故事好了。」寒蓮讓尤嬤嬤在矮凳上坐了,慢條斯理道︰「小時候看過一出戲,演的是花魁女成為狀元夫人的故事。做官的爹爹犯了事,被抄家斬首,官家小姐不幸淪落風塵,她非但容貌傾城,且琴棋書畫無一不通,自己會作詩賦詞,很快名動蘇杭,文人雅士推舉她有驚世絕艷之才,被封為花魁。

「花魁不戀慕人人吹捧的虛榮,一心想月兌離風塵,找個知心人,一生一世一雙人便足矣。于是,她做出一首詩,「夕陽照雨足,空翠落庭陰,看取蓮花淨,應知不染心。」借以暗喻她的心境,雖然身陷污泥,心仍如蓮花潔淨。

「這首詩吸引了一位寒門舉子上門求愛,這位楊公子是蘇杭有名的才子,花魁也久聞他的才名,兩人以詩詞唱和,成就一段佳話。來年春闈,楊公子在花魁的資助下赴京趕考,終于金榜題名,被點中狀元,這中間自然穿插著江南某鹽商財大氣粗的要強納花魁為妾,使出種種手段,花魁在朋友的幫助下詐死躲了起來,而在京的楊狀元也被文淵閣大學士兼吏部尚書相中,想招為女婿。

「楊狀元不願便掛冠求去,回蘇杭尋找他的心上人,得知花魁的死訊,哀慟不已,一心想殉情,此時,花魁活生生地出現在他眼前,兩人相擁而泣,真情真愛感動天地,皇帝召回楊狀元,楊狀元用八抬大紅花轎,全副鳳冠霞帔的迎娶花魁,花好月圓人團圓,花魁當了狀元夫人,一段神仙眷侶般的佳話廣為流傳。」

尤嬤嬤和雲雀听得如痴如醉,寒蓮靜靜地喝茶。

「戲曲唱得好,可惜離現實太遠。」寇準大步走進來,不知在門外听了多少。

屋里的人全屈膝給他行禮,他擺擺手,坐了上位。

寒蓮一雙少女般的眼瞳不染塵埃,回眸笑道︰「世子爺的見識自然不同一般。」

寇準只是說出事實,「不論男人女人,一旦入了賤籍,就不能科舉考試,不能當官夫人,吏部要備檔,作妾也有礙官聲,當通房倒無礙。」

「所以戲曲故事吸引老百姓的地方就在這里啊,把不可能化為可能,讓人美夢成真!因此,寒門書生一朝成為當朝狀元,平步青雲;青樓名妓當上狀元夫人,改換身分,烏鴉變鳳凰,多麼激勵人心哪!」寒蓮淺淺一笑,耐人尋味地道︰「實際上,花魁是真的死了,窮酸文人同情她的遭遇,便將故事改成花魁想要的結局,當成戲曲傳唱。」

寇準眉眼帶趣,「哦,那真實的故事是怎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閣千金,從哪里知道這些故事?瞎編的吧!反正他閑來無事——春宴大抵是女眷們交流的場合,他跟幾位女性長輩見過禮後便避開了——听听他的白蓮花編故事也不錯。

寒蓮輕垂玉頸,幽沉的目光教人看不清,只听見她寧和柔緩的嗓音道︰「實際上楊公子並沒有點中狀元,只是二甲進士出身,而且身在京城,才知三年一發榜,密密麻麻的一堆名字,有兩百多個人成為同年,皇帝能記得幾個?沒有金銀打點,六部官員誰會記住你的名字?宦海浮沉,沉下去的比較多吧!

「楊進士選擇了大多數男子都會選擇的路,有幸被吏部侍郎選中為女婿,立即應允了,成親之日才知道吏部侍郎家的三小姐容顏不美,眉粗眼小,嘴大鼻塌,楊進士不免十分失望,懷念起花魁的艷麗出眾,才華過人。

「花魁苦苦守候楊公子許下的海誓山盟,等來的卻是楊進士派隨從偷偷捎給她的信,央求她悄悄地進京當他的外室,哦,別忘了將金銀細軟全帶去。楊進士的信寫得文情並茂,細述他對她的思念與情非得已的負心,要花魁懂事體諒,說名分不重要,兩人之間的患難真情才是真的,洋洋灑灑寫了三張紙。

「花魁當場崩潰,又哭又笑,撕碎了信紙,如雪花一般灑向窗外,反反復覆念著兩句詩,『多情自古空余恨,好夢由來最易醒。』那晚半夜,花魁留下一闕絕命詞,用一根繩子吊死了自己。」

旁听的雲雀和尤嬤嬤均露出了不忍、惋惜之色。

寇準湊趣的拍拍手,用寵愛的眼光看著她,笑道︰「蓮兒很會說故事呢,我真想不到。對了,花魁最後的絕命詞寫些什麼?」

寒蓮一看就明白他當她在編戲曲,完全是湊趣的口吻,她自然不會跟他認真,言笑晏晏,親昵道︰「我哪知啊,我若能作詩賦詞,我就是才女了。」

寇準臉上的笑意暖如春風,「哦,這故事不是你編的,從哪里听來的?」

尤嬤嬤立在一旁暗道,世子爺在榴花院和寒姨娘相處與在別處時都不同,神色越來越溫和,笑容越來越多,聲音越來越柔。但她仍擺出一號恭順的表情,當作什麼也沒發現。

寒蓮神情嬌俏地抿嘴一笑,「我娘以前很喜歡听戲,看話本故事,只挑有情人終成眷屬的話本看,舅母生前曾說我娘不食人間煙火,真是說對了。」總不能明說花魁的故事是真的,前世益州城「香影閣」的流霞姑娘,便是那位花魁。

語涉尊長,寇準揮手讓伺候的人退下,喝了口茶,才問道︰「你娘拋下年幼的你遁入空門,你怨她嗎?」

寒蓮面色微微發白,大大方方的承認,「怨過,躲在被子里偷偷哭泣許多回,長大後慢慢也就好了,不再怨嘆,有人生來就是不食人間煙火,能怎麼辦呢?反正我有舅母和姊姊照顧,她放心得很,而我也平安長大嫁人了。」神色平淡,可眼底已掠過一絲哀涼。

寇準不由心疼,到底只是一個十五歲的小女孩啊,自幼寄人籬下,只能笑臉迎人,低眉順目,溫柔小意,她可曾高聲說過一句話?

「蓮兒,」寇準從小被人拿來和哥哥作比較,他脾氣急躁,可以將不甘心的怒火朝外發泄個痛快,心底還是欽佩哥哥文武雙全,所以他完全了解寒蓮活在花榮月陰影下的感覺,正色道︰「在榴花院,你是唯一的主子,可以隨心所欲的生活,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奴才們若敢放肆,打罵由你,不須顧忌。」說到後來聲音宏亮,立在廊下的尤嬤嬤等人都听到了。

我正在隨心所欲的生活啊!寒蓮慢慢扯出一個暖暖的笑來,雙眸閃爍感激、感動的淚,光,又不好意思被人瞧見似的垂下眼眸,低聲道︰「我如今的生活已經太好了,有世子疼惜庇護,內心前所未有的踏實,我知足了。」

寇準厚實的大手掌拉過她的小手包覆住,似乎激起她一陣微妙的戰栗,他可以感覺到她小手微微的顫抖,他冷硬的胸口融化了一大塊。

「常言道知足常樂,所以你的笑容是我見過最美最真的。」他心一緊。而他的世子妃卻總是有一堆要求,永遠不滿足,臉上只有虛假的笑容。

「世子又打趣我,明明是姊姊最美。」她柔聲道,偷窺他的目光也很溫柔。

「她皮相美,而你的心美。」

她揚起眸,很嬌羞又很清甜的笑了。「謝謝。」

「謝什麼?」

「听您夸獎一句,可以開心一整天。」

寇準哈哈大笑。他開始覺得,他娶花榮月最大的好處是得到寒蓮。「不能出去听戲,很無聊吧?!」

「不會。我在整理我爹生前留下的詩詞文章,有喜歡的便臨摹一番。」她靦腆微笑。小妾跟隨主母出席宴會,要從頭站到尾,端茶遞巾,布菜拓風,要會看眼色,笑容要溫柔,卑躬屈膝,忙得不敢多喝一口水,怕內急。

寒蓮一點兒也不想湊熱鬧,所以花榮月私下曾問她想不想參與春宴,她一副完全為花榮月著想的口吻,要花榮月維護正妻的體統,別教小妾們上竄下跳。

花榮月深以為然,下令侍妾們待在自己的院子里。

寒蓮不道是非,不出怨言,閑逸沉靜的姿態,寇準十分欣賞這點。

他很願意跟她多聊聊,「令尊生前中了秀才,學問比我好多了,你閑時多看看也好,若有好詩佳作,說來听听。」

「父親放不下舉業,詩詞文章多是些殘篇短句,完整的詩詞不多。」她神態嬌憨,笑容婉約,盡是親昵感激之意。「像是「不如意事常八九,可與人言無二三。」又有「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說的都是一些他老人家的心聲。」

「說的真好,令尊有大才!」寇準擊掌道。

「才如江海命如絲,嘆奈何!」寒蓮笑意宛然,其實壓根兒瞧不上酸秀才的半瓶醋,再說了,寒秀才根本無大才,那些詩句是前世流霞姑娘念過的。只是今生她是寒蓮,需要一位上得了台面的父親,便抬一抬寒秀才的身價。

寇準來了興趣,要陪她去書房里看詩稿。

此時,尤嬤嬤進來稟道︰「世子爺、寒姨娘,二小姐和三小姐陪表小姐游園累了,說想進來喝杯茶。」

寒蓮訝異,看向寇準。

寇準的眼底閃過一道寒光四射的鋒芒,冷道︰「別說我在這里。」說著便去了東次間的書房。項莊舞劍,意在沛公。那個表小姐在打什麼主意,他很明白。

寒蓮溫和道︰「請她們進來。」

雲雀領著三位春花般的少女走進花廳,互相見禮後依主客而坐。

尤嬤嬤親自指揮小丫鬟上茶點,官窯新出的墨彩山水圖茶盅,泡的是信陽的毛尖,宮里賞的菊花糕和櫻桃,榴花院也得了一份,自然要拿出來顯擺。尤嬤嬤敢說,二夫人那兒不見得有分,更別提五品小官的女眷哪有資格參與春宴?

古翠眉又羨慕又嫉妒地看著寒蓮端坐主位上由人伺候的氣派,不愧是安慶王府,一名媵妾就有這樣的福氣,世子側妃的日子肯定更滋潤。

瞧瞧,多寶格架子上新添的古玩擺件和玉石盆景,還有一對霽紅釉玉壺春瓶,都是她上次來沒見過的。

古翠眉的眼神與表情實在太誠實了,寇沅都有些尷尬,寇洙到現在都不敢相信二舅母和古翠眉的厚臉皮,外公外婆知曉她們的小算盤嗎?

寒蓮招呼道︰「別只喝茶,也吃些點心水果。」

古翠眉從進王府至今,一直飽受那些貴族小姐的輕蔑與無視,到了寒蓮這兒總算可以揚眉吐氣了,她神色舒緩,嘴角微翹,「你自個兒留著吃吧!可憐見的,宴席上的山珍海味,听戲時茶點果子如流水般輪番送上來,我們都吃膩了,而你……唉,被禁足在院子里,沒資格出去見客,王府的繁華熱鬧竟瞧上一眼也不行,這菊花糕和櫻桃就自己多吃一點吧!」

寇洙傻眼,寇沅則低下頭裝沒听見。

寒蓮的眼底不由閃過一絲笑意,撫了撫蓮花木珠手串。有誰不喜歡一個豬對手?她目光微閃,笑道︰「古小姐巴著進來討杯茶喝,就為了諷刺我給人做妾嗎?我自己倒不覺得委屈,平日里也不愛熱鬧,世子妃心疼我,就不教我出去折騰了。」

死鴨子嘴硬!年輕女子哪有不愛繁華熱鬧的?古翠眉撇了撇嘴,道︰「我娘和王妃等長輩們正家長里短,王妃命兩位表妹陪我逛花園,待我親同佷女,而寒姨娘听聞是王妃的外甥女,王妃就不為你作主?」

寒蓮靜靜地凝睇她,笑得很微妙。「我說了我一點也不委屈,我真的不在乎春宴有多熱鬧,古小姐可真莫名,硬要為我叫屈,還要王妃替我作主,你是想挑撥是非?抑或是在打什麼主意?」

古翠眉惱怒道︰「我是可憐你、同情你,你竟不知好人心?」

「表小姐真當自己在王府有一絲一毫的影響力?」寒蓮眼楮輕輕一掃,「你憑什麼可憐我、同情我?我雖是卑微的小妾,卻知道高低深淺,不敢去提與王妃遠得不能再遠的親戚關系。表小姐喝完茶便請吧!」

古翠眉霍地站起身,睥睨她,「你居然如此不知好歹!听說你從小寄人籬下,膽小怕事,沒想到也敢下逐客令,哼,也罷,遲早你會明白我有幾分影響力,到時候……」

「到時候我也不會求你,放心。」寒蓮似笑非笑地抿唇。

「你……」

「表小姐可知,這世上最愚蠢的一件事是什麼?」

古翠眉瞪著她,不屑回答。

「還沒有獲得相當的權力,就開始耀武揚威,真像小孩子。」

古翠眉氣笑了。「我記得你年紀比我小。」

寒蓮老實道︰「不,我快五十歲了。」

「噗」一聲,寇洙將一口茶噴出來。

古翠眉感覺被捉弄了,氣得轉身就走。

寇沅忍著捧月復大笑的沖動,拉著妹妹出了榴花院,才一起呵呵大笑。

寒蓮則是頗為哀怨,為什麼她說老實話,反而沒人相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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