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思,我們去放鳥。」初六拽著高久思的手,想讓她陪著他一塊去後院。
高久思揮開他的手,「跟你說了,那不是鳥,是蝙蝠,你自個兒去,我還要伺候女乃女乃吃飯。」
初六瞟到桌上有碗蛋羹,像個孩子似的,吵著要吃,「我要吃蛋蛋。」
見他抓起調羹就想舀來吃,高久思拍掉他的手,板起臉孔,「去把蝙蝠放了,再把手洗干淨才可以吃,我數三聲你還不去放了蝙蝠,今兒個就別想吃蛋羹了。」
「要吃要吃!我去放鳥。」初六一听,趕緊咚咚咚的將那只蝙蝠拿到後院放了,在井邊打水把手洗干淨後,再咚咚咚的跑回房里,乖乖坐在桌前等著高久思替他盛飯。
自去年女乃女乃生病後,高久思便把早飯端來女乃女乃的房里陪著她一塊吃,初六這段時間也都同她們一塊用早飯。
本來他一個大男人該避嫌,但他痴傻得就如同三歲孩子,高久思和高曲氏都沒把他當成男人看待,也就沒忌諱。
高久思替初六盛了碗飯,舀了幾勺他愛吃的蛋羹到他碗里,再替他挾了幾道菜,初六咧著嘴高興得埋頭吃著飯。
高久思端起碗來正要吃,忽听一旁的女乃女乃捂著胸口劇烈的咳了起來,急忙放下碗拍撫著她的胸口。
「我去廚房端藥過來。」
高曲氏擺擺手,「咳咳咳咳……沒事,妳吃吧,我去床榻躺躺就好。」她慢慢站起身。
她知道那些藥不過是吊著她的命,卻治不好她的病,她只盼著在死神來帶走她之前,能看見久思有個好歸宿。
高久思連忙攙扶著她,握著女乃女乃干瘦的手腕,心中不舍,想著晚點要再去找大夫,請他開些更好的藥給女乃女乃吃,花多少銀子都不要緊,只希望能治好女乃女乃的病。
扶女乃女乃躺上床後,高久思也顧不得吃早飯,先去廚房將熬好溫著的湯藥端過來,喂她服下。
初六一邊扒著飯,一邊睜著眼楮看著高久思喂高曲氏喝藥。
「我自個兒來,妳快去吃飯。」高曲氏抬手想接過湯藥自個兒喝。
高久思卻不肯,一勺一勺吹涼再送進她嘴里。「我還不餓,先喂女乃女乃喝完藥再去吃。」
平時她要照看茶鋪的生意,白天也沒多少時間能陪在女乃女乃身邊,有時晚上回來晚了,女乃女乃已睡下,她只能趁這時候多陪陪女乃女乃。
知道孫女的孝心,高曲氏也不再多說什麼,服完藥後,她有些困倦,輕輕闔上眼歇了。
替她小心掖好被褥,高久思這才拿著藥碗走回桌前。
剛坐下,就見初六盛了一碗湯,睜著雙黑白分明的眼楮,興匆匆望著她。
「思思,我喂妳喝湯。」
見女乃女乃今天精神似乎不太好,高久思心情有些沉重,沒耐性再哄著他,「別胡鬧了,你自個兒喝。」
初六旋即改口,「那思思喂我。」
「你沒手沒腳嗎?還要我喂。」
「可妳喂女乃女乃……」
她沒好氣地道︰「你能同女乃女乃比嗎?」女乃女乃在她心中是最重要的,為她做任何事那都是應該的,「你要是吃完了就自個兒先去鋪子,幫三胖哥抹桌子。」茶鋪里共有四個伙計,除了何叔和方全,還有兩個是在前頭跑堂的李三胖與阿禾。
他委屈的癟著嘴,「不要,我要等思思。」
「要等我就給我閉上嘴,乖乖吃飯。」她心里煩,對他便沒了好臉色。
似是明白她心情不好,初六沒再說話,兩人用完飯後,何長旺的妻子過來。平時高久思去鋪子,白天都由她來照顧高曲氏。
交代何嬸幾句話,高久思這才帶著初六去茶鋪。
高久思因為擔憂祖母的病情,有些神思恍惚,經過集市時,忽然一串糖葫蘆湊到她跟前,初六那張俊朗帶著稚氣的臉龐討好的笑著。
「思思吃糖。」
她皺起眉,「你哪來的錢買糖葫蘆?」
「我給他亮晶晶的葉子……」
「我不是讓你不要再亂把金葉子給別人嗎?」罵了句,高久思回頭瞅了瞅,瞧見賣糖葫蘆的小販,大步走過去,掏出四文錢遞過去。
「把他給你的金葉子還來。」一支糖葫蘆值兩文錢,兩支四文。
那小販哪里肯,把那枚金葉子捂得緊緊的,「是那位小哥自個兒要用金葉子買我兩串糖葫蘆的。」
高久思俏麗的臉龐一沉,「兩串糖葫蘆哪里值得一枚金葉子,你這是想坑人嗎?把金葉子還來。」
當初救回初六時,除了身上穿的那襲寶藍色瓖白邊錦袍外,他衣袖里還有一朵用金葉子瓖成的金花。前一段時間,也不知道是誰教他,他開始拔下金花上的金葉子換取想要的物品,泰半都是不值錢的東西,她知道後替他追回來一些。
有一次,他用一枚金葉子和一個小孩換來了一只蟋蟀,那小孩拿了金葉子跑得不見人影,她氣得把初六修理了一頓,再三告誡他不準再拔那些金葉子,誰知他又犯了。
她不是覬覦他手上那朵由黃金打造的金花,而是那是他身上唯一帶著的物品,也許是什麼重要的信物,她希望他能好好留著。
那小販不服的罵道︰「姑娘妳可不要血口噴人,這金葉子是他自願給我的,我可沒坑他。」
高久思回頭,見初六一臉無辜的舌忝著手里那串糖葫蘆,氣不打一處來,她在替他討回東西,他倒好,彷佛事不關己似的,她抑下冒起的怒火,冷著臉問︰「初六,我問你,你先前拿金葉子買這兩串糖葫蘆時,可有說不要他找錢?」
初六歪著腦袋想了想,搖搖頭,「沒有。」
高久思轉回頭看向那小販,朝他伸出手,「兩串糖葫蘆只值四文錢,那枚金葉子至少值五百文錢以上,把剩下的錢找來。」
「這……」小販被她的話給噎住。
「你要是不想找錢,我就讓這里的鄉親們來評評理。」她兩手扠腰,一副不找錢就要把這事鬧得人盡皆知的模樣,逼得小販不得不交出那枚金葉子。
拿回金葉子,高久思塞了四文錢給小販,橫了初六一眼,斥道︰「走了,回頭我再跟你算賬。」
他趕緊跟上,抬起手拽著她的衣袖,小心翼翼說著,「思思不氣。」
「我都讓你氣飽了!」她揮開他的手,把那枚金葉子塞到他手里,「把金葉子收好,下次再隨便拿給別人,看我不打斷你的手!」
「可思思不笑,我想買糖給思思吃,讓思思開心。」
沒想到他這般痴傻,竟還看得出她心情不好,想買糖葫蘆來討她歡心,高久思的氣不由得消了大半,瞥見他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樣,沒好氣的叨念道︰「分明是你自個兒想吃。」
「好甜,思思快吃。」他涎著笑,把另一串遞給她。
她接過,喀嚓喀嚓大口咬著,甜甜酸酸的滋味在嘴里蔓延,讓她的心情稍稍好轉了些。
兩人一路吃著糖葫蘆,來到茶鋪里,見初六吃得滿臉都是,她趕他去後院打水洗臉,自己跟何長旺及李三胖交代了些事後,隨即去醫館找大夫。
那醫館的老大夫坦言道︰「老太太這病,老夫也無能為力,听說保安城前陣子從京城來了位醫術高明的言大夫,妳不如進城去請他來為老太太瞧瞧,或許他有辦法能治好老太太。」
從水雲鎮前往保安城,乘馬車去一趟,來回約莫要兩個時辰,高久思回茶鋪後安排了下,便準備動身前往,初六得知她要出門立刻緊跟著她,不肯留在鋪子里。
何長旺見狀勸說道︰「大姑娘,初六留在鋪子里也沒啥用,妳一個人出門我也不放心,不如帶著他一塊去,雖說他人呆呆傻傻的,但至少模樣高大體面,只要不開口說話,別人也瞧不出來。」
以前大姑娘要出門,都會帶著另一個跑堂的小二阿禾,不過由于阿禾的爹最近身子不適,告了幾天假在家里侍奉老父,要過兩天才會回來。
高久思听了何長旺的勸,帶著初六,雇了輛馬車前往保安城。
臨行前,她特地警告初六,「你要跟著去的話,一路上不準開口說話,知道嗎?你若是不听話,我就不帶你去了。」這家伙不說話的時候還能唬唬人,然而一旦開口,就會被看出是個傻子。
初六用力點著頭,「我听思思的話。」
她這才攜著初六一塊上了馬車。
打從被救回來後,初六一直待在水雲鎮里從未曾離開,一路上不禁好奇的睜大眼楮瞅著車外的景色。
水雲鎮隸屬保安城管轄,高記的茶葉都是從縣城里的茶行購進,高久思從小就跟著爺爺來保安城購茶,對城里很熟悉。
馬車進了城,高久思向人打听了下,得知那位大夫坐堂問診的醫館後便過去。
初六初次來到城里,看著比水雲鎮更繁華熱鬧的縣城,兩只眼楮好奇的四下張望著。
抵達言大夫的醫館,高久思下了馬車,初六也趕緊跟著她下去,來到陌生的地方,他有些緊張的拽著高久思的衣袖。
醫館里滿滿都是來求診的患者,她看了一眼,來到左側的一處櫃台前,表明來意後,坐在里頭那名約莫五旬左右的男人說話了。
「來求診的病人太多,言大夫走不開,姑娘若真想求診,得將老太太親自帶來這兒給言大夫診治。」
高久思不死心的求情,「可我女乃女乃年事已高,言大夫不能通融通融跑一趟嗎?」
「言大夫跑一趟就得有多少人在這兒空等,妳要是有心求診,就自個兒將人帶過來吧,沒事的話讓一讓,後頭還有人在排隊等著呢。」那男人絲毫不講情面,說完擺擺手,示意她讓開,讓後頭的人上前。
由于病人太多,醫館為了維持秩序,凡來求診的人,都得先拿支書著號碼的木頭簽,叫到號時才進去求診。
沒能請到大夫回去,高久思失望的轉身離開,這時從里頭的診間走出兩名約莫十六、七歲的少年,都是跟在言大夫身邊的學徒,這回也跟隨言大夫一塊從京城返鄉。
其中一名少年不經意抬頭,瞥見跟在高久思身後離去的初六,訝異的多看了兩眼,「咦,那不是……」
「怎麼了?」走在他身側的少年見他面露驚訝之色,抬首朝他看的方向投去一眼,卻沒瞧見什麼。
「沒什麼,我看錯了。」少年搖頭,那人可沒半點那位少爺張狂跋扈的模樣,應是他眼花錯認了。
出了醫館,沒能請到言大夫,高久思心情不豫,要上馬車時,被初六給拽住了,她回頭,見他捂著自個兒的肚子,嘟囔了句,「思思,我餓。」
她囑咐他不能說話,所以這一路上他一直很听話地緊閉著嘴,這會兒是真的餓得受不了,才小小聲的開了口。
她瞧了眼天色,約莫午時了,便朝馬夫說了聲,「王叔,我帶初六去買吃食,也順道幫你帶一份回來,勞你在這等等我們。」說完,她帶著初六去找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