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晚上冉伊雪翻來覆去的睡得並不踏實,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著,就被廚房一陣碗盤破碎聲給吵醒。看著外頭天色才微亮,她也沒了睡意,立刻起身換了衣服,走了出去,在灶爐的前面就看到舒雲喬正收拾著地上的碎片。
「這是怎麼了?」她連忙蹲下幫忙收拾。
「你別動,我來就好,」舒雲喬連忙制止她,「一時手沒拿穩,把碗打碎了。不好意思,把你吵醒了。」
「沒的事,也該起來了。」冉伊雪看著舒雲喬的臉色有些蒼白,「你應該也是一個晚上沒睡好吧?」
「是啊!」舒雲喬柔柔一笑,沒有瞞她,收拾好之後,立刻動作熟練的生了火,準備弄早飯。
「我昨天也睡不好,左思右想還是覺得,我不能眼睜睜看你帶恩羽去縣衙。」舒恩羽前腳才打了人,呂大人後腳就派了捕快來押人,一切就如舒雲喬所料的無法善了,既然知道等在前頭的凶險,說什麼也不能撲上去。
「恩羽傷人是事實,總要去解釋清楚。」
「恩羽確實沖動,但說到底還是虎子口沒遮攔。昨夜我去長順村看過,虎子壓根兒沒事。所以麻煩的不是恩羽傷人,而是呂大人對你的心思,那個色鬼身旁明明就已經有了幾個姨娘,現在又對你動心思,令人惡心又厭惡。現在不管你再不想把事扯上杏花村,也已經是扯上了,在我帶你回杏花村的那日起,就把你當成了自家人,所以我不會任旁人欺負你們母女。」
舒雲喬感激的看著她,「這輩子能遇上你,真是我與恩羽的福氣。我知道你擔憂,但我真不想牽連你,我想了一夜,縣衙由我一個人去便好,你留在家里照顧恩羽和齊哥兒。」
冉伊雪聞言,心頭一驚。「你打算一人前去?」
「是。」舒雲喬沉穩的看著冉伊雪一臉驚訝,「雖然我繡得一手好花樣,能靠此賺錢,但我的性子太過柔弱,若真出了什麼事,你比我更有能耐能守著兩個孩子安然。」
對舒雲喬來說,舒恩羽是她舍棄一切保住的孩子,自然不願意讓她再受傷害。
冉伊雪的眉頭打上了結,舒雲喬明明知道一個人去肯定無法月兌身,卻還是決定自己跑一趟……「雲喬,」她一臉的嚴肅,「我不想見你為了恩羽而賠上自己的清白。」
「你想多了,」舒雲喬忍不住輕笑,「還有律法,你當真以為縣令糊涂?他真能為了我一個區區小女子不要前途?別忘了,以前不敢說,但今時今日的寧安縣縣令可是眾人眼中的肥缺,若呂大人一時私心,行差踏錯一步,只怕下場會跟死去的吳大人一樣。」
冉伊雪跟舒雲喬兩人都心知肚明前任縣令吳大人死得古怪,只是她們倆都沒有心思去沒事找事,反正官場上沒幾個干淨的人,她們只要知道並小心這點便好。
「呂大人能夠取代死去的吳大人在寧安縣當差,身後定有不小的靠山,所以他也未必真的怕被人取而代之。」冉伊雪就事論事的說︰「他今日敢妄想拿恩羽的事逼你不得不自願委身,將來說不定還會做出什麼傷天害理之事。區區縣令,竟然就壓到了咱們頭上,想來便窩囊。」
「你我一介布衣,何止縣令,就連長順村一個小小村長都能欺壓咱們。」舒雲喬早就看開了,不論過去如何富貴,現在也不過是個平凡之人。
「總之,我不要你去縣衙,天一亮,我便去雍州城。我騎馬趕過去,頂多半天便能來回。」
「你想做什麼?」
「雖說縣令是個官,不過我也有個開國縣侯府可以當靠山,即便徐縣侯沒什麼實權,但總有個名號可以讓人忌憚。這些年我給縣侯的母親治病,老夫人贊賞我的醫術,對我頗為看重。我上門去說說,或許老夫人會賣我份人情,替咱們出面。若再不成,就找福滿樓的紀二哥和紀二嫂替我們引薦有力之人。」冉伊雪向來不屑靠著關系處理事情,只是現在情況特殊,只能找上比呂大人權勢更大之人,才可以幫上舒雲喬母女,又不牽連杏花村。
舒雲喬知道冉伊雪的性子,這次要不是真的怕她和舒恩羽會出事,她不會拉下臉去求人,「謝謝你,讓你為難了。」
「不為難,我們是一家人。」冉伊雪打定了主意,「我去叫兩個孩子起身梳洗,這幾日,這兩個小祖宗可得安分些。」
冉伊雪進了兩個孩子的房間,原以為兩個孩子應該睡得不知日夜,誰知道迎接她的卻是空無一人的兩張床。
她臉色一變,一眼望去,房里沒人,便啐了一聲,「我早晚給這兩個小鬼氣死,就沒一日安分!」
「怎麼了?」看著冉伊雪氣急敗壞地去而復返,舒雲喬心知不好,「恩羽和齊哥兒呢?」
「不見了。」冉伊雪一臉氣憤,但心中更多的是擔憂。「兩個都不見了。」
舒雲喬眼底的驚慌一閃而過,去了房里看著里頭的情況,果然沒那兩個孩子的蹤影。
「這兩個孩子該不會自己去了縣衙吧?」冉伊雪想想搖了搖頭,連忙轉身,「這兩個家伙,我若短命,肯定就是被他們倆氣的!我立刻去一趟縣衙,若是見到人就把他們帶回來。」
舒雲喬卻反手拉住她,冉伊雪不解的停下腳步。
「你留在家里等。」舒雲喬眼中的慌亂已經隱去,恢復了一如過往的平靜,「我去。」
「可是……」
「若恩羽和齊哥兒去了縣衙,只有我去,他們才能回家。」若是呂大人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一定會等到她出現。
冉伊雪想反駁,卻是無言。「我去找村長派人,一行人出去找孩子,一行人跟你去縣衙。」
「天才微亮,暫時先別驚擾了村里的人,」舒雲喬輕拍她的手,「我會見機行事,有消息便請人來知會你。
但若孩子回來,你也記得給我個信兒。」
冉伊雪心中一沉,只能點頭。
「姊姊,我好累。」紀修齊的聲音有些發顫。
「若累了,你就回家去。」舒恩羽也累,覺得自己的雙腿都在發抖,但是她逼著自已不能停下來。從夜深走到天色微亮,就算是累極,也只是休息了一會兒,只要想到自己惹出的事,她就又逼得自己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她知道,她不能坐以待斃,害了自己的娘親和整個杏花村。
想到漂亮的娘親,舒恩羽的眼中不自覺的浮上水霧。她帶著齊哥兒溜出來的時候,瞧見娘親房里的燈還未滅,可以想見她正借著燭光,低頭繡花樣的沉靜柔美樣貌。
有時候她真的覺得別人或許沒有說錯,她不是像她娘親一口一聲說的什麼天生不凡,而是天生不祥才對,不然為什麼她一出生,帶給娘親的不是快樂,而是一連串的苦難?
所以她不管了,她不要再有人欺負她的娘親,所以她要去找人,找……突然一陣馬蹄聲由遠而近,打斷了舒恩羽的思緒。
抬頭一看,往他們的方向而來的是兩匹高大駿馬拉的大馬車,她小心的拉著紀修齊讓道。
坐在駕車的人身旁的少年看上去大約十六、七歲,雙眼閃著光輝,遠遠就看到他們倆。
「前頭有兩個孩子,看起來不大,身邊沒大人相伴。」他朝馬車廂說話的聲音落下後,馬車里卻沒太多的聲響。
駕車的那人輕聲的開口,「表少爺請別多管閑事。」
蕭瑀的嘴一撇,天才亮便被逼著趕路,看來今天過午就能進雍州最大的城池雍州城。一路從鎬京而來,不過一日的時間,他已經覺得無聊,有些坐不住了。
馬車經過那兩個孩子時,他分心看了一眼,與那個較高的小姑娘對上了眼,心頭莫名一動,突然翻身一躍而下。
駕車的人一驚,連忙拉住韁繩,目光匆匆地看了蕭瑀一眼,然後對馬車里的人說︰「大人,失禮了,您沒事吧?」
馬車里沒有回應,但明顯可以听到一聲壓抑脾氣的輕哼。
「喂,」蕭瑀雙手抱胸,氣勢十足的擋住了兩人,「你們兩個小家伙打哪里來的?」
紀修齊一見對方盛氣凌人,立刻怯懦的躲在舒恩羽的身後。
「爺問你們話,」蕭瑀打量了下兩個孩子,衣料雖不見得多好,但卻整潔干淨,看來受到挺好的照顧,尤其是後頭那個小胖子,伙食肯定好,不然也養不出那圓滾滾的身材。「還不應聲?」
舒恩羽不知來人身分,但從穿著打扮和那輛大馬車看來,也知道來人非富即貴,姨母說過,看到這樣的人要不就巴結,看能不能從中撈點好處,要不就是有禮的讓人尋不到一絲錯處,找機會能閃則閃,不要得罪,以免惹禍上身。
她現在忙著趕路,沒心情巴結討好處,所以只求盡快全身而退。她的心神一定,低下了頭,以一副柔軟的樣子回道︰「回這位爺,我們是前頭杏花村的。」
「杏花村?」蕭瑀微轉身看著駕車的人,「唐越,可有听過此村?」
唐越側頭想了一會兒,搖了搖頭,「應該只是寧安縣的一個小小村落。表少爺快上車,小的還得趕路。」
「唐越啊唐越,我們就快到了,也不差這些時候,」蕭瑀沒理會唐越的催促,又看向兩個孩子,尤其是那個小姑娘,只是他越想打量清楚,她的頭就垂得越低,雖說那小姑娘看起來不過八、九歲的樣子,但怎麼說也是個女兒家,他不好直接把人給拉到跟前瞧個仔細,只能忍著好奇,多問了一句,「這一大清早的,你們要去哪?」
舒恩羽牢牢的將紀修齊護在身後,低垂的眼眸閃過警惕,但還是老實回答,「鎬京。」
「鎬京?真是巧。」蕭瑀雙眼一亮,仰頭一笑,「爺就是從鎬京來的,只不過爺坐的是馬車,到這里也花了足足一日一夜,你們倆……打算走著去?」
舒恩羽知道鎬京很遠,但是到底有多遠,她心頭還真沒半點概念,對于鎬京,她的記憶已經十分模糊,但她知道她在那里出生,她還記得自己是個富貴人家的大小姐,只可惜她不祥,所以她的娘親因為她失去了榮華富貴,現在又因為她災厄上身。
娘親帶她離開之際,應該是打定了主意此生不會再回鎬京,但這次她左思右想,腦子只想到一個人能幫她們娘倆渡過難關——她的親爹。
她對所謂的「爹」,記憶是一片空白,因為她娘拚死拚活的生下她,她爹卻打算將她送養,鬧得不可開交之際,她爹被朝廷派往南方,可前腳才走,她外祖父死了不說,她娘親還滑了胎,身子大傷,此生難以再有子嗣。
好不容易她娘帶著她等到她爹衣錦榮歸,當時她四歲,在爹回來的洗塵宴上,她只遠遠見過他一眼,因為她不祥,所以府里的人不許她進大堂。她一心想好好的表現,讓自己跟娘親一樣知書達禮、討人歡喜,偏偏遇上了個喪門星——護國公世子。
當日與護國公一同前來的世子爺在院子里瞧她,看她一頭白發好奇,揪著她的辮子,拉了又扯,她被拉疼了想打他,但又打不過,最後只能窩囊的轉身逃走,偏偏他不放過她,最後還蠢得失足跌下庭院里的湖,被水嗆得昏迷。
小小年紀的她,不懂為何護國公世子欺負自個兒,最後失足落湖的事要怪到她頭上,她逃只是不想被欺負而已。她娘護著她,替她辯駁,但她爹卻只認定她失禮、失儀,硬是將她綁起來送家廟。
從那一瞬間,她討厭這個人,她大吼大叫的罵他,卻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刺客,刺傷了她爹。她爹受了傷,流了很多血,她雖然不喜歡他,但還是覺得難過,畢竟她眼睜睜看著她爹不顧一切的沖上來抱住她娘親和自己才因此受傷。
府里亂成一團,然後她更加想不通的事又添了一樁——她爹受傷,她也難受,然而府里上下卻都說這事兒是她這個不祥的妖女引起的。
她被狠狠打了十幾個大板,那不留情的大棍子落在身上,似乎打定主意要打死她。
不祥——在她幼時的記憶之中,她被這兩個字緊緊的糾纏,唯一將她視為珍寶的只有娘親,最終在她以為自己死定時,她娘抱起她,當時她幾乎沒有知覺,只能感覺娘親不停落在她臉上的淚水,還有喃喃不停的「對不起」。
娘親從來都沒有對不起任何人,她為她拋下一切,連夜帶著她離開京城,這麼些年下來,舒恩羽沒想過她爹,畢竟離開時她尚年幼,只知道她爹想將她送養,又獨斷的冤枉她。
她爹跟那些無知討厭的家伙並無兩樣,反正就是認定了她不祥。
他不喜歡她,她也討厭他。這麼些年,她從沒想起過他,偏偏昨日的事發生後,這個爹闖進了她的思緒之中,明知道他不待見自己,她卻只能厚著臉皮去找他。
踏著夜色前往鎬京,這幾年的日子在她腦海中流轉。她痛苦的打定主意,若她爹能幫她娘親渡過這次難關,她可以走,以後跟著姨母過生活。至于娘親……她眨了眨淚眼,忍住想哭的沖動,娘親合該回去那個漂亮的房子過好日子,而不是讓她拖累。
「不管多遠,只要願意走,我早晚會到。」
「喲,還真是好志氣。」蕭瑀被這小丫頭堅定的語氣給逗笑了,不過他看著她,總覺得她有些不對勁,她露在衣服外頭的小手白得不像常人,發上似乎涂抹了些東西,閃著黑色的光亮。
注意到了他打量的視線,舒恩羽下意識的又縮了縮身子,在外人眼前,她不想曝露自己的特別。
「表少爺,咱們還得趕路。」
蕭瑀隨意的應了一聲,問道︰「你們倆身上可有盤纏?」
舒恩羽的身子立刻警戒的繃緊,「你想做什麼?」
這口氣听在蕭瑀的耳里,實在可以稱之為侮辱。敢情這丫頭以為他是江洋大盜要搶銀子?實在不識好人心!
蕭瑀丟了個錢袋過去,蕭家什麼沒有,就錢多。他一副大人有大量的模樣,「別說哥哥沒告誡你們,路途漫長,若靠你們這雙腿可受不住,早些回家去吧!你們家人該擔心了。」
舒恩羽看他突然丟來錢袋,有些手忙腳亂的接過,略沉的手感令她心頭微驚。真是個怪人,怎麼隨手就給陌生人一袋銀子?!
「等等,」見蕭瑀要走,舒恩羽連忙開口,「我不能要你的銀子。」
蕭瑀微側過頭看她,「萍水相逢也是有緣,拿著吧!」
「不行,無功不受祿,我不能拿你的銀子,若讓我娘知道,肯定生氣。」舒恩羽頭一低,雙手高舉,堅持將錢袋還給他。
蕭瑀覺得有趣的一揚嘴角,倒還有些骨氣。
既然人家擺明了不接受他的好意,他也不能強求,不再多說的接過手。
東西還回去,舒恩羽連忙退開一大步,不想再多做擔擱,拉著紀修齊掉頭就要走。
「舅父,」蕭瑀一手拉開馬車上的布幔,一手甩著手中的錢袋,「這個小姑娘有骨氣,給她銀子都不要。」
「上車。」坐在馬車上的人沒有一絲笑,只冷冷的說︰「若再擔擱,就將你留在這里。」
「主子,」唐越一听,連忙替蕭瑀求情,「表少爺也是一片善心,見兩個孩子可鄰,出手相助。」
嚴辰天沒多語,只是閉上了眼。
蕭瑀正要上車,卻見原本已經邁開步伐要離去的舒恩羽竟然走了回來,還拉著紀修齊站在馬車旁。
「怎麼?有事?」他困惑的看著兩人。
舒恩羽沒有回應,只是看著被蕭瑀叫舅父的男人。
蕭瑀注意到她的目光,他將布幔放下,轉身擋住了她的視線。他舅父可是鎬京出了名的美男子,這個丫頭年紀小小該不會也被迷住了?
舒恩羽的眼底突然閃過一絲光亮,希望在她心底燃起,讓她一陣興奮,熱切的拉著蕭瑀,「哥哥,你可不可以幫幫我?」
蕭瑀有些莫名其妙,方才這小姑娘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模樣,現在卻熱切的拉著他,就像兩人很熟似的。只不過她的主動親近,令他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熟悉,「我……見過你?」
舒恩羽連忙低下頭,躲開他的視線,飛快的搖了搖頭,「哥哥認錯人了,我怎麼會認得哥哥這樣的好人?我只是突然想到,鎬京確實太遠,我家里出了事,遠水救不了近火,所以只能求哥哥幫我。哥哥長得好,心腸也好,肯定願意幫我的,對不對?」
被個小姑娘這麼夸幾句,蕭瑀有些得意,點了點頭,「我確實心腸不錯,好吧!你說說,爺我姑且听听。」
「事情其實很簡單,就是我與長順村村長的兒子虎子起了一點小沖突,雖然虎子沒事,但寧安縣縣令卻硬要拿我治罪。」
「小姑娘,你說笑吧?你這歲數就算跟人起沖突,也犯不著鬧上衙門吧?!」
「本該是如此,因為呂大人對我娘親有不好的心思。」舒恩羽說到這個便一肚子的火,「我姨母說,他妄想要我娘親當他的四姨娘。」
「豈有此理!」蕭瑀向來就是個路見不平的性子,他想也不想的對著馬車里的人說︰「舅父,我想了解一下此事。」
唐越聞言一驚,連忙說道︰「表少爺,萬萬不可——」
蕭瑀才不管唐越說什麼,直接拉開了布幔,對著舒恩羽和紀修齊說︰「快!上馬車。」
舒恩羽沒有遲疑,立刻拉著紀修齊上了車。
馬車里的空間挺大,中間還擺了張小桌,上頭還有幾盤看來挺精致的小點,但一下子額外多塞進了幾個人,還是顯得有些擁擠。
舒恩羽很識趣的抱著紀修齊在離嚴辰天最遠的角落坐著。
「舅父,看來老天爺都幫我,我這次若能順路幫百姓伸冤,你回京後,可得跟我爹多夸我規句,記下我一功,以後我若犯事,記得少打我幾棍子。」
嚴辰天的態度依然冷漠,他深知姊姊的長子本性不錯,就是好管閑事,往往公親變事主。
除了皇室之外,京城四大家族威名遠播,除了開國雙將之一——被御賜旭國公的東方家因人丁單薄,好不容盼得的世子如今不過才滿周歲外,護國公沈家的世子、掌四方兵權的聶將軍家的聶二少,和先皇胞弟鄂親王的長孫、京城首富蕭家的蕭瑀,三個年紀相當的公子哥都是讓京城眾人聞之色變,榜上有名的小霸王。
這次蕭瑀跟護國公世子為了個青樓女子爭風吃醋,在青樓大打出手,把青樓給砸了不說,還傷了不少勸架的人。說得好听點,兩人是沖冠一怒為紅顏,但說穿了,不過就是兩個世家軌褲子弟為了爭無謂的面子,扯出的一場鬧劇。
不單護國公府面上無光,蕭家也顏面盡失,蕭瑀知道自己闖了禍,怕回府被罰,所以得知舅父要離京前往寧安縣,也沒回府,一大清早就死皮賴臉的出現在舅父的馬車里,硬要跟著去,想暫避風頭。
「你又怎知不是這兩個孩子說謊?」
「舅父,他們看起來不像。」
「看起來?」嚴辰天嘴角冷冷一揚,他向來不听片面之辭,以免被表面蒙騙。
「我沒說謊,一切都是真的。」舒恩羽不服氣的說道。
蕭瑀連忙對舒恩羽使眼色,他在京里是橫著走的小霸王,向來天不怕地不怕,但獨獨就怕兩個人——一是三天兩頭拿棍子伺候自己的爹,二是眼前這個風華絕代卻一板一眼的舅父、歷朝最年少的大理寺卿、明鏡高懸的青天大人,只要一記眼神就足以令他這個小霸王不由自主的閉上了嘴。
這次要不是因為他爹真被他氣得慘了,他怕自己這雙腿會被打斷,他才不會勉為其難的跟著舅父離京避風頭,畢竟兩相權衡下,舅父再冷漠,至少不會動不動就賞他幾棍子。
「你少說幾句,」蕭瑀啐道︰「終歸事實勝于雄辯,若真如你所言,對方無傷,縣令卻趁機找你與你娘親麻煩,我自然出手相助。不過丑話說在前頭,如果事實與你所說不符,縱使你小小年紀,也得付出代價。」這世上可沒人可以耍弄他蕭大少爺。
「這是當然。」舒恩羽有些惱怒,在馬車微亮的光線中,看著蕭瑀稱得上俊美生輝的五官,目光滿是不善。
「姊姊,」紀修齊在一旁開口,「我肚子餓。」
舒恩羽拍了拍他,從自己的包袱里拿了個饅頭,紀修齊接過手,咬了一口,眼楮卻盯著桌上看來很別致的小點。
「那是別人的東西。」舒恩羽看出他嘴饞了,輕聲說了句。
紀修齊咽了下口水,乖巧的點點頭,戀戀不舍的收回視線。
看著他的小眼神,蕭瑀覺得好笑,「想吃就拿去。」
他大方的將桌上的東西往紀修齊的方向推了推,他舅父這麼一個鐵錚錚的漢子就愛吃這些甜死人的東西,尤其是京城飄香樓的糕點,這次出來,早早便備了一整個箱子。
舒恩羽想要拒絕,但是紀修齊已經迫不及待的伸了手,還對蕭瑀露出一個甜甜的笑,「謝謝哥哥。」
「不客氣!」這小家伙胖乎乎的小臉蛋上露出酒窩的笑還真是挺討喜的,蕭瑀忍不住捏了下他的臉。「快吃。」
紀修齊不客氣的一口塞進一個點心,「好好吃,味道好似姨母做的,不過姨母——」
「噓,」舒恩羽搖了下頭,「齊哥兒乖乖吃東西,別多說話。」
紀修齊用力點頭,吃東西當然才是他最感興趣的,不說話不算什麼。
舒恩羽小心翼翼的看了嚴辰天的方向一眼,順口問道︰「哥哥的家世看來十分不錯。」
「當然,我可是——」
「蕭瑀。」嚴辰天的聲音沒有太多變化,依然一貫清冷。
蕭瑀一楞,立刻不自在的扯了扯嘴角,想起在刑部的舅父向來處事低調,遂改了說辭,「哥哥我不過家里有些小小家產罷了。」
舒恩羽雖小,但眼楮雪亮,看出嚴辰天高傲得不想讓蕭瑀多談,對她防備得很。她眼底閃過嘲弄,用一副無辜的樣子道︰「可是對方是縣令,若哥哥幫我,不知道會不會害哥哥惹禍上身?」
「開玩笑,不過一個小小縣令……」蕭瑀一哼,他爹可是堂堂鄂親王的嫡次子,自己還佔了個長孫的名頭,就沒見過幾個敢不把他放在眼里的白目家伙,「我還沒看在眼里。」
見那小胖子已經把兩盤糕點吃得精光,偏偏那雙眼楮還眼巴巴地瞧著自己,蕭瑀不由心一軟,又把放在嚴辰天面前剩下的唯一一盤點心給了他。
舒恩羽沒什麼食欲,所以全給紀修齊吃,沒三兩下小家伙就把點心吃光,小兔子似的眼神又看向蕭瑀。
這個小眼神實在令人難以招架,蕭瑀嘴角一抽一抽,瞄了下自己的舅父,小心翼翼的開了一旁放點心的箱子,又拿出了幾樣,心想反正就要到了,就算吃完了這些甜品,大不了到當地再請人做就好。
他舅父一個大男人,一天不吃甜,應該也無妨。所以蕭瑀心一橫,索性全都給了紀修齊,果然小家伙一副把他當天神看的眼神,令他忍不住驕傲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