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武,你又在鬧什麼了。」徐錦將兩個陌生人打量過一會,客氣地問道︰「你們有什麼事?」
「不關你事,你回你的馬房!」顧武喊道,只忙著要關門。
「在下是谷家遠方親戚谷子婿,之前已梢過信給褚管事,想在帳房求一職位。」谷長風對著徐錦拱手說道。
「褚管事此時就在帳房,我順路帶你們過去吧。」徐錦點頭,朝他們招招手。
「你為什麼騙人?」司徒莫明沖到顧武面前,卻又被他一身酒臭燻得後退三大步。
「老子就不高興通報,不然你想怎麼樣?」顧武以為她怕他,得意洋洋地上前一步,還推了她男人一下。「說啊!你們想對我怎麼樣!」
司徒莫明一見谷長風被推,低吼一聲,快手抓住顧武衣襟,一使勁便把人整個人提了起來。
「你你你!放下我!」顧武掙扎不開,嚇得直冒汗。
「放到井里洗干淨好了,免得出來臭死人。」司徒莫明自言自語地提著顧武往前走,走了幾步才回頭問道︰「井在哪?」
「救命!」顧武大叫。
「莫明。」谷長風皺著眉低喚道︰「放人,過來。」
司徒莫明站在原地,一臉不情願地看著谷長風。
「莫明。」
司徒莫明把顧武扔了出去。
顧武被重摔到地上,發出慘叫聲。
「抱歉,她平素在村里我行我素慣了。」谷長風握住司徒莫明的手,對著徐錦說道︰「請您帶路吧。」
「你給老子小心,老子總有天報仇!」顧武躺在地上大吼。
「信不信我一拳打死你?」司徒莫明轉身對著顧武掄起拳頭。
顧武以為她真要動手,嚇得四肢並用地爬走。
徐錦看著顧武,忍不住搖頭嘆氣了起來。
「你們莫和那粗人一般見識。咱們這府里原不是這樣的,自從我們當家走了之後,這府里也就亂糟糟了。唉……」
「谷當家怎麼了?」谷長風跟在徐錦身後,目光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府內的一切。
只見僕役們三三兩兩地挨著嘻笑怒罵,庭院屋宅廊道下已有亂象不提,竟還有躺在花徑旁台階呼呼大睡之人,府中頹敗之相已現。
「我家老爺前陣子出門,不料卻惹上一場官司,最後還墜馬落入谷底,現在尸骨都還沒找到,看來是凶多吉少了。」徐錦說。
「那麼……府中如今由誰管事?」
「褚管事擔了一些責任,二當家則說由他負責外頭酒樓的事……」徐錦想到二當家便先嘆了口氣,才又繼續說道︰「老爺的妾室也幫了些忙。」
「這麼多人管,應該管得很好。」司徒莫明說。
「多頭馬車怎麼拉?二當家什麼都想管,府內一下子多了一堆生人,每個人又都要安排自己人手。原來的家僕多半都被打散了……」徐錦邊說邊搖頭。「原是家丑不外揚的,但你們既要來討差事,我也就明說了,現在褚管事還勉強撐著家業,不讓二當家接手賣地售樓。若是過陣子,二當家真接手的話,你跟著褚管事也是要離開的」
「那個人是誰?」司徒莫明打斷徐錦的話,指著十來步回廊外,一個跌跌撞撞的身影,只覺得他長得有一點像谷長風。
「正是我們二當家。」徐錦說。
谷長風冷眼望著已醉得連走路都要人攙扶的弟弟谷南風。
「二當家,您且留步,還有幾筆帳目要對。」
谷長風目光移向從帳房追出到谷南風身邊、一臉不快的褚管事。
「對什麼對!酒樓都是我的了,還對什麼帳!」谷南風呵呵笑著,歪歪斜斜地繼續往前走。
「來人!二當家回來還不知道快扶他回房,一會讓褚管事扣你們銀兩。」
一聲嬌斥自書房內傳出,原本站在一旁看好戲的僕役們此時才紛紛上前扶走谷南風。
谷長風的目光隨之落在站到廊道間那名身著紫羅披帛搭配襦褚、雲鬢斜曳金步搖的女子一一沐香蘭。
司徒莫明沒見過這麼好看的女子,當然眼也不眨地看得津津有味。
谷長風看了司徒莫明一眼,見她一臉看熱鬧神色,這才松了口氣。
「有勞夫人費心了。」褚管事說。
「你便把二當家身邊那個只懂得帶他喝酒的小廝給換了,就說是我吩咐的。還有……」沐香蘭柔聲說道︰「派去找大當家的人馬可曾有新消息?」
「目前仍是沒消息。听說跌落山谷之人,都凶多吉少,竟沒一人生還過。」褚管事長長嘆了口氣,又繼續回答沐香蘭關于谷長風叔父生病一事。
司徒莫明听了一會後,便抬頭看向谷長風——他低著頭,面無表情地看著地上。
她默默地握住他的手。
他回她一個極短的笑容。
待得沐香蘭轉身離開之後,徐錦立刻領人上前喚道︰「褚管事,留步。這人說他從谷家村來,要來帳房討份差事的。」
「小人谷子婿。」谷長風低頭拱手為揖。「小女人司徒莫明。」司徒莫明依樣畫葫蘆。
徐錦和褚管事都笑了出來。
「我不過是小小管事,二位不必多禮吧。」褚管事說。
谷長風抬頭看向褚管事,心被緊揪了一下。才多久不見,褚管事便白發多生,竟像老了十歲不止。
褚管事謝過徐錦,讓他在屋外候著,便領著這對男女進了帳房。
谷長風看著帳房內的擺設,內心不由得一陣激動,幸而這里仍是他記憶中的樣子,更幸好褚管事還在,否則谷家應該早就兵敗如山倒了。
「二位,請坐。」褚管事指著長榻說道。
「坐好,別亂動。」谷長風看著她說道。
「那我可以去那邊坐嗎?那里看得到花。」司徒莫明指指窗邊的長榻。
「去吧。」褚管事見小娘子一派天真爛漫,也就笑著點點頭。
「我收過你差人寄來的書信,谷家村里的大家都還好吧?」褚管事看著眼前這個面貌雖不討喜,神態卻頗沉穩的男子。
「一切都好。」谷長風面不改色地說道。
谷家村是他爺爺的出生地,離這里有一個多月路程,兩地之人平時就靠書信往來,且莊內人口眾多,他並不認為會有人戳破他的謊言。
「我是很想留你下來做做看。但實不相瞞,你來得不是時候,帳房此時不需要人。」褚管事嘆了口氣。
「我是想多學些管帳本事,一開始沒錢不打緊,有地方住便行。」看到谷家成了這副德性,他非得留下來不可。
「我家老爺早晚都是要發喪的,屆時谷家帳房還歸不歸我管,我自己都不知道。」
「傳聞褚管事是大當家身邊一等一的人才,即便只能留在這里十日,這十日見聞也必然是非凡,我只求學一日是一日。」谷長風又是一揖。
褚管事一看這谷子婿態度誠懇,兼而二當家如今將府內一幫人全都換上了他那堆無用人馬,自己實在人手短缺,也不免動搖起來。
「你可曾管過帳?」褚管事問。
「替我們附近周莊的一戶人家管過帳,後來老爺過世,兒子管了帳,嫌我太清白,不讓他動手腳,便把我趕了出來。」
褚管事苦笑了下。「這天下就只有我們當家的帳最是清楚。更難能可貴的是,該給下人的一毛都不會省,可惜了他英年早逝……」
「可有生還可能?」
「若真能生還,這都過了一個多月,也該有消息回來了。況且,就算他真能回來,也還有官司纏身。
雖說我怎麼樣也不信當家會做不法之事,但情況實在是對他不利。」褚管事搖頭又嘆了氣。
谷長風是頭一回在他這個嚴肅管事臉上看到這麼多情緒,心里也跟著難受了起來。和弟弟南風相較之下,為他悲傷的褚管事,更像是他真正的親人。
「老天爺會眷顧好人的,我相信當家會平安回來的。」谷長風說。
「是啊,我到廟里上香時也是這麼說的。可惜當家個性嚴峻,和誰都不親。
若是有個孩子,能讓谷家叔父培養著長大,或許谷家日後還有希望……」褚管事突然打住話,不知自己為何會跟這個谷子婿說這麼多,或許是因為這人一看便不多嘴吧。「總之,是我多話了,這原不該是你我該議論的事。你既有心要學,我便留你下來,能學幾日便是幾日。雖無銀兩可領,但吃住至少不成問題。」
「多謝褚管事。」
「我先讓徐錦領你媳婦到南邊角落安頓著,你先進來帳房替我結本帳讓我瞧瞧你懂多少……」
谷長風隨著褚管事一同轉身後,便喚來司徒莫明說了些讓她先回屋內休息的話。
司徒莫明一听有房可住、有床可睡,當下就催著徐錦快走。加上听見谷長風拿了幾個銅錢請徐錦妻子備些熱食和甜食送給她後,更是巴不得能插翅離開。
谷長風笑著拍拍她的頭,又叮嚀了句不許調皮後,便讓她離開了。
褚管事看著這個面貌實在不怎麼好看的谷子婿疼愛妻子的神態,想著他們當家當初若肯費心思在女人身上,今日谷家應該早就有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