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才在桌上放好一盤野豬肉,司徒莫明的筷子就已伸出去夾了一大筷。
「這是本店最著名的蒸肉,澆上這豆醬及蒜泥,搭配這熱騰騰的餅……」
「不好吃。」司徒莫明大聲說道。
「這位姑娘愛說笑,怎麼可能不好吃!」博士著急地看著她身邊的男人,急忙解釋道︰「客官,您試試啊。」
「不用試,那肉有個怪味。」司徒莫明拿走谷長風的筷子,不讓他吃得不開心。
「這肉是今天早上才送到的。」博士說。
「現宰的肉才不是這種味!不然我現宰讓你試試!」司徒莫明拿出匕首,亮閃閃地一耍。
博士以為她要殺他,倒抽一口氣,嚇得後退連連。「姑娘您別開玩笑啊,這可是會出人命的。」
「我又不是要砍你,我是打算到外頭找牲畜,人肉我不吃的。」司徒莫明奇怪地看著博士。
「我這就去找肉販算帳。」博士臉色發白地逃之夭夭。
「我跟你一起去。」司徒莫明也憤怒地隨之起身。
博士一听,嚇得左腳拐到右腳,跌倒在地,用一臉要哭出來的表情看向她身邊的男子。
谷長風見狀,立刻將司徒莫明拉回原位。
「你湊什麼熱鬧?」谷長風說。
「這東西這麼難吃,當然要討回公道。民以食為天,這話你總听過吧。」司徒莫明難得能從爹教的書袋里掏出一句話,下巴抬得高高的,模樣可得意了。
「肉的事情交給博士處理,律法規定若是故意出售有毒之肉,是要判刑的。」
「這肉不新鮮會毒死人,送衙門好。」司徒莫明一听大樂。
每次她想打人,他就說衙門的人會抓她。現在可以叫別人去衙門,她听了舒服。
「饒命啊!姑娘。我們嘴巴沒你厲害,真是吃不出這肉有問題啊!我們這就撤下不賣,你就別跟我們計較了……」博士臉色發白地繼續求饒。
「你……」
「好了,你下去吧。」谷長風對博士點頭讓他下去後,才又回頭看向她。「你不過是想跟著出去街上轉轉,何必嚇他呢。拿著,找些你愛的東西吃。然後,給我一顆他的解藥。」
谷長風塞了點銅錢給她,知道她愛到處嘗鮮,尤其愛那些酥糖餳飴。
司徒莫明一听到可以去外頭轉,立刻掏出藥塞給谷長風,並對黑衣殺手說道︰「你之後如果沒吃到解藥,干脆直接自殺,否則會生不如死,那樣很慘。」司徒莫明又轉頭朝谷長風露出大大笑臉。「我很好心吧。」
谷長風模模她的頭,知道他也不用再多威脅黑衣殺手什麼了。
「不許離開這里太遠……」谷長風叮嚀交代了好一會不許她跑得太遠、離開太久之後,才允她離開。
「您還有何事要吩咐?」她一走,黑衣殺手立刻動了其它心眼,左右張望了一下。
谷長風從黑衣斗篷帽檐下隱約看見黑衣殺手的神色,當下即懂了那人心思一一他在商場崛起,憑的便是察言觀色能力。
「你若想擒了我去跟她換解藥,那就死了這條心吧。我早交代過她,若有人擒了我換解藥,就一刀解決我一一我是不受人威脅的。你若不信她有多听我的話,仍想一試的話,我們就同歸于盡吧。」谷長風冷笑一聲說道。
「我沒那種心思。」黑衣殺手咽了口口水,只覺得背上嚇出一身汗一一這谷當家果如外界所說的,具有看透人心的能力。
只是,谷當家既能看透人心,怎麼會找不出谷家內賊呢?黑衣殺手這又有些不懂了。
「你說谷家如今護院的事都交給二當家認識的鏢局,你是如何得知的?」
「您一出事,谷家的事就成了大家茶余飯後的話題。如今的谷家全由二當家出面代表,許多想佔便宜的商家都趁此時前去鬧事,想撈些好事,幸而還有原來的褚管事擋在前面。只是,褚管事管事雖嚴,又或者您那個妾室沐氏也試著要出來護住谷家事務,可二當家一味改用自己心月復人手,進來的僕佣五花八門,各有心思,管也管不得,里頭的人自然四處碎嘴。」
「你知道之事未免太多。」
「我知道得多?您有空到酒樓里坐坐,可以听到更多事……」黑衣殺手忙不迭地搖手說道。
谷長風此時只覺得體內一陣惡寒,只得深吸了□氣,控制著情緒。
「可曾听說我叔父出來主持公道?」
「他忙著收拾他兒子那筆爛帳都來不及了……他兒子賭得可大了……」
看來如今是所有爛帳全攪和在一起了,叔父也有了謀害他的動機。
他先前立下的遺囑里頭有雲,若他身故或出了意外的頭三個月內,府內諸事尚不能買賣。若他身亡,谷家財產除了對府內人該有的安排之外,其余銀兩、土地便悉數捐給谷氏家族,交由叔父及谷氏耆老統籌救濟貧困、扶植英才。
「我明白了。你速速進人谷家尋找委托你之人,也找人替我監看谷南風的行蹤,並打探谷家在城里鋪子的情況。」谷長風取了些銀子給黑衣殺手後,繼續說道︰「你得了消息,再與我聯絡,我會按時給你解藥。」
「若我盡心盡力卻打探不到消息……」
「那只表示你不夠盡心盡力。」谷長風淡然說道。
「查事情也得要些運氣。」黑衣殺手握緊拳頭,霍然起身。
「我只看事情結果,不問原委,不接受借口。」
「都說谷當家嚴苛不近人情,我算是見識到了。無怪乎您這一走,二當家便要起來反。」黑衣殺手怒聲說道。
「你以殺人為業,有何資格教訓我?況且,如今你為魚肉,我為刀俎,我想如何宰割你,又豈有你置喙之地。」
黑衣殺手咬緊牙關,拂袖快步離去。
嚴苛不近人情嗎?谷長風看著窗外,思索著黑衣殺手的話。
他對于有功之人,從來只會加倍獎勵?但對于有錯之人,也確實是從不給解釋機會。做不到他的要求,就是能力不足或努力不夠,那樣的人,他不需要。且此後若真查出謀害他的真凶是身邊之人,要他日後如何再信任旁人?
「喂!」窗外一個聲音引起他的注意。
他抬頭一看,司徒莫明正朝著他狂奔而來,右手手心朝上。「給我銀子一一」
「剛才不是給你了嗎?」他皺眉問道。
「那不夠!我要很多很多銀子。」她半邊身子探人窗子里,抓住他的衣襟,想翻找出銀子。
「你要做什麼?」他抓住她的手。
「買棺木。」
谷長風呆愣地看著她臉上激動的神態,好一會後才從齒縫里蹦出話來。
「你……你買棺木做什麼?」他不懂她在想什麼。
「給我爹娘,還有我跟你啊。老板說那棺木好,現在買便宜,一口四百貫錢,買四口算我更便宜。」
她正經八百地說。
「銀子不是這樣花的,四百貫可以買到兩輛馬車了,重要的是……」
「我不要馬車,我要棺木!」
「重要的是,我們離入棺之日還遠,你買口棺木的銀兩,如果拿來經商,可以再多賺很多口棺木,讓你吃香喝辣多吃好幾個月。」他看著她的水靈靈大眼,耐著性子說道。
她睜大眼,看了他半天,又連眨了好幾下眼後才說道︰「好……吧。反正我如果死了也看不到自己棺木,吃比較實際,那我的棺木先不買。但我爹娘和你的那三口棺木,還是要先買的。」
「為什麼?」谷長風揉著抽痛的雙鬢問道。
「萬一你們突然死了,我會天天去看你們,棺木若是太丑,我看了心情會不好。而且那副棺木我抱過了,很舒服的。店家說貨不多,買多還算我便宜……」
谷長風看著她叨叨絮絮地說著話,知道這話若換作旁人來說,他會覺得對方是在觸霉頭,但她就只是真的想要長伴亡者左右。
「人都死了,你看著棺木有何意思?」他啞聲問道。
「看著棺木就會想到你們,想到很多很多以前美好的事啊。」
「傻孩子。」胸口有股熱氣流竄而過,讓他不由自主地傾身將她拉到身邊。
「棺木的事,等我回府之後再說。你爹娘看起來那麼健康,也不差在這一時。
最重要的是,好的棺木不便宜,你若把銀子都花在棺木上,我們就身無分文了,若我真能進入谷家管帳,一時也沒法子太快拿到薪餉,我沒打算要讓你受委屈餓肚子。」
她嘟著唇,原本還想多爭論一下,可听他的話都是在顧慮著她,也就努努嘴,再多咕噥了一句。
「我們不是還有藥草嗎?」
「這些藥草旁人肯出高價必是真有奇效,總是要留些在身邊以防萬一。況且,也不知道帳房用不用我。或者,我們還要靠這藥草……」「他不用你,我就揍到他用。」
「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在外頭不能老用拳頭解決事情。若你隨手胡亂打人,我們倆會一起被送到衙門里被揍。」
「我討厭衙門。」每次她想要揍人揍得痛快時,他都抬出衙門來嚇她。他看著她氣得鼓起的腮幫子,心頭一暖,想著要親親她,可這時間地點都不宜,只得捏捏她的臉頰,柔聲說道︰「快回來吃點東西墊肚子吧。」
「我剛才吃了三個饅頭,還留了一個給你。你別吃酒樓里那些東西,難吃,吃了會心情不好。」她猛扯著他的手臂。
「你逕拉著我的手臂,我也跳不出這窗戶。等我一下。」他笑著松開她的手,付錢之後便大步離開酒樓。
司徒莫明已經站在門口,一待他出來,立刻就拉住他的手,「帶你去買些透花餈和醍醐餅。」他說。
她燦然一笑,無視旁人目光就直接撲人他懷里。「你待我最好。」
「我會一直待你好。」他很快地緊摟了她一下,便又松開。
「我知道。」她笑盈盈地瞅著他。
她那一臉信任,讓他胸口一窒。
都說他谷長風是天生商人,所有于他無利之事,他便連回頭一眼的力氣都不願多費。可他如今官司纏身、一無所有,卻有了一個無怨無悔陪伴的女子……谷長風撫著她的發,知道自己是真心當她是妻子、想對她好。
「你在想什麼呢?干麼呆呆看著我?」
「想別人說什麼你都相信,實在太容易被騙了。」
「被騙也沒關系啊。我娘說說出口的話,如果沒做到,老天爺會將那人天打雷劈。如果老天爺沒動手的話,我們自然拿長劍劈也一樣。」她美目靈動,笑容可掏地看著他。「所以,你不會騙我吧?」
谷長風瞪大眼,滿心柔情頓時化為寒流,讓他猛打了個哆嗦。
幸好,他對她說的一直都是真心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