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樊爾軒問她要上什麼糕點甜湯,汪孟梨卻搖搖頭,「我想吃糖葫蘆,還要兩枝,吃飽後吃點酸酸甜甜的糖葫蘆最好了,而且要一次吃兩枝才過癮。」
聞言,樊爾軒眸光一變,胸口震蕩不已,梨兒也喜歡吃糖葫蘆,還總一次都吃兩枝……真有那麼多巧合嗎?
其實他會邀請範如茵吃飯是刻意的,一發現她和梨兒有著相同的習慣,便想藉由吃飯這項觀察她,沒想到這位範三小姐也和梨兒有相同的喜好,就連吃到難吃的菜也不會浪費這點也是一模一樣。
現在回想起來,前幾天他在馬場上救了她時,她曾大膽的替他擦臉,拍去了他肩上的泥土,那是梨兒的習慣,她總是將他當成弟弟般照顧。
如果她真是梨兒的話,就能解釋她之所以會出現在糧行的原因,看到舅舅、舅母為何會含著淚,看到溫俊生和李瑤月在一起,為何會懷有恨意,怕是她已從伙計口中得知李瑤月被扶正一事吧。
只要她是梨兒,所有他在她身上感覺到的異常,全都說得通了,只是,這世上真有這種荒誕離奇的事嗎?
樊爾軒深深望著她,像是想看穿她一般。
「樊公子?」怎麼一直看著她,是她太會吃,連糖葫蘆都要吃兩枝嚇到他了嗎?還是……該不會是銀兩帶不夠吧?
樊爾軒對上她瞠大的雙眸,回過了神,微笑道︰「我差人幫你買糖葫蘆。」
當護衛買來糖葫蘆時,汪孟梨喜孜孜的道謝,正想從油紙包里取出來咬上一口,突然想起了什麼,慌張的從椅子上跳起,驚叫出聲,「樊公子,我忘了我的丫鬟還在等我,她肯定很心急!我該走了,謝謝你的招待!」
「我們一起走吧。」樊爾軒也從座椅上起身,他其實不想讓她離開,想繼續挖掘她更多事,但又不好找理由將她留下,只能送她走。
兩人一前一後踏出包廂,汪孟梨跟在樊爾軒後方,忽然看到從他身上掉出一樣東西,她定眼一瞧,那是一個香囊,從里頭露出了一半的護身符。
她彎身撿起,愈看愈覺得這護身符很面熟,想起了這是她在他十二歲時送他的,那時她到廟里祈求爹娘身體健康,順道為他求的,沒想到都這麼多年了,他還帶在身上,一直舍不得扔……
汪孟梨心里好感動,情不自禁的追上他,捉住他的手臂道︰「小龍,你的東西掉了。」
此話一出,樊爾軒渾身一震,整個人僵在原地,好一會兒才緩緩的轉過身,嗓音微顫的問︰「三姑娘,你剛剛叫我什麼?」
發現自己失言,汪孟梨不由局促起來,忍不住又想模頭勾發,卻發現她一手捉著他的手臂,一手拿著香囊,她趕緊松開手,將香囊塞到他手上,「我、我是說,樊公子,你東西掉了。」
不,他確實听到她喊了他一聲小龍,腦海里不禁浮現出過往的回憶——
「小龍,你干麼不理我,真不喜歡我取的小名嗎?」
樊爾軒生著悶氣,不肯理她。
「別這樣嘛,我是真的覺得這名字很有男子氣概。」
他依舊不理她。
「怎麼辦,我還是喜歡叫你小龍耶。」
他拿起棉被將頭蒙起來。
汪孟梨也不管他的抗議,擅作主張的道︰「這樣好了,以後我不會在別人面前這麼叫你,只有我們兩人獨處時我再叫你小龍。」
「樊公子……」在發呆?汪孟梨伸手在他面前揮了揮。
樊爾軒回過神,朝她揚起溫文笑容,「三姑娘,謝謝你,這是對我很重要的東西。」他緊緊握在手心里,眸光炙熱地盯著她看。
汪孟梨被他看得心髒跳快了一拍,仿佛在他眼里看到了掩藏不住的深情……等等,為什麼是深情?
「三姑娘,你是不是……」梨兒?樊爾軒剛想開口,卻又頓住了。
他問不出口,心里明明認定她就是梨兒,但都只是他的猜測,要想證實她的身分,必須要有更明顯的證據才行。
「樊公子?」她歪著頭看他,他是想對她說什麼呢?
「你的丫鬟不是在找你嗎?快走吧。」樊爾軒改口。
想到香香,汪孟梨又心急的邁開步伐……欸,他怎麼握著她的手?
以前都是她拉著他走的,現在換他拉著她,讓她心口驟生一股奇異的感覺,任憑他拉著她走了幾步,直到看見前方有人,他才松開她。
到了樓下,汪孟梨快步走到客棧門口,果然看到香香在街上如無頭蒼蠅般找她。
她趕緊出聲喚人,香香看到她,哭得梨花帶雨地跑過來,埋怨的道︰「嗚嗚,小姐,你說話不算話……」
「好了好了,對不起。」汪孟梨拍了拍她的肩,打開油紙包,分給她一枝糖葫蘆,「給你吃。」
糖萌蘆?香香錯愕,接著又被站在自家小姐身邊的男人嚇了一大跳,「欸?樊公子怎麼會在這?」難不成小姐剛剛是和樊公子在一起?
「範三姑娘,搭我的馬車回去吧。」樊爾軒指指停在對面大樹下的馬車。
「那怎麼好意思,都讓你請吃飯了,我自己叫馬車就好了。」汪孟梨推拒道,她還得到廟里一趟,而且搭他的馬車太招搖了,不妥。
樊爾軒也不勉強,差人替她招來一輛馬車,付了雙倍的錢,並囑咐馬夫安全的將人送到目的地。
目送馬車離開後,他臉色變得嚴肅,朝身旁的護衛命令道︰「去打听範三小姐這幾個月來的近況,有沒有發生奇怪的事,大小事都要。」
「是。」
夜里,樊爾軒在書房里熬夜看商行的帳本,早遣了二胡去歇息。
突然間門邊叩叩兩聲,在夜深人靜里格外響亮,他頭也沒抬的揚聲道︰「進來。」
進來的是柳護衛,他一關上門便稟報道︰「關于當家要查的範家三小姐,屬下已經查到了。」
「快說。」樊爾軒擱下手上的帳本。
柳護衛仔細的說道︰「當家,這範三小姐身上確實有古怪,她原本是個不受寵的庶女,因為個性膽小懦弱,連下人都會明著欺負她,在範家的處境可說是十分可憐,但自從四個多月前摔入池塘溺水,大難不死被丫鬟救起後,便失去了記憶,而且性格大變。」
失去記憶,個性大變?
樊爾軒眼神閃過冀盼的道︰「如何性格大變?」
柳護衛連忙說起範如茵如何從懦弱轉為堅毅,甚至收服了範家上上下下的事,口吻相當欽佩,「還有上回範三小姐差點摔了馬,就是範四小姐害的,範三小姐在馬背上找到一枚指甲套,證明是範四小姐所戴,讓她百口莫辯,順帶也揭發了當初跌落池塘一事是範四小姐做的,現在範四小姐被關在祠堂里反省呢,這位範三小姐真不簡單!」
樊爾軒听著護衛的話,範如茵的所作所為確實像梨兒會做的事……
「等等,你說範如茵是四個多月前摔入池塘里的?」他像是想到什麼,「知道她是哪一天出事的嗎?」
柳護衛在樊爾軒身邊待久了,辦事也牢靠,這點細節當然會打听清楚,「是三月七日。」
聞言,樊爾軒身軀一震,然後揮了揮手,將護衛遣了出去,他必須一個人獨處,否則他沒有把握能克制住自己。
三月七日,正是梨兒死去的日子。
一個人是不會莫名其妙變了個性的,他是听說過有人起死回生的案例,還听說有一種可能性,是身體里住了另一個人,在梨兒死去的那天,剛好範如茵也溺死了,會不會梨兒的魂魄就這麼進入了範如茵的身軀里?
這個猜臆既大膽又荒誕,但卻出奇的合理,發生在範如茵身上的每一件「巧合」,都像是梨兒本人出現在他面前,而且他和範如茵相處的感覺,就像是和梨兒在一起,就算臉不一樣,他的心依然感受得到她的存在,她肯定就是梨兒沒錯。
樊爾軒因為這個猜測感到振奮,他先是肩膀顫抖,然後大笑出聲,也不管外頭的下人會不會听見。
在梨兒死後,他的心就一片死寂,他的人生不再有希望,成天寄情于工作之中,連自己的親事都漠不關心,如今,在知道梨兒極可能就是範如茵後,他灰暗的心終于滲入一絲曙光,讓他重新活了起來。
而最讓他感謝老天爺的,是範如茵湊巧是他的未婚妻,要不是因為這層關系,他倆想必不會有交集,他不會發現到她,而是再一次錯過她。
他現在迫不及待想見到她,迫不及待想把她娶進門……樊爾軒在心里渴望的吶喊道。
「這婚事就早點辦吧……」他緩緩斂起笑,表情愉悅的低喃著,萬分期待著成親之日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