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胡振東心虛,又找不到劫囚的人,莫氏祖孫就被他以失蹤結案,反正莫家的財產大半都被他收入囊中了。
莫家鍛造坊並沒有撤下招牌,畢竟這是百年老字號,還得用它來吸引客人,只不過忠于莫家的一些老師傅知道換了東家,而且原東家還是被新東家用手段逼走的,如今生死不明,大伙都頗為不齒,紛紛求去。
宋青濤也無所謂,因為這些老手只認姓莫的,對他並不忠心,本來就是他想除掉的對象,反正莫宸已經幫他把新師傅都訓練起來,每個新師傅都是身懷九龍鍛技藝的高手,不怕到時沒人手!
抱持著這種想法,宋青濤在莫家鍛造坊里排除異己,但漸漸的,他發覺事情不對了。
那些自認技術一流的新師傅,施展起九龍鍛的鍛造法時,居然都行不通了,不管是火候還是手法,用在某些材料時有效,但換了個材料,就全部失敗了,鍛造出來的刀劍不是太脆就是變形,根本無法當成商品販賣,還毀了許多客人的貴重材料。
宋青濤這才知道,莫家祖傳的九龍鍛,並不是他以為的這麼簡單,那些自謂技術出神入化了的新師傅,事實上只學到了一些些皮毛,一次的成功就讓他們得意忘形了。
那群師傅在藝成當時表現出的技術,真的讓他們每個人都覺得自己得到了完整的傳承,只差在時間的歷練,畢竟他們在學成前,對于鍛造冶煉這一行也並不專精,宋青濤更是一竅不通,所以才被糊弄了過去,但仔細想想,莫宸也只教了他們一個月,一個月想學到人家百年傳承的九龍鍛?連宋青濤現在回想起來,都覺得自己怎麼會這麼傻,居然沒能從莫宸身上再多挖一點技術。
犯了這種要命的錯誤,但莫家祖孫已經失蹤了,九龍鍛等于從此失傳,宋青濤只能想辦法靠自己力挽狂瀾。
就在莫家鍛造坊的名聲一落千丈,生意也出現危機的時候,許多商人看到了機會,于是新的鍛造坊、打鐵鋪等等店家如雨後春筍般紛紛開設。金斯敦原本就以鍛造業出名,城里雖然以莫家為龍頭,但有名的鍛造打鐵鑄造的鋪子也不少,如今龍頭搖搖欲墜,自然有更多人想要來分一杯羹。
其中,一家名為「大牛刀劍鋪」的鋪子鶴立雞群,接下了幾樁莫家做不來的生意,打造出幾把絕世好劍,而且東家還放出消息,以後只接最頂級的訂單,一般的刀劍不再打造,引起一片嘩然。
有一位刀客見莫家鍛造坊虛有其名,便將手中現有的材料送到大牛刀劍鋪,想求一把好刀,他的材料罕見又不凡,跑遍了三江五湖也沒人鍛造得出來,可是一個月之後,大牛刀劍鋪讓一把寒光隱隱、削鐵如泥的凶刀現世。
這一次的成功,將大牛刀劍鋪的名聲推上了頂端,隱隱要壓過莫家鍛造坊。眾同行連忙去拜見大牛刀劍鋪的東家,連胡振東也不例外,然而大牛刀劍鋪的東家肥頭大耳,身材粗壯,說起話來也相當魯直,惹得他不開心就直接罵人、趕人,卻也因為這樣,沒有人能套出大牛刀劍鋪成功的原因。
至于金斯敦城郊的大宅子,外觀仍然破落,顯得陰氣森森,尤其這幾日陰天,連經過的人看了都感到害怕,不自覺加快腳步。
所以沒有人知道里頭已經整理得干淨整齊,雀兒將春夏秋冬四婢找了回來,負責烹飪洗衣及服侍莫老夫人等工作。四婢原就對莫家忠誠,在這里不必受到親宋青濤的那群小人奴僕打壓,工作也輕松許多,自然歡喜。
雀兒則是只要專注照顧莫宸就好。這一日,她端著一盤她親手做的點心,還有一大杯放涼的清茶,來到後院。莫宸正在鍛造爐前打鐵,他赤|果著上身,手持重錘,一錘一錘的鍛打著石墩上的劍胚,身上的肌肉隨著他的動作顫動起伏,汗水流過精壯的胸膛,有一種健壯而剛強的美,讓她不由得看傻了。
「雀兒?」不知什麼時候,莫宸已然停下動作,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雀兒小臉微紅,將托盤放到他面前。「那個……少爺已經打了一天的鐵了,用點點心吧。」
「好。」莫宸抓起茶杯,喝了一大口,另一手要去抓點心時,卻被她阻止了。
「我先幫少爺擦擦手。」說完,她拿起放在托盤上的濕布,仔細的替他擦拭雙手。
他的手大而厚實,手指修長,但因為長年打鐵而顯得黝黑粗糙,她白皙的小手在他的大手穿梭,黑與白的對比,彷佛交纏的人影,惹得她的臉蛋兒更紅了。
瞧她那副嬌俏模樣,莫宸莞爾一笑。「你等我一下。」他走到鑄造爐的另一邊,拿了一樣東西又踅了回來,遞到她手上,赫然是一支做工精美的銀簪。「我特地為你鑄的,喜歡嗎?」
雀兒拿著銀簪,手忍不住微微顫抖。她知道他有多忙碌,城里的大牛刀劍鋪,根本是他叫大牛喬裝成東家開的,目的就是要打擊莫家鍛造坊的生意,所以這陣子他不停的在鑄劍鍛刀,連休息的時間都很少,可即使如此,他還是抽空做了這支銀簪給她……'想到這里,她的雙眼蒙上一層水霧,隨即眼淚無法抑止的滑落,落到了簪子上。
「你怎麼哭了?」他沒想到她會是這樣的反應,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
「我、我只是很感動……少爺對我這麼好……」雀兒揉了揉眼楮,卻止不住感動的淚水。
「傻丫頭。」莫宸輕笑了一聲,抬手輕柔的拭去她臉頰上的淚。「我是你的夫君,對你好不是應該的嗎?」
是嗎?是應該的嗎?雀兒拿這個問題問自己,可是得到的答案卻令她滿心的感動頓時化成了哀愁。
「不是這樣的。」她眸光深深的看著他,幽幽的道︰「少爺只是感激雀兒曾經做過的一切,但那與夫妻之情是不同的,雀兒知道少爺心中想的念的其實是竹音小姐,即使竹音小姐也受了宋青濤的蒙騙,可能在少爺犯傻病的時候忽視了少爺,還做了一些過分的事,但少爺深愛竹音小姐的心意是不會改變的,那才是夫妻之情……」
「等等,你怎麼會有這麼荒唐的想法?」莫宸驚訝地打斷她,他渾然不知她竟有這種誤解,而她深埋了這麼久的傷心,還要與他相處,那究竟該有多痛苦?
或許他在與雀兒成親之前,對柳竹音死心塌地,但經歷了這場變故之後,他對柳竹音的真心也是了然于心,對她的留戀早在一次次的傷害及鄙視中磨光了,她為什麼還會覺得他傾心的是柳竹音,而不是她?
「因為事實就是這樣。」雀兒頓了一下,終于還是道出了自己的心結,「我們都重生了一次,重生之前那次大婚,少爺還記得嗎?一把刀揮向了我和竹音小姐,但傻了的少爺卻毫不考慮的救下了竹音小姐,牲了我,我就算再笨也應該知道,少爺愛的一直都是竹音小姐,我始終……始終代替不了她。」
「天,原來你竟有這種誤會,我卻完全不知道,你究竟隱忍了多久?」莫宸難以置信地望著她。
難怪她重生之後對他的態度變了,雖然還是一樣盡職服侍,眼中的愛意卻埋得很深,讓他一度以為她不再愛他了。
天天面對著自己心愛的男人,卻以為這個男人愛的是別的女人,這是多麼大的痛苦?原來他表現出來的溫柔、每一次的親密接觸,對她來說都是煎熬,她要有多強大的意志力,才能讓自己不在這種矛盾下崩潰?
即使如此,她仍是不求回報的願意幫助他,在他失去家業之後也不離不棄,這般美好善良的女子,不該受這麼大的苦啊!
「雀兒,我告訴你,你錯了。」他認真地瞅著她,一字一句清楚的解釋,「雖然我重生前的確是傻的,但所有的事我都記得。當時我回頭救你們,會先推開竹音是因為從我所在的位置,我只看到她,根本不曉得你在她身後。」見她的神情從哀怨漸漸變得訝異,那副可憐兮兮的模樣讓他更加心痛,索性豁出去了,連自己的丑態一並告訴了她。「在你重傷而亡的那一刻,因為那樣痛苦的刺激,讓我由傻病中清醒了,我是因為抱著你哭,太過悲傷沒注意到後頭有人暗算,才會和你一起死的,你知道嗎?」
莫宸直視她的眼,他要讓她知道,比起柳竹音,她的死更令他痛徹心扉,這樣他愛的是誰,應該很明白了。
雀兒真的震驚了,睜著霧蒙蒙的大眼望著他,像是不敢相信他說的,可是她在他眼中並沒有看到一絲虛假,他幾句話就把她從愛情的枷鎖中解放了出來,但因為這樣的結果太不真實了,讓她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
她的少爺、她的夫君,原來心中一直有她,而且他是為她而死的!
瞧她傻愣愣的樣子,莫宸沒好氣地輕輕敲了下她的額頭。「我病好了,現在倒換你犯傻了,既然你是我的妻子,就應該對我有所了解,如果不是愛你,我需要哄你嗎?如果不是愛你,我需要在你身上花這麼多心思嗎?」他抽起她握在手中的銀釵,輕輕的插在她的發髻上,接著捧起她的小臉,漾開了笑。「很漂亮。」
雀兒咬著下唇,抬起手抹去眼淚,也跟著笑了。
兩人深情對望,自然而然的唇瓣相貼,這個吻纏綿雋永,像是要把浪費的時光全補回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