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過年,因為陸蔚英墜崖重傷,侯府是過得冷冷清清,今年是因為父子出征,依然冷冷清清。
許氏請父兄打听了,都是差不多的消息,蒼間郡王想搶軍功,堅持自己帶兵馬,但又沒經驗,五萬兵馬居然攻不下千人的海匪——
喬翠喜就在暄和院听著這些消息,心里雖然著急,但也沒辦法,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照顧盛宇,以及自己的肚子。
陸蔚英沒寫信,伍娘子說,陸家人出門打仗,是不寫信的。
想想,這樣好像也好,接了信,就會有期待,如果知道不會有,情緒上至少波動不會太大。
想想又佩服起當年的許氏,堂堂一個郡主居然願意這樣等著,自己好歹有盛宇,但她真是只有一紙婚書,想想都難熬……
「小姐,院子的梨花開了,不如去瞧瞧。」
她現在已經六個多月身孕,起身有些困難,但還是喜歡在院子走動,盛宇不知道是像到武將爹,還是像她這個現代媽,也是挺好動的,抱他到院子里時,小短腿一蹬一蹬的,可愛得不行。
「少夫人,少夫人。」田嬤嬤難得失態的一路沖進來,「大喜,侯爺跟世子已經打勝仗,聖旨先到,快點出來迎接。」
暄和院手忙腳亂了一陣,喬翠喜這才上了院內馬車,到大廳堂時,香案已經擺起,家里人有的已經到了,有的還沒。
直到住最遠的陸二榮跟姚氏到了,內官這才宣旨。
前面當然是嘉獎平海侯父子忠君奮勇,但最後一場海戰卻沒能盡到督導之職,讓蒼間郡王落海身亡,長公主悲傷不已,念及過往功勞,僅只削爵,侯府可繼續住,但賜田與朝服即日歸還。
陸老夫人帶頭謝了恩,田嬤嬤又拿了一個匣子給傳話的內官。
內官笑著說︰「陸老夫人放心,皇上沒生氣,只不過長公主鬧得凶,皇上得給長姊交代。」
「那長公主……」
「長公主氣急攻心,病倒了。」內官話中有話的說。「皇上很是擔心,命太醫好好照顧。」
陸老夫人聞言大喜,蒼間郡王死了,怕長公主是要報復陸家,但現在看來,皇帝要趁長公主生病把這個蠻橫的長姊除去,那陸家就不用擔心了,「公公稍等,稍等。」
內官知道還有銀子可以拿,自然是笑吟吟的,再者許氏跟喬翠喜關心的樣子,又從衣服看出是正房太太,于是還撿了幾項事情說說。
很快的,帳房跟著田嬤嬤過來,手中信封厚厚的,陸老夫人雙手奉上,「多謝公公安我一家老小的心。」
「老太太好說。」
回到廳上,喬翠喜自然十分開心,人平安已經大喜,還甩掉爵位這燙手山芋,等他回來休息夠了,便能開始計劃未來要做什麼。
眾人靜靜等著,約莫過了一個時辰,守門小廝飛奔過來,「侯爺跟世子回府了。」
就見朱紅色的大門全敞,兩匹高大的戰馬一前一後進來,小跑步經過青磚地,在廊柱前一個勒起,馬嘶了一聲,停下步子,兩人雙雙下馬,大步走進廳堂。
「見過母親。」
「見過祖母。」
陸老夫人笑得眼楮都不見了,「起來,起來,一路辛苦了,媳婦跟孫媳婦等著,去跟她們說說話。」
陸蔚英轉頭的瞬間,喬翠喜就覺得心里一跳——從知道戰勝回京,到接旨,她一直沒什麼真實感,直到現在看到他一身風塵僕僕,這才忍不住想哭。
雪雨那日突然就走了,直到夏天,這才回來,終于回來。
陸蔚英走到她面前,看著她明顯隆起的肚子,臉上百感交集,「以後日子長著,我會對你好的。」
喬翠喜含著眼淚點點頭,超級大男人主義,能說出這些已經很好了,而且她信他言出必踐。
男人伸手給她擦擦淚,兩人相識一笑,接著他又從周嬤嬤手中接過兒子。
盛宇已經不認得他,一下哭了起來。
喬翠喜連忙哄哄小的,見陸蔚英神色,又道︰「剛才是誰說以後日子長著的,跟他玩上幾日就好了。」
另一邊,陸一鼎跟許氏自然有不少話說。
兒子跟孫子都平安,陸老夫人心里高興,可看到榮兒跟蔚驥一臉無聊,不過來說句辛苦,姚氏跟宋氏也是一臉不耐煩,又覺得心寒——都說婦人隨丈夫,只要榮兒父子對鼎兒父子有一點尊重跟感謝,他們的媳婦也不至于這樣把大房當外人。
說來,都是自己老了心軟,去年過年前在分配采買年節贈禮時,兩房各負擔一半,二房口口聲聲說不公平,說大房有爵位,應該要負擔比較多雲雲,當時她就應該要考慮分家之事。
臘月的天氣出征,京城雪都積了數寸,海邊更是冰凍一片,榮兒跟蔚驥不去想大房父子都在戰場上,自己卻在暖房里舒舒服服,只想著大房有爵位,大房做這一切事情都應該的。
鼎兒一向心軟,若自己走了,一定也會照拂弟弟,不過二房卻是不會感激,在他們的想法里,賴上大房一生一世才叫公平。
鼎兒願意照顧榮兒,蔚英也不介意給蔚驥金銀,可是,難不成以後盛林一家子大小也要靠著才出生幾個月的盛宇嗎,這樣下去,二房什麼時候才能獨立?這樣下去,大房只是損失一點金銀,二房卻真的要一蹶不振了。
還是趁自己還活著的時候分家吧,榮兒一家子總得開始學習自立,加上自己在一邊幫忙,好歹能學上幾分本事,將來若是大房不理睬,也不至于流落街頭。
那年,京城發生了幾件大事。
長公主思念蒼間郡王太過而發瘋,平海侯府被削了爵位,在陸家老太太的主持下,開祠堂分了家,舊侯府已經改匾額為「陸宅」,留給二房,大房則是另外買了一個商人的舊居暫住。
都說陸家倒霉,八十年爵位壞在一個不會打仗又想奪權的郡王身上,但即便是削爵這樣的大事,在轉瞬萬變的京城中,也沒幾個月的熱度,很快的眾人就忘了。
至于喬翠喜,自然是不管牆外事,身為陸家大女乃女乃跟喬家大小姐,事情太多了,才生下第二個兒子沒多久,宗德成親了,宗和也成親,梅姨娘看著實在沒盼頭,自請出府,喬翠喜連著許詩秋一並給了休書,打發出去。
宗德寵妾,院子鎮日雞飛狗跳,宗和那里倒是好,月兒很快懷孕,平安產子,給宗和張羅的兩個侍妾,也都十分爭氣,開枝散葉的速度讓段氏忙得不行,但家里有孩子總是好事,每個月回喬家一趟,都覺得段氏氣色十分好,就連喬老太太的白發都黑上幾分。
至于陸家,分家沒幾年,二房就準備賣宅子了。
好笑的是,牛宜馨不知道陸家分家,只听到陸家削爵賣宅就以為沒落了,打听到陸大女乃女乃每月初二會上昭然寺上香,故意去那里堵人——她當初都願意當妾室,喬翠喜還是不願意嫁進黃家,而她一個沒嫁妝的正妻在夫家怎麼可能過得好,連下人都能奚落她,這一切都是喬翠喜害的。
在昭然寺中看著喬翠喜帶著一群丫頭婆子上香,牛宜馨大步過去。
她身邊的嬤嬤早得她吩咐,道︰「這位是戶部黃大人的三媳婦,你這民婦還不過來行禮。」
喬翠喜只覺得好笑,「黃三爺若是當上官職,三女乃女乃有了夫人頭餃,我自當行禮,現在你是女乃女乃,我也是女乃女乃,可沒有行禮的必要。」
牛宜馨氣結。
「不如給我行禮吧。」旁邊一個聲音道︰「我夫君是糧部九司的呈官,我有夫人身分,黃三女乃女乃可要跟我行禮?陸大女乃女乃自然是不用的。」
正是蔡月兒。
喬宗和任職糧部九司,她是正妻,真正的官夫人,嬤嬤丫頭後面也跟了好幾個。
喬翠喜看得哈哈大笑,「月兒什麼時候過來的,也不說一聲。」
「在後頭抄完經這便過來了。」
佛堂大門這時又走進幾人,前面兩個孩子一見喬翠喜,立刻撲上來粘著,「娘啊娘的」喊個沒完。
女人模模這個頭,又模模那個頭,這個也乖,那個也乖,都是娘的小乖乖。
陸蔚英大步跨進來,「笑什麼這麼大聲,外頭都听得清楚。」
「沒事。」
「上完香了,這便走吧,宗和在外頭等著。」
「娘。」比較小的男娃跺著腳,「抱我。」
「娘的肚子里有弟弟,爹爹抱你。」陸蔚英一把將小兒子撈起來,「走吧。」
一群人就好像沒看到牛宜馨一樣,邊說邊向外去了。
牛宜馨看著看著,想起當年湯姨娘對自己幾番暗示,自己卻貪圖富貴主動勾搭黃少爺,直覺得後悔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