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子穿上,我們該繼續上路了。」與她對望了一會兒,雷亮已經平復心頭異常的波動,神態自若的提醒道。
在他不自禁吻了她之後,他的心泛起許多陌生感受,但此刻他並不想分析厘清那代表什麼,也無意多解釋方才的吻。
「呃?好……」胡璦樺怔怔地點頭,彎,撿起涼鞋穿上,一見他轉身先走,她忙要跟上他。「那個,剛才……」
她想問清楚他為什麼要吻她?又為什麼馬上又可以像沒事似的?
「嗯?」他停步,轉頭看她。「走不動?要我背你嗎?」如果她要求,他自是不會拒絕。
「不,是剛才……算了,沒事。」見他一臉雲淡風輕,她抿抿唇,將疑問吞了回去。
即使他說是因喜歡她才吻她,她也無法將他的話當真,相信他對她會有真感情,畢竟兩人才剛認識,而他不過是個過客。
不管是在這里,或即便回到台灣,他都只是短暫過客而已,她不該對他有什麼特別的想法或期待。
對他而言,也許只是一時氣氛所致,基于法國人的浪漫因子作祟,便自然順勢吻了她。
就算是這隨興的理由,她也不會生他的氣或怪他,因為她剛才也沒有推拒他的吻,還不自覺享受其中。
她不需要刻意向他要理由,更不會要他為了一個吻負什麼責,一切只是氣氛作怪。
稍後,胡璦樺平復先前因為他的吻而身心澎湃的異常,當作是個意外而釋懷。
不多久,總算走到有鐵軌的地方。
「這里真的會有竹火車經過嗎?」胡璦樺有些懷疑的問道。放眼望去沒有鄉鎮房舍,蜿蜒鐵軌兩旁只有雜草和樹叢。
「只能等等看了。」雷亮抬手看腕表,這里與台灣時差一小時,這時間是當地下午四點多,應該會有載人載貨的竹火車出沒,若時間晚了,等到機會便很渺茫。
「要是等不到,是不是要沿著鐵軌一路走到金邊?」她擔心的問道。
他曾提過最終的目的地是金邊,這樣他才能找人安排算是非法入境的兩人安全離開這里、回到台灣。
「還是,要走到有電話能打的城鎮?那還要走多遠?」
「有我在,你不用害怕。」雷亮對她一笑,安撫道︰「若是等不到竹火車,大不了我自己組裝一個。」
「你會做竹火車?」胡璦樺一臉訝異,那怎麼不直接做一個?
「在這里要取得竹片編成竹墊不難,沒有鐵制輪子,也能用木頭制作木輪取代,但發動的引擎就比較麻煩,只能手動前進。」
若只是他一個人,他能就地取材,自行制作粗糙簡易的手動竹火車,也不需要特地打工賺車費了,可是那樣的竹火車更為顛簸,對她來說,恐怕比走路還辛苦,所以不到最後關頭他不會自己動手。
她听到他說手動前進,馬上想像那樣的畫面,突然覺得他不自己做是有道理的。
兩人並非在原地枯等,他仍順著鐵軌領著她朝北方繼續向前走,邊聊天邊等候竹火車出現。
雷亮豎耳注意著是否有引擎聲響,而且竹火車必須從後方駛來,這才是向北行駛的竹火車,若是從正面而來,開往南方,那可不是他們能搭乘的車。
如果他沒記錯,這條鐵軌是連接金邊和南方的西哈努克市,不過已鮮少有長程搭載,僅偶有短程運輸或載客而已。
幸運地,約莫半個小時後,雷亮听到遠處傳來細微的引擎聲響。
他向她提醒一聲,兩人同時轉頭,看見遠遠那方蜿蜒鐵軌出現一個正在移動的物體。
胡璦樺再度像在沙漠發現甘霖,興奮地高舉雙手揮舞,又叫又跳的。
他不禁莞爾輕笑,她真的很可愛。
數分鐘後,竹火車接近他們,司機看見兩人攔車,緩緩將車停下。
有如一張雙人床大小的竹墊,擠坐著七、八名當地人,除了司機,清一色都是女性,有人拎著雞籠、有人拎著菜籃,也有人身旁擱著米袋或行李。
雷亮先跟司機商議,表示兩人身上僅有一萬里爾及一串香蕉可以付車資。
司機顯得為難,一開始並不想答應,後來實在拗不過雷亮的請托,這才勉強讓他們搭乘到茶膠,離金邊市尚有一段距離。
竹火車上數名當地婦人听到他們在這里遇難,不免心生同情,也擔心胡璦樺會體力不支,幾個人七嘴八舌幫忙說情,央求司機通融,甚至紛紛掏出攜帶的物品,有人拿兩把青菜、有人掏出幾顆馬鈴薯、數根玉米等,替他們貼補一點車資,希望司機好人做到底,送他們到鐵軌的終點站金邊市。
司機不好硬著心腸拒絕,只好答應了。
「OK了,司機會讓我們坐到金邊。」雷亮跟幾個人一番議論後,轉頭對完全听不懂他們談話的她,微笑道出結果。
「真的?!」胡璦樺一臉驚喜,可是笑意馬上一斂,狐疑的問道︰「就那麼一點點費用,司機願意載我們到目的地?你是不是又談了什麼交換條件?這次我要親司機臉頰幾下?」
「這次不用,要親的話親我。」雷亮笑著說完,才把眾人好心幫忙的事情告訴她。
他不過一句玩笑話,令胡璦樺的心重重怦跳,兩人接吻的情景倏地躍入腦海,讓她的雙頰不自覺又浮現兩抹緋紅。
竹墊上的婦女們挪了下位置,讓他們可以坐在一起。
「謝謝、謝謝。」胡璦樺朝她們點點頭,用雷亮教她的當地話頻頻微笑致謝。
司機再度發動引擎出發。
竹火車先是緩緩行駛,不一會兒便加速奔馳,由于鐵軌扭曲變形嚴重,車身搖晃顛簸,忽地整台車還彈跳起來。
胡璦樺以為自己會被拋出車外,嚇得緊緊捉住雷亮的手臂。
「別擔心,這種晃動程度很正常。」雷亮攬住她的肩頭輕拍著。
同車的兩、三名婦人嘰哩呱啦跟她說幾句話,有人模了模自己的肚子,再朝她指了指,她對這樣的肢體語言一知半解,以為對方問她是否吃飽了,她笑咪咪地點點頭,只能用英文回答中午吃過了,不餓。
雷亮聞言,忍俊不禁。她們根本是在雞同鴨講。
「笑什麼?幫我翻譯啦!」胡璦樺沒好氣的睞他一眼。
雷亮躊躇了下,只能如實翻譯,「她們要你小心寶寶,要我好好保護你。」
「欸?什麼寶寶?」胡璦樺更是滿臉問號。
「咳,那個……」雷亮有些尷尬,但還是老實招了。
听完,她錯愕的瞪大雙眼。「什麼?你跟她們說我可能懷孕了?!」
一開始在小漁村,他向Din介紹兩人是自助旅行而落難的朋友;到了農村之後,兩人變成是到南部海邊度蜜月,卻因故落難的新婚夫妻;這會兒他竟然聲稱她很可能已經懷孕,他才急著要早點帶她去到大城市?!
她霎時尷尬又羞窘,很想向關心她的婦人們澄清真相,可是語言不通,實在無法。
「不這麼說,怎麼能博得大家更多的同情心和愛心?她們就是擔心你的身體狀況才更積極想幫助我們盡早到達金邊。」他完全是因地制宜,視情況編出較有利的說詞,這一切全是為她著想。
胡璦樺本想責備他亂說話,但也明白他這麼做都是為了她,只能尷尬地跟他當對假夫妻。
行駛中的竹火車一直很顛簸,不時便跳來跳去,頗為驚險,但她已不再被驚嚇,雷亮一只大掌仍摟著她肩頭,她和他並肩靠坐著,兩人自然而親昵。
同車婦人們不時便親切與她交談,雖語言不通,她也能跟她們比手劃腳談笑起來。
雷亮時而因兩方雞同鴨講而發噱,只在必要時幫忙解釋翻譯。
「喏,我有個問題。」胡璦樺轉過頭,一臉認真的看著他。
「嗯?」雷亮揚了下眉頭,意外她跟婆婆媽媽們竟能用肢體語言、簡單單字聊得很High,他幾乎以為她忘了他的存在。
「如果迎面出現另一台竹火車,那要怎麼會車?」
她不知道要怎麼向語言不通的婆婆媽媽請教這個問題,只能向有如百科全書的他要答案。
她平時不是容易跟陌生人聊天的人,但在這里她的話不自覺變多了。
也許是因語言不通的當地人很友善親切,一逕熱絡攀談,她不禁放下拘束,在比手劃腳、一知半解下,也聊出興味來,一方面更因為有他相伴,她逐漸忘了兩人其實身陷險境,反倒覺得像在旅行似的,心情愈來愈輕松自在。
「如果兩台竹火車相遇,必須有一台先讓開,理論上是人少的讓人多的。要把竹火車先移開,搬下竹墊,拆掉輪子和引擎,等對方過去後,再搬回鐵軌組裝,繼續前進。」雷亮解釋道。
「好麻煩。」胡璦樺又是大開眼界,隨即又泛上一抹笑。「不過,我們這輛竹火車滿載,真遇到來車的話,應該是對方禮讓嘍?」
雷亮望著她閃閃發亮的眸光,爽朗一笑,眼神帶著兩人都沒察覺的寵溺。
接著胡璦樺又跟婦女們繼續閑聊,直到她們到達目的地。
她一一擁抱她們道再見,明明是萍水相逢、短暫相處,她竟有些傷感不舍。
之後,司機繼續載他們前進,一路上並沒遇到來車相會。
太陽下山之際,他們總算到達金邊市。
然而兩人都沒發現,一部黑色吉普車一路跟著他們駛向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