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芳菲找到電磁爐,走了出去,站在客廳的程東麗剛結束通話。
「煮好啦?」見她插上插頭,程東麗問。
「差不多了,你哥讓我把電磁爐拿出來。」想起什麼,她微微蹙眉,「對了,我听他喊的是你藝名,他不知道你本名嗎?」這實在不可能,除非他真的是干哥哥。
「知道啊。」程東麗解釋︰「因為他說我——」
「我說她既然知道本名的事業運平平,那就要常喊藝名。」徐東俊走出來,手中一個鴛鴦鍋鍋子和那袋外帶的湯底。「她報名歌唱比賽前就有模特兒經紀找上她簽約,經紀人為了捧紅她,找了個老師為她算名字,那老師說她本名沒什麼事業運,才為她另取陳語心這藝名。她用這藝名去參加歌唱比賽,果然拿了第六名,可見這藝名對她的星運有加分效果,既然這樣,就得常喊她陳語心,才能讓她的運氣和磁場有所改變。」
程東麗不住點頭。「對!就是這樣。老師說我要是想紅,就要我身邊的人喊我藝名。」
「怎麼沒跟我提醒?」李芳菲問了句。
程東麗想了想。「大概忘了。哎呀,這麼多朋友,我也不記得跟誰提過、沒跟誰提過。」她勾住李芳菲手臂,「反正這也不是太重要,學姐要叫我什麼我都可以接受。」
「把湯底倒鍋里加熱,我去把里面那鍋端出來。」他轉進蔚房。
開動時,程東麗才想起一事,她以手肘踫了踫身旁男人。「對了,哥,都忘了跟你介紹。她是我學姐,叫李芳菲,人間四月芳菲盡的芳菲。」她涮著肉片,問︰「你有沒有印象?」
李芳菲正要動筷,听見這話,手上動作一頓,看一眼程東麗,目光調向她身側那低首開始進食的男人。
「我應該要有什麼印象?」徐東俊未抬首,慢條斯理地吃著。「你忘啦?」程東麗瞠眸,想了想又道︰「也對,都那麼久的事了……」
「都會說那麼久的事了,沒頭沒尾問我一句‘有沒有印象’,讓我怎麼答?」程東麗笑了笑。「就我高一搭公車被騷擾的事啊。」
那一天放學照舊搭公車返家,她在車上睡去,車子一個顛簸,驚醒過來時,感覺似有什麼滑過她右胸口,她疑惑地朝外側乘客看去,才發現原坐在身側的小姐換成了一名年輕男子。他身上蓋了件外套,頭朝左側低垂,她的角度能瞧見他合著眼,像是熟睡,她想應是自己的錯覺。
她再合上眼休息,這次並未睡沉,一會時間便覺右胸被罩住,輕輕地。她心一提,不敢亂動,她尚未反應過來這是性|騷擾,那只覆在她胸上的掌開始掐揉,她驚得睜眼瞪視他,他收回手,她才發現他以外套遮掩他的動作。
司機恰在這時將車速緩下,欲停靠站牌,那男子迅速起身。待她反應過來,他已跑至前頭,她離座追上去,大聲嚷嚷︰「司機!有色|狼!」
怪她反應太慢,那人已下車往前逃。
「哪一個?剛剛下車那個哦?」司機不作多想,手煞一拉,下車幫她追人,她亦跟上,畬光覷見身著與她一模一樣衣裙的身影極快地經過她身側,接著那身影書包一扔,準確地砸中色|狼背部。
那色|狼狼狽撲摔在地,爬起身欲再跑,被後頭追上的司機拉住衣領,他扭身一轉,推開司機,下一秒只見裙擺翻起,一條長腿半空中劃過色|狼側臉,接著倒地,被送進警局。
「喔,所以她就是那位後旋踢學姐?」徐東俊听她重提當年那事,並未有特別反應,只淡聲問。
「對啊!就是這樣我才認識她的。」程東麗看向李芳菲,「還好有學姐幫我把那個色|狼打趴。那時候都嚇傻了,根本忘了反應。」
「誰遇上那種事都會受到驚嚇的。」李芳菲笑了笑,「其實你不說,我都要忘了那件事了。」
「你那次超帥的,我到現在都還記得你那一記後旋踢的畫面。後來知道你練跆拳道,我還跟我爸吵著要學,不過不管怎麼跟他說,他就是不肯。他說女孩子就是文文靜靜練鋼琴,或是學畫畫比較適合。」
「爸媽都是這樣的。我以前吵著要上跆拳道時,我媽也不肯,她也是認為女孩子從事靜態活動會比較恰當,還好我爸和我哥支持我。」
「你媽也這樣啊?」程東麗訝問。
「嗯。」她吹了吹剛撈起的芋頭塊,「其實我爸一開始也不肯,他說女生生來就是要被疼愛的,不必吃太多苦︰那時他說練跆拳道難免受傷,他會舍不得。後來是看我生悶氣,他才順我意思,還勸我媽同意讓我去學。」
「我爸也很疼我,也舍不得我吃苦。小時候我媽不讓我吃太多糖,我爸都偷偷帶我去買,還跟我約定不能告訴我媽,他怕我媽生他氣。」
「你爸那不叫疼,是心虛。」徐東俊輕輕哼了哼。
「才不是!你別老是這樣說他。」程東麗對他皺了皺鼻。
「爸爸都是疼女兒的。」李芳菲淡淡地說,低垂眼睫,咬下芋頭塊。
覷著她那一臉清秀,徐東俊倏然想起那一晚的包廂里,她衣袖上那團紅色棉線。「陳語心,有什麼話先吃飽再說,你這樣邊說話邊涮肉片,整鍋都你口水。」
「有這麼夸張嗎?」程東麗斜睨他一眼,「能吃到我口水也很不容易,你不知道現在有很多網友都說我是新宅男女神?」
「新宅男女神?」徐東俊將她打量許久,反問︰「亡友說的?」
「嗯嗯。」程東麗大口吃肉大口嚼菜,毫無一點女神形象。
他盯著她數秒,兀自笑起來。
她斜眼看他。「笑屁喔!」
「新宅男女神可以這麼粗魯?」
「我這叫自然不做作。」她笑嘻嘻,揮舞手中筷子。
他輕咳一聲︰「那些亡友眼光還真不是一般。」說著說著又笑了。
「你到底笑什麼啊!」程東麗感覺古怪。
「我想他說的‘亡友’應該是指死亡的亡。」李芳菲慢吞吞開口。
「徐東俊你很過分欸!」程東麗嚷了聲。
「誰叫你要那麼自我感覺良好。」他說話時,眉目舒展,相當放松的狀態,像鄰家大男孩。
李芳菲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他正巧將目光調了過來。四目交會,他看著她的目光邃亮,唇畔隱隱帶著笑意。
「對了,給你們買了背包,剛剛說要拿給學姐看,拿到忘了,正好拿給你們一起看。」程東麗退開椅子,起身欲走。
「等等再看。」
「等等再看。」那兩人異口同聲。
三人頓了頓,程東麗才笑著坐回位子。「好啦,吃完再看,反正包包也不會自己跑掉。」她邊吃邊說起這趟韓國之旅所遇趣事,直至手機響起。她接通時只听了數秒便訝聲問︰「星光大道?我?我去主持?你開玩笑吧?」她看看同時投來目光的兩人,歉意地點點頭,轉身步至客廳。
餐廳里只余鍋里食物與湯底沸騰而生的噗噗聲,還隱約听得見程東麗在客廳又驚喜又撒嬌的聲音。
「你跟東……陳語……東麗認識很久了?」她發現還是本名順口些。
徐東俊似有短瞬的怔愣,才道︰「嗯,很久了。」
她擱筷,看著他。「所以你以前就認識我?」
他抬眸看她一眼。「不認識。只是曾听陳語心提過有個跆拳道很厲害的學姐幫她逮到而已,那陣子她常稱贊那位學姐的好身手。」
她輕輕點頭。也許壓制她的腿只是巧合,他並不算認識她。
「怎麼?難不成你以為我認識你,然後對你念念不忘,好不容易多年後遇上你了,逮到機會讓你做我女朋友?」
李芳菲愣半秒,哈哈笑出聲。「我沒這麼自戀好嗎!」
她脂粉未施,長發披在肩後,一張素淨的臉蛋笑起來會有兩個深窩,可愛俏皮︰她其實有自戀的本錢,卻不自知。
半晌,他低聲開口︰「你可以自戀。」
她不懂他想表達什麼,投去疑惑一眼。
他卻是問︰「你練跆拳練很久?」
她算了算。「十幾年。」
「很厲害?」
「還好。」她舉箸吃菜。
「還好是哪種好?」他見她沒吃肉,涮了兩片,伸長手臂遞進她碗里。
她看一眼那還冒著熱氣的肉片,道︰「黑帶三段。」
徐東俊一頓,笑了數聲,聲音低而柔。「不信?」她睨了他一眼。
「信。」他舉臂涮著肉片,「我是笑我有眼無珠,太不知好歹,居然對黑帶三段動手動腳……」頓了頓,在她投來目光時,才緊緊牢抓她視線,想起什麼似地說︰「又動口。」
騰升的熱氣稍模糊了他的臉,她卻能看見他眼底的溫存。他讓她想起他的吻,炙熱而強勢。她臉頰發熱,像鍋里那片沸騰。
他目光還在她臉上,她開口道︰「肉片老了。」
他暢聲笑,似是相當愉快,而她卻是愈來愈難自在,煩躁地問?「今晚不用陪客人了?」
「這不是在陪了?」他證了一匙老油條,放入她碗里,堆得像小山。「肉片老了我吃,油條剛剛好。」
「我最後一次重申,我不是你的客人,也不想當你的客人。」她又煩了,吹涼老油條,一口塞入嘴里。
見她大口吃,亳不做作,他笑著︰「當然!你是情人。」
她猛然抬臉看他。他眼神直勾勾,笑得篤定,也有點得意,顯得有點壞。
她轉頭望向客廳。「怎麼一通電話講這麼久?」隱約听得見程東麗還在講電話的嗓音。
「大概是有什麼新工作找她,在談細節。」他撈了鴨血給她,「你盡管吃,別管她,我買了不少火鍋料,夠吃了。」
「王英齊在你店里上班多久了?」
徐東俊一愣,笑兩聲。「套我話?」
「沒啊,我不是直接問了嗎?」
他撈起鴨血,嘗了口。「我不認識你說的那個王——」
「真不認識嗎?今天李智勛跟他在學校打起來。」
他稍頓,似乎明白了過來。「為了那天被拍到上摩鐵的事?」
「還說不認識他……」看了他一眼,她問︰「你知道他們打架?」
「不是你剛剛說的嗎?」
「不,我意思是……你怎麼一點也不意外的樣子?」他如此平靜,似是洞悉一切。
「不難猜。」他敲敲桌子,笑了笑,「小齊眼紅小智的人氣,找人設局,再利用我會開除小智這點,讓他減少一個競爭對手。」
他說話時,臀後口袋里的手機響起,他起身掏出手機,接通之前又說︰「我干這行這麼久,什麼勾心斗角什麼陰險手段沒見過?」
他瞄一眼螢幕,側過身子接听。
李芳菲看著他。他說他干這行這麼久,是多久?職業百百種,又為什麼要做這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