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成熙在離開淮秋宮後,立即轉到了永晴宮,看著與時月紗一起並肩坐著的女兒,他深吸口氣,不舍的拉著她的手,「還會怕嗎?」
靳慧心搖搖頭,再看著時月紗的臉頰,歉然的道︰「雖然剛剛宮女已經替娘娘上了藥,可是還是好紅、好腫,一定也好痛啊。」
他的目光看著時月紗那紅腫的臉頰,再看向女兒,又回頭看了秦公公一眼。
秦公公立即明白的走上前來,笑眯眯的看著慧心公主道︰「奴才那里有個新玩意兒,公主要不要去看看?」
她眼楮一亮,「好啊。」
但接著一頓,又看向時月紗。
「沒關系,你去吧。」時月紗笑笑地拍拍她的肩。
「嗯。」
秦公公帶著公主出去後,靳成熙也要宮女們全退出寢臥,溫柔的將時月紗抱在懷里,不舍的輕輕踫觸她微紅的臉頰,「很痛吧,怎麼不躲呢?」
她搖搖頭,笑了笑,「沒事的,都已上過藥了,皇後還好吧?」
他定視著她,那黑眸里是真實的關心,「沒事?可為什麼她打了你,你卻還要朕抱她回宮?你明知道朕對她無半點夫妻情。」
「我知道,但母妃近日才殷殷告誡我,在皇宮里生存,要有氣度才有高度,何況我們要教孩子善思、善言、善行,她與皇後若關系好,對她日後也好。」時月紗語重心長的解釋著。
「原來是為了慧心。」靳成熙輕吁了口氣,搖搖頭,執起她的下顎,正視著她的眼眸,「但朕只能告訴你,夏皇後不是那麼容易討好的人,她自有主張想法,听不見他人說的話,就怕她想的跟你想的是完全不一樣的方向。」
「那紗兒也只能盡力的讓她了解了。」
他劍眉一蹙,「你不會是真的希望朕跟皇後和好吧?」
「同為女人,我能了解皇後心里的苦。我並不大方,但還是告訴自己不能太貪心,我擁有的比後宮任何嬪妃都要多了。」
時月紗含情脈脈的看著他。他不懂,此刻能留在他身邊、得到他的恩寵,她自己什麼都不求,只求他能平安順遂,人生中少些風浪。
靳成熙從她的眼眸中看出她對自己的深情,認命而不自私,只希望潛藏在天空中的陰霾,能在她的包容下層層消去,但她小看了人性的丑陋,對皇後,他不到絕情,可在算計下延伸出的關系,就是少了一份真心。
「對了,該去探望母妃了,你跟朕一起去吧。」他不想再在這個話題上打轉。
「可是我這臉……」時月紗模著微腫的臉頰,她可不希望孫太妃擔心。
「母妃消息靈通,這事也瞞不了她多久。」靳成熙搖頭。
「啊?也是。」
于是,由兩名太監掌燈引路,他們前往孫太妃所住的誠心殿。
不意外的,孫太妃看到時月紗紅腫的半邊臉,立即關切詢問,得知事情的來龍去脈,她雖不舍但也開口贊賞時月紗,「忍一時之氣,保百年之身,紗兒如此處理是對的。」時月紗微笑點頭,靳成熙仍是一臉不以為然,悶悶的喝了口熱茶。
「冤家宜解不宜結,母妃知道有些事做來不易,但不做,永遠不知道有沒有可能。」孫太妃看著兒子,也知道他對夏皇後仍有偏見。
「是,兒臣謹遵母妃教誨。」靳成熙無奈應道。
孫太妃微笑的再看向時月紗,拉著她的手,「明兒個也帶慧心去看看皇後,教孩子要善良,別記恨、別記較,這個皇宮本來就該是一個家,咱們這一代很難平和了,但總是希望下一代能有新局面。」
「紗兒明白的。」
「還有,母妃打算在年節時南下到皇廟持齋三個月,替皇上祈福,也為楚穆王朝祈福,因為離宮有一段時間,所以我在早上已去見過夏太後,知會一聲了。」
靳成熙看著母親,「辛苦母妃了。」
「哪里,如果能讓王朝內外早日太平,就是要母妃持齋三年、十年,母妃也願意。」時月紗心思玲瓏,听得出來孫太妃心里的憂心。靳成熙雙眸低斂,卻看不出任何波動。
片刻之後,兩人回到靳成熙的寢宮,剛沐浴完,秦公公即來稟報說齊聿有事請奏,時月紗連忙替靳成熙更衣,再套上外袍。
「你先睡吧。」他溫柔的在她額頭印上一吻。
「嗯。」她點頭,但心里好不舍,身為九五之尊,連想早點睡個覺都難。看著他快步離去的忙碌身影,她好希望自己能替他做得更多些,讓他能稍喘口氣,好好睡個覺……
側廳內,靳成熙在听完齊聿的報告後,神情嚴肅,「夏柏松回來了?」
「是,大概會在年前抵達。就探子回報,他的車隊有好幾輛馬車,載運的大都是他的私人物品,這一次回來就此長住鎮國公府,不再回南方了。」
「讓夏家人小心翼翼留在南方悉心培養的帝位接班人,如今回來了,絕對會有所動作,派人好好盯著。」
「是」齊聿先行退下,靳成熙獨自望著窗外的茫茫雪花。這麼快嗎?寧靜的日子就要結束了……
第二日,午膳過後,時月紗就親自帶慧心到太醫院,請太醫拿了一帖安神補身的藥材,還親自到御膳房去下廚,不一會兒,就見一大一小拿著大小勺子,在溫暖爐火上輕輕攪動鍋里的藥材,再放下雞肉耐心熬湯。
時間緩慢流逝,小慧心聞著冒出的陣陣香氣,忍不住猛吞口水,「好香喔?」時月紗看煮的量不少,又見她一臉饞樣,莞爾一笑,便先盛了一碗給她吃,又再舀了一盅,請來秦公公端去給靳成熙喝。
這一再延遲,都夜暮低垂了,她才匆匆備了一個小鍋,由宮女端著香味四溢的補湯,她則牽著小慧心,往夏皇後所住的淮秋宮走去。
這時間剛巧也是掌燈時分,就見宮女們匆匆行進在宮闈內苑間點亮宮燈,寢宮內,夏都芳冷著一張臉獨坐窗前,望著一陣又一陣飄落的雪花。
這是入冬來她最常做的事,就這麼坐著從白天直到黑夜降臨,又到燈火通明。
只是,寢臥里明明有暖炕、火爐,她卻總覺得置身其中仍比在外頭吹著風雪還要冷。是因為心冷吧?她的胸口隱隱悶痛著,這一生她都只能這樣過了嗎?
這算什麼後宮之首?好可笑!
驀地,宮女進來通報,「稟皇後娘娘,蘭貴妃帶著慧心公主求見,說是親自熬煮一鍋補身藥湯,送來給皇後娘娘。」
夏都芳仍看著窗外,也沒有回應,一直到宮女誤以為她不想見她們而要退出去時,她才緩緩開口,「讓她們進來。」
雖然來的不是她心里想見的靳成熙,但至少也有機會讓她見到他,如果她將這兩人留下來……不一會兒,時月紗等一行人走進來,一名宮女將手上一鍋補湯擺到桌上後,福了福身即退到一旁。
夏都芳端坐在貴妃椅上,兩名宮女在她身後替她捶背,時月紗與慧心公主一起屈膝行禮,「皇後吉祥。」
見皇後仍是面無表情,時月紗又開口,「這是妹妹跟慧心公主特別為皇後娘娘熬煮的補湯,也藉此表達我們的歉意。」
「費心了。」夏都芳淡漠的看著兩人,「坐吧。」
一大一小不自在的坐下,宮女們全退到一旁站立,四氣靜悄悄的,氣氛極為尷尬。
「皇後,不要趁熱喝嗎?」時月紗露出笑容,試著打破這沉悶的氣氛。
「本宮現在不想喝,」夏都芳側轉過臉,端詳著時月紗的臉龐,「好在本宮那一掌沒刮傷你這張粉女敕的小臉蛋,不然,皇上肯定不會善了。」
「不會的,皇上明理,了解了事情發生始末,知道是妹妹跟公主有錯在先,不會對皇後多所責備的。」時月紗連忙替靳成熙說話。
「是啊,多謝妹妹金口,」夏都芳突然勾著唇笑了,這笑容還很熱絡,讓時月紗有些無措,一直安靜在旁的小慧心更是忐忑地去握住她的手。
夏都芳起身走到兩人面前,「你們既然來了,就在這里用晚膳吧,本宮也叫人去請如嬪過來,這後宮里,大家少有來往,實在生疏了,妹妹說是不是?」她注視著時月紗問。
「呃……是啊。」時月紗莫名的頭皮發麻,但不忘回握小慧心的手,安撫她的不安。
「對了,再請皇上一起來吧,相信妹妹一定請得動他,是不是?」夏皇後笑得如沐春風,但時月紗卻是一臉為難,「可是近日皇上國事繁忙,怕是不會來。」
「再忙也要吃東西,還是妹妹不願意,所以連問都還沒問,就如此篤定皇上不會來?」見夏皇後臉上的笑容益發燦爛,時月紗不由自主吞咽了一口口水,「妹妹沒有不願意,那妹妹去問看看。」
「不用了,本宮找個宮女代你去御書房傳個話就好,就說你跟慧心公主在這里用膳,希望皇上也能一起過來。」
語畢,夏都芳也不待她表示意見,就交代宮女前去傳話,還派人去張羅晚膳、前往如嬪的寢宮,要如嬪帶著兩歲的慧慈公主過來。
反正今天的晚膳,不管來的人是甘願抑或不甘願,她是皇後,是後宮之首啊,憑什麼只有她一人過得這麼淒涼又孤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