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你大我八歲?」驀地,關皓停下腳步,轉身正視她。
沒料到他會有此一問,程秀華驚詫,可見他一臉認真,也只能點點頭。
「三十八歲?」關皓又問。
盡管不是頭一次被當面點出年紀,但被他這樣的男人點明,程秀華忍不住有些別扭,眼神浮現一抹淡淡難堪。
「有什麼問題嗎?」她語氣略差的反問。
「才大八歲,叫阿姨的確是把你喊老了。」關皓揚唇微笑。
「啊?」她沒听錯吧?
「對了,莎士比亞詩集選已經找到了。」
「啊?!」什麼跟什麼啊!他話題會不會一下跳太遠!
關皓完全先發制人「誤會解開了,我已經知道書不是你偷的,為了表示歉意,我決定補償你。」
程秀華好傻眼「所以你現在是在跟我道歉嗎?」
關皓揚了下眉梢,算是給了答案。
「你這樣叫做道歉?」她的口氣有點火了。
「我的特助一直聯絡不到你,為了表示誠意,我親自來這里找你。」
關皓露出「難道這樣還不夠」的表情。
果真是富二渣。程秀華瞪著他,心中罵罵咧咧。
「你為什麼一看到我就跑?」關皓思緒敏捷,話題總跳得快。
「我以為你是來找我麻煩的。」程秀華誠實回道。
「難怪你硬要裝作不認識我。」關皓挑唇,嗤笑。
程秀華自覺很窘,怪不好意思的咬咬唇。
「我不是來找麻煩的,我是來補償你。」
「所以……你不會解約了?」
「不會。」
「你也不會告我?」她一臉小心翼翼的確認。
「不會。」見她這樣,關皓心底竟然升起一絲愧疚感。
「太好了……」程秀華捏緊了手里的錢包,如釋重負的展露笑顏。小
那抹笑稱不上美麗,卻是全然的放松,在艷陽照射下,莫名耀眼。
關皓見著這一幕,不自覺跟著笑。
程秀華對他的笑恍若未覺,兀自走開。「幸好……我得救了,我又有工作了。」
被晾在原地的關皓,當下楞住,難以置信她居然就這樣離開。
「程秀華,你不想要補償嗎?」關皓有些發惱的追上她。
她轉過身,臉上笑容充滿感激,不停地道謝「謝謝你,真的很謝謝你,你真是個好人,你願意不解約真是太好了!」
莫名地,她謙卑的態度,以及拉開彼此距離的下對上語氣,在在令關皓感到不舒服,盡管他並不清楚原因。
「你希望我怎麼補償你?」
「不必了,你願意放過我,這就是最好的補償。關先生,謝謝你,開車請小心。」
程秀華一心只想快點回她的小窩,與主管聯系上,好確認關皓說的一切屬實。
她走沒兩步,手腕霍地一沉,垂眸望去,一只男性大手正握著她。
已經許久沒有男人握過她的手,這突來的踫觸,驚動了她早已死沉的心。
程秀華抬眼看著關皓,心沒由來的鬧慌。真好笑,她大他八歲呀,不久前他還喊她阿姨呢!
「你怎麼這麼不識好歹?」關皓繃著俊臉指責。
「啊?」她一臉莫名其妙,不明白為何被罵。
「我親自來找你,你居然什麼都不要?」
「我干嘛要你的東西?這本來就是一個誤會。」她理所當然的說道。
再怎麼不貪心的人,遇上這種事,也應該趁這個機會有所要求,最起碼要一份賠禮,她怎麼這麼傻?!十幾歲的小女生都比她聰明!
說不清為何對她的蠢格外在意,關皓冷著張俊臉,拉著她的手腕往前走。
「關先生?你要拉我去哪里?」
「買禮物。」
「啊?不用了……」
「我說買就要買,你安靜。」
程秀華小嘴微啟,傻眼。這些富二渣是有錢沒處花嗎?她不要禮物也不行?她打掃過這麼多豪宅,遇過這麼多大老板,還真是頭一次踫上這種家伙!
望著眼前琳瑯滿目的華麗服飾,程秀華的眼楮根本舍不得眨。總覺得,眨了眼,一切便會消失……
「你喜歡什麼就跟她說。」關皓指著一旁服務的專櫃主管。
程秀華回神,拼命搖首。「不用了,我真的沒有想要這些東西。」
關皓皺眉凌瞪「你不是女人嗎?」
「……我是啊。」這不是很明顯的事實嗎?
「那這里一定會有你喜歡的東西,別再跟我說你不想要。」
關皓將她拉到一排服飾前,雙手握緊她的肩膀,逼她正視那些美麗得不可思議,每一寸都閃耀著光芒的高級布料。程秀華目光微微泛蒙,著了魔似的,她抬起手,用手心感受那些布料的觸感。
好柔滑,好細致……上頭的刺繡多麼精致,與她在大賣場買的衣服完全不能相比。
關皓在一旁的沙發椅坐下,翹起了一雙長腿,雙手交放于胸前,臉上是微妙的玩味神情。
他看著程秀華抬起手,抽出那件雪紡紗刺繡洋裝,走到全身鏡前比試,那張憔悴的臉蛋,對著鏡中揚起了一抹微笑。 那笑,有些靦眺,有些羞慚,有些小心翼翼。
關皓眼中的玩味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好奇的探究。
從艾瑞克呈報上來的個人資料來看,程秀華三十八歲,學歷僅有高中程度,單身獨居,工作資歷簡直可說慘不忍睹,不是大賣場銷售人員,便是超商收銀員,要不就是服務業,五年前開始從事家事員的工作,這才穩定下來。
艾瑞克還雞婆的調查了她的信貸狀況,基本上程秀華的信用狀況是破產的。
調查來的資料上清楚寫明,她在八年前以信用卡貸款,甚至刷爆了幾張卡,雖然金額不算大,但加總起來也有七、八十萬。
後來,程秀華與銀行協商分期攤還,一直到前兩年才全部還清,目前名下只剩下一間公寓貸款待繳。
若非親眼讀過那些資料,他真的很難想象,世上居然有一個女人,能把自己搞得這麼淒慘落魄。
不過,依她這麼糟的經濟狀況,方才她竟然不趁機索討賠禮,甚至打算拒絕他主動提出的賠償,這個女人真是……有病吧?
驀地,關皓笑了。
也說不明白為了什麼而笑,總之,望著那個正在鏡子前比試洋裝的女人,他覺得這個女人有趣極了。
比他認識過的女人,都要來得有趣。
當然,這份有趣多少有些建構在對她的歉意上。他不是真的那麼渾蛋,盡管他父親總是開玩笑地說,當一個被人又愛又恨的渾蛋,是有錢人與生俱來的權利,他知道他對她做的那些事,確實很惡劣,她根本沒踫過那本書,是他因為以貌取人而錯怪她,所以他很清楚自己必須做點什麼來補償她。
「小姐要不要試穿看看?」專櫃主管湊上前,親切有禮的招呼著程秀華。
程秀華受寵若驚,隨即從鏡中的倒影抽回神,怪不好意思的紅了臉。
「謝謝你,不用了,我拿在身上比比看就好。」
「你喜歡嗎?!」
沙發上的關皓一揚嗓,程秀華才發覺,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深邃專注,異常熱切。這種眼神……不對,應該是她想錯了,怎麼可能嘛。
「喜歡就買吧。」關皓滿不在乎的說道。
程秀華轉過身,翻出吊牌一看。媽呀,這件洋裝的價格居然高達五位數!
她立馬將洋裝掛回架上。「我再看看別件好了……」
說著,一個不經意的轉身,她整個人楞住,背影瞬間抽直,僵硬如座石雕。
關皓察覺她的異狀,順著她注視的方向望去,看見一名打扮高雅,年紀看上去約莫三十五左右,甚至可能更年輕的美麗貴婦走進專櫃。
程秀華認識她?關皓眯起眼,不動聲色的觀察著。
「你怎麼會在這里?」那名貴婦走近,畫著精致妝容的臉蛋,眼神透著不屑。
程秀華未答,只是冷冷瞪著她。
「謝小姐。」專櫃主管認得貴婦,隨即上前熱絡招呼。
貴婦滿臉嫌惡的瞥了程秀華一眼。「她是來應征的嗎?」
專櫃主管尷尬地回道「不是的,這位小姐也是我們的客人……」
「別開玩笑了!看看她那副德行,她根本買不起這里的衣服。」
關皓皺起了眉頭,可他依然不動聲色,觀察著程秀華如何應對。
「對,我買不起,買不起就不能看嗎?」程秀華冷冷的說道。
「你是在浪費別人的時間吧?根本買不起,還要別人招呼你,你還真的是一點也沒變,一天到晚浪費別人的時間。」貴婦嘲諷的斜眼飄睨。
專櫃主管試著出面緩頰「謝小姐,你可能誤會了……」
「誰說她買不起?」
伴隨一聲低沉的男嗓落下,氣焰猖狂的謝雨姍當即一楞。
循聲望去,看見一名西裝筆挺,高大俊美的年輕男人走到程秀華身旁,伸出手臂攬住她的肩膀。
程秀華僵住,轉眸望著搭在肩上的那只男性大手,瞪圓了水眸,又轉眸望向關皓。「關先生……」
關皓不理她,含笑回視一臉錯愕的謝雨姍,氣勢凌人的說道「只要她點個頭,這里的衣服全都是她的。」
謝雨姍可不傻,當下就嗅得出俊美男子話中的挑釁意味。她目光不善地上下打量關皓,嘴角浮出冷笑。
「程秀華,你好可悲喔,你居然饑渴到包養小白臉,怎樣,現在還要小白臉陪你一起演有錢人的戲碼?」
程秀華氣得臉色發白,握緊了粉拳。「謝雨姍,你嘴巴放干淨一點。」
謝雨姍嗤哼一聲,自以為是地朝著關皓滔滔不絕說道「你才多大年紀啊?二十八?二十九?你知道程秀華今年幾歲嗎?你知道她結過婚嗎?」
關皓是什麼出身,什麼樣的人沒交鋒過?即便該名貴婦爆的那些料,他心底確實頗感訝異,可面上卻是一派淡然,仿佛早已知情。
「所以呢?她現在單身,我不能追求她嗎?」
「你追求她?哈,哈。」謝雨姍諷刺意味濃厚的冷笑兩聲。「先生,你老實說吧,程秀華給你多少錢,讓你陪她演這一出戲給我看?」
「我不懂,為什麼她要特地演戲給你看?」關皓下巴微揚,挑眉。
「因為她是我前夫再婚的對象。」程秀華坦蕩大方的幫他解了惑。
原來如此。她這一解說,所有謎題頓時迎刃而解。
關皓笑了笑,睨了身側臉色僵白的程秀華一眼。這一刻,他當真同情起這個一無所有的女人。
或許……不單單只是同情,還有其他某種難以言喻的情緒摻雜其中。
「程秀華,你以為花錢找個小白臉來演戲,我就會覺得你很了不起嗎?太好笑了,你會不會太可悲了?」
程秀華咬緊下唇,昔日遭受的羞辱與難堪回億,隨著謝雨姍這一席挖苦,一同被喚醒,致使她只想快點離開。
察覺她想走,關皓硬是攬緊了她的肩膀,不肯放行。
程秀華驚詫的抬眼望他。
關皓卻對她揚唇,展露一抹安撫的笑,她怔了怔,胸口為之揪緊。
他……他想做什麼?非親非故,他為什麼要幫她?
「干嘛?還演不夠啊?還要故意在我面前眉來眼去?程秀華,你老實說吧,你該不會還放不下禹忠?」
望著謝雨姍丑惡可憎的嘴臉,關皓眸光漸寒,唇上猶然含笑,說「這位阿姨,請你對我的女朋友客氣一點,否則我隨時可以請你離開。」
「請我離開?」謝雨姍哈哈冷笑。「你是哪里來的不入流演員,你以為自己在演什麼?韓劇里的總裁?」
關皓抽出皮夾里的名片,手勢傲慢地遞上前,謝雨姍不屑地接過,垂眸一看,當場傻住。
他、他竟然是華盛投資集團的總經理!
謝雨姍面色青白交錯,抬起頭,只見關皓面帶微笑,眸光輕蔑地睨著她。
他笑了笑,說「很不巧地,我不是總裁,我只是總經理,這間百貨正好是我投資入股的其中一間,雖然沒辦法禁止你別踏進來消費,但要找警衛把你請出去,這點小小的權力我還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