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朝廷封印,停止公務,讓官員們過年,國子監自然也開始讓學生放假,等到來年元月十五過完,再回衙門,開印後辦公就行。
朱佾開婚假有一個月,再加上年假,小倆口簡直是如魚得水,盡管有時大雪封城,雪深及膝,也商量著要變著法子去游玩。
不能怪伏幼貪玩,她自從入京以來,除了陪娘親去過包家山和大相國寺就沒有去過別的地方,整天都在烤爐和面粉堆里打轉,最後要備嫁了還被拘在房間里關了好幾個月,人家口中京里有哪些好玩的地方,她一處都沒去過。
說到包家山,年前那啞子船夫送來三十幾輛馬車的玉米土豆腌豬肉果子山產漁獲等,包羅萬象,應有盡有,還加上國舅府名下的田莊、園子出產的麥黍雞鴨牛羊,磨好的上好小麥粉……府里的倉房堆得像山般滿溢。
不過後來她很快就打消出去游玩的想法,她被府里花錢如流水的速度給嚇到了,光看銀庫、司房和菜錢這幾樣就很驚人。
銀庫主要開支包括撥給煤炭庫的錢,發給各處的月例、主人出門的開銷,差遣下人干活的賞錢,再來如祭祀、整修等等費用。
司房管的是主人們的月例,以及府里與宮廷、外頭應酬的禮尚往來。
至于菜錢就瑣碎了,府里要吃飯的人那麼多,每一天都是不小的數目。
至于收入?這坑爹的,明面上,就是看著國舅爺每年一萬兩的俸祿在吃穿。
伏幼忽然佩服起大小白氏了,這姊妹倆管著府里三百多口人的生活,帳面上不曾出現赤字,沒有入不敷出,沒有人人面有菜色,這不只是能干兩字可以帶過去,是非常能干了。
換成她來,她不敢打包票自己能做到。
高門大戶果然沒有想象中的好混,高手都藏在深宅大院中。
朱佾開听完她的憂慮,笑得差點沒了形象。
見伏幼的目光都快殺出刀光了,才正經了顏色,摩挲著下巴,思考起她的提議。
表面上的確如他的小妻子所說,國舅府三百多口人靠著他的俸祿過日子,為官者,尤其像他坐在高位上的,俸祿看似豐厚,其實不然,能實打實的領到所有俸祿的有幾個?官吏那麼多人,國庫可沒太多白花花的銀子給,有時折糧,有時折炭,多得是幾品大官領的俸祿還不夠全家開銷用度的傳聞。
家里用度是一個問題,再加上官場上避免不了的人情往來和應酬,如自家府上,說實話一萬兩俸祿根本不夠看,還要倒貼。
他並不鼓勵貪污,收受賄賂,在骯髒的官場中,也不乏為官清廉者,但更多的是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的貪官污吏,若那些人來求他辦事,他也不會不收。
這是官場潛規則。
收了,人家才能把心安然的放回肚子里,過度清高了,是會到處得罪人的。
說穿了,他真想要銀子,多得是送到家門口來的人,可他並不是誰送來都收的,他也不想找死找得這麼快。
他雖是外戚兼一品大官,卻不像親王還是開府的皇子有著皇族府邸的編制,還有另外的俸祿,不過他不是像妻子所以為的那麼「入不敷出」,他有些私人產業,如外頭的鋪子或包家山之類的園子,練子那邊另外有人打理。
府里的下人多是他祖父、父親兩代留下來的人,到了他這一輩,府里的正經主子加上他那些庶弟妹,加起來也不超過十個,服侍的人卻有三百多人,人事太過冗贅,是可以裁減一些不必要吃閑飯的人。
「後宅是你的,你看著辦就好。」他已經將自己的後背交給她,這些就讓她去發揮吧。
「我知道了。」
于是伏幼和大小白氏商量後,大刀闊斧的整頓一番,關閉許多無人居住的院落,縮減了工作重迭的人,一共遣散了百余人。
消息傳出去,又在年關將近的時刻,自然有人反彈、求情,伏幼一律回應,乖乖領了遣散金走的人,另外有五斗精米和十斤棉絮可領,鬧事的人什麼都沒有。
一些想借機吵鬧的人一衡量,多數默默領了該得的東西走人了,剩下幾個刺頭兒,伏幼命練子綁了出去。
那些模著鼻子離開的人自然沒什麼話好說,不過那些刺頭兒說話可就難听了,什麼國舅府的新主母沒有容人的度量,才剛進門多久,就把他們這些老人踢出門……
話說得很難听,傳到伏幼耳中,她卻只是笑笑。
但伏幼這一招,讓本來宛如沉睡般的國舅府整個醒了過來似,以前覺得自己捧著的是萬年摔不壞的金飯碗的下人們有了危機感,府中多了個說一不二的當家主母,在什麼風聲都沒有的時候就裁了許多人,下一個搞不好就輪到自己,想繼續在國舅府待著,得時時記得提起精神來辦事。
這樣一來,就連大白氏都說下人推托的情況還真的變少了,其他主子們也都深深感覺到自己身邊小廝丫鬟的改變,扶額稱幸。
臘月二十五,皇上依照慣例賞了福肉、團圓餅、布料、荷包和果盒給百官,伏幼全部發下去給了下人們,像大花、小玉和胖姑這些得用的人就多得了點。
國舅府平時資助的寺廟道觀到了年節也會給府里送禮,僧人自己做的醬菜、水果、花卉等等。
待到在府里守過歲,打個小盹,朱開凌晨時分就得穿戴整齊,披星戴月,和百官一起趕往皇宮給皇帝朝賀。
這還沒完,之後,皇帝舉行家宴時也得在場,除了陪皇帝開會、耍樂子,還要陪吃。
這規模可比年前冬至宴要大上許多,百官得帶著家眷一起來,只是宮里的賜食誰敢放開肚子大吃大喝,再說從御膳房來到宴會桌上,什麼山珍海味早就涼得冰涼透心,好不容易回到家,吃的這一頓才是真正能填飽肚子的熱食。
年初二,陪著妻子回娘家,又是吃吃喝喝,總的來說,春節就是沒完沒了的吃東西。
元宵節過後,這年算是過完了,收拾玩心,該回工作崗位的、該讀書的,生活秩序都回到原來的模樣。
這天晚上都過了飯點,朱佾開卻還沒有回府,也沒有派人回來知會她一聲,伏幼一直等到酉時末才草草用過飯,他還是沒有回來。
新婚至今幾個月,朱佾開從來沒有這麼晚歸。
她派大龍進宮去打探消息,小龍到其他官員家問問今天上朝的官員是否都回家了?
大龍去得快,回來得也迅速,只是面色沉重。「宮門根本進不去,還有,宮外方圓五里都是禁衛軍。」
伏幼腦子里馬上竄進一個念頭——宮里頭肯定是出事了!
小龍帶回來的消息也不樂觀,今日上朝的官員無一返家的。
這一夜,國舅府的燈火點了通宵,直到天明才熄,但是鏡躬閣的人沒有一個有闔眼的。
大小白氏也知道了這事,姊妹相偕來和伏幼作伴,直到午夜眼見體力不濟,才讓伏幼給勸了回去。
次日,伏幼早午飯明知吃不下也逼著自己吞下去,在她以為,越要讓自己有充足的精神體力,才能去解決事情。
直到未時末,練子才派人進內院,說大爺回來了。
只見朱僧開精神略帶疲憊,伏幼圍著他轉了一圈,模了一遍,發現他身上的官袍下襟竟沾了血,還劃了一刀,有些地方都扯破了,不禁駭然。
「無事,是金鑾殿上打斗,羽林軍的血。」他避過自己為了救皇帝差點讓人砍了一刀的驚險,挑著輕省的說。
伏幼服侍著他把衣服月兌了,把他推進浴間,替他洗發擦背,讓他好好松乏一下。
洗了澡後她讓人端來壓驚湯,這一連串下來,朱佾開緊繃到極點的神經才真正的松弛下來。
「你不問我朝堂上發生了什麼事?」
伏幼嗔他,「你一天一夜沒回來,能有什麼好事?」她還真沒興趣知道。
朱佾開也無意把太多朝廷的事說給一個深閨婦人听,但到底那些個驚心動魄並沒有過去,只怕僥幸逃過一劫的皇帝回過神來,接下來會有更大一波的清洗活動,等著那些逼宮不成的人,甚至牽連無辜。
每年二月二龍抬頭這一日,百蟲于初春蘇醒,龍圖國是以農耕為主的國家,一國之尊的皇帝都要象征性的率領百官出宮,到先農壇扶犁耕田,以示慎重。
晉王以此為借口離開封地,挑在這日子進宮面聖同時發難,打著反旗將皇帝與先帝父子間一筆不可告人的爛帳翻扯出來,指控他是奪權篡位,先帝原來要把皇位傳給他的,不料宮人為皇帝收買,在先帝駕崩時自己沒有到,宮人遂傳旨立其為帝。
十五爺黨也伺機而起,里應外合,在大殿上逼宮,皇帝人馬這時才發現宮廷的禁衛軍也被十五皇子給收買了,一時情勢危峻,瞬息萬變。
對于這個皇弟覬覦自己的皇位,皇帝不是不知道他有反心,對于他的入京也做好準備,他要是安分的進京又安分的返回封地,也就作罷,若不然當殿誅殺,就是他唯一的一條路。
比較讓沒想到的是十五皇子居然想利用晉王來削弱他的皇權,為自己篡位鋪平道路。
措手不及之下,若非朱佾開指揮若定,十皇子和錦衣衛左都指揮使協助弭平這場政變,龍圖國怕是要改朝換代,皇帝換人做了。
朱佾開寥寥數語帶過,伏幼卻能想象到當時場面的混亂和其中的驚險。
殺人不過刀起刀落之間,而權力的迷人之處就在于能掌握別人的性命,歷代為了坐上那把龍椅用心計較的人幾乎可以迭成山,但是能記取教訓的好像也沒有,只要見著機會,沒有人不想拚命的干掉對方坐上大位。
這又能怪誰?那些個皇帝們動不動就說這是朕的江山如何如何,一言能定人生死,但凡有野心、有才干之人,誰不會覬覦?
「睡吧,什麼都不要說了,只盼你記得,你是殿閣大學士,是個文官,往後就做好你文官的本分,這些打打殺殺的事就讓別人去,別摻和了,實在是……怪驚心動魄的,一家子的人都為你提著心吊著膽,你要知道,你若是出了什麼意外,家里都是婦孺,我們該怎麼辦?」
雖說自家夫君有身俊功夫,但是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他要文武都包攬了,那些個武將混什麼吃?
「人家不都盼著夫君建功立業,怎麼你偏生不一樣?」他體內的熱血還在沸騰,還未止息,只是想想,她說得也沒錯,他眼里可以沒有別人的生死,然而守護家人,給她一個圓滿平安的生活確是他的責任。
「如果你不想想我,那麼也替我月復中的孩兒想,我不想他出世就面臨當孤兒的窘境。」
她看一眼自己依舊平坦的小月復。
朱佾開一下沒反應過來,看著妻子那清麗寧靜的面孔,他一個機靈,這才回過味來,他滿臉都是不敢置信的驚詫,「你、你是說你有了?」
她頷首。
「我這是要當爹了。」他表現得有些蠢。
然後久久沒了動靜。
伏幼抬眼看他,朱佾開的神情好像她要再隨便說點什麼,他就會捧著臉大哭一般。
下一瞬間,朱佾開就把妻子攬進胸膛里,什麼都沒說,只是緊緊、緊緊的摟著她。
從個性來說,朱佾開可說是理智得近乎鐵石心腸,若非如此,即便有皇後姊姊當他的後盾,他也難有作為。
只是他能力再強焊,他還是一個人,那些個庶弟他沒想過能成為他的助力,只要不拖他後腿就好,因此一听見妻子月復中有了自己的血脈,自持的面具再也掛不住了。
伏幼被丈夫的激動鬧得有些羞,點了點他的背。「日子還小,才兩個月,大夫說前頭三個月要小心些。」
朱佾開這一听,趕緊松開了箝制的胳膊,拉開距離瞧著她,好像瞧不厭似的。「要不請幾個有經驗的嬤嬤過來?」
「等胎兒穩定了再說吧,還不急。」
「這是我們第一個孩子。」
「你可以開始替他想名字了,想男女皆宜的。」
被委以重任的未來爹爹很慎重的點頭,這下完全讓他把朝廷那些風起雲涌都丟一旁去了。
「你和錦衣衛左都指揮使有過命交情吧?改日請他過府來吃飯。」
「你知道?」他看向她那閃著慧黠的眸子,怎會知曉的?
「沒有過命交情,人家何必冒這麼大的風險去救你?」
他坦然一笑,點頭。
他沒有挑錯人,他這妻子除了是他前世的愛人,這一世在她那看似不顯眼的外貌下,卻有著察入微、細膩體貼的聰慧,他不曾訴諸于口的,她也能猜出個一二來。
隔天,朱佾開便告假了,說自己因受刀傷驚嚇,一夜高燒反復之後病情加劇,太醫診斷後說需要休息療養。
皇帝正盼著朱佾開早早上朝來,經過被逼宮一事,他身邊正是離不了人的時候,只是朱佾開這話也造不了假,在那當下,他的確是舍身替他擋了晉王一刀。他把太醫院正叫來一問,國舅府昨夜是來請了劉太醫過府,情況的確不太好,能多休養就多休養。
皇帝無法,總不能把朱佾開叫來扒開人家的衣服看看是不是真的傷著了,只能準了朱佾開的病假。
朱佾開能做到一品官位,不得不說他有手段,懂人情世故,皇帝身邊的內侍,太醫院的太醫,他都舍得花力氣時間和他們敘交情,一把好刀總會有用到的時候。
這時候,劉太醫這把刀不就用上了。
告了假,朱佾開整個人閑了下來,他本以為自己不必在天不亮時就起床,可以抱著軟玉溫香的老婆滾床單,好生胡天胡地一番,但是現實立馬把他滿腦子的綺思洗得干干淨淨。
劉太醫那小胡子說了,孕期未滿三個月的夫妻,最好莫行房事,若非消火不可,那就澤蔭姨娘通房去吧。
也就是說,他的小妻子現在是只可遠觀不能褻玩焉……
這事能忍嗎?
大丈夫有什麼不能為的?
小、事、一、樁。
國舅爺以為的小事一樁根本不小,隨著日子逐漸過去,完全不自知他的臉色越來越黑,口氣越來越差,二龍天天像受驚的兔子般,只要主子一開口,他馬上肅立,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听差,要有一個閃神就等著哭吧!
朱佾開把練子叫來,閉眼倚在羅漢床上,十指交攏,沉吟道︰「去年底事多,我沒空詳問你鋪子的事,你現在給我說說。」
他手里的生意雖然說不上包羅萬象,但是因為有權好辦事,有時候並非他對那生意有興趣,而是友人攬他入股,他便隨意拿出銀子來,還有的鋪子是他爹娘留下來的營生,再來就是他看中主動去投資的行業。
這些事情他向來秘而不宣。
他做生意策略無他,就是「時賤而買,雖貴已賤;時貴而賣,雖賤已貴」,他善于掌握商機,買進賣出目光精準。
憑著這套經營謀略,他精心經營,以致家累千金。
「常東那小子年前送信回來,他已經拿下江蘇、揚州茶鹽絲帛之利,實現了爺您說的‘天下之中,諸侯四通’的地位,可執牛耳矣。」
幾年前朱佾開就將常東派至江南,他視此處為貨物貿易之地,要能攏入手中,就如指揮千軍萬馬的將帥,立于不敗之地。
這幾年來,那八面玲瓏的常東是替他做出一番局面來了。
「淞江那邊又如何?」
練子微微蹙眉,這淞江不就是晉王的封地——其實也不能算是他的封地,當年晉王嫌皇上給的封地五谷不產,人民愚鈍,便棄了顏州,自己將淞江劃入而治。
當時的皇帝才登上帝位,一是不想被那群老臣說他不顧情分,對親弟弟大動干戈,再來淞江又遠在天邊,若要出兵征伐,也是勞師動眾,且他皇位還未坐穩,兵權尚未全部籠絡入手。因此他明面上訓斥晉王無狀,卻對這塊地沒有出過一兵半卒。
有人說他是心虛,因為佔了晉王的位,有人說他器量大,看顧著兄弟之情。
總而言之,晉王沒人拿他奈何,在淞江稱王了許多年。
朱佾開以為晉王若是安分守著淞江,那是易守難攻之地,他或許能在那里終老,只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他把皇帝的隱忍當成示弱,一個躁進,如今已變成了階下囚了。
「奴才日前接到蘇起進的飛鴿傳書,說是趁著那邊人如今亂成一鍋粥,只想抱成團的想法,他已拿下六、七個大據點,更多的,他就沒說了。」
練子能成為朱佾開的得力助手並不只因為他能力卓越,他出身江湖,見識本就不凡,不慎受傷後起了想安定的心,又為朱佾開所救,便進了府里充當大總管至今。
「告訴他自己看著辦,情形如果太亂,暫時撤離也不要緊,來日方長。」朱佾開雖然眼中沒有他人生死,卻不包括這些為他賣命的人,只要能為他所用,他都會給予一定的尊重和應得的厚祿。
一個在上位的人能做到這地步,在這封建皇權時代,並不容易。
「奴才馬上去辦。」練子利落的退了下去。
果然,按朱佾開所想,不多日,晉王被圈禁于西郊最偏僻的西園。
重重提起輕輕放下的原因在于,當年繼位的事確是說不清,若再把人殺了,恐怕會給人殺人滅口的聯想,留他一命,也顯出皇帝的大度。
十五皇子就比較倒霉了,身為人子,父親要你死,你就只能去死。杖刑後斬首于菜市口,其生母眨為庶人,一干逆犯皆株連三族,流放三千里。
十皇子並有沒得到什麼實質的賞賜,但卻得到了皇帝的青眼,不時有重要差事交給他來辦,就連他的生母也連升好幾級,升至四妃之首,位逼皇後了。
皇子被指派去辦差的情況並不多見,皇帝不會隨意給他們插手朝政的機會,所以若有個正經差事,皇子想建功立業就容易多了。
十皇子屢獲皇帝重用,別說太子覺得如芒刺在背,皇後也覺得這一下抬那麼多位分上來的卿貴妃,有些礙她的眼了。
誰見過皇帝抬舉後宮嬪妃是用這種飛也似的速度的?
朱佾開這邊忙著,伏幼也沒閑著,就算在朱佾開的勒令下不許出門亂跑,卻也不妨礙她糖霜餅要開第六家分鋪的計劃。
地點選在最繁華富庶的城中央,這里住的可都是王孫權貴、百年富貴人家,這間鋪子就是她所謂的高級旗艦店,目標客群是上流社會。
夫妻倆忙得熱絡,晚上在床上互相交流,感情更是一日千里,府中喜氣洋洋,不過,小倆口卻忘記了一件事。
伏幼忘記,情有可原,因為她不是那個拿人家俸祿的人,可朱佾開這位爺,那就散漫得有些過頭了。
他這一回請假,從三天到三個月,幾乎就要破百日了。
一般情況下,官員每月只能請假三天,過三天就要罰扣俸祿,超過百天不來,直接免官,官職會由他人遞補,假請太久的官員在假滿後,原則上都會被降級。
這請假條件如此苛刻,請超過三天假的人實在少之又少,再說了,能為官是多麼光宗耀祖的事,有頂官帽戴在頭上,那就是權力,一旦到手,誰會輕易松開,拿自己的前途開玩笑?
朱佾開大概是有史以來頭一個沒把官身當回事的人。
這百日之內,皇帝不是沒有派人探望,開口讓他回來,但是朱佾開都打太極的回絕了。
皇帝是什麼?他是隨便動根手指就能把人像螞蟻一樣捻死的人,朱佾開不給他面子,讓他很內傷,他惱道︰「既然不想回來,就甭回來了。」
他果斷的讓弘文館大學士取代朱佾開殿閣大學士的位置。
這讓早就想取他而代之,老是抨擊朱佾開的弘文館大學士,高興得三天三夜都沒睡不著覺,總算是把死對頭踢下台了。
這位弘文館大學士忘記了殿閣大學士是自己不想干,皇帝又在面子掛不住的情況下把他提拔上來的,一旦有人想吃回頭草,他會不會兩頭空?
當然,這得看皇帝老爺鐵不鐵得了心,真能一輩子都不用朱佾開。
「你這樣和陛下硬杠上,這又是何必。」伏幼只說了他一句,其他的就沒多說什麼了。
皇帝是一國之尊,自尊膨脹得跟氣球一樣薄,誰都戳不得,他的臣子多如過江之鯽,沒有你,多得是想上位的人。
朱佾開模了模她有些顯懷的肚子,扶她坐下,這時時序已入了初夏,坐在滿是翠綠色葡萄的架子下余蔭有余,涼爽不足,她又是懷著身子的人,身子比正常人容易燥熱,朱佾開尋來絲扇,一下一下替她掮起來。
「為夫哪敢這麼想,為夫十五歲便入朝堂,這十多年來再游刃有余,也有厭倦的時候,晉王逼宮,只是給我個台階下。」他頓了下。「你如今有喜,為夫理該在家中陪伴你,你和孩子才是我一生之中最重要的人。」
朱佾開沒有說的是,古來皇帝對外戚都忌憚不已,他想讓陛下曉得,他沒有干政讓的心思,他的姊姊也沒有坐大外戚,把李氏江山變成朱氏的想法,只要耐心多等個幾年,皇位便是她兒子的,所以她有什麼好有野心的?
至于她的外家就他這麼個弟弟,他甘于如今的位置,對朱家來說也已是頂天了。
以前他無法證明皇帝娶了朱家女子為妻,就僅是多了個皇後,就算他是外戚,也是皇上的臣子,如今他趁勢退下來,也只是剛剛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