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既然說出的話收不回來,她也逃不了,沐沁然只得硬著頭皮踮著腳幫他穿襯衫。
但天知道這是一個多麼艱難的任務。
兩人的距離僅有咫尺,感覺到他帶著酒味的熱燙氣息不斷吹拂,沐沁然下意識屏住呼吸,加快手上的動作。
好不容易才幫他穿好襯衫,連扣子都還沒扣上,踮高的腳尖已經酸麻,讓她整個人直接倒進他的懷里。
臉頰一貼上他的胸口,感覺男人堅硬如石的肌肉及身體輻射出的溫度,她像被燙著似的,趕緊站起身拉開兩人間的距離。
赫耀感覺女人柔軟的身子貼上,馨香的氣息盈滿鼻間,頓時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快沸騰了。
他不好,去後宮的次數屈指可數,讓他都忘了女人的身子是否都是如此柔軟,還是因為這個女人是沐沁然的關系?
想再一次感受她的美好,他又一把將她攬回懷里。
沐沁然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到,雙手抵在男人胸前。「您、您做什麼啦?」她的手心貼在他的胸口上,感覺到他強而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撞擊著她的掌心,她有一瞬間的恍然。
這個男人不是什麼來自古代的帝王,而是真真切切站在面前,讓她心動又著迷的男人啊!
內心泛起陣陣悸動的漣漪,攪亂了她的思緒。
「你是不是喝醉了?」沐沁然有些慢半拍地搖了搖頭,她只是覺得有點頭暈而已。「我、我沒有醉呀!」赫耀目光灼熱地看著她。「那你剛剛是在誘惑朕嗎?」沐沁然被這個字眼嚇了一跳。「蛤?誘、誘惑?」「對。」她剛才的行為已經成功勾起他的,他想知道她的想法。
倘若是在他的王朝,他看上哪一個女人,根本無須詢問對方的意見,直接就讓人抬上龍榻伺候。
但這些日子下來,他深刻了解到這個時空與他的王朝有多大的差別,而她更不是他那個時空的女子,所以即便身心皆動了情,他也不想妄為。
沐沁然的雙頰在瞬間爆紅,心跳與呼吸變得急促,連話都說得結結巴巴。
「是、是皇上您、您太高,讓我踮腳尖踮得好酸,怎、怎麼會是誘惑?」她邊說邊急著拉攏襯衫,想迅速替他扣好扣子結束任務,沒想到手一個用力,不小心就把扣子扯斷了。
啪噠一聲,兩顆扣子飛彈而出,沐沁然緊張地看著赫耀,他的眼神似乎帶了點激動,像燃著兩把火炬,讓她熱得快要燃燒。
這、這大賣場的襯衫扣子也太不牢靠了,這個皇帝大老爺不會誤會了什麼吧?
她還沒開口解釋,就見赫耀朝她靠近,聲嗓有些沙啞地說︰「你想侍寢嗎?」沐沁然的腦袋已經糊到不能再糊了。「事情?我想什麼事情?」他說話時,一張一合的唇輕蹭過她的唇,猶如挑逗,撓得她的心發癢,腦子一片空白。
「回答朕。」她急著想拉開兩人的距離,卻被他箝制在懷里動彈不得,那毫無距離的親近讓她強烈感覺到他的身體變化。
他的身體繃得緊緊的,有什麼更硬的東西抵在她的腰月復間,熱燙得讓她無法忽略。
她先是楞了兩秒,才意識到赫耀的「侍寢」並不是她說的「事情」。
她全身上下都熱得不行,也不管龍顏是否大怒,窘得轉身就跑。
赫耀看著她急忙逃跑的背影,沒再伸手將她拽回來。
倘若她不願意,他絕不會勉強她。
而他也是在此刻才驚覺,原來他已經將這個收留他的女子擺在心里很深很深的位置……
最後赫耀是忍著即將爆發的,沖了冷水澡後才回房睡覺。
但詭異的是,在那樣激動的狀態下,他竟然作了一個與毫不相干的夢。
在夢里,他回到他日思夜想的瀾冥王朝,卻像黑夜里一抹穿過廣闊殿堂、漢白玉石長廊的寂寥夜風,從旁看著原本熟悉的、屬于他的一切人事物,再無情無緒的飄蕩而過。
接著他穿過曲折水廊,來到建于皇城中心的賦聖塔,在夜色中望著那一池開得豐姿綽約的荷花。
淡淡的荷香鑽入鼻息,他的思緒越發恍惚。
他……到底是誰?
此刻究竟是在夢里,或早已成為一縷幽魂?他是因對塵世的留戀以及枉死的不甘願,而徘徊在虛無之境嗎?
他既惶然又迷亂,驀地他又不知為何立于充滿異光的塔頂,任那詭譎的光芒壓得他喘不過氣。
他怎麼又回到這里?
這疑惑才浮現,思緒迅速被如急速漩渦般的異光給吞沒,愛臣岑之韜平緩的聲嗓回蕩在耳邊——
皇上,唯有死絕才能再見生機。
他的聲音穿過凜風,由四面八方逼近,深深烙在他的心頭。
那聲音讓他宛如陷入可怕的夢魘中掙月兌不了,同時讓他想起穿越前發生的一切——
為什麼岑之韜要對他說這樣的話?
為什麼在置他于死地後,他要對他露出那樣的眼神?
沐沁然逃回房間後松了口氣,慶幸地想幸好赫耀沒有違反她的意願強逼她侍寢。只是到了半夜,她因為要完成論文而先起床,突然想到他作惡夢的情景,忍不住下樓到客房探看他的狀況。
只是她萬萬沒想到,才剛走近房門,還真的听到房中傳來粗喘的氣息及痛苦的申吟,她一急,不顧一切的推門而入。
來到床畔,看著他痛苦的睡顏,她的心狠狠一揪。
到底是什麼可怕的惡夢在折磨他?
「皇上,醒醒!」連搖了好幾下,赫耀終于睜開雙眼看她,但眼神卻失去焦距,充滿迷亂的惶然,仿佛他醒了,但靈魂卻還留在很遠很遠的地方……
這樣的他讓沐沁然驚慌不已,她輕拍他的臉頰,連聲問道︰「皇上……赫耀,還好嗎?別嚇我呀!」赫耀回過神,凝視著眼前那雙溢滿焦急的雙眸,許久後才抬起手,輕輕模上她的臉。
感覺他布滿老繭的厚實大手貼上,沐沁然不確定地問道︰「醒了嗎?」赫耀在睜開眼看見她的那一瞬間,不明白眼前究竟是夢,或是剛剛的才是夢?
但當他的手踫觸到她女敕軟的頰,感覺頰上的溫度,他終于明白眼前的才是真實。
他淡淡地扯了下嘴角,聲音沙啞地道︰「醒了,我沒事。」「作惡夢了?」沐沁然仍不放心,小手探向他的額頭,想確定他是否真如他所言的沒事。
憶及夢境中那無望的窒息感,赫耀稍稍動了動嘴唇,吐出聲音。「我……終于想起我為什麼會穿越的原因了。」看著他變得更加凝重的臉色,沐沁然瞬間明白他指的想起是哪一件事,而他的神色再再顯示他穿越至此的原因讓他難受。
「發生……什麼事了?」他的「歿」很可能是造成他穿越到現代的主要原因,他也必須想起來才能想辦法回到原來的時空。
赫耀壓抑著心緒,將事情經過翔實描述,沐沁然靜靜听著,為他的遭遇感到心疼,也有著深深的感慨。
「原來……您‘歿’的原因竟也與歷史上所有宮變相同,也難怪在瀾冥王朝的史籍上無半點著墨,僅用一個‘原因不明’輕輕帶過。」赫耀牽動唇角,逸出一絲自嘲的苦笑。「我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竟會是這樣的結局……」他臉上那濃得化不去的憂郁再次揪得沐沁然的心隱隱作痛,還沒能說些什麼安慰他,又听到他徐聲開口。
「沁沁……你說……我的穿越會不會與那籠罩皇城的異光有關?而之韜在我墜塔前說的那一句話,是不是另有涵義?」一開始沐沁然便揣想過赫耀穿越的原因,因為瀾冥王朝的史籍里的確有記載,在聖始元年初夏,氣候格外詭譎,有異光籠罩皇城,造成百姓驚惶,未多時便發生帝歿之事。
古時「熒惑守心」皆被視為嫡庶殘殺、皇帝崩殂及災禍的前兆,難道赫耀的「歿」是他人藉由異象操弄的,目的是為了幫助他避禍?
「皇上是覺得……岑之韜是不是窺探出什麼天機,或者早就預測出來,才藉由異光將您送到另一處,讓您躲過災厄?」沐沁然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赫耀不確定地搖了搖頭。「或許……」相較于赫耀的困惑,這樣的新發現卻讓沐沁然感到莫名雀躍。「若真的是如此,岑之韜可以說是史上最不可思議的司天監。」「為何這麼說?」「我在想,出現在你們那個時空的異光會不會就是現代的極光?依天象學來說,極光發生時,會因為磁層中電場和磁場的變化,輻射出某些無線電波,若利用這個原理,再藉由某些契機,是不是就是您穿越的主因?若我的推想正確,那就代表岑之韜知道這一點,且利用這一點送您到現代避禍。」沐沁然的猜測徹底推翻了赫耀腦中根深蒂固的想法,瞬時他的心情變得萬般復雜。
見他那張俊臉有些沉凝,沐沁然安慰道︰「在小康學長回來之前就不要想那麼多了,這當下您該好好享受現代文明帶給您的一切美好。」「在這里,讓我眷戀的不是現代文明。」他深深凝視著她。
沐沁然迎上他的視線,感覺他溫熱的呼吸拂在臉上,心不由得一顫,小臉跟著紅了。
她懂他說的是什麼,卻又萬分矛盾地不敢肯定他說的是不是和她想的一樣。
細思兩人的關系,其實頗為現實,她算是照顧他起居的……丫鬟。而他是她的瀾冥王朝活寶典……相處至今,就算差一點滾上床,應該也只是女人對男人的吸引力吧?
這樣的想法讓她有些難受,突然她又听到赫耀的聲音幽幽傳來。
「沁沁,我若真的能回去,你會想我嗎?」赫耀太狡猾了,逼問出她的心意,自己卻不表明對她抱有怎樣的想法,她反問道︰「那您會嗎?」「會。」他的回答听在沐沁然耳里反而誤會成另一種意思。
她皺苦了張小臉,哀怨地說︰「意思是我伺候得好,皇上就算回到瀾冥,還是會想我?」赫耀失笑。「要當伺候我的宮女,你還不夠靈巧,差得遠了。」听到他的話,沐沁然皺起的小臉更像包子。
赫耀瞧她一腔心思全表露無疑地寫在臉上,嘴角輕揚,一把抓住她的手貼在自己的胸口上。
「朕不缺丫鬟,會讓朕想帶上榻的,是朕的救命恩人,也是收留朕、關心朕,令朕心儀的女子。」沒料到會听到這樣的回答,沐沁然驚訝地半張紅唇,瞪大了杏眼,露出一臉不敢置信的吃驚神情。
「你還沒回答朕的問題,朕若回瀾冥,你會想朕嗎?」雖然兩人相處的時間不長,但赫耀清楚自己的心情,明知道就算能回到瀾冥,也不可能帶著她一起回去,但他就是想知道她的心意。
想到他會離開,沐沁然的心里充斥著一股說不出的復雜感覺。
她為他可以回到屬于自己的時空感到開心,卻也為他自此消失在自己的生活里感到不舍。
在這段期間里,她對他的感覺一點一滴地改變,只要對他多一點關心,感情便愈深一點。
如今她害怕思考對他的感情到底有多深,怕自己舍不得送他離開,所以只能強迫自己冷靜面對現實。
只有回到原點,不涉及男女之情,待分別那一日到來,他們才能輕易說再見。
「我們都不要想彼此……會比較好。」她的回答讓赫耀的心微微一揪,雖然不想認同,卻不得不承認。「也是,不動情、不動欲,是咱們之間最好的相處方式……」氣氛瞬間變得有些凝重,沐沁然趕緊轉移話題。「我突然覺得奇怪,若像岑之韜這般奇才,為何在瀾冥史上會默默無名?」赫耀也大抵明白她的想法,開口解釋。「瀾冥自開國以來,就有一顆能守護帝王的靈石,但不知什麼緣故已經遺失多年。那年听說靈石再現蹤跡,之韜為了帶回靈石,失足墜崖,被救回後休養了好長一段時日才康復,也就是在那段期間,他鑽研起天象、五行八卦之術,並考取官職,成了瀾冥的司天監。」沐沁然听聞岑之韜的遭遇,總覺得有些奇怪,但一時間卻又理不清到底是哪里不妥。
「稍早前……是朕唐突了。」赫耀突然開口。
一听到他提起那令她羞窘的話題,她的心情有些矛盾。
其實他若用強硬的手段硬逼她就範,她很有可能會臣服,讓自己成為他的女人。
她甚至以為,依他身為帝王的強勢作風,即便她不願意,他也會以自己的為優先,但他沒有,他在最重要的時刻停了下來,這讓她感到意外,暗暗在心里為他加了更多分數。
要一個生來強悍的帝王擁有現代男人的紳士風度,談何容易?
不過一旦認清他們之間的距離,把話給說開,他們之間便不會有發展的可能。
想到這一點,沐沁然突然有些感傷,這是她第一次喜歡一個人、第一次有渴望與誰在一起的感覺,可如今卻因為現實,不得不斬斷這份情感,她如何不難受?
她極力讓自己看起來沒那麼失落。「沒事,我還有一些論文資料得整理才先起床,皇上您再多睡一會兒。」赫耀看著她匆匆離開的背影,想喊住她,將她摟進懷里,最終還是壓抑了下來。
他並不屬于這個時空,假如他沒有辦法給她承諾,沒辦法許她一個未來,就只能盡其所能地在離別前的這段時間,多留下一些快樂的回憶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