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如花小臉上的五條掌摑紅痕殷紅得像是要滲出血來,漸漸有轉為淤紫發黑的可怖跡象,她聞言閉了閉眼,隨即怯怯地點了點頭,好似不敢有半點脾氣的羔羊幼兔,緩慢地就要跪下……
容如蘭得意洋洋地盯著她對自己屈身下跪,平慶伯夫人盡管面色平靜,眸底也有一絲釋然和愉快。
可下一瞬,容如花卻身子一軟,昏厥了過去。
平慶伯夫人和容如蘭臉上得色霎時僵住了。
伯府的大夫已然把過脈,在平慶伯夫人的逼視下,確定了小九姑子是體乏中虛血氣不足的癥候,開了些不好不壞的方子便匆匆離去,連看都不敢多看小九姑子那腫得叫人怵目驚心的頰上摑傷。
唉,這世家貴冑內院的陰私事還少得了嗎?
容如蘭看著「昏迷」在榻上的容如花,恨得咬牙切齒,就想上前狠命掐她人中。
「這小賤人是裝死呢!」
「蘭兒!」平慶伯夫人低喝,面色慍怒。「你到底還要胡鬧到什麼時候?」
「母親,你讓人捎消息給我,不就是讓我回來拿她出氣的嗎?」容如蘭不甘心地收回手,臉色難看地道。
「我讓你回來刁難刁難她,可不是要你一下子就落下個凌辱庶妹的惡名。」平慶伯夫人撫額嘆道︰「蘭兒,母親是讓你拿小九練練手,往後對付起後院里的姬妾,也能多添上幾分手段,可你怎麼就……就一上來便喊打喊殺的?」
容如蘭一怔,還是有些不服氣,卻也總算稍稍理解了母親的心思,登時轉怒為笑,撒嬌地抱著平慶伯夫人的手臂道︰「母親果然還是心疼蘭兒的。好啦好啦,蘭兒以後知道了,不會再這麼沖動了。」
「你呀,少讓母親操點心,母親就感謝老天了。」平慶伯夫人寵溺地拍拍女兒的手。「好了,你回去後就大張旗鼓地命人送來消腫化瘀的藥膏給你九妹妹,說是于公不得不教導妹妹規矩,可于私卻是一片姊妹情深,這珍貴藥膏連你自個兒都舍不得用,只盼你九妹妹能知曉你的心,不見怪于你。」
「母親行事何必這麼迂回小心?」容如蘭不屑地道︰「她又不是什麼重要的大人物,誰家府中的庶女不是得看嫡母嫡姊的臉色過活?偏她動不得了?」
「你大姊姊此刻正是要緊時候,咱們做娘家的萬萬不能給她添亂,名聲這東西雖然看不見,卻最最是厲害的。」平慶伯夫人見女兒又要炸毛,忙哄道︰「好了好了,母親也不是偏疼你大姊姊,你想想,豐郡王若是能坐上太子之位,你這親姨妹難道還能少了好處去?再說小九這些年都在冠玉侯府……母親雖然至今還模不清內情,可冠玉侯府里,哪怕就是條狗都比咱們伯府的管事尊貴,不可不防啊!」
「那個賤人真是好運氣。」容如蘭想起那宛若明月般清雅高貴不可攀的冠玉侯,心不覺酸澀絞擰成了一團。
「母親,女兒不服……」
「我兒,你暫時委屈些時日,日後待你姊夫登上大位,想得什麼豈不容易多了?」平慶伯夫人也不敢太勸女兒,只得半哄半騙地道。
「母親,你、你當真允我……」容如蘭眼楮亮了起來,興奮地攥住了母親的手。
「總之,母親就算拚盡全力也會幫我兒完成心願的。」平慶伯夫人硬著頭皮道。
緊閉雙眼,側耳傾听著平慶伯夫人母女倆親親熱熱地低聲議論著離去了,容如花在被子下模索著在手臂內側的一處穴道上輕彈了一下,血路迅速恢復通暢,也解除了「體乏中虛血氣不足」的脈象。
不說內室了,就連隔著一道屏風的寢堂外也悄無人聲,可見得田媽媽和侍女們巴不得躲懶得越遠越好。
伯府後院,誰不知道夫人的手段?又有哪個敢多事?
容如花松了口氣,下意識想踫觸腫脹痛楚的臉頰,卻忽地被一只熟悉的溫暖大掌握住了。
她心一跳,胸口霎時翻騰著滿滿的歡喜和……心虛,長長睫毛抖了抖,月兌口而出——
「阿瑯哥哥,我下次再也不敢啦!」
不知何時已坐在她榻邊的計環瑯那張漂亮得令人屏息的玉臉神情鐵青,斜飛的濃眉宛如殺氣騰騰的刀劍挑起,緊抿的唇瓣強抑著怒氣。
可他的動作卻溫柔得仿佛怕踫碎了她,輕柔而有力地將她扶起擁進懷里,大掌緊緊貼著她縴細的背脊,胸膛劇烈地起伏著。
「有你這麼蠢的嗎?」他字字自齒縫中迸出。
她瑟縮了下,偎在他堅實強健的胸前,呼吸著他干淨醇厚誘人的男子體氣,只覺回府至今如履薄冰踩踏刀尖上的緊繃心緒霎時全松弛了下來,心柔軟蕩漾得發暖發燙。
明知不該如此貪戀的,可……若是管得住自己,這情之一字又何來最最難解了?
「阿瑯哥哥,我看著雖然吃了虧,可三姊姊和母親並沒有真得了好去。」她溫聲寬慰道,「大後日是祖母的壽辰,她老人家雖然不看重府中庶孫,可老人家最喜團圓,我好不容易歸了家,大後日是一定得出席壽宴的,屆時我這張臉……」
「你就笨到只能用苦肉計嗎?」他咬牙道。
「事出突然,我也只能將計就計呀!」她抬頭對著他笑,笑容很清甜嬌憨,偏配上那黑紫腫脹的左頰,看得他一顆心都抽痛了。「哥哥放心,往後不會了,這不是、不是……活兒還不純熟,一時失策嗎?」
「你——」他一時氣結。
可對上她巧笑嫣然賣乖討好的模樣兒,明明看著有說不出的淒慘可憐,但她的笑容還是那般朝氣蓬勃生氣盎然,仿佛能驅盡這世上所有烏雲陰霾……
「其實小九沒有哥哥想的那般單純善良好欺負,小九……已經變成壞人了。」
她雖然笑著,神色卻有一絲黯然,「從知道姨娘是怎麼被害死的那一日起,我就沒想過要放過平慶伯府里的凶手……不管她是誰,不管身分多高,殺人償命,天經地義,哪怕傾盡所有,我都要她付出應有的代價!」
容如花大可下一劑毒,神不知鬼不覺就讓嫡母死去,可殺人不過是最簡單粗暴的報仇法子,自己要的是嫡母失去她想緊緊抓住的一切——那些助長她的暴虐和貪婪,致使她可以恣意妄為,多年來傷害殘殺無辜之人的權勢、富貴、地位,甚至是野心。
未來帝王的岳母,絕不能是她!
況且……她知道平慶伯府也是最好的突破口。
「你不用傾盡所有。」計環瑯低頭凝視著她,「只要是你想要的,阿瑯哥哥都會助你完成,可我不許你再用這勞什子苦肉計,你要是再敢讓你自己掉一根頭發,我就——」
她吞了口口水,有些靦眺地小聲問︰「就、就怎樣?」
「就一夜滅了平慶伯府,」他危險地眯起眼,皮笑肉不笑地一個字一個字擲地有聲。「然後押你回去洞、房!」
容如花小臉霎時紅透如五月榴花,傻了懵了大半天,才結結巴巴道︰「阿瑯哥哥,你……你……不能……
我……那個……」
「我能不能,你試試?」他鳳眼微挑,笑意里說不出地魅惑撩人。
她心髒跳得快從嘴巴蹦出來了,整個人往後退了退,想逃出他的懷抱,卻在下一刻又被拖回了他胸前,大掌牢牢地箍住她的後腦勺,不允她閃避移動。
「別動,听我說!」計環瑯霸氣地宣告,眸底浮動著寵愛的光芒。
她、她倒是想動來著,可也得動得了呀……誰看過螞蟻可以搖大樹的?
「大後日的壽宴,我會來。」
——咦?
「阿瑯哥哥?」她疑惑,想抬頭卻又被壓了回去,只得繼續貼靠在他溫暖胸口,听著他沉穩有力的心跳聲。
「听話。」他低沉好听的嗓音總是帶著深深的蠱惑力,她只覺心跳得好快好快,小巧的耳畔陣陣酥麻。
「還有,大後日的壽宴上,阿瑯哥哥給你送一份大禮……」
她整個人暈陶陶的,險些听不清楚接下來他貼附在她耳畔淺笑呢喃的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