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送走了石德龍,萬靜湖立刻來到後院。
望安正依著她的指示在劈柴,專注又認真。
她忍俊不住的笑了。「你真的在劈柴?」
他停下動作,疑惑的看著她。「妳不是要我劈柴嗎?」
他剛替爺爺跑腿送藥回來,又老老實實依著她的指令來劈柴而滿頭大汗,她定定的看著這樣的他,胸口竄著一股說不上來的熱。她伸出手,輕輕抹去他額頭上的汗。
迎上她澄淨又率真的眸光,望安的心不由得一悸。
「我不是真要你劈柴,只是支開你,免得石二哥問東問西。」萬靜湖說著,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了下來。
望安想起剛才石德龍看著他的時候眼底隱隱約約有著敵意,他想,應該是因為萬靜湖。
「那位石二少爺很喜歡妳,對吧?」他問。
萬靜湖聳聳肩,不以為意的道︰「或許吧。」
「或許?可我看妳其實是明白他心意的。」說著,他擱下斧頭,就著柴堆坐下。
她面露無奈及苦惱,不說話。
「怎麼,妳不喜歡他?」望安又問。
「我喜歡他。」萬靜湖回道。
聞言,他的心微微一抽,但他不是很明白這樣的反應是為什麼,只定了定心神,一笑。「他喜歡妳,妳也喜歡他,這有什麼好苦惱的?」
她抬起眼簾望著他。「我從小就認識他,他跟他的家人對我還有爺爺都很好,所以我喜歡他。」
「原來你們是青梅竹馬。」
「他……就像是哥哥一樣。」萬靜湖道︰「是兄妹之情,沒有男女之情。」
「噢……」看來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她跟石德龍之間沒有共識,但他仍忍不住逗她,「但也許是因為妳年紀還小,不懂什麼是男女之情。」
她秀眉一豎,不服氣的瞪視著他。「我當然懂,而且我也不小了。」
見她認真了、生氣了,望安連忙討饒,「好好好,妳不小,十六了,能嫁人了。」
「望安哥哥是在取笑我嗎?」
迎上她那過分認真及激動的目光,望安真沒想到她會生這麼大的氣,還真有點慌了。「靜湖,我鬧妳的,妳生氣了?」
萬靜湖看著他緊張不安的模樣,抿著唇不說話,心緒有些混亂。她不是個愛生氣的人,可她居然生氣了,而且還是為了這麼小的事情。
她覺得氣,但不是氣望安,而是氣自己。
這明明是芝麻綠豆大的事,就算他是說真的,她也犯不著往心里放,還跟他鬧起別扭。
她是怎麼了?理不出個頭緒,她越想越是懊惱,索性起身要離開。
見她氣到要走人,望安更急了,跟著起身要攔住她。「靜湖……」
不知怎地,他很怕她生氣,更怕她會因此不理他。
萬靜湖卻好似听不到他的叫喚,邁開大步執意要走。
她不曾有過這樣的感覺,那種拚命想壓抑、想隱藏住什麼,卻無計可施、無能為力的感覺。
望安幾個箭步趨前,一時情急抓住她的手。
瞬間,萬靜湖感覺腦子里像是有爆竹炸開,完全失去了理性。
這時,豆子跑了過來,她看見牠,不知著了什麼魔,竟對豆子命令道︰「咬!」
豆子得令,也不管望安是相識的,沖過來便跳起來往望安的手臂一咬。
「唔……」望安疼得悶哼一聲,松開了手。
萬靜湖也在這時突然冷靜下來,驚覺自己竟然對豆子下了攻擊望安的指令,她自己也嚇到了,但更多的是內疚和懊悔。「豆子,快放開!」
豆子馬上松口、退到一旁,眼神迷惑又無辜的看著她。
她上前抓起望安的手,看著他被豆子咬出的血牙印,自責又難過,眼眶瞬間便紅了。「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好氣自己,她到底是怎麼了,怎麼會讓豆子傷害望安?
望安急忙安撫道︰「不礙事,豆子沒真咬。」
只要她不生氣了就好,他之前受了那麼重的傷都能活過來了,被豆子咬咬算什麼。
他微笑的看著她,語帶試探地道︰「妳不生我的氣了吧?」
萬靜湖沒想到她命令豆子咬他,他竟然只擔心她還生不生氣。她抓著他手的力道不自覺加重,難過的哭了起來。「對不起,望安哥哥,我不是存心的……」
這次,她不是假哭,是真的難過。
見她哭,望安又慌了。他發現,她不管是哭還是怒,他都怕、都緊張。
「別哭,別哭,我不疼。」他安慰著她,「妳別哭,我最怕妳哭了。」
萬靜湖微怔,抬起淚濕的眼簾望著他。「真的嗎?」
望安點點頭,溫柔一笑。「我喜歡看妳笑。」
她直視著他的眼楮,愣了愣,然後唇角一揚,漾開一抹柔似春風的笑意。
見她終于笑了,他心上那塊大石總算落下,突地,他沒頭沒腦的道︰「靜湖,其實喜不喜歡一個人,有時妳是不會很快便發現的……」
「咦?」萬靜湖一臉困惑的看著他。
「有時就是要等到對方身邊出現另一個人,妳才會發現自己有多喜歡他。」
她歪著頭,仍舊不解。「嗄?」
「我是說……」他一笑。「妳剛才不是說妳對石二少爺不是男女之情嗎?也許那是因為他身邊還沒出現另一個人,所以……啊!」話未說完,他唉叫一聲,臉皺得跟包子似的。
不因別的,只因萬靜湖氣呼呼、惡狠狠的在他被豆子咬的傷處掐了一把。
「靜湖?」他不解的看著她。「妳這是……」
「活該!」她氣怒的撂下話,便帶著豆子離開了。
兩人互動全被不遠處的萬之濤看在眼里,而他的心情,更加郁悶沉重了。
每逢月中,萬之濤會贈藥給城郊的貧戶及農民,以往都是萬靜湖帶著豆子一起去,但現在有望安在,她便讓他也跟著去。
一直以來,萬之濤為人把脈問診都是不收診金的,就算賣藥也只是賺點工錢,絕不多收。
他帶著萬靜湖來到望春城住下時,她未滿一歲,那一年,他的子媳死于一場突發的戰亂,而那場戰爭是由當朝寸姓氏族引發。
他本有神醫之美名,聲名遠播,無人不知,但子媳死後,他便帶著孫女隱居于望春城,從此過著低調又隱密的日子。
他此生最大的心願,便是將孫女養大成人,看著她找到一個疼她愛她的男人,幸福安穩的過上一世。
孫女不只是他的寶貝,還是他的命。
可自從望安來了之後,他便日日提心吊膽。望安看來並不是個壞人,但他總覺得望安身後有黑雲籠罩。
他本不是怕事的人,但因為萬靜湖,他如今什麼都怕、什麼都擔心著。
上一個病人離開約莫一刻鐘後,有人來了,且那人一進門就東張西望,神情嚴肅。
萬之濤一看就知道他不是來看病的,而且他是個面生的,不是望春城居民。
在他身後,又緊接著進來兩個人,三人的眼底都帶著一抹肅殺,雖然他們做一般販夫走卒的打扮,可從他們走路的樣子,萬之濤便可以判定三人都是練家子。
「這已經是最後一家了吧?」其中一人問。
「嗯。」為首的應了一聲,終于正視萬之濤。
萬之濤心生警戒,表面上卻相當自然地問道︰「三位英雄是來求診的?」
為首的走上前,一對鷹隼般的銳利眼眸直視著他。「大夫,想跟你打探一件事。」
「請說。」
「你這兒近來可有面生的人求診?」
萬之濤微微皺眉,搖了搖頭。
「真沒有?你再想想。」為首的語帶警告及威脅。
「這位英雄,老夫這兒平時都是一些街坊鄰居上門求診抓藥,若有面生之人,哪里會不知道?」萬之濤氣定神閑地回道。
「你這兒都住著什麼人?」為首的又問。
萬之濤當然不需要回答他這個近乎無禮的問題,但為免招來麻煩及禍事,他有問必答,「就老夫、孫女,還有一個親戚的孩子。」
為首男子沉吟了一下。
「大哥,」後方一名男子上前,低聲道︰「看來沒什麼可疑的。」
為首的若有所思,過了一會兒,他抱拳一揖。「大夫,不叨擾你了。」語罷,他領著另外兩人走了出去。
萬之濤看著他們離開後,松了一口氣,但旋即一抹愁色襲上他的眉間。
這三個人不似一般尋常百姓,他們身上沾染著肅殺氣息,他們在找人,而且顯然在找一個需要就診的人。不知怎地,他腦海中立刻浮現的是望安的臉龐。
他們在找他嗎?他們是希望他平安無事,還是要置他于死地?他真慶幸今天一早就讓孫女跟望安出門去了,要是他們在家里,又跟這三個人正面迎上了,不知會發生什麼事。
雖說望安已經服了移形丹、埋了針、變了模樣,但他的聲音沒變、身形沒變,若有人要找他,而且對他十分熟悉,也不難發現他的真正身分。
他的直覺果然是對的,從他第一眼看到望安,就隱隱約約覺得他會是個麻煩,如今更可以確定並非他多慮多疑。
萬之濤又想到孫女對望安動了情愫,他越來越覺得不安及憂心。
當初,他真不該救望安,縱使孫女求他、逼著他,只要他動點手腳,望安自然也是活不成的。
難道……一切都是逃無可逃、避無可避的命運嗎?
「唉……」想到這里,萬之濤不自覺重重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