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雲以武立國,因此,能在眾人面前吟詩作對、通曉琴棋書畫沒什麼了不起,若是能展現不凡的武藝,那才真正能叫人另眼相看。
三月初三,大雲皇室的圍獵活動一年一次,除了皇帝及皇後,文武百官皆可參與。
圍獵不只要靠體力,也要靠智力,可說是在天子面前展露頭角的好機會,因此只要身子還行的幾乎都會參與圍獵,更有許多官員私底下偷偷練武,打算來個一鳴驚人,還有幾個老臣為了證明自己老當益壯硬是要參加,再加上各個重臣的侍從,圍獵的隊伍浩浩蕩蕩有幾百人,足足走了三個時辰才到了雲京城外的皇家圍場。
「娘娘、娘娘,已經到了。」
慕容悠幽幽轉醒,看到美寶近在眼前的大圓臉跟兩只瞪得圓圓的眼楮,有點受到驚嚇,興許是坐車顛太久了,還有些腦仁兒疼。「我睡了多久?」
美寶贊嘆地道︰「娘娘可真會睡,打從啟程不久娘娘就睡著了,連要用午膳也叫不醒您,皇上便吩咐別吵您了,讓您好好睡。」
美寶扶著慕容悠坐起來,她掀開車簾一角,眼前的平原阡陌連綿看不到盡頭,遠處層峰迭起,山谷間隱有煙嵐,美得讓她想起了含笑山。
三日前,她慕容家的爹娘和弟弟已經離開了京城,隋雨莫派了一支小隊伍護送他們回去,從今爾後她想要見家人,不知要待到何年何月何日。
因此這幾日她都有些低落,不大有胃口,覺得困頓疲乏,也確實睡得很多,跟只小豬似的。
「娘娘肯定餓了吧?」美寶簡單的為主子理理亂掉的發妝。「奴婢扶您下去,宴席已經布置好了,就在營地里,行宮也備妥了,小祿子適才已經去瞧過了,說一切就緒,娘娘隨時能去休息。」
「誰說要休息了?」慕容悠這時精神來了,她悶在宮里許久,盼星星盼月亮的,好不容易盼到可以游玩的機會,怎麼能錯過?
美寶瞪大了眼。「娘娘不休息?難道……」
「不錯,本宮要參加夜獵!」
美寶頻頻點頭,眼楮發光。「奴婢早听說娘娘騎術精湛,京城里的官家小姐沒有人騎得比娘娘好,娘娘肯定能在女眷之中第一個射到獵物、拔得頭籌!」
慕容悠頓時一楞。
美寶說騎術精湛之人是隋雨蒙,而她呢?她是看過馬,不過是來京城之後才看過的,在那之前她壓根沒騎過馬,也沒看過,因為含笑村只有驢子,代步工具是驢車或牛車,沒哪戶人家有馬車的。
她都沒騎過馬,發什麼豪語要參加夜獵?圍獵的基本就是馬上功夫,連馬都不會騎要如何追獵物?
可是,為何她有種強烈的感覺,她會騎馬,而且騎得很好,這樣規模的圍獵,她好像已經參加許多次了……
突然間,她的肚子發出了咕嚕聲響。
美寶咧嘴一笑。「娘娘果然是餓了。」
主僕下了車,天際晚霞迷人,慕容悠抬眸,正巧有人字形的雁群飛過,她看了一會兒,小祿子 殷勤地跑過來。
「娘娘,皇上在等您呢!說您醒了便過去用膳。」
慕容悠登上了步輦,沒一會兒便到了宴席營地,高台已點了篝火,小祿子忙扶了她到上首。
已落坐的宇文琰嘴角微彎,眼角帶笑,把手伸向她。
往年的圍獵除了皇後外,也會有嬪妃參加,但今年宇文琰親自下的口諭,後宮嬪妃一律奉詔留守後宮,讓她們想表現也沒機會,十分哀怨。
宇文琰牽著慕容悠坐在自己身邊,上首以下的兩旁坐的是皇親國戚,各個親王、郡王、國公、郡公、侯爺等,宇文玦、宇文瓏便坐在其中,再下首是按品階的群臣,隋岳山坐在第一個,旁邊是六部尚書與其他重要大臣。
慕容悠一落坐,宇文琰隨即將蓋在自己膝上保暖的狐皮親自蓋在她膝上,舉動十分親昵。
「我瞎了我。」宇文瓏坐得極為靠近上首,便嘴角抽了抽,不怕死的說道。
宇文琰眼神過去,舉杯慢悠悠地喝了口酒。「羨慕朕的話,就快些娶王妃吧!莫再讓太妃擔心你了。」
宇文瓏縮了縮頸子。「臣弟怕了皇兄了,這種時候也能逼婚,臣弟自罰一杯便是,皇兄莫再提妃不妃的了,臣弟听了都膽寒了,就怕沒娶到美嬌娘,娶到一只河東獅。」說著,自干了一杯。
宇文瓏放下了空杯,便換宇文玦舉起了酒杯。「臣弟敬皇兄皇嫂一杯,祝皇兄心想事成,一舉擒住獵物,與皇嫂白首相依,共享江山。」
「但願如此。」宇文琰眼神深了些,他輕勾著唇角,兀自舉起銀盞一飲而盡。
慕容悠也執起桌上的銀盞淺淺地抿了一口,雖然只是淺抿一口,但她的眼神真心誠意,這一杯代表了她的謝意,多虧了他及時送到的西洋毒解藥,她才得以保命。
夜色逐漸降臨,開席了,眾人喝酒吃肉,氣氛一派輕松,不似在宮中那般拘謹。
慕容悠知道雍王也參與了圍獵,她下意識在席上尋找他的身影,她想試著再喚回腦中那奇怪的紛亂記憶,想知道究竟自己跟他是何關系。
那一日,她將夢里雍王追殺她之事告訴她娘,她娘說的話令她極為心驚,久久無法釋懷。
她娘說在天龍國听過這樣的事,雍王可能是她的前世,有些人在轉世後記得前生的一切,有些人不記得,有些人受了刺激會慢慢想起來,全憑老天的安排和命運的造化,而她既然在見到雍王之後被喚醒了凌亂的記憶,作了奇怪的夢,指不定雍王的記憶里也有她……
「怎麼心不在焉的?」宇文琰握住了她的手,低不可聞地道︰「記住朕昨夜說的話。」
她也不著痕跡的點了點頭。「記得牢牢的。」
昨日深夜,他在御書房里接到了兩張不同字跡的密函,何人所發?內容為何?他都沒有吐露,只交代圍獵時若有事發生,會有暗衛帶她走,她只要跟著暗衛走便行,這樣便是幫他了,千萬不可以回頭尋他。
「不過,究竟是什麼事,現在還不能告訴我嗎?我心里著實不安。」他雖說了可能沒什麼,但他越是不說,她越往壞事想。
宇文琰笑了笑。「你知道了沒好處,乖,照朕的話做便是。」
慕容悠自然是只有乖乖听話的分兒。
吃到一半,小祿子又 地跑來在慕容悠耳邊悄悄稟道︰「娘娘,隋大爺讓奴才將此物交給您,說是讓娘娘找機會穿上,越早越好。」
他在宮里早混出一身經驗,知道自己這是跟對主子了,皇後娘娘得到皇上全部的寵愛,今後他也不必向皇上打小報告了,專心伺候皇後娘娘就可以在宮里橫著走了。
「這是什麼?」慕容悠接過手,可東西包得好好的,也看不出個端倪。
小祿子壓低了聲音,「奴才也想知道,不如娘娘快去換上,奴才也好去向隋大爺回話。」
慕容悠本來就好奇心重,小祿子這麼一說,她頓時覺得很有理,便喚來美寶伺候她去營地旁邊的離宮里更衣。
進了寢殿,打開搗得嚴實的包裉一看,是件柔軟的金蠶衣!
一瞬間,她像被雷打到。
她分明是第一次見到金蠶衣,可她怎麼知曉這便是金蠶衣?還知道這是刀劍不入的防刺寶衣,有銀子也未必買得到。
奇怪了,她大哥好像也知道此番圍獵會有事發生,竟送來珍貴無比的金蠶衣給她防身。
究竟會發生什麼事?她實在不喜歡這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氛圍啊!將來真有一天,她能和皇上歸隱山林,過著平凡靜好的閑雲野鶴日子嗎?
她回到了營地席上的鳳座,美寶退到一旁,小祿子極殷勤的又過來了。
「娘娘,奴才適才已經向隋大爺回過話了,說娘娘換上了。」
慕容悠點了點頭,眸光不由得在席上尋找隋雨莫,因為品階不同的關系,隋雨莫並不坐在隋岳山附近,她好不容易找著了,目光投向他用眼神道了謝,他也輕輕點了點頭。
她可憐的大哥,她娘不由分說的回含笑村去了,他肯定是犯相思了,看起來無精打采的。
眸光收回,看到了近處的宇文玦,他凝眉抿唇不知在想什麼,想得出神,想得專注。
她心里一咯 ,怎麼宇文玦和隋雨莫竟然有六成相像?
不信邪,她再看一次,越看越像,越看越心驚,反觀宇文玦和宇文琰、宇文瓏兄弟卻是半點都不像。
先前遇到宇文玦時,她便覺得他似曾相識,後來再見隋雨莫,也覺得他似曾相識,原來這兩個人竟然如此相像!
正驚疑不定,一個身影看似風塵僕僕的踏著月色而來,走近了,她定楮一看,竟是雍王崔贏來了。
頓時,她心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翻騰著。
崔贏先上前告罪。「皇上恕臣來遲。」
宇文琰噙著笑意,看似隨興地說道︰「無妨,坐吧。」
慕容悠全身僵硬,那種遍體生寒的感覺又襲上了心頭,她半垂著眼眸,回避了好一會兒,偏生她一抬眸,兩人瞬間竟是對視到了。
他的眼眸深沉,而她受到了驚嚇,在頃刻間感到心悸,他的眼神好似在告訴她,他認得她……
「有事?」宇文琰輕易感受到了她的反常。
慕容悠很想跟他說卻又不知從何說起,況且這情勢也容不得她此刻詳說,就算能讓她詳說,內容畢竟是個夢,他不會覺得荒唐嗎?
于是涌到唇邊的話咽了回去,千言萬語化為了兩個字,「無事。」
宇文琰慢慢看了看四周,眨了眨眼眸,最後什麼也沒說。
酒足飯飽,士兵舉起號角,夜獵開始了,眾官員子弟和權貴之後都摩拳擦掌想要獵個大獵物為家族爭榮光。
雖是夜晚,但營地處處火把將夜照得有如白晝,密林里到處插著旗幟,只要在獵場里獵到的獵物都能列入計分,夜晚以兩個時辰為限,時間到了便要帶著自個兒的獵物回到入口處才算數。
慕容悠的坐騎是宇文琰親自為她挑的,當她說要參加圍獵時,他也很驚訝。
她又不是隋雨蒙,她會騎馬嗎?在含笑村能學到什麼馬術?
如今看來是他多慮了,她不但會騎馬且騎得很好,利落上馬,英姿颯爽地揮動馬鞭,馬兒一下便撒開了腿奔馳出去,她的腰身縴細美好,光看背影確有幾分草原兒女的豪邁架式。
「臨風、夜風!跟著皇後娘娘!」
今夜多事又要維持表面常態,他分身乏術無法一直跟著她、保護她,她進入獵場去找獵物反而安全,若是對方心急的話,或許等這場夜獵結束,一切也就結束了。
慕容悠在馬上迎著夜風,腦中很是紛亂,頭也很疼。
她果然會騎馬!
在這之前她從來沒有騎過馬,可適才一看到馬兒,她便本能地翻身上了馬背,坐穩之後她便自然而然的駕起馬來了,她駕馭馬兒不費吹灰之力,就像她天生就會騎馬。
她已在樹林里遛了一圈,獵場極大,她還沒踫到其他人,于是她越騎越快,就好似有人在追趕她似的,驀然轟隆一聲巨大雷響,瞬間下了起傾盆大雨!
「雍玥!」
她一驚,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回頭看,那分明不是喊她,可她卻還是一拉韁繩回頭了。
一回頭,她不禁全身哆嗦。
大雨中,高大的黑馬,跟她夢境一樣的黑馬奔馳而來,馬上的男子一身黑色披風,雙眸有種浸潤入骨的冷峻。
她緊張的看著他,一時間她神魂未定的劇烈心跳都快蓋過雷響了,不等他策馬走近,她急急轉身一聲「駕」,落荒而逃!
這是不是夢,他為何會追著她來?
她駕著馬沒命的狂奔,他在後頭緊追不舍,她听到馬蹄聲越來越近。
「雍玥!咱們談一談!」
轟隆——
一道閃電從空中劈下,一株大樹在她面前倒下,一瞬間記憶像潮水般急急涌來。
她想起來了……
她不是慕容悠,她是和碩和惠公主,小名雍玥,她阿瑪是堂堂怡親王,額娘兆佳氏是滿族貴族,她自小養在宮里,甚得皇伯父雍正帝的喜愛,小名正是她皇伯父所賜,她同時也是太後祖母最寵愛的孫女兒,鎮日在慈寧宮承歡膝下,比所有的公主都要受寵。
她和恭王府的慶蘭貝勒青梅竹馬長大,一心想要嫁給他,她以為他真心愛著自己,沒想到,從頭到尾他都只是利用她而已!
那一日,就在她被他逼到墜落斷崖的那一日,落日時分,她早了半個時辰到他們約好的梅花湖畔碧春樓的二樓廂房,想給他一個驚喜,卻無意間听到他和步軍統領訥啟圖的談話,原來,他想要謀反!他想要當皇帝!
要知道,訥啟圖深受皇上寵信,步軍統領一職負責京師守備,且他還統率著八旗步軍及巡捕營,權責極大。
當下她震驚得不知如何是好,轉身想走卻與來送茶的店小二撞個滿懷,托盤落地、茶杯碎落的聲音驚動了廂房里的人,店小二連聲道歉,她不管不顧的連忙奔下樓,慶蘭卻還是追上來了。
她立即縱身上了系在湖畔柳樹下的馬兒,揮鞭奔馳,她足足奔了三十里到了城外的丹楓林,這片樹林相當遼闊,是她和慶蘭經常來賽馬的地方,因此出了城門,六神無主之下,她很自然的就往丹楓林去了。
明知道丹楓林有斷崖,她不應該往丹楓林去的,可那時的她又怎麼想得到慶蘭已對她動了殺機。
進了丹楓林,天空陰郁,風聲呼嘯,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她的絳紅衣袖被狂風吹動,整個人好像要展趣高飛了。
慶蘭一直在身後追趕她,他的寶馬半點不輸她的御賜座騎,不管他怎麼喊話她都不肯停下來,所經之處折斷了無數樹枝,馬蹄翻飛,卷起了大堆雜草,直到暮色吞沒了大地,夜色降臨,隆隆雷響,上空劃過了一道閃電,忽然下起了滂沱大雨……
後頭馬蹄聲噠噠噠地直奔而來,她知道已經接近斷崖了,可他還在追,她一邊策馬一邊驚惶的回頭看,哀求道︰「慶蘭哥哥!你要做什麼?不要再追來了,前面是斷崖!」
雄駿黑馬上的男子冷酷一笑。「雍玥,我也不想對你下手,誰叫你全听到了,現在你不死也不行了,就算我能放過你,訥啟圖也不會放過你!」
她倏地倒抽了一口氣,害怕的一直搖頭。「慶蘭哥哥,我不會告訴別人,你也收手吧!只要你肯懸崖勒馬,我不會告訴任何人,我會替你保守這個秘密直到我死的那天為止。」
他古古怪怪地一笑。「你今天就死,我豈不是會更放心?」
「慶蘭哥哥……」她整個人都傻了。「你當真——要我死?」
他策馬步步逼近,陰惻惻地說道︰「我像在說笑嗎?」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背叛皇上?」她哭著大聲質問他,「皇上延攬你進軍機處,讓你在南書房行走,貝勒當中有誰像你這般深獲皇上的信任,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想要篡位謀反?!」
他冷眉一挑,陰狠地說道︰「別天真了!你還不清楚皇上的為人嗎?皇上生性多疑,我阿瑪又功高震主,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今日我不奪他皇位,改日就是他讓我全家人頭落地!」
她覺得心都涼了,不明白一直好好的,他怎麼就突然起了謀反之心?這是他自己的想法,還是恭王也和他一樣有謀反之意?
他……一直是這麼有野心的人,還是她沒真正認識過他?
她仰著頭任雨水打在臉上,顫抖著問道︰「慶蘭哥哥,你……愛過我嗎?」
「愛?」他突然笑了起來,仰天長笑的那種笑法,極為嘲諷的那種笑法。「果然天真,死到臨頭還滿口膩死人的情情愛愛,愛對你就這麼重要嗎?要不是你能隨時接近皇上,能自由進出養心殿,能把誰上了什麼折子講給我听,我根本不會看你一眼。」
她忽然間覺得手腳冰冷,但身子的冷,不會比她的心更冷。
她撥馬往另一條路而去,瘋了似的揮動馬鞭,臉上交織著淚水和雨水,然後,就是她在夢里看到的——
雷聲隆隆,她不斷狂奔,他朝她射了一箭,箭射進了馬身,馬兒發狂疾奔,她不斷的狂喊救命,不斷的哀求他救救她,但他充耳不聞。
最後,她連人帶馬摔進了斷崖……
當她醒來,已來到了這大雲朝,成了才出世不到幾個時辰的小女娃,因此原先斷了氣的女嬰才會死而復生,後來被她慕容家的爹娘撿了去養。
她勒馬急停,驀地連人帶馬掉頭,眼前崔贏駕的黑馬也停了下來,狂風吹動他的黑色披風,獵獵作響。
他一眨也不眨的看著她。「看來,你是想起來了。」
第一次在太後壽宴見到她,他便知道她不帶記憶而來,但現在從她的眼神他知道,這相似的場景喚醒了她沉睡已久的記憶,她想起他們在大清朝的日子了。
慕容悠慢慢地轉過了視線看著他,慘笑道︰「慶蘭哥哥,把我害死了之後,你怎麼也來這里了?」
這樣看著他,如今她沒恐懼了,反倒有種撕心裂肺的痛苦涌上心頭。
前生她死得太倉促了,只是震驚,來不及感受痛苦,現在她正感受著他意圖謀反和他根本不愛她的這兩件事。
「雍玥,雖然我沒能和你同年同月同日生,但咱們是同年同月同日死的,你也莫要恨我了。」他挑起劍眉,神色自若地道。
她的表情未有絲毫的軟化,只是看著他。「為什麼?」
「訥啟圖追在我身後,我的箭射向你的馬,他的箭射向我的馬。」他薄唇一扯,自嘲道︰「你墜崖後,我也跟著墜崖了,帶著記憶來到了十一歲的崔贏身上,當了好一陣子的小叫化子,也算是報應了,是不?」
慕容悠的眼神越發的深幽。「訥啟圖為何要那麼做?你們不是同黨嗎?」
他狠狠地道︰「是我大意了!我還是太低估皇上了,訥啟圖是皇上的人,只是假意向我投誠,在我墜崖的那一刻他又朝我心室補了一箭,說為了讓我死得瞑目,所以告訴我,他從頭到尾都是皇上的人,分明是要讓我氣血攻心,死得更快。」
慕容悠忍不住露出了快意笑容。
哈,她總算能松口氣,皇伯父果然不糊涂,早防著他,是他不自量力妄想以卵擊石。
「那麼你現在又意欲何為?」她斂起了笑意,冷漠的看著他。「雍王爺,你在此地對本宮窮追不舍,是還想再殺本宮一次嗎?」
他也不拐彎抹角,直截了當地說道︰「雍玥,我想你幫我。」
慕容悠心里一咯 。「幫你?」
「我要這江山。」他的目光游動,放緩了語調,「雍玥,我許你事成之後的皇後之位,你讓隋侯站在我這邊。」
她恍然大悟的看著他。「原來你還沒放棄你的皇帝夢啊!」
「那麼你呢?」他灼灼目光注視著她,帶著幾分不懷好意和睥睨。「雍玥,你迷戀我,什麼都願意替我做,那仿佛還只是昨天的事,難道你就能真的忘了我?不想做我的女人?那個宇文琰難不成能比得上我?」
「不想!我現在半點也不想做你的女人!」她神情冷漠,不假思索地道︰「還有,你根本連宇文琰的一根指頭都比不上,你也不配讓我記得。」
「雍玥,說話小心點,不要說讓我不開心的話。」崔贏露出陰狠神情,緩緩狂妄地哼道︰「要知道,就算沒有隋侯的幫襯,大雲的天下依然是我的,你以為憑宇文琰那小子能跟我兩世為人的智慧斗?」
慕容悠聞言,心里涼涼的。
她已充分明白他的企圖心了,絕對不能讓他得逞,他若當了皇帝肯定也是個暴君。
要怎麼才能幫宇文琰打垮他?
雨漸漸小了,夜風吹來,腦子似乎也清醒了許多,她心神鎮定了下來,腦中飛速的動念。
過了一會兒,她凝目看著他,不緊不慢的說道︰「我當然相信慶蘭哥哥你有這樣的能力。」
前生她真是被豬油蒙了心,怎麼沒發現他的為人如此陰險狡詐,皇伯父既已察覺到他的驚天陰謀,為何不告訴她?令她鑄成大錯,暗地里為他做了那麼多事!
她當真以為他是關心皇伯父的身子、關心國政、關心天下百姓才會要她偷看折子,萬萬沒想到他是在收集對他有利的情報,利用折子里呈報的內容找出誰和誰之間有矛盾,再逐個擊破或加以籠絡為自己人。
如今才想明白有何用?懊惱又有何用?想來是當時的她眼里只有他一人,對他一往情深,看他什麼都是好的,皇伯父若說了她也未必會信,所以皇伯父才會不說的。
如今她可以放心了,起碼訥啟圖知道她是怎麼死的,她阿瑪額娘才不至于苦尋她不著以為她憑空消失了。
雖然她死了,可把禍根給一並帶走了也算死得有價值,不枉費皇伯父和皇祖母疼愛她一場。
只是那禍根雖離開了大清,卻隨她一起來到了大雲,如今要來禍害大雲了……這回,她是不會坐視不管的。
「自然了。」崔贏唇邊露出一絲淡淡的笑。「若是我沒有能力,能從一個小乞丐爬到今天的位置嗎?」
今天她說的話里就數適才那句最中听,最像前生她對他的姿態,總是附和他所有想法。
看來,這一世他仍舊可以對她予取予求,她是抗拒不了他的,即便前生她是被他追殺而亡,她的痴心仍舊不改。
「所以呢?」他策馬靠近了她幾步,唇邊挑起堅定的笑。「雍玥,你願意讓隋侯站在我這邊了嗎?」
慕容悠看著他。
前生她真的很喜歡他這樣笑,喜歡自信滿滿的他,喜歡目空一切的他,可現在,他那太過篤定的笑容令她厭惡,就像算準了她會任由他操縱似的。
她垂下眼瞼,不動聲色地說道︰「慶蘭哥哥,你給我一點兒時間,隋侯雖是我這具身軀的父親,可也不是容易說服的,畢竟先帝很是厚愛他。」
崔臝不置可否。「你言之有理,那麼,我就給你時間。」
「娘娘!皇後娘娘!」遠處忽地傳來十分焦急的尋人之聲。
「想來是暗中保護你的暗衛到了,適才我使了點小手段拖延了他們……」崔贏撇了撇唇,目光閃爍。「你倒是有本事,看來皇帝真對你動了心。」
他一直在尋覓宇文琰的弱點……這當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連老天也幫他,他還不是真龍天子嗎?
他驟然明白了自己前生英年早逝的原因,原來是要來此成就他的大業,真正的崔贏被環境消磨了志氣,根本沒這野心,是他,是他的出現拯救了擁護崔贏的那幫人,讓他們堅持到現在,他天生就是皇帝命,無人能阻擋他,即便借尸還魂、死而復生也一樣,擋他路者,他會一個一個除掉。
「本宮在此!」慕容悠揚聲回應,復又低聲對崔贏道︰「慶蘭哥哥,你先走吧,莫要叫人起疑了。」
「本王也在此又怎麼了?」崔贏高傲的揚起下巴,前世今生,他的字典里都沒有回避這個字眼。「這里是獵場,本王出現在此天經地義,誰敢多嘴?」
慕容悠不願與他爭辯,只朝他笑了笑。「你說的不錯,確實沒必要避開。」
這股子霸道的魅力,前生曾無數次撥動她的心弦,然現在不會了。
臨風、夜風听聲辨位,很快到了慕容悠所在之地,雨雖停了,但星月無光,四周一片漆黑,原先看得到的營地火光也不見了。
「娘娘無事吧?」看到崔贏與皇後單獨在一塊兒,兩人心中是有些奇怪,不過還是依規矩見禮。「見過王爺。」
崔贏冷淡的點了點頭。
臨風道︰「娘娘、王爺,屬下收到消息,此地不宜久留,需速到離宮。」
慕容心中里一緊,唇角微動。
來了,果真是今夜……
「什麼話?」崔贏揚起下巴,有些不悅。「圍獵不過才要開始,豈有此刻離開的道理?」
臨風回道︰「王爺,叛軍已包圍了獵場外圍,且已佔領了皇宮,皇上下令,宗室和女眷全部到離宮。」
崔贏一凜,瞳孔收縮,死死瞪著說話的臨風。「你說什麼?什麼叛軍?何人是叛軍?」
饒是見慣了風雲和沙場殺戮的他也不禁臉色一變。
他的人,沒有他的命令,不會動手。
所以,除了他,還有人想要皇位?
臨風蹙著眉心,眼神復雜的看了慕容悠一眼。「是隋家鐵騎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