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總管。」只見皇甫殤淡聲輕喚,那不知何時早已候在廳外的秦總管听見召喚,忙捧著一銀色端盤上前來。
「二殿下。」他惴惴不安躬身來到坐回位上的盛清霄面前,將銀色端盤舉高,可背卻不停飆冒著冷汗。
雖然那粗使丫鬟及時修復了那珍稀棋譜,趕上了獻禮時間,但不知能不能順利通過二皇子這一關,要是讓他發現不妥之處,那可就不好了啊!
「這是?」盛清霄先是笑吟吟取起那端盤上的古籍隨意翻看,待看清楚內容後,不禁大喜的驚喊出聲,「《瀝仙譜》?!失傳已百年的何圖甫所著的《瀝仙譜》?!」
「是的,稟二殿下,這是爺特地命人尋來的《瀝仙譜》,知曉殿下苦苦尋找這本珍稀棋譜已久,專程尋來獻給您的。」
「真是多謝師兄,勞你特地為我尋來這麼貴重的禮物。」他喜笑顏開地朝他致謝。
「嗯。」皇甫殤只是啜飲著酒,輕輕頷了下首,表示收到了他的道謝。
盛清霄幾乎是迫不及待地翻開那棋譜觀看,可才沒翻過幾頁,便為手上那異樣的紙張觸感而困惑,「咦?這棋譜紙頁……」
「怎麼了?」皇甫殤見他神色有異,忍不住開口詢問。
「似乎有些不對勁。」他皺著眉說出自己的感覺。
皇甫殤一听,不悅地抿起了唇,轉頭質詢起冷汗涔涔的秦總管。
「秦總管,這是怎麼回事?」好好的東西交給他看顧,怎會突然出了問題?
「還請二殿下、爺恕罪!」秦總管忙跪下請罪,「實是因為看管的丫鬟不慎翻倒了茶水,將古籍不小心給毀損了,才導致棋譜紙頁有變。」
「哦?既然翻倒了茶水毀壞了棋譜,你說說,又是如何修復還原的?」盛清霄則被他這話勾起了興趣,不禁開口問道。
「是外院一名粗使丫鬟偶然經過,見我為此事著急煩惱,于是出了主意負責修復好的。」秦總管老實將事情的前因後果全部交代清楚。
而皇甫殤與盛清霄听完了他的稟告,兩人互視一眼,皆不信一名外院負責灑掃的粗使丫鬟,竟會高深復雜的古籍修復之術,就連皇宮里重金聘請的書畫技師,都無此等技術,更別說只是一名賣身進府的粗使丫鬟了。
要知道,若有此等精湛的復原技藝,早讓人砸了重金供請到皇家貴族或是世家府上當名師了,又怎會淪落到他人府中當名任人差遣打罵的粗使丫鬟呢?
莫不是……一些不知來歷的敵人秘密派來府中潛伏的探子?
于是,盛清霄故作一副歡喜的模樣大笑出聲,「呵呵,師兄,沒想到你府中竟有如此聰慧的丫鬟,不如趁此機會喚那丫鬟上來一見吧?」
他暗暗打了個眼色給皇甫殤,皇甫殤隨即了然的微一點頭。
「秦總管,你喚那丫鬟過來吧。」
「是,還請爺跟二殿下稍候。」沒多久,就見秦總管領著一個身著綠色衣裙、粗使丫頭打扮的丫鬟進宴廳來。
「給二殿下跟爺請安。」馬蘭眉一到他們面前,立即有禮地屈膝福身請安。
「免禮。听說,是妳出了主意修復這《瀝仙譜》的?」盛清霄嘴角噙笑,不動聲色的暗地打量著她。
嗯,長相普通,勉強可稱得上清秀,唯一引人注意的,便是她那雙黑亮靈動的眼眸,教人一望便情不自禁喜歡上那雙晶瑩明淨、恍若無沾染上世間半點污穢的美眸。
「回二殿下,是的。」馬蘭眉低眉斂目福身回道,十分謹守身為一個丫鬟應有的禮儀和分寸。
只有她知曉自己有多緊張,能不能一舉成功混進主院,便看此時了。
「不知妳是從何處學會這等精妙的古書修復之術,可否說與本殿下知曉?」盛清霄一邊輕撫著案旁的那棋譜,一邊輕笑的以言語探問,欲探出她的來歷。
「其實,也不是什麼高深的技術,不過是奴婢從村里一個愛書的老秀才那兒學來的,那老秀才之前曾因雨濕毀了一批古書,奴婢因時常到他家幫忙做些雜務,故曾有幸見過他修補古書時的情形,因此不知不覺便將這方法記住了。」馬蘭眉低垂著頭,不慌不忙地將事先已編好的理由緩緩道出。
她早就料到自己此番定會引來上頭的懷疑,故老早便將借口想好了。
「哦,原來如此……」听完她的解釋,盛清霄並未因此相信她,反而更加起疑。
瞧她那副沉著鎮定的模樣,還有那文雅的談吐,怎麼看也不像是一名出身鄉野的女子,分明有問題。
可他卻反而揚起一臉滿意笑容對身旁的皇甫殤道︰「師兄,瞧這丫頭聰敏機智,又難得知禮懂禮,挺合我的眼緣的,不如,你將她賞給我吧,讓我將她帶回去打理我殿里那些名家書畫,也以防哪日我辛苦尋來的珍貴古籍書畫如今日一般意外損毀,卻無人可修。」
兩人暗暗打個眼色,皇甫殤自然明白他此番討人的用意,是要趁機帶回去,查探出她的意圖和底細吧。
于是,他低垂眼瞼,舉杯湊唇啄飲。
「你若喜歡,盡管領人回去,不過是個粗使丫鬟,難不成我會不允嗎?」隨後,他朝一旁的秦總管吩咐,「秦總管,將那丫頭的身契拿來交予二殿下。」
「是。」秦總管听令,轉身便要出廳命人取來她的身契,這下,可急壞了宴廳下垂首裝文靜的馬蘭眉。
拜托,她進府可是要幫那奸商盜取商業機密的,要是真被人帶到皇宮里頭,那她還怎麼偷東西,完成那奸商交付的任務啊?
「不可!」心急之下,馬蘭眉沖動的喊叫出聲,惹來廳堂上兩人審視的目光,她也察覺到自己的反應有多不妥,立即恢復鎮定,朝他們跪下道︰「奴婢多謝二殿下厚愛,但奴婢家中尚有一家老小需要奴婢照顧,若奴婢跟二殿下離開進宮,日後恐難見到家中老父及弟妹,奴婢不想離開,還請殿下看在奴婢的拳拳孝心,別帶奴婢進宮,圓了奴婢照顧家中老幼之心願。」
她搬出要照顧家人的理由,企圖說服欲帶自己離開的二皇子,滅了這念頭。
「是嗎?」盛清霄一邊把玩著案上酒杯,一邊嘴角噙笑在心中暗忖—
難得可月兌離粗使丫鬟身分,變成人人稱羨、服侍皇子的宮女機會不要,非要留在他師兄府邸,當個任人使喚的低等丫頭,想必他師兄府中定有她所圖謀的東西,就不知她所圖的是何物?
「既然如此,本殿下也不強人所難,師兄,既然這丫頭不願與我回去,但她修復了《瀝仙譜》立了大功,我卻不能不賞,我看,讓她當個粗使丫鬟未免太可惜了,不如你就提提她的丫鬟等級,將她調至身邊伺候,當你的貼身侍女,也當做是本殿下為她修復了《瀝仙譜》所給的賞吧。」
「嗯,我知道了。」皇甫殤哪里會不明白他話中所隱藏的暗示,兩人雙眸一對視,轉瞬已明了對方的用意,此舉是要他將這可疑的丫鬟牢牢掌握在手里,並暗查出她進府的目的吧。
他微微朝盛清霄頷首表示自己知曉該怎麼做,之後便厲聲朝跪著的馬蘭眉喝道︰「還不多謝二殿下。」
「奴婢多謝二殿下賞賜。」馬蘭眉立刻盛清霄磕頭謝恩。
「行了行了,時候不早了,本殿下也該回宮了,你們也不必送了,哈哈,今日得《瀝仙譜》此大禮,我心甚悅,真是多謝師兄與皇甫府上下的招待,改日有機會,本殿下再來造訪。」語畢,他徑自起身,攜著得來的《瀝仙譜》,領著守在宴廳外的一群藍袍侍衛大步離去。
「二殿下,我送您。」即使盛清霄說不必人送,但秦總管依然盡著皇甫府總管的職責,小心的跟在他身側,親自恭送他至大門口。
待他離開後,宴廳里恢復一片寂靜,皇甫殤才冷冷掃了那安靜佇立在堂下的馬蘭眉一眼,朝她開口命令,「妳隨我來。」
他從宴席上起身,領著她到他所居的主院書房里。
一進書房,他落坐至那紫檀案桌後,目光嚴厲地盯著她問道︰「妳的名字?」
「回爺,奴婢名為馬蘭眉。」她裝作一副乖巧模樣朝他福身回話。
「瑯梅?」
見他目光掃向窗外那株未開的梅樹,像是誤會了她的名字,她忙開口解釋,「爺,不是瑯梅,是幽幽夜蘭香,縴縴卻月眉的蘭眉。」
「名字倒是雅致,妳念過書?」他一雙冷厲的黑眸瞬也不瞬地緊盯著她,似是要看她如何回答。
她卻歪頭,刻意擺出一副天真無邪姿態答道︰「回爺,不過跟那村里的老秀才學過,識得幾個字罷了。」
「識得幾個字?」不知她的答話哪個地方觸及了他敏感處,皇甫殤輕哼一聲,黑眸危險地瞇起來,口氣冷峻地逼問道︰「那麼,妳是何時進府中的?」
他怎麼不知道他的府中何時來了這麼一個伶口俐舌、身分來歷異常詭譎可疑的丫鬟。
「回稟爺,是十多日前府里招聘丫鬟,花牙婆領著奴婢進府的。」在他那咄咄逼人的凜冽目光下,馬蘭眉強忍住心中的不安,強自鎮定地答出自己進府的時間。
「喔?偌大的帝都有那麼多府邸要招丫鬟,為何妳這識得字的姑娘家偏偏選擇要進我皇甫府?」他揪住她話語中透露出的一絲可疑處,一雙厲眸冷冷盯著她,毫不客氣地敏銳開口逼問。
馬蘭眉狠掐自己大腿一把,眼眶瞬間濕紅,一副可憐又委屈的模樣哽咽道︰「因奴婢家貧,而皇甫府給的銀子最多,所以奴婢特意求了牙婆,讓奴婢到皇甫府里做事賺錢養家……」
「是嗎?」皇甫殤勾起冷笑。
恰如其分的合適回答,竟讓人半點挑不出錯來,若說無事先演練過,哪有如此沉穩應對?
他收回冰冷審視的目光不再看她,終于宣布她的調令,「既然二皇子看重妳,有意要提拔妳,那麼從明日起,妳便調至我的身邊當貼身丫鬟,專門負責伺候我的飲食起居。」
既然她不肯說實話,他也不急于在此刻拆穿她的謊言,心懷不軌、有所圖謀的人,總有一天會露出馬腳的。
而他要做的,便是將這來歷不明、形跡可疑的人,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好好監視,讓她無力作怪,然後伺機剪除她背後的勢力,最後廢了她這奸細。
「是,謝謝爺!」而此時得償所願的馬蘭眉滿臉欣喜地朝他福身道謝,一心為自己成功混進主院而開心,全然不知自己已被人盯上了。
「沒事了,妳下去吧。」皇甫殤閉眸揮退她。
待她關門離去後,他對著空無一人的寂靜書房開口喚道︰「何七。」
「主子。」一名黑衣男子倏地出現在書房里,半跪在地上等著吩咐。
「去查查她的來歷底細,我要知道,是何人派她來府里,還有……派她前來之人的目的。」他寒聲下令,緩緩睜開眸子,眼神銳利而危險。
在這之前,他會暫且讓那可疑的丫鬟待在身邊,牢牢掌握住她,不讓她有半點作亂生事的機會。
「是,主子。」何七身形一閃,隨即消失在書房中,彷佛他從未曾出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