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又屆十五月圓時,東方朧明早在前幾日就將可能拖延的公事一迸辦了,天都還亮著,就來到了水月居。
這幾回他出入水月居都是光明正大的,甚至讓桂王府的馬車在外頭等。此舉無非是針對那些流言以毒攻毒。京城本就人多口雜,即便追查出流言的源頭,也無法讓那些蜚短流長消失,那麼最好的辦法,就是讓所有嚼舌根的人知道,他們如今指指點點的,是誰的臉面?
這招果然凶殘。先前把話傳得很難听的三姑六婆,都急著自清,之後縱然還有議論,也不敢往壞的方向講。
要知道,天家的王爺這兩年來接二連三地辦了婚事,到後來老百姓也愛猜接下來輪到哪位英明神武的王爺?他們七兄弟被傳說得有如天神轉世,眾人對他們的風流韻事自然也多了幾分神往和好奇,而如今人人在猜這回該輪到桂王了,所以桂王此舉,顯然也有一點宣示的意味。
水月居里,原本還會背著主子吵吵鬧鬧的小丫頭們今日都特別安分。因為青霄耳提面命,不許她們淘氣壞了事!連本來會跑去對石羽指指點點的,這回可都安靜了下來,石羽這次不用當箭靶了——以前凌虛宮上下對桂王不滿,又不好當著東方朧明的面發泄,自然把怨氣都往他身上戳了。現在石羽被安排到書房,可以看一些兵器譜和兵書之類的,還有茶點享用,他也挺樂的。
早知道王爺和水宮主和好,他可以少受點罪,他真該早早幫忙撮合兩人才對。
東方朧明和水樾用過飯後,在花園里對弈,沒料到兩人這一下棋,因為棋逢敵手,還真殺個渾然忘我,回過神時都二更了。
「進屋去吧。」還是東方朧明提醒她,她才回過神來,漲紅臉。
「呃……哦……」她同手同腳地走了兩步,僵住,背後的男人抿著嘴笑,沒催她。
他沒看見吧?她擺動手腳,假裝自己是故意的,只是想活動活動身子。
屋內早備好一切,四下寂靜無聲,她開始擔心再靜下去,他都能听見她的心跳聲了。水樾來到床邊,顫著手準備月兌衣服,東方朧明的雙手已經從身後環住她。
「我來。」
「呃……」他要幫她月兌衣服?水樾愣住,不知如何是好。
東方朧明慢條斯理地解開她腰間束帶,在衣裳漸寬時,手指滑過她頸後,將她的長發撥到左肩前,替她月兌下上衫,然後磨人的手順著她的背脊,滑向抹胸的繩帶。
燈亮如晝,可以替她遮掩的被褥離她好遠!水樾顫抖著想把自己藏起來。
「冷嗎?」他的聲音和他的氣息同時貼近她,誘人的低嗓吹拂在她耳邊。
為什麼她覺得他好像變得有點?呃……她也說不出為什麼,但這個「感覺」卻讓她膝蓋發軟。
他由身後將她抱緊,以自己的體溫烘暖她,接著低下頭,細碎的吻落在她頸間和雪肩上。
……
不知道過去誰來給她清這一身狼狽?讓她底下人來清,他覺得別扭;讓她自個兒清,他又覺得不舍,看來今後這工作最好是由他自個兒來。
門邊已經擺上溫水盆,水會定時換上溫熱的。
想不到這一荒唐,三更都不知過多久了。懷里的水樾鼻息綿長而平穩,看來是累得睡去了,東方朧明發覺自己根本不想走,即便走了也滿腦子想得都是她。
他來到門邊,要婢子們去傳口訊,讓石羽先回去。
那夜,他沒有離開水月居,當然也沒有離開水樾的床。
東方朧明在水樾房里過夜,青霄沒有說什麼,昨夜也是她安排石羽睡客房,畢竟主子夜不歸營,他也不放心回去。一早還多備上兩人份的早膳,一份送到客房,一份送到水樾房里。
水樾醒來時,東方朧明早已梳洗完畢,身上穿著昨天來時的衣裳,坐在起居廳里看書,書自然是青霄差婢子送來的。
一出臥房看見他,她愣住了,不知怎麼回事。想起昨晚一夜癲狂,和那延續到夢里的旖旎,不由得臉一紅,想問些什麼,又問不出口。
「早。」他這人終究是道貌岸然,當下只是微微一笑,溫文有禮地道早,然後邀她一塊兒吃早飯。
好像昨夜的需索無度是另一個人似的。她這傻丫頭還不知道自己每根骨頭都被吃得一干二淨,也不懂抗議或擺譜,就這樣傻不愣登地跟著他一塊兒用早膳。
他還真好意思端出那正經模樣,依然生來衣不沾塵,白玉無瑕一般的翩翩君子。心里雖然有這樣的自覺,可這回他的心是優閑的,因為坐在對面的那個傻丫頭,紅著臉,話憋在肚子里想問又不好意思問的模樣,讓他覺得可愛極了。
他早上有公務,石羽讓桂王府的馬車到水月居來接他,趁機要水樾送他出門。
看著他上車,水樾還是沒問他怎麼會在她家吃早飯,還是東方朧明讓車夫暫且先等等,自個兒掀開車簾,朝她招了招手。
水樾還一臉狐疑地指著自己呢,他沒好氣地點點頭,要她快點上車。
「要做什麼?」
東方朧明放下車簾,見她一臉期待,心想她會不會以為他要帶她出去玩?只好有些遺憾地道︰「我今天早上有公務在身。」
「噢。」她……她才沒有失望呢。
「叫你上來,只是想做一件事。」本來是不需要解釋的,誰教她那期待的眼神讓他好生愧疚呢?
「做什麼?」她一臉好奇。
他的手探向她腦後,將她拉向自己,然後吻住她。
水樾睜大眼,這個吻雖然由淺而深,他一開始只是舌忝吻她的唇,然後才探向她嘴里,可她立刻回想起昨夜他吻里的暗示,臉紅似火燒。
昨夜的癲狂,到現在她都覺得腿心有點酸麻呢!她應該要阻止他,可是當下只是屏住氣息,由著他的舌,將她嘴里的每一寸巡禮過一回,然後才溫柔地收拾善後,吮吻她紅唇上的銀痕,最後結束在一個愛憐的啄吻中。
「好了。」他退開,一臉正經,眼底含笑,裝模作樣地整整衣襟,看著她傻愣著回不了神。
「噢。」沒了嗎?她心里只有松了口氣,絕對沒有失望喔!
「回去吧,好好歇著,別又貪玩著涼了。」
「嗯。」她乖順地點點頭,然後又同手同腳地下了馬車,下車時還差點腿軟站不住腳呢。
京城里沒有新鮮事。東方朧明和水樾的軼事並沒有在老百姓茶余飯後的閑聊間持續太久,因為一件連環凶殺案震驚了朝野,不過數日,整個京城便沸沸揚揚了。
哪個年頭不死人呢?可這件案子的背後卻牽扯到連新帝東方長空都忍不住頭疼的利害關系,因為受害的五人有一個共通點——
他們都曾經是前朝的高官要員。
新帝放手讓桂王去發落前朝舊員,如今卻發生命案,這些死者的身分一旦傳出去,難道不會讓人質疑新朝有意清算舊朝嗎?若是有意清算也就罷了,先前又何必裝模作樣讓桂王去發落呢?東方長空頭疼的地方就在這兒,他這個皇帝就算想殺前朝舊臣,也得有罪名啊!
被殺的五個人里,有兩個被貶為庶民,一個發配邊疆,另外兩人只是降職處分。東方朧明當初依據的,是他們為攝政王朱長義做過多少倒行逆施之舉,證據不足的,大多只以眨官處分。
數個月前,發配邊疆的那人悄悄地死了,無人聞問,也未引起任何風波。接著是那兩個被貶為庶民的,剛開始,官府以為是無名尸——這就得說起五名死者的另一個共通點,就是死狀極為恐怖,血液彷佛從七孔和皮膚被抽出,幾乎難辨原貌,而無名血尸陳尸市井中,早已引起老百姓們的恐慌,何況一連發現兩具這樣的無名血尸!
待負責此案的官員查明這兩名死者身分時,第四名死者已經出現了,經案的官員這才趕緊向東方朧明稟明此事。
一般殺人案當然不需要桂王出馬,但是這幾名死者的身分,卻得讓桂王知道不可。
當時東方朧明下令封鎖消息,偏偏第五名死者出現在甘露寺,在官差到達前不少人都看見了尸體,馬上就有人說,數天前西市也出現過這樣死狀淒慘的尸體,消息就這樣傳開來。
不知道算不算是不幸中的大幸,目前只有五名受害者,因為是死在甘露寺,再加上雖然被貶官,但依舊有官職在身,所以身分也蹣不了太久。而第二、第三以及陳尸自家的第四名死者,關于他們的身分,都讓東方朧明及時壓了下來。
「我听說啊,是女鬼作祟!」水月居里頭,負責采買雜貨的小丫頭才進門,茶都來不及喝一口,就繪聲繪影地向姊妹們說起她方才在外頭听到的小道消息。「甘露寺跟西市發現的尸體,都是被女鬼抽干了血啊!被發現的時候,皮膚上冒著血珠子,而且七孔流血,干癟的尸身上,出現一道道蛇一樣的黑痕!」
一班小丫頭听得尖叫連連,而幾名香主卻互相交換了個眼色,一同退到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