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我忘了告訴你,傅峻昨日派人來傳話,侯府應該已經發現夫人在這兒,請夫人有個心理準備。」
一早起床,腦子還未完全清醒,凌玉曦就接到秦湘丟過來的炸彈,不過按常理來說,從警告到發生還有一段時間,她可以慢慢思考應對策略,沒想到還沒將被炸彈搞得灰頭土臉的心情整頓好,人家就已經殺上門了。
凌玉曦對太夫人當然沒有任何懼意,可畢竟是傅雲書的祖母,她不能不給予基本的尊重,況且她真的準備回侯府,就不能跟太夫人鬧得太難看了。
「你是凌氏?」太夫人銳利的目光仿佛恨不得將凌玉曦剖開,查看眼前看見的是否只是人皮面具。
「是,太夫人今日上門,為何不先遞帖子?曦兒好先準備一下。」凌玉曦發誓沒有質問之意,只是太夫人的眼神咄咄逼人,沒有尊卑意識的那個她就不自覺冒出頭了,覺得有必要提醒一下太夫人——主人是她,而太夫人不過是客人。
太夫人怔住了。原本只是想先用氣勢壓制人,讓凌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沒想到會見到與記憶中完全不同的女人,不由得懷疑,這是不是冒牌貨?這不過是一個想藉凌氏之名佔據侯爺夫人位置的女人,可是再仔細看,容貌未變,只是神韻氣度截然不同。
她是不是太凶悍嚇到太夫人了?好吧,她收斂一點,聲音放輕一點,「不知太夫人今日上門有何指教?」
半晌,太夫人依然是原先那句話,「你是凌氏?」
「若太夫人今日要見的人是凌玉曦,我是,太夫人有話直言。」
回過神來,太夫人迅速的整理了一下思緒,厲聲道︰「你已經不是傅家的媳婦,為何還如此不知羞恥的糾纏侯爺?」
凌玉曦很不服氣,明明是傅雲書糾纏她……算了,她也心甘情願被他糾纏,總不好拿這事跟老人家爭得面紅耳赤。「太夫人是不是誤解了?侯爺明明白白告訴我,和離文書與他無關,和離一事又豈能作數?」
「你謀害傅家子嗣,還有臉自稱是傅家媳婦嗎?」
凌玉曦微微挑起眉,「太夫人可有查證?」
「事實不是擺在眼前嗎?」
「太夫人、甚至是侯府想要的事實確實擺在眼前,可是,真相呢?太夫人難道不好奇真相嗎?還是說,太夫人寧可被人擺布,也要我跟侯爺和離?」凌玉曦帶著嘲諷的唇角一翹。
她很想控制自個兒的氣焰,只是太夫人興師問罪的手段實在令人唾棄,她就不相信太夫人一點懷疑都沒有,還不是因為凌父出了事,太夫人明知她是受害者也要舍棄她。
太夫人臉色一變,「這是何意?難道侯府誣陷你嗎?」
「太夫人並非沒有見識的村姑,豈會看不出這種陷害人的伎倆?」
「……你如何證明自個兒是清白的?」
「那個丫鬟在太夫人的手上,應該由太夫人證明我的清白吧。」
這個女人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只會喊冤的凌氏,她很清楚如何咬死侯府……看樣子果然如老三媳婦所言,她是有備而來,想逼她和離,就不能不給點好處。
太夫人原本不想走到這一步,可是無法拿過去的事逼退她,也只能如此了。「無論如何,你不配當武陽侯夫人,不過我也知道凌家如今必然艱困,我可以幫助凌家度過難關。」
凌玉曦還真是傻眼了,原來拿錢打發人這種戲碼不是現代連續劇的專利。
「一千兩,外加兩百畝良田,如何?」
凌玉曦真的很想賞她白眼,可是忍住了。「太夫人,論到掙銀子的本領,我可不見得輸給太夫人。」
太夫人一時反應不過來,難道凌氏的意思是不缺銀子嗎?她還來不及想明白,就听見孩童歡喜的聲音——
「娘親!」凌霄像利箭般咐一聲沖了進來,撲到凌玉曦面前。「夫子今日教小包子吹簫,小包子會吹《關山月》了。」
凌玉曦前一刻還記得暗喊一聲糟,下一刻听到《關山月》,她已經忘了暖閣還有其他人了。「你一顆四歲的小包子怎可能吹得了《關山月》?你少吹牛了,我看你肯定吹得亂七八糟,曲不成曲。」
「真的、真的,我吹給娘親听。」凌霄連忙轉身伸出手,緊跟在後的傅嵱立馬送上蕭,他很有架勢的將簫放到唇邊試了試音,然後進入正曲。
凌玉曦真的不抱任何期待,可是很快就發現,小包子還真不是普通的厲害,即使他還無法吹出《關山月》的氣象萬千、恢宏壯觀。
凌霄只學了一半,所以曲子未完就停了,不過,他還是很得意,兩眼閃閃發亮瞅著母親,等候稱贊。「娘親,小包子吹得如何?」
凌玉曦不吝嗇的點頭道︰「娘的小包子真是太厲害了!」
「禮物。」
凌玉曦瞪大眼楮,「你只吹了一半。」
「娘親說了,小包子很厲害啊。」換言之,這是鼓勵他吹得很好的禮物,並非他吹完整首曲子的禮物。
「……你這顆小包子也太會算計了吧!」凌玉曦忍不住咬牙切齒,這是她的錯,為了鼓勵兒子,她的獎勵總會分得很細,完成是一項,表現好是一項。
凌霄咯咯咯的笑了,「禮物、禮物!」
「好吧,你要什麼禮物?」
「嵱哥哥要帶小包子去馬場。」
凌玉曦偏著頭看傅嵱,「你要帶小包子去馬場?」
「爺會去,小狼也會去。」傅嵱推出了凌玉曦最信任的兩個代表。
這會兒凌玉曦全明白了,搞了半天,原來是傅雲書想帶小包子去馬場,可是她不答應,小包子根本去不成,他們只好想到這個法子,為了達到目的,這對父子真是費盡心思。
「可是,天氣很冷,看樣子有可能會下雪。」
「男子漢不怕冷。」
凌玉曦唇角一抽,一對二……不不不,應該是一對很多,她若不認輸,肯定會被他們的口水淹死。「何時去馬場?」
凌霄大大咧嘴一笑,兩眼微眯,「明日,夫子已經答應小包子了。」
「明日要去馬場,今日就趕緊請求夫子教你吹《關山月》,難怪你今日……」凌玉曦猛然想起一事,全身頓時一僵,她小心翼翼偏過頭,見到太夫人目光激動的看著凌霄,真教人擔心她老人家會不會心髒承受不住暈過去。
「小包子……」太夫人顫抖的伸出手。
凌霄轉過頭,見到陌生人,終于意識到娘親正在招待客人,趕緊一板一眼的致歉,「婆婆,真是失禮了,小包子不知道您在這兒,還請見諒。」
太夫人緩了一口氣,聲音變得很溫柔,就怕嚇壞了她的寶貝曾孫。「小包子的眉眼跟子璇一模一樣。」
此處已被侯府發現,小包子遲早會曝光,凌玉曦索性大方迎戰,「雖然眉眼像侯爺,可是鼻子嘴巴像我。」
這是告訴太夫人,小包子也是她兒子,別想獨佔。
「小包子的鼻子嘴巴確實像你,形容看起來比子璇更為柔和。」太夫人已經將她們之問的「敵對」關系拋到九霄雲外。
「小包子是爹娘的杰作,融和爹娘的優點。」
太夫人對凌玉曦的形容顯然很有意見,可是皺了一下眉頭,倒也沒有反駁,不過看著凌霄的目光更火熱了,「我是小包子的曾祖母,小包子可听爹爹提過?」
凌霄看了母親一眼,凌玉曦當然不能否認太夫人的身分,只好點點頭。
「娘親提過曾祖母,可是曾祖母不喜歡娘親,誣陷娘親。」
凌玉曦差一點拍手叫好,聰明的小包子,娘親真是愛死你了!
太夫人臉都綠了,瞪了凌玉曦一眼,趕緊解釋道︰「曾祖母也是被惡人蒙蔽,再也不會了,沒有人會欺負你娘親。」
「真的嗎?」
「真的。」
凌霄走到太夫人面前,伸出手,「拉勾。」
「好,拉勾。」太夫人趕緊伸手跟他打勾勾。「我們回侯府吧。」
凌霄回頭看著母親,「娘親要回侯府嗎?曾祖母保證不會有人欺負娘親。」
「太夫人可沒有請我回侯府。」凌玉曦很堅持自個兒的原則,說好了,不還她清白,好歹要太夫人親自請她回去。
「你們母子一起回侯府,一起回侯府。」
「太夫人真的請我回去?」
「你是子璇的妻子,小包子的娘親,怎能不回去呢?我們今日就回去。」深怕凌霄被搶走似的,太夫人連忙將凌霄拉進懷里,歡喜的東模模西模模。子璇不但有了承爵的嫡長子,還是如此漂亮、聰明的孩子,這必然是上蒼對武陽侯府的眷顧。
這會不會太急了?凌玉曦喜歡慢慢來,可是發現接下來沒有她發表意見的權利,她只來得及顧好最重要的東西,便匆匆忙忙坐上馬車回武陽侯府。
這與她期待的優雅從容相差甚遠,不過,高高在上的太夫人都讓步了,若她還吹毛求疵,倒顯得她很小氣。
接到傅峻傳來的消息——祖母將曦兒和小包子接回侯府,傅雲書便匆匆丟下手邊的差事,趕在宵禁之前回到侯府,當然,他沒有驚動任何人,直接回落霞院。
「爺,夫人和小少爺累了一日,已經安置了。」秦湘顯然猜到他會趕回來,刻意守在房門口等候。
「小包子也在這兒?」傅雲書感覺到落霞院不同于以往的溫暖,處處掛著六角宮燈,可是這會兒他的心思全在他的女人身上。
「是,小少爺說要保護夫人,堅持跟夫人一起睡。」秦湘右眉幾不可察的跳一下。
小少爺白日像個小大人似的,好像天不怕地不怕,可是到了夜里,他就會露出小孩子的真面目,找盡各種理由纏著娘親不放,最後總因為傅嵱相勸而不得不放棄賴在娘親床上,不過這兒是武陽侯府,傅嵱和張通不方便進內宅,而小少爺年紀小,暫時只能安排在落霞院的東廂房,夫人自然擺月兌不了小少爺。
傅雲書唇角一抽,那顆小包子根本是恨不得粘在娘親身上。
「你也累了,去歇著吧。」傅雲書隨即踏進房間,從堂屋穿過東次間進到寢房,見到一大一小睡得又香又甜,兩人睡姿一模一樣,皆用右手托著腮幫子。
傅雲書見了不由得一笑,在床邊坐下,先模模兒子的臉,幫兒子拉拉被子,目光便眷戀的落在嬌妻身上,雖然閉著眼楮,但是看她,覺得更艷麗動人了。
「你要坐在這兒一直看到天亮嗎?」凌玉曦張開惺忪的雙眼看著傅雲書?
傅雲書忍不住靠過去親一下她的唇,「我吵醒你了?」
凌玉曦搖了搖頭,坐起身。「初來乍到,難以安穩入睡,有點聲音就醒了。」
「我還以為要等上一年半載才能讓你回來侯府。」得知他們被接回來,他覺得很開心,同時又很擔心。他知道她不喜歡侯府,不單單因為這兒藏著不利于她的敵人,也因為侯府難免比外頭的規矩還多,以後她也不便常常出門當鈴醫,可是她待在這兒,有傅家軍就近保護,他還是比較安心。
凌玉曦不滿意的撅著嘴,「我想收拾好了再回來。」
傅雲書聞言松了一口氣,還笑了,「你和小包子回來就好了,其他的不重要。」
凌玉曦惡狠狠一瞪,「不重要?我剛剛重金買了一對汝窯白瓷花囊、雙面繡的屏風,還有銀珠一針一線縫制的十二生肖抱枕……你知道我在那個小窩花了多少心思嗎?好不容易有點象樣了,看起來頗為順眼就搬走了,這種感覺很嘔。」
「別生氣,我讓人將東西全搬過來。」
「這兒都快塞爆了。」凌玉曦不以為然的掃了一眼。
她覺得不可思議,他離家五年多了,落霞院的擺設應該很冷清,沒想到正屋擺得滿滿滿,好像很怕人家不知道主子很有錢似的,看得她差一點吐血,真是太沒品味了,不過今日累壞了,除了記得在各處擺上六角宮燈,其他的只能暫拋腦後。
「這是娘的嗜好,你回來了,娘就不會再插手這兒的事。」他不在府里時,娘三天兩頭就會上這兒東看看西瞧瞧,忍不住就對房里的擺設大作文章——他想,娘很可能藉此滿足當一個母親的權利。
「……這是婆母的杰作?」凌玉曦實在吃不消。今日見到婆母,看著很清高,唯有見到小包子時會流露出些許情緒,真教人難以想象她如此沒品味。
「是,很俗氣是嗎?」
「這可是你說的哦。」
傅雲書好笑的靠過去,兩人額頭輕輕撞一下,他借機向她解釋府里的情況,「我外祖父是文官,名聲好,但沒銀子,無法給娘多少嫁妝,因此娘剛嫁到侯府時,日子不好過,連奴才都瞧不起,後來有了銀子,就喜歡買這些俗物證明自個兒很好過,也因為如此,祖母對娘
更不滿意。三嬸就不同了,忠義伯家的嫡女,就算是二流權貴,總是錦衣玉食養大的,什麼好東西沒見過,倒是比娘這個大媳婦更大氣,也難怪祖母更滿意更偏愛。」
「二嬸呢?」
「二嬸出身錦鄉侯府,不過同二叔一樣都是庶出,因此凡事縮在後面,喜歡跟在三嬸後面打轉,說是三嬸的應聲蟲也不為過。」
凌玉曦可以明白二嬸的心態,三嬸管家,跟著三嬸比較有油水可以撈,可惜,權貴之家的貴女也不見得真有見識。她突然覺得很悶,為何過去一直認為侯府是龍潭虎穴?原主怎麼會被幾個不怎麼樣的女人逼走?不是她瞧不起侯府的幾個女人,而是今日的短暫接觸,她真看不出她們有何戰斗力,太夫人原本還有一點,沒想到一顆小包子就堵住太夫人的嘴巴……
原主敗在這幾個女人手上真的有夠冤,不過,若非如此,她和傅雲書很可能不會相遇。
「怎麼了?」傅雲書輕柔的撫平她微蹙的眉。
「沒事,我只是覺得太夫人眼光不好,婆母在眼光上雖俗氣了點,但一雙眼楮是透澈雪亮的,而三嬸嘛,根本是中看不中用。」
傅雲書饒富興味的挑起眉,「中看不中用?」
「只懂得裝模作樣,卻沒有相對的實力。」
「為何有此看法?」
「你知道嗎?三嬸看到太夫人給小包子的見面禮,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凌玉曦做了一個鬼臉。「我都為她難為情,自制力也太差了吧。」
傅雲書忍俊不禁的笑了,寵愛的刮了刮她的鼻子,「你倒是看得很仔細。」
「當初小產的是三嬸,當然會留意她。」听說三嬸那次失去孩子後,直至去年才三度懷孕,可又生了一個女兒,因此至今沒有兒子,難保不會對她心存怨恨。
「我倒是忘了這一點。三叔文不文,武不武,唯一的樂趣就是跟幾個同好喝酒听曲,野心不大,因此我不曾留意三嬸。」
「雖然男人的野心往往比女人來得大,但世上沒有絕對的事。」
「你要我留意三嬸嗎?」
「我只是就事論事,沒必要搞得草木皆兵。」若三嬸像二嬸一樣有兩個兒子,而且資質不錯,她還覺得三嬸值得留意。不過,這更令她迷惑了,侯府看起來沒有人真的容不下她,當初原主被誣陷究竟是誰在後面操縱?
這事也只有某人可解答了——
「對了,傅峻可有將銀喜的事告訴你?」
傅雲書點了點頭,「你確定是那個丫鬟?」
「不會錯的,背主的僕婢總是教人記憶深刻。」
「這筆帳我會連本帶利討回來。」
「若不是為了小包子,我倒也不是非要追根究底,搞得侯府烏煙瘴氣。」小包子將來很可能是侯府的主人,若是娘親一輩子有著沒有洗刷的污名,難免成為他身上的一個瑕疵,若為事實,理當承受,實則不然,豈能放著不管?
「若是烏煙瘴氣能清理掉亂七八糟的人,倒也無妨。」
「也不知道能否借機清理掉亂七八糟的人。」事隔那麼多年了,要想將其中的利害關系搞得一清二楚,她覺得機會很小。
「她不怕死的回到京城,絕不可能安安分分過日子,只要派人盯緊她,說不定她就會為我們挖出真相。」
仔細想想還真有道理,凌玉曦點頭道︰「那就等著她給我們真相吧。」
傅雲書伸手將她摟進懷里,「你有想我嗎?」
「不想,免得睡不著覺。」
「我很想你,夜里特別想你。」
凌玉曦甜蜜蜜的一笑,卻不懷好意的道︰「今晚你就繼續想吧。」
「今晚不能抱著你睡覺,但是,你可以伺候我沐浴。」傅雲書想象得出來她想咬人的表情,低聲笑了,接著將她抱起來,走向淨房。他不能在床上折騰,就在浴池里面索討,這也別有一番情趣。
太夫人相當疼愛晚輩,入冬之後,五日一次晨昏定省就可以了,可是自從凌玉曦帶著凌霄回來後,凌玉曦日日帶著凌霄晨昏定省,三老太太感覺自個兒在太夫人身邊的位置被搶走了,因此開始勤奮起來,不過,她總是慢凌玉曦一步,還沒踏進屋子,就可以听見太夫人的笑聲——
「大佷媳婦真是了不得,總是逗得娘哈哈大笑。」三老太太語帶嘲弄的瞥了凌玉曦一眼。沒想到快六年不見,這個女人完全變了一個人,再也不會膽怯的恨不得將自個兒縮得不見人影,舉手投足展現出來的氣度和見識,絕不輸權貴之家的夫人,難怪太夫人越看越喜歡,就是大嫂也開始正眼看人。
「這有何了不得?你不是也很擅長嗎?」老夫人冷冷的搶在媳婦面前道。
三老太太怔了一下,尷尬一笑,「大嫂也在這兒啊。」
「我不能在這兒嗎?」
「……天冷,我還以為大嫂舍不得離開暖閣。」
老夫人竟然笑了,笑起來光彩動人,讓眾人閃了一下神,覺得真是個美人兒,可是下一刻,她又用那種冷冰冰的口氣說話了,「你沒見到今日雪停了,太陽露臉了?」
三老太太頓時一僵,她怎麼忘了今日天氣出奇得好?
「坐吧。」太夫人終究舍不得老三媳婦被欺負。
三老太太連忙在太夫人另一邊下首坐下,正好對上老夫人冰冷銳利的目光,連忙閃開,轉而看著太夫人。
「何事教娘笑得如此開?」
「我們在說曦兒昨日做的那盅蟲草炖肉,真是好吃。」
「什麼蟲草……」三老太太做出惡心想吐的樣子。「娘怎能隨便吃那種來路不明的東西?萬一吃壞了身子,如何是好?」
太夫人懊惱的皺了一下眉,將凌玉曦的解說搬出來重述一遍,「蟲草炖肉是冬蟲夏草加豬肉炖煮,可以增強免疫力,保護肝髒。」
「冬蟲夏草含有蟲草素,具有高度抗菌能力,可抑制惡性腫瘤細胞增殖。蟲草多醣則是一種高度分枝的醣類,能提升血液的抗體含量,增加免疫功能,強化人體抗癌力,還有,冬蟲夏草內的蟲草酸,具有降低顱壓的效果,亦有助于新陳代謝,降低腦溢血的發生率。」
凌玉曦不懷好意的加上一串,存心教三老太太有听沒有懂,這也是轉個彎告訴三老太太,不懂,就少說幾句,免得丟人鬧笑話。
「……大佷媳婦懂得還真多。」三老太太一張臉先是漲紅,接著慢慢轉為慘綠,一心想讓子璇媳婦難堪,竟沒想到蟲草是指冬蟲夏草,那可是好東西,還不便宜。
「我出身醫學世家,多少懂一點。」凌玉曦殷勤的給太夫人做藥膳,不全是為了與太夫人打好關系,最重要的是為了方便出門行醫。她的身分畢竟不同了,不便五日出城一趟,就改成十日。太夫人因為藥膳知道她懂醫術,接著听說她去窮鄉僻壤為人看病,又听她解釋這是有利于侯府名聲的好事,便答應了。
「對了,我都忘了大佷媳婦是凌大夫的女兒。」三老太太終于想起凌大夫惹上的人命官司,得意的揚起眉,等著看凌玉曦笑話。
凌玉曦不慌不忙的勾唇一笑,「三嬸知道嗎?人在做,天在看。」
「這是何意?」
「我爹說了,藥方遭人動了手腳,我信了,至于誰要陷害我爹,老天爺看得一清二楚,終有一日,老天爺會還我爹公道。」
凌玉曦只是就事論事,可是落在三老太太耳中,倒像是她察覺到什麼似的。
「……你何來證據證明有人要陷害凌大夫?」
凌玉曦的眼神仿佛要將人看穿似的,唇角似笑非笑的微微上揚,「當女兒的堅信父親是清白的,豈不是理所當然?三嬸難道不希望大佷媳婦的爹是清白的嗎?」
三老太太頓時舌頭打結了。
「我說了,人在做,天在看。凡走過必留下痕跡,這世上又豈會有秘密?」原本,她對三嬸沒有任何疑心,一來沒有動機,二來不可能拿月復中的孩子冒險,可是今日三嬸的反應太奇怪了,她不禁有了不一樣的思考,三嬸很可能參與其中,只是沒想到會付上如此大的代價——失去孩子。
「是啊,人在做,天在看,真相總會大白。」老夫人終于看媳婦順眼了,能夠讓自個兒從劣勢躍居上風,有長進了!
「好啦,這已經是過去的事,往後別再提了。」太夫人不忍心老三媳婦面子掛不住,又氣她不識相,也不想想子璇媳婦是她這個老太婆請回來的,還拿那件糟心事給人添堵,不過,子璇媳婦今日的表現令人滿意,總算配得上侯爺夫人這身分了。
三老太太不曾如此郁悶。雖然凌氏是因為生了兒子才能回來,可是回來不過短短數日,就取代她在太夫人心目中的地位,這就說明凌氏是個有手段的,長此下去,將來若她生不出兒子,她在侯府的地位只怕比當年的凌氏還慘。
回到寧芳院,三老太太的心情更低落了。
她覺得很不安,凌氏必然察覺到什麼,要不,何以敢大言不慚說出那種話?
「小姐,是不是應該將凌氏回來的事告訴李四姑娘?」思羅提醒道。
三老太太沒好氣的瞪了一眼,「凌氏回來的事只怕早已傳遍京城,用得著我多嘴嗎?」
太夫人的動靜可大了,為了凌氏大開中門……雖然主要是為了那個寶貝曾孫,但是凌氏回侯府一事必然驚動整個京城,更別說鎮國公府消息最靈通了,豈會不知?
「小姐與李四姑娘是同一條船的人,互通消息原是應該,可是小姐若一直悶不吭聲,李四姑娘很可能以為小姐想劃清界線。」
「我只是回報李四姑娘的恩情,可沒答應上李四姑娘那條船。」三老太太如今可不想跟李允寧扯上關系。今日看凌氏,她覺得凌氏比李允寧更可怕,她無法避開凌氏,也只能躲著李允寧。
「小姐原只是回報李四姑娘的恩情,但如今是再也不能置身事外了。」
三老太太惱怒的舉手掮了思羅一巴掌,「你是我的丫鬟,還是李四姑娘的丫鬟?」
思羅仿佛感覺不到臉上的火熱,苦口婆心的道︰「我是為了小姐,小姐得罪不起李四姑娘。」
三老太太恨恨的剜了思羅一眼,「難得我得罪得起凌氏嗎?」
「小姐可以讓李四姑娘來對付凌氏。」
三老太太嚇了一跳,「什麼?你要我藉李四姑娘的手除掉凌氏?」
「李四姑娘如何對付凌氏,那是李四姑娘的事,小姐只要從旁協助就好了。小姐想想,當初若非小姐小產,凌氏豈會被太夫人逐出侯府?這事會永遠像一根刺扎在凌氏心上,只要逮著機會,凌氏必然對付小姐。」
「這……她應該怪她的丫鬟。」
「那個丫鬟已經死了,這筆帳當然只能算到小姐頭上。」
這會兒三老太太終于坐不住了。「她不會真的準備對付我吧?」
「小姐想想剛剛凌氏所言,凌氏絕非善罷干休的人。」
沒錯,凌氏不會善罷干休。三老太太下定決心道︰「你去跑一趟,將府里的情況仔仔細細告訴李四姑娘,請她拿個主意,不過說清楚,若她還想嫁給侯爺,她自個兒想法子對付凌氏,能幫一把的我會幫她,但我不會出手對付凌氏。」
「是,我會一五一十轉達小姐的意思,相信李四姑娘能夠體會小姐的立場。」思羅行禮退了出去。
三老太太軟趴趴的跌回臥榻上。女乃娘提醒過她,一步錯,就會慢慢陷進去,難以回頭,可是她沒當一回事,結果……如今說什麼都來不及了,只盼著李允寧順利除掉凌氏,而她做過的那些事不會曝露出來。
得到太夫人的同意,凌玉曦當然可以大大方方出門行醫,可是因為女扮男裝的關系,她不願意乘坐侯府的馬車,而是讓學士巷派馬車過來接她,如此一來,當然不好在侯府前面上下馬車,便約在侯府巷外的茶棚。
回到城里通常申時初,凌玉曦會坐下來喝碗茶、吃塊糕餅,感覺好像坐在歐洲街道上喝咖啡,這對她來說是一件很浪漫的事,然後,她再優雅從容的步行回侯府。
「小姐,那不是三老太太身邊的思羅嗎?」銀珠拉了一下凌玉曦的衣袖。
凌玉曦微微轉過頭,順著銀珠的視線看過去——思羅與一個婆子躲在一棵樹後方竊竊私語,因為她們正好位于同一側,反而看得一清二楚……她的目光很自然落在那個婆子身上,因為常識告訴她,陌生人往往比熟人能提供更多訊息,果然,她捕捉到有意思的線索。「湘湘,會不會覺得那個婆子很面善?」
秦湘顯然也注意到了,點了點頭,「那日與銀喜拉拉扯扯的婆子就是她。」她們初次看見銀喜時,她正和一個婆子當街拉扯,吸引不少人注意。
凌玉曦唇角一勾,「這可有意思了。」
她一直覺得銀喜與三老太太無關,因為她們之間若有勾結,萬一太夫人有心追查到底,她們的關系就會被挖出來,原主指使銀喜沖撞三老太太就會變成三老太太自導自演,三老太太再笨也不會用這麼粗糙的手段,可是如今卻發現她們有著相同的連結——雖然思羅不完全代表三老太太,不過,若沒有三老太太的參與,思羅恐怕沒法子唱出這麼一出戲。總而言之,三老太太至少知道主使者是誰。
「難道陷害小姐的是三老太太?」銀珠覺得很困惑。
凌玉曦搖了搖頭,「不是,她只怕也是別人手上的一顆棋子。」
「小姐是說,三老太太與銀喜一樣遭人利用嗎?」
「同為棋子,但動機不同,不過,但願她的動機可以得到諒解,否則,可憐的只是兩個年幼的孩子。」一旦真相大白,即使太夫人放棄追究,傅雲書也不會善罷干休,而她,也不喜歡家里有一顆不定時炸彈,誰知道三嬸會不會哪日又為了其他目的而干出什麼蠢事。
「無論動機如何,錯了就是錯了。」秦湘冷哼一聲。
凌玉曦點頭道︰「是啊,錯了就是錯了,總要付上代價,要不,不會記取教訓。」
銀珠不解的皺了皺眉,「不過,三老太太圖的是什麼?」
「三嬸還沒生兒子,如今最看重的應該是三叔的前途吧。」她有預感,這事恐怕牽止到鎮國公府。
「三老太太可以去求侯爺啊。」
「三嬸只怕拉不下這個臉,再說了,侯爺如今的地位並非承爵之時就有,而是打敗北夏之後,才有了說話的分量。」
秦湘冷聲道︰「五年多前,京中權貴可沒有一個將爺放在眼里。」
「若非如此,當時我恐怕不能活著離開侯府。」傅雲書能否打贏北夏是個未知數,實在沒必要為了他一個過門幾個月的媳婦大動干戈。
「那我就更不明白了,若是當時侯爺不重要,為何有人要對付小姐?」
「侯爺剛剛北征,全部心思都放在北夏,絕對沒有余力關心府里的事,而且侯爺北征也不知道要多久,索性早早將我逐出侯府,免得夜長夢多。」
「究竟是誰如此惡毒?」
秦湘突然站起身,低聲道︰「夫人,你們先回去,我去跟蹤那個婆子。」
轉眼之間,秦湘就消失不見。
銀珠不可思議的眨了眨眼楮,「湘湘真是太厲害了!」
「是啊,我終于見識到何謂身輕如燕了。」凌玉曦見了也嘆為觀止,不過她突然想到一件事,不由得低下頭,瞪著肚子半晌,伸手捏了一下——有肉,與過去的排骨觸感完全不同。「銀珠,我最近是不是有變胖的傾向?」
銀珠瞥了她一眼,「小姐不是一直都這個樣子嗎?」
凌玉曦唇角抽動一下,「你是說我一直都肉肉的嗎?」
「……小姐縴合度。」她仔細看了一下,比起以前,小姐如今確實稱得上豐映。
「是嗎?」
「是,要不,小姐去問侯爺。」
「我就是變成胖子,他也會說剛剛好。」凌玉曦像在抱怨,卻又帶著絲絲甜蜜。
銀珠曖昧的一笑,「是啊,侯爺看小姐無一不美,簡直就是天上下凡的仙女。」
「你這個丫頭……回去了。」凌玉曦故作惱怒的在銀珠臉頰上捏了一把,隨即從荷包取出一塊碎銀放下,跟店家打了一聲招呼走人。
沒想到她們回到落霞院時,秦湘已經回來了,兩人見了都嚇了一跳。
「你動作也太快了吧。」
「就是啊,你背上裝了翅膀嗎?」銀珠對秦湘實在太崇拜了。
秦湘怔楞了下,「裝了翅膀?」
「小姐每次夸我動作快,都說我背上裝了翅膀。」
頓了一下,秦湘由衷的道︰「夫人說話真有趣。」
凌玉曦哈哈一笑,其實她真正想說的是「你搭噴射機嗎」,但是很難解釋清楚,索性用了這個比較能夠讓人理解的形容。
秦湘神情一肅,「那個婆子進了鎮國公府。」
「什麼?!」凌玉曦和銀珠同時瞪大眼楮。
「鎮國公府高手如雲,我不敢貿然闖進去一探究竟。」
凌玉曦無所謂的擺了擺手,若有所思的在軟榻坐下。「銀珠,那日小綠不是告訴你,原本太夫人有意為侯爺訂下鎮國公府的四姑娘?」小綠是凌玉曦在學士巷時新買的丫鬟。
「對,小綠听見丫鬟們在說笑,從她們口中套出來的。」
凌玉曦了然一笑,「這會兒我全弄明白了。」
「小姐弄明白什麼?」
「鎮國公府的四姑娘想當武陽侯夫人。」
秦湘皺了一下眉頭,「侯爺不可能娶鎮國公府的姑娘,要不,老侯爺不會在不清楚夫人人品的情況下,就匆匆以救命之恩訂下夫人。」
「按你這麼說,鎮國公早就有意與武陽侯府結親,是嗎?」
「如今宮里那個李貴妃並非出自鎮國公這一房。鎮國公想送女兒進宮,應該送嫡親女兒,就是李四姑娘,只是要送李四姑娘進宮,至少也要等到李四姑娘及笄,因此,鎮國公便想以姻親關系拉攏武陽侯府,沒想到老侯爺搶先一步訂下夫人,後來鎮國公才將二房的李貴妃送進宮。」
「沒想到還有這麼一段,不過,鎮國公若有意送嫡女進宮,這會兒送進去也無妨啊。」
後宮經常可見姊妹檔。
秦湘搖了搖頭,「這我不清楚。」
「好啦,你將今日發現的事告訴傅峻,請傅峻將消息送到侯爺那兒。」
秦湘應聲退了出去。
凌玉曦整個人蔫蔫的縮到軟榻上,真相已經近在眼前了,她只覺得很悲哀。
「小姐,怎麼了?」
「爹若不將我嫁進傅家,這會兒他應該還好好的活著吧。」能夠攀上武陽侯府這門親事,凌父很得意很開心,可是萬萬沒想到因此毀了一生。
「小姐不是常說世事難料嗎?今日不是為了這事遭罪,明日也可能為了另外一件事遭罪,只能說,鎮國公府太可惡了,為了成就私心,任意踐踏別人的尊嚴,也害死了無辜的人。」
凌玉曦恨恨的咬牙切齒,「沒錯,最可惡的就是鎮國公府,不拿人命當命,終有一日會自食惡果!」
「是啊,小姐不是常說,人在做,天在看,上天總會伸張公義。」
凌玉曦打起精神點頭道︰「我就等著上天伸張公義。」
當傅峻將凌玉曦的發現送到傅雲書手上,齊常安也接到傅雲書遞送入宮的密信,微服出巡來到駐扎在京城北方的京衛營。
「你在鎮國公的莊子發現火藥?」雖然齊常安恨死了鎮國公,因為鎮國公的阻撓,許多新政無法推行,可是,鎮國公是他舅舅,當他遭遇危險之際,是舅舅將他護于身後,他真的不願意跟舅舅反目成仇,不願意親手將舅舅送上東市的刑台,因此,他總是懷抱著些許期待——舅舅沒有謀逆的意圖,舅舅只是貪……但若沒有更大的野心,豈會入貪得無厭?
傅雲書點了點頭,細細道來,「一開始,微臣看不出來鎮國公的幾處莊子有何異樣,莊子的奴僕出入都很正常,未見侍衛或死士,只是,以鎮國公的地位,名下的莊子若沒有良田,至少該有溫泉,而不是如此偏僻、破敗,就是盜賊經過也不願意進去洗劫,所以,微臣才堅持繼續盯著莊子。
「直到昨日,微臣的侍衛聞到硝石和硫磺的味道,猜想莊子很可能藏了火藥,于是趁著夜色潛進去,確定真有火藥。」
傅雲書轉頭看了傅岩一眼,傅岩立刻上前,雙手呈上一個匣子。
「這是微臣的侍衛偷盜出來的,請皇上過目。」傅雲書一向清楚讓證據說話的重要性,至于皇上會不會再派人深入查探,那是皇上的事。
齊常安的近衛上前接過匣子,打開匣子,然後再呈給他過目。
看著匣子里面的火藥,齊常安覺得自個兒應該憤怒,可是過了半晌,他竟然松了口氣。
是啊,他真的覺得松了口氣,終于可以做個了斷了。如今,他與舅舅已經到了劍拔弩張的局面,尤其吳家垮了,開始有商賈投入海上貿易,舅舅也察覺到自個兒做的事已露了餡,只是他沒有足夠的證據一掌擊斃,不能不忍著,因此,舅舅故意在朝堂上與他唱反調,試探他是否知道吳家勾結海盜一事與舅舅有關,由此可知舅舅如今有多囂張,完全沒將他放在眼里。
「你認為鎮國公有謀反之意嗎?」
「無論他是否有謀反之意,他都不應該擁有火藥。」換言之,即使鎮國公擁有火藥的目的在自保,皇上也可以視為謀反。
「朕應該直接派兵包圍鎮國公府嗎?」齊常安恨不得早早除掉鎮國公,可是真要下定決心動手鏟除,這並不是容易的事。
「若皇上能夠讓太後暫時離開京城,皇上行事就更方便了。」如今皇上絕對有足夠的能力不動聲色包圍鎮國公府,可是一旦太後得知消息,跳出來扯皇上後腿,皇上不但扳不倒鎮國公,還會讓鎮國公找到借口謀反,而太後若為了保住李家,很可能犧牲皇上,轉而扶持皇上的胞弟,體弱多病的寧親王上位。
「快過年了,母後不可能離京。」
「皇上不如等過完年再來處置。」
「因為要過年,朕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動手處置——鎮國公想必也有這種想法吧。」
「皇上若想讓鎮國公措手不及,此時確實是好時機,不過,皇上就必須想個法子讓太後兩耳不聞窗外事。」
傅雲書並未挑明,但相信皇上明白他話中的含意。
齊常安搖了搖頭,母後就算病了,整個宮中還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朕還未完全清除母後在宮中的耳目。」
「如此一來,即使太後身子不適,也不可能不聞窗外事。」
眼看差一步就要成了,齊常安不由得焦躁的走過來又走過去。「難道沒有法子將母後弄出皇宮嗎?」
細細琢磨,傅雲書有個主意,「寧親王是不是一入冬就會住到郢山的溫泉莊子?」
頓了一下,齊常安反應過來了,「六弟若是病了,母後就一定會趕到莊子上陪六弟。」
六弟自幼體弱多病,又溫馴听話,母後因此格外疼愛六弟,若非六弟身子實在太糟糕了,母後可能更期待坐上皇位的是六弟,而不是他。
「若皇上要避免太後察覺,此事最好有寧親王配合。」
「朕會讓六弟配合。」舅舅送了二房的嫡女進宮,同時也送了三房的嫡女給六弟,而這位李側妃並沒有李貴妃聰明,竟下毒謀害六弟最喜歡的女人。雖然保住性命,卻一輩子不能當母親,六弟為此大為震怒,只是找不到證據,而他有證據可以讓六弟看清楚舅舅的野心,若六弟不想任由舅舅擺布,也只能配合他。
「皇上若能得寧親王相助,此事必能萬無一失。」傅雲書一向做分內的事,不會好奇皇上不想說的事。
半晌,齊常安輕嘆了聲氣,「朕與母後從此再也沒有母子情分了。」
「只要皇上將證據擺在太後面前,太後終究會明白皇上所為皆為大齊。」
齊常安冷冷一笑,「母後從來是先有李家,再有大齊。」
「皇上總要試著讓太後知道鎮國公的野心。」對太後來說,皇上能夠上位全是鎮國公的功勞,鎮國公貪了點又如何,可是一旦鎮國公意圖讓齊家的天下變成李家的天下,太後可不見得能夠容忍鎮國公。
「朕就不相信母後不知道鎮國公的野心。」
傅雲書識相的保持沉默,無論皇上與太後如何鬧如何吵,這是母子之間的事,可容不得外人指手劃腳。
「鎮國公的莊子全部夷為平地。」
「是,皇上何時下令,微臣就何時點燃那些火藥。」傅雲書終于安心了。
皇上對鎮國公的感情很復雜,有敬愛,有怨恨,教皇上真的豁出去對付鎮國公,並不容易,可是鎮國公一日不除,他的妻兒就得一日身陷危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