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段宇跟鄧風打探消息回來時,就見到主子在亭台內沉思。
兩人互看一眼,還真不知該怎麼跟主子提那個震撼消息。
鄧風只能硬著頭皮走上前,拱手道︰「爺,天冷呢,你怎麼在屋外。」
「不礙事,何況,傷勢好了不少,傅雨柔雖然行事慢吞吞的,但的確是很努力的要讓我傷口的傷快快結痂,可以早早走人。」他冷聲笑道。
兩人不敢多話,但他們也的確發現了,不只是她,傅耕民也是希望他們一行人快快離開,這些日子,潘伯彥雖不必代替傅耕民在仁醫堂看病,但傅耕民卻開始將他帶在身邊指點他如何下針,但並非潘伯彥笨,也非他資質差,而是那針灸功夫不易學,他向他們坦言,要練到傅雨柔那一手循經解毒補瀉的好功夫,就算是他,也得練上一年啊,但緩不濟急,最好的方法,就是讓傅雨柔隨他們回京,繼續醫治主子才是明智之舉。
梅城桓見兩人悶不吭聲,開口問︰「怎麼了?」
他們互看一眼,只好將潘伯彥說的話一一轉述。
梅城桓抿緊薄唇,有些頭疼,本能的,他認為她不會同行,另一個重點是,他也不怎麼願意讓她繼續醫治,可是他的確沒有其他選擇,狼蛛毒不是人人能解,這讓他對傅家一家子的來歷更加起疑,「你們去外頭打听看看,爺想知道傅家人的大小事。」
兩人雖然對這命令感到有些突兀,但他們從不敢質疑爺的命令,遂異口同聲的道︰「是。」
梅城桓再看著他們,有些疲累的坐下來問︰「京城那邊沒有消息?」
他們互看一眼,神情為難,自然是有消息的,這也是他們一開始就猶豫不決的主因,遲遲開不了口。
梅城桓倏地又起身,「該死的,你們是被傅雨柔傳染了慢吞吞的病嗎?」他吼聲再起,氣血一陣翻騰,嚇得他連連吸氣、吐氣,順順氣兒。
兩人早就嚇得臉色丕變,憂心忡忡的看著主子,見他臉色緩和下來,才由鄧風開口,「我們沒有被傳染,只是,京城也不知是從哪里傳出的流言,竟盛傳爺已經在京城的梅家老宅病死了。」
「什麼?!」梅城桓再度忍不住的咆哮出聲,胸口氣血再度翻滾,他咬咬牙,拍胸撫氣後,一雙黑瞳燃著火花,額上青筋爆起。
在此當下,段宇跟鄧風膽怯的互看一眼,在心里不約而同的佩服起傅雨柔,怎麼她面對主子的暴躁怒火,仍然面不改色,甚至嫣然一笑?!
段宇更是在偷偷擦拭額上滲出的冷汗後,才開口,「我們的人已努力在京城洗清謠言,但夫人在老夫人的允許下,已經前往梅家老宅,要去見爺呢。」
「無妨,靖遠侯不會讓她有機會闖進去的。」
靖遠侯也是輔佐太子的大臣之一,更是他的至交好友,這一趟南下,他們兩人沙盤推演,除了如何應付可能發生的狀況外,也包括要如何應付太後硬是賜婚塞給他的妻子鄭芷彤。
他深吸口氣,「至于我死了的事,肯定是宮中那個老女人刻意散播的謠言,她知道我中了狼蛛毒,認定我必死無疑了!」
段宇跟鄧風都清楚那老女人指的就是太後,但太後一點也不老,年紀也不過大他們七、八歲,容貌可也是傾國傾城。
梅城桓又交代兩人去辦些事後,他則返回屋內,原本想躺一下,但上身這布讓他只能半坐臥在床上,他離京已太久,謠言又起,他勢必得快快回京……
敲門聲陡起,他喊了聲,「進來。」
潘伯彥走了進來,站在床榻前,看著主子胸口那突兀又荒謬的一團白布,他只覺得愧疚,若非他醫術不足,主子又何必受氣?只是,傅雨柔真是名奇女子,舉止嫻雅,溫柔恬靜,怎麼會有這近乎孩子氣的報復行為?
又來了!梅城桓額際抽動,氣得咬牙低咆,「這陣子老不見人,這會兒又不說話了?爺說你們這些漢子全讓傅雨柔那娘兒們給傳染了慢病不成!」
這一听,潘伯彥俊秀的臉上浮上困窘的紅色,「沒有,只是拜傅姑娘之賜,屬下等人的確不太敢主動吭聲。」
哼!這一點他不知道嗎?!連他這個紹熙王朝的堂堂相爺也不得不練起忍功來。
潘伯彥不敢再想傅雨柔,天知道,這陣子跟在傅家父女身邊重新學習針灸之術,他有一種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體悟,但他找爺,是另有要事稟報。
「爺,我剛剛發現一件事,傅家父女恐不是一般平民百姓。」
「說。」
潘伯彥隨即道來,傅耕民讓他待在一間小房間學習下針,而那間房里堆放不少病歷,他因練習下針太久,起身時,腳麻一下,不小心撞到一只木櫃,一大迭病歷掉到地上,他連忙蹲下拾起,撿著撿著,卻不經意的拿到一迭紙張發黃的病歷。
「傅大夫正好進來,他臉色一變,急急的沖過來搶了去,一臉緊張的說著那是一位故人的病史,不方便給我看,雖然我沒看到是誰的病歷,但那一迭用紙可是太醫院內專用的黃色麻紙,以益州所產的麻縴維所制成,細致耐用,是朝中硯官負責采買的文房四寶之一,朝中文書都用這種紙張,尋常百姓若非富貴人家,是難以購得的。」
梅城桓沉吟片刻,「你確定?」
潘伯彥語氣堅定,「五年前宮變,死了不少太醫,我才能進到太醫院,當時,老太醫交給我不少病歷讓我看,全都是一樣格式大小的麻紙,絕對錯不了的。」
梅城桓抿緊了薄唇,看來,這里得留下人盯著傅耕民外,他還得說動傅雨柔隨自己回京,他開口,「在我們離開前,看看有無機會翻看那迭病歷,看看是宮中哪個皇親國戚的病歷記錄。另外,你去游說傅雨柔,讓她跟我一起進京。」
潘伯彥一臉為難,在主子眼中冒火時,才急著坦白,「其實,我已跟傅大夫提了,但他沒點頭,至于傅姑娘,屬下定會盡力游說,不過,我也會請其他人幫忙說,那個傅姑娘,並不是個好說服的人。」
梅城桓還不明白嗎?但就怕由他開口,就像急驚風遇上慢郎中,他會再度氣到吐血,到時候,那娘兒們還不知怎麼整自己!「那就這麼做吧。」
「還是將爺的身分說出來,會不會比較好說服?」他斗膽建議,可其實,對主子的身分,他已稍稍點了傅耕民,為的也是希望他能知輕重答應讓傅雨柔隨主子上京,無奈,傅耕民就是沒點頭。
梅城桓搖頭,「這太冒險,你先去試吧,真的不行,爺自己會說。」
潘伯彥拱手離開南院,沿著石板路,進到另一個院落,這是傅家三口住的主屋,再穿過中庭就是看病的仁醫堂。
此刻,堂內人來人往,站在藥櫃前的伙計忙著低頭抓藥,等著看病的人交頭接耳的閑聊,空氣中散發著濃濃的藥香味,明明是很普通的中藥堂,但看病的人卻一點都不普通。
他的目光落到坐在大廳內,正替人把脈的傅氏父女。
傅耕民的醫術上乘,待人親切,備受南城百姓推崇,看病的百姓總是一個接一個。
傅雨柔也替人看病,但大多是幫婦人把脈,僅有幾名年輕男子會給她看病,但那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這也是傅耕民不願讓外界知道針灸全得由傅雨柔下針的主因。
思緒間,傅雨柔看完最後一名病患,一旁的中玉就彎身跟她說了些話,就見她看向自己,她隨即起身,朝他走過來。
他朝她點頭,一顆心卻不由自主的狂跳起來。
她微微一笑,「我以為潘大夫忙著練習我爹教授的針灸之術。」
「潘某慚愧,傅大夫一手特殊針灸之術極為復雜,日夜練習仍未見火候,」他尷尬一笑,「醫術浩瀚,潘某大受激勵,日後定會努力習成,只是—」他頓了一下,「我家爺的傷勢雖好了不少,但要完全拔毒需夜夜針灸,我想懇請傅姑娘跟我們去一趟京城,我家爺肯定有重賞。」
他們是京城人氏!傅雨柔的心跳陡地漏跳一拍,待心神略定,她才開口,「承蒙厚愛,只是,京城的大夫還會少嗎?你家爺的傷,小女子還沒有自負到非我不可。」
「這……爺的身分特殊,受傷一事不宜讓外人知,偏偏潘某醫術不精,實覺慚愧。」
她微微一笑,「憑你家爺的『好』脾氣,應該沒有大夫敢不替他看病的。」
潘伯彥頓時語塞,不知該如何接話。
「我得去忙了。」她向他點個頭,轉身走回看診桌,扶著一名前來的老婆婆,領著她在桌邊坐下後,讓老婆婆伸出手放在脈枕上,「葉婆婆,哪里不舒服……」
他靜靜的看著她溫柔的問診,低頭寫藥方……她似乎意識到有人在看著她,不由得抬頭看向他,一對上眼,他俊秀的臉,竟莫名的紅了,他急急的轉身離去。
他在太醫院當差,皇宮里的嬪妃哪個不美?雖然有的溫柔、有的驕縱、有的虛偽,但就不曾見過傅雨柔這種,總是雲淡風輕的模樣,做什麼都不急,慢慢來,連說話也一樣,听來話中明明帶刺,但她的語氣就是淡淡的、柔柔的,讓人也冒不出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