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蕭文瀚發現沈寶珠去太後寢宮都過了一個多時辰了,他安排的人手居然沒有半個人回報說她回寢宮,他就知道大事不好,連忙起駕前往坤雲宮。
他人才到半路便瞧見了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小順子,他黑著臉听完了前因後果,便腳步不停直往太後宮里的小佛堂去。
他沒想到太後就算丟了臉面也要找理由給沈寶珠來個下馬威,也沒想過沈寶珠居然這麼乖的受罰,而不是讓小順子想辦法出來尋他,他一方面也責怪自己為什麼入了宮後就把跟在她身邊的暗衛撤了,到底是自己太過自信,還是相信太後不會用那麼直接的辦法去對付一個小姑娘?
他所有的倚仗全都是上輩子的記憶,但是上輩子的皇後是閔雪薇,太後根本就不會隨便找碴,自然也不會有今天這種事情發生。
說到底,還是他太過自信了,重活一次後他發現自己能夠改變命運,順利的把皇後給換了人,還成功的拉攏了非閔家勢力的臣子,讓他忘記了他既然能夠改變這些事情,太後的作為也有可能跟著變得不一樣。
蕭文瀚來到小佛堂門前,兩個守門的嬤嬤早就讓他陰冷的眼神給嚇得退了下去,他倏地拉開門板,一股悶熱氣息噴了出來,隨即他就看到臉色蒼白、厥了過去的沈寶珠,他急忙沖上前將她抱了起來,邊大步走出小佛堂,邊向下人吩咐速傳太醫。
就在他要踏出坤雲宮的殿門之際,收到消息的閔太後也來了,身後還跟著一群急急忙忙被喊了出來的姑娘們。
閔太後看也不看皇帝抱在懷中的女人,只淡淡的道︰「怎麼,來到母後這里,連聲請安都沒有了?」
「母後對于皇後的關愛,兒臣自然謹記在心,只不過兒臣必須提醒母後,兒臣的皇後才是後宮之主,以後若是要這樣罰人,還請母後先知會兒臣一聲,以免得皇後跟個小宮女一樣被罰,也落了兒臣這個皇上的臉。」
閔太後眼里閃過一抹銳利,他那嚴肅陰冷的面容看得出幾分先帝的模樣,也讓她想起許多不堪的回憶,但不可否認的是,眼前這個人已經不再是那個什麼都不上心的荒唐少年,而是已經有了一絲帝王之氣的王者。
「後宮之主?呵,皇上這是鐵了心要和哀家作對了?」
蕭文瀚看著眼前這個說是母親卻又不像母親的女人,他想起自己有多麼地相信她,即使死了一次他也不曾懷疑過她,可是在那些調查得來的證據面前,他仿佛被狠狠地甩了一巴掌……曾經有多麼信任,如今他就有多麼痛恨。
「母後,你曾經教導過兒臣,坐在什麼位置上,做該做的事、說該說的話,那才是本分……」蕭文瀚定定地看著閔太後,低沉的聲音一字一句的敲在她的心房上。「您覺得呢?」說罷,他頭也不回的離去,無視那些拚命朝他拋媚眼的女子,也無視臉色陡然沉下來的閔太後。
閔太後看著他挺得筆直的背影,明白以前那個總是照著她的意思行事的小皇帝已經不復存在了。「果然是翅膀硬了……」
似乎從大婚後,不!是更早之前,他就已經開始慢慢變了吧,忘了他原來不過是個皇子,忘了如果不是她好心撫養,他也不能如此順當地當上皇帝,忘了如果不是閔家這幾年在朝中穩住其他的老臣,如今他接手的又怎麼會是一個安穩的江山?!
他當然可以全都忘了,因為他已經穩穩地坐在皇位上,不需要她在邊上指手劃腳,也不再需要閔家替他穩住朝政了……不愧是先帝的血脈,就連這樣翻臉無情的樣子也是一模一樣,可恨!
沈寶珠還沒等到太醫來就已經醒了,她偎在男人的胸前,听著他的心跳聲,即使腦子還暈沉沉的,但也有種莫名的安心感,可是她突然感覺到月復部一陣陣的抽痛……她忽然瞪大了眼,看向也正望著她的蕭文瀚。
「你……」
「快放我下來!」
「什麼?」她說得著急,蕭文瀚沒听清楚,反而還將她抱得更穩當了些。「不舒服嗎?太醫很快就來了。」
「不能等啦!我……小日子好像來了,等太醫來也沒用啊!」她羞窘地道,接著便感覺到一股熱流從腿間慢慢地蔓延開來。
他先是一愣,想了一下才明白她的意思,雙頰不由得微微泛紅,幸好剛剛因為日曬,再加上一路抱著她走,看起來不怎麼明顯,要不然多沒面子,不過他並沒有照她的話做,反而加快了腳步。
「快點放我下來!」沈寶珠就怕等會兒血漫龍袍,他們身後可是跟著一大堆人,要是讓人看見了,她羞都要羞死了。
「就快到了,你現在下來,要是等等那個……弄髒了裙子,不是更糟嗎?」說著,蕭文瀚連耳根子都紅了。
他從來沒關心過女人這一回事,應該說有資格讓他關心的,從以前到現在也只有懷中這一個。
「我的裙子弄髒了不打緊,這個……以前婆婆說這是污穢的,對男子不好,你還是趕緊放我下來,我……」她覺得自己大約是因為頭還暈著,所以都有些語無倫次了,反正她的意思就是,這血弄髒了她的衣裳也就算了,怎麼可以弄到他身上去。
「少唆!」他真不明白她的腦子里到底都在想些什麼,明明平常時候不怎麼把規矩放在眼里,有時候卻又把這些看得這麼重。
衣裳髒了就髒了,難道沒有可以替換的嗎?如果連件可以替換的衣裳都沒有的話,那他這個皇帝還當得有什麼意思!
沈寶珠從來沒見過他這副樣子,說是生氣也不盡然,但就是抿著嘴,看著一副不容反駁的模樣,她只好乖乖的閉上嘴。
她一手輕捂著肚子,覺得這次似乎痛得特別厲害,本來暈沉沉的腦子似乎更模糊了,視線里只看見男人剛毅的下巴,還有從她這個位置看得格外明顯的喉結,和一滴滴不斷順著下顎往下淌的汗水。
她怔怔地看著,心卻暖暖的,就像是有個手爐放在胸口一般,連鼻頭都為之一酸。
忽地,她很想讓這一段路再更長一些,想看著這個男人為她多擔心一點。
只可惜這樣的事情是不可能的,很快的她就被送到呈干宮,一邊的宮女太監全都一擁而上,分別伺候兩人去梳洗了。
沈寶珠被宮女們簇擁著正要去盥洗的時候,她猛地回頭,緊緊扯住了蕭文瀚的衣袖,眼巴巴的望著他,可是卻不知道要說什麼。
蕭文瀚看著她這副可憐的模樣,心也軟了,輕聲問道︰「難道還要朕抱你進去不成?還是你想吃東西?要吃什麼先跟朕說,朕先讓人去準備,你……」
沈寶珠還是搖頭,她扯著他的衣袖,低低的道︰「我終于明白你為什麼想要我陪著你了。」
她的聲音很小,但是周遭的人卻都听明白了,小順子連眼色都還沒打,一群人就已經安靜快速地退了出去。
沒了旁人,沈寶珠就更敢說了,她仰頭看著他,明明是一國之君,頭上卻落了一條疤,還有看起來就特別干瘦的身子,比起太後那保養得幾乎看不出年紀的樣子,讓她著實心疼起他來。
「太後她、她……」
她很想要形容得精準一點,如果說她是討厭他們,卻又不是如此,還不如說太後根本就看不起他們。
是的,不只是她,就算是閔雪薇也是一樣的,對于太後來說,她們似乎都只是一顆棋子,甚至連眼前的男人也是差不多地位。
太後仿佛把他們當成唱戲的玩偶,笑也罷,哭也罷,都該隨太後的意思,她若是高興了,就賞點東西,若是不高興了,也就隨意打罵,就像今天對她的懲罰一樣,太後根本沒考慮過一個姑娘家在太陽底下曬了一個時辰後,又被關在密不通風的小佛堂里會如何,還有那個放在小佛堂里的東西……沈寶珠忽然身子一抖,打了幾個寒噤。
蕭文瀚以為她是怕了,想著是自己保護不周,才會讓她遇見這種事,心里的愧疚多了幾分,不舍的將她摟在懷里安慰道︰「沒事了,不會再有下次了……」
「不是,我剛剛其實發現了一件事。」沈寶珠覺得肚子悶悶的,像是又有一股熱流來襲,為了快去換洗,連忙把自己的發現一股腦地倒了出來。
兩個人的動作本就曖昧,她靠近他的耳邊,慢慢說出那一個不同之處時,他先是一僵,然後頭抵著她的額頭輕問道︰「是真的?沒瞧錯?」
「沒有。」沈寶珠搖搖頭,閃著他噴在自己脖頸處的氣息,然後抓著他的手心,寫下自己剛剛瞧見的東西。「我作詩作詞不成,但是基本的認字還是沒問題的,那字也不潦草,我肯定沒記錯。」
蕭文瀚抱著她,把頭埋在她的頸窩,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呼吸還有表情,他不知道如果現在他轉過身去,讓伺候的人看見他的神色,又會多出什麼猜測來。
沈寶珠不敢催促他,正有點哀傷的想著自已的新裙子和褻褲不知被血染得多可怕的時候,他才猛地抬起頭來。
他的神色變得更冷,只是不仔細看,誰也不會看出來,乍看之下就跟剛剛沒什麼不同,但是她知道他這是極力努力後的結果。
「這件事情再也不能說出口。」他低聲在她耳邊吩咐著,「記著,再也別說,就當今日你什麼都沒看見,否則——」他不知道太後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沈寶珠懂事的點點頭,但還是擔心的看著他。「可如果是真的,那你……」又該如何自處?
蕭文瀚緊緊握住她的手,看著她眼里純粹的憂心,他心頭一暖,放柔了語氣道︰「事情還不到最壞的地步,你別擔心我,只要好好照顧你自己就行,別讓今天這樣的事情再發生了,是我把你帶進宮里的,結果卻……」
沈寶珠打斷了他的話,嚴肅又認真的道︰「好了,別說這種傻話了,我連皇上都敢端下馬車了,今天不過就是曬曬日頭而已,又算得了什麼,這種小事我才不會放在心上。」
他先是一楞,然後搖頭失笑,看著她帶著淺笑的圓臉,他的心情莫名輕松了不少。「好了,那朕走了。」他松開手的同時還想著她若是繼續嬌纏著他的話,他該如何哄她。
但是沈寶珠卻是一反剛剛的態度,直接揮揮手,就算送他出去了。
這下子蕭文瀚心里可不舒服了。「你……連送送朕都不願意?」
他娶的這只肥兔子怎麼跟其他女人都不同?上輩子那些嬪妃若是听見他要走了,哪一個不是依依不舍,恨不得十八相送送到宮門口再把他給勾回去,偏偏她只揮揮爪子就當應付過去了?
這還是皇後嗎?剛剛的真心相對呢?難道剛剛是他作的一個夢不成?
她看著男人不滿的表情,苦著一張臉道︰「我不能動,一動就真的要血漫金山了。」
蕭文瀚這回反應倒挺快的,又覺得自己剛剛拗著讓她送他的話太過矯情,面子有些掛不住,只得佯怒往外喊人,「人呢?還不快進來伺候皇後!」他邊說著邊快速往外走,看起來有種落荒而逃的感覺。
沈寶珠看得呵呵直笑,然後肚子一抽,她也笑不出來了。
就算身為皇後也是有無法避免的事,例如這小日子……還是這般折磨人的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