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薏張著嘴巴,來不及阻止他,等到他打完電話,她才有機會說——
「你順便打電話給你那個地主朋友,不惜任何手段、就算把人打進醫院,也得逼他賣地。」苦薏怕他忘了這件事,提醒他。
「這還用說,打斷他的手我也非逼他簽字不可!不過阿風他出國,等他後天回國我馬上去找他。」
「問題在于賣地條款,你能打斷你朋友的手,能去辛家放火威脅老人收回條件嗎?」苦薏把她從西門千秋那兒得到的訊息全挖出來和他討論。
「這塊地我有五十年使用權,拆屋蓋祠堂不是問題,反正辛家的長輩設下賣地條款是想逼阿風結婚,我叫阿博立刻給他找個對象,押他到戶政事務所去登記,老人家自然不會刁難,等到三年之後就能把土地買過來,這只是程序問題。」東方潦想了想又皺起眉頭,人能押過去,但是又不能當著戶政事務所職員的面前逼他簽字……
「你朋友肯為你犧牲自由?」
「怎麼可能,那小子逼他結婚還不如逼他去當和尚比較快!你說西門千秋神通廣大,會寫符咒嗎?弄一張符來讓阿風乖乖簽字,先讓他結婚再說!」東方潦不顧一切,寧願背負不講義氣、見色忘友的罪名,也要保住西門草兒的命。
「哇啊——你想的跟我想的都一樣,威脅利誘欺蒙拐騙,非常時期用非常手段。
「來,握握手。」苦薏忍不住鼓掌和他握手。
她接著說︰「我不知道千秋會不會寫符咒,我是來告訴你,神通廣大的西門大人有交代,蓋祠堂不比你蓋房子,一切得照程序來,首先祠堂必須蓋在西門家的土地上,取得土地過程以和為貴,廣結善緣,忌諱戾氣和暴力手段,所以很可惜,你提的方法全都不能用。」
苦薏相當遺憾地搖搖頭,雙手畫「X」。
東方潦完全被耍了,瞪著苦薏。苦家的花花草草全都一個德性,緊要關頭這朵野菊花還有心情開玩笑!
「別瞪我啦,我為了草兒已經決定犧牲我三年的青春寶貴時光,跟你那個地主朋友簽賣身契,我這麼偉大,都快中午了,你是不是該『辦桌』請客啊?」苦薏以前最羨慕西門草兒的地方,就是她嫁了一個手藝了得的家庭「煮夫」,她好久沒吃東方潦的菜了,光想就流口水。
「……什麼意思?」東方潦不是腦袋不靈光,也不是一時轉不過來,他根本是完全無法把辛雅風和苦薏聯想在一塊兒,特別是苦薏一副「壯烈牲」的表情用來形容她準備嫁給辛雅風的心情,讓他把眉毛都挑起來了。
「我跟千秋商量好了,我跟你那個地主朋友簽約結婚三年,等土地過戶以後就離婚,這麼一來西門家就能順利蓋祠堂了。」苦薏兩手一攤,聳了聳肩,一副無奈的表情。
「……你?」東方潦把一朵野菊花從上到下看三遍,知道野菊花的意思嗎?東方潦的解讀是路邊冒出來自生自滅也不會有人去憐惜呵護多看一點的雜花。「不好意思,請教一下……你有看過我家阿風的照片嗎?」
不提家世背景,單憑兩人的學識氣質修養外貌和高度,辛雅風是攝影師眼中那片珍貴的綠色竹林,清新唯美,淨化空氣,拿來當電腦桌布還能提神醒腦,純天然的絕佳風景。
身為稀有自然環境保護者,東方潦想象一朵其貌不揚的野菊開在高貴的竹林下,吸著新鮮空氣、乘風納涼、身價跟著水漲船高,佔盡便宜之余,還咳聲嘆氣唾棄所在地——這朵雜花知道自己幾兩重嗎?
「我是還沒看過你家阿風的照片,听我家千秋大人形容,長得應該是不錯,不過我已經有意中人了,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這個道理你懂的。」苦薏拍拍他的肩膀,講義氣的東方潦護著朋友的心情她能夠了解,也希望他能夠明白她所謂的「犧牲」所指的方向。
「原來如此。這樣……也許能說服阿風。」只要苦薏心有所屬,辛雅風就不用擔心三年後擺月兌不了婚姻的伽鎖。
「我家的千秋大人早有萬全之策,他說土地的問題交給他來解決,你那個地主朋友一定會點頭答應結婚,我家的千秋大人比較頭痛的是草兒的問題,因為草兒如果發現你知道真相,一定會怪罪到千秋頭上,他們堂兄妹相處三年,千秋很珍惜親人之間的緣分,他希望草兒能夠幸福,所以希望你把心思放在草兒身上。」
「草兒……」
阿潦,我不會和你重新開始,而且我希望等這塊土地的問題解決之後,我們還是各過各的生活,不再見面。
他該怎麼說服草兒和他重新開始?
東方潦瞅著野菊花直看。
「阿潦,你不用看我,我只是來把事情說清楚,既然你同意拆房子,就沒我的事了。誰叫你當初給草兒逮到機會跟你離婚,我可不想介入你們之間的感情事……」苦薏下抬得高高的,一根手指在東方潦面前直搖。
「快中午了,我熬了一鍋紅燒牛肉,冰箱里有手工面條,電鍋有熱騰騰的飯,要吃飯,還是要吃面?」東方潦打斷她,笑咪咪詢問。
民以食為天,苦薏無牛肉不歡。
換句話說,苦薏最喜歡吃的就是牛肉,尤其是東方潦細火慢熬炖煮出來的紅燒牛肉,那真是天下極品——
口水一吞,苦薏立刻左手包住右手那根手指,笑嘻嘻說︰「紅燒牛肉嘛,那當然是得配有嚼勁的手工面了。」
「我去下面,再炒幾道菜,你先坐一下,很快就好……我記得你最喜歡吃牛肉吧?我煮太多了,喜歡的話包一些回去。」
「那怎麼好意思……我的冷凍庫放得下,我整鍋帶回去好了。」
「好啊,自己人不用客氣,以後你想吃盡管來找我,我隨時都煮一鍋給你。」
「不用不用,常常吃,久了會膩,偶爾換換口味,比如西紅柿牛肉湯、印度咖哩牛肉、酸白菜牛肉、紅酒炖牛肉、清炖牛肉湯、牛肉卷、孜然烤牛肉、川味牛肉鍋……」
苦薏跟在東方潦後頭細數她愛吃的牛肉食譜。
「初次見面,我是東方潦。」
西門家庭院深深,西門千秋拒絕訪客,外人不得其門而入,不過苦薏例外,她自封是三年後的西門家女主人,西門千秋也給了她自由出入的特權。
西門一家,西門千秋抱著女兒,西門草兒一身農婦打扮,從後面的菜園跑過來,還有些喘。
一家三口白皮膚、淺淡發色、有如玻璃珠般的眼瞳,西門家的特色如出一轍,連反應都一樣——三人齊望著東方潦,冷淡,沉默。
尤其西門桃兒,平常跑來跑去,活潑得像只猴子,一見到東方潦卻像看見外星人一樣,表情呆滯,小手緊緊抓著西門千秋不放。
西門桃兒兩歲多,出生至今不曾踏出家門,見過的人只有西門家的守衛人員、管家夫婦、廚子和西門千秋的特助,這些人在西門家的年資都超過十年,東方潦是她難得見到的陌生人。
「阿潦,我跟你介紹一下,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西門千秋大人,懷里這個小可愛是他的女兒小桃子。」苦薏吃人嘴軟,想方設法終于把東方潦弄進西門家來,事前當然沒有跟西門草兒說。
「野菊兒!你把阿潦帶來做什麼?」西門草兒繃著一張臉,卻難掩眼底一股熱流閃過。
「哦,上次我來的時候,管家老伯正在傷腦筋,他說廚師大叔很久沒有休息了想休長假,管家大嬸扭傷了手要好一陣子才復原,家里沒有人會煮飯,又不能隨便找個人進來,所以我就推薦阿潦過來了。還有誰比阿潦會煮飯嘛,你說是不是?」苦薏走到哪兒都能很快就跟人混熟,西門家從管家到守衛都是她的朋友。
多日前,西門千秋把苦薏卷進來又不把目的告訴她,西門草兒為此幾天都不和西門千秋說話,現在看到苦薏把東方潦帶上門來,她馬上回頭睇視西門千秋這只一丘之貉——
「……我不知道這件事。」西門千秋面無表情,看不出虛實。
「對啊,千秋全權交給管家老伯處理,所以千秋完全不知道阿潦要過來的事。」苦薏一臉甜滋滋的,偏幫心上人的心態昭然若揭,她左看右看,到處找幫凶,「管家伯伯不在嗎?」
「他陪大嬸去看醫生。」西門草兒以為她已經和東方潦說清楚了,臉色不是很好看。「阿潦,你放著公司不管,來這里做什麼?」
「我就是為了公司來的。苦味廚房傳承的是女乃女乃的美味,你說我做的菜已經失去女乃女乃的味道,這對我來說是嚴重的侮辱,既然你不願意回苦味廚房幫我試菜,我只好親自過來。」東方潦板著一張臉,一副公事公辦、不是來和她談情說愛的態度,轉向西門千秋說道︰「在西門家的廚師放長假這段時間,我會住在這里負責準備三餐,直到苦女乃女乃
的孫女認可我的菜為止。」
「只要草兒同意,我沒意見。」西門千秋抱著女兒走開了。
「要去散步嗎?等等我。」苦薏跟著西門千秋和小桃子培養感情去。
「野菊兒……跟你說了什麼?」
西門草兒把心牆築得高高的,不管他听到什麼,盡管他已經知道西門家的秘密,她也不會承認那是她離婚的理由,她打定主意把他趕走。
「那朵花為了幫西門千秋拿到土地,說要嫁給阿風,那小子不知道吃錯什麼藥竟然會同意,他和西門千秋背著我把合約都簽好了,三年後土地就歸西門家所有,我的房子也即將夷為平地,這下你稱心如意了。我的房間在哪里?」東方潦提著行李,健步如飛往屋里走。
野菊兒要嫁給辛家繼承人?
西門千秋把苦薏卷進來就是為了這件事?
「……阿潦?」東方潦帶來的消息讓西門草兒太驚訝,等她反應過來,東方潦已經跑得不見人影。
東方潦走進屋里第一件事就是巡視他的工作場所,他鼻子很靈,嗅著食物的香味就找到廚房。
西門家的廚房很寬敞,動線、設備、鍋具一一進入他眼里,他打開儲物櫃、冰箱,到處翻看後,點了點頭算是滿意。
西門草兒這時候才跟進來,「阿潦,你說野菊兒她要嫁給辛家……」
東方潦瞥見工作台上有水漬,從肩膀上卸下背包扔給西門草兒,「把我的行李拿到房間去。」
「不行,我沒有……」
「有什麼事去問那朵花。出去,不要在這里礙手礙腳!」東方潦把人推出廚房,拿著清潔工具就忙著打掃。
「阿潦,你不能……」他們之間已經斷得干干淨淨,各自展開新人生,東方潦不能待在這里,她不願意和他再有牽扯——西門草兒是準備要這麼說的。
她抱著東方潦的行李,站在廚房門口,看著有潔癖的男人一來就忙著大掃除,勤勞的身影,懷念的動作,他和以往在苦味廚房生活時一樣片刻不得悠閑,熟悉的畫面勾起她的思念,西門草兒默默眼眶紅。
只要……她說他的菜有女乃女乃的味道,他就會離開,東方潦既然這麼說……
那就……先讓他留一晚吧。
西門草兒轉身把行李拿到客房去放。
東方潦一雙深眸落在她的背影,視線跟隨她,用他的靈魂緊緊擁抱她——他既然來了,自然,不會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