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你連飯都沒吃,又被趕回來了?」
西門草兒早上還滿臉笑容,中午興沖沖地赴東方潦的「鴻門宴」,下午回來卻請廚師隨便炒個飯給她吃。
西門千秋看她餓著肚子回來,眼楮微眯著,冰冷不悅,這已經是第三次,他給東方潦的三次機會,而他一再耗掉了。
「嗯。」西門草兒應了一聲,端著一盤炒飯在餐桌坐下來。
「媽媽,啊——」西門桃兒一看到有吃的,馬上從西門千秋的懷里掙月兌,爬上餐桌,張開嘴巴要西門草兒喂。
「是因為你提起要拆他房子的事?」
「不是,是因為阿潦他……阿潦的菜味道變了,已經不是女乃女乃的味道,我一時生氣,指責他做的菜難吃,結果又把他惹惱了。」西門草兒把飯吹涼,喂給小桃子吃。
「真遺憾,你期待了這麼久,難得東方潦主動請你去吃飯……他還提到什麼?」西門千秋拉開椅子,在她對面坐下來。
西門草兒若有所思地看著西門千秋,忽然感觸特別深——
「……哪里?」西門千秋模了模臉,以為是西門桃兒剛才抱著他又親又吻,嘴巴里的巧克力粘在他臉上,西門草兒才會這樣看他。
西門草兒緩緩搖頭,說道︰「我只是想起阿潦和阿博他們堂兄弟在一起經常能把屋頂吵翻天,有次我幫他們買衣服,買了兩件同款式不同顏色,兩人光是為了誰的顏色比較好看就爭論半天,兩個大男生在一起就像小孩子一樣;不過一遇到事情兩兄弟又一條心,阿博如果遇到不如意的事情都會跟阿潦說,阿潦有時候氣到抓狂急著幫堂弟出頭還會爆走,這時候阿博反而要拉住他……家里只要有他們兩個在,一整天都熱熱鬧鬧的沒片刻安靜。」
西門千秋听完她的感慨,面色不太自然,停頓了一下才詢問她,「你希望我跟你說我喜歡什麼顏色的衣服嗎?我對顏色沒有特別的喜惡。或者你希望我能夠為你出氣,把東方潦罵個狗血淋頭?我認為這只是情緒上的發泄,實質上並無幫助,再說你是女孩子,不應該要你費力拉住我,不過你還是希望我罵東方潦幫你出氣的話,如果你認為對你有幫助,我會試試看。」
反觀她和西門千秋,一樣是堂兄弟姊妹,只是個性大不相同,關懷彼此的方式也就大相徑庭——
面對西門千秋正經八百的回答,西門草兒差點也正襟危坐。
「不,你說得對,你還是維持原來的樣子就好,我比較習慣。」雖然住在一起有三年的時間了,西門草兒看到西門千秋靦腆的一面,她只覺得尷尬,一點也笑不出來。
西門千秋面無表情點點頭,心里倒是松了口氣,回頭問她,「東方潦還說了些什麼?」
西門草兒雖然把話題帶開了,可惜沒能順利中斷西門千秋的思緒。
這三年來她全靠西門千秋的照顧,過去她一直很相信他,以為他們是命運共同體,西門千秋能夠了解她必須離開東方潦的心情,所以對他不設防。
現在……身為西門家族的族長和一個孩子的父親,西門千秋必須把整個家族和他的女兒擺在第一位,他為大局著想,不擇手段也要把土地拿到手,他的無從選擇,她能夠體諒。
不過……
「沒有了。」西門草兒邊喂小桃子邊吃飯,她和小桃子相視而笑,無法看著西門千秋的眼楮說話。
每個人心中都有天平,擺在西門千秋的天平上,西門家族和小桃子的重量無疑大過她,而她……她的天平上,果然還是東方潦遠遠勝過一切。
所以,她不能告訴西門千秋,東方潦說了什麼話。
因為她擔心,如果讓西門千秋知道東方潦提出的交換條件,西門千秋他可能……又一次背叛她。
西門草兒撫模小桃子柔女敕的臉蛋。雖然她沒有答應東方潦的條件,不過西門千秋很有能力,他會有辦法的。
「例如……這道芋頭排骨酥,雖然看起來一樣,但女乃女乃做的味道更傳統。」
「說具體一點,少了油蔥,還是少蒜頭的味道?芋頭不夠入味,排骨太淡?」
「阿潦,你知道我不是做菜的料,你做的菜口感很好,要說缺少什麼,我說不上來,我只是知道這幾道菜嘗起來都不是女乃女乃的味道。」
「苦味廚房不只是要傳達女乃女乃揚善的精神,也是希望能夠永續女乃女乃所留下來的道道美味,我身為苦味廚房的總主廚,如果真如你所說我的菜已經偏離女乃女乃的味道,以後要如何傳承下去?」
「……我從小吃女乃女乃的菜長大,可能是我比較挑剔,你不要放在心上。」
「如果苦味廚房已經煮不出女乃女乃的味道,我還有什麼資格拓展分店呢?西門草兒,你是女乃女乃的孫女,只有你的舌頭嘗得出來女乃女乃的味道,你得為你說的話負起責任。」
負起責任?西門草兒最怕的就是負責任了。她望著東方潦,有不祥的預感。
「草兒,你今天答應過來,除了想念女乃女乃的味道,另一個目的是想要說服我讓出這塊地吧?」
東方潦一向都不太有耐性,通常等西門草兒思緒轉完,東方潦自個兒已經把話說完,不過這回是西門草兒等了老半天,不見他接下文,她才懷著內疚,緩緩點了點頭。
「我是希望你能夠考慮……」
「草兒,你之前說只要我拆掉這棟房子把土地讓給西門家族,你為我做牛做馬都甘願,你是認真的嗎?」
「……我是說過,來世願為你做牛做馬。」西門草兒其實已經忘記自己說的話,在東方潦的逼視下,才慢慢想起來。
「又是『來世』,你在諷刺我之前開太多空頭支票給你嗎?」
「……啊?」西門草兒一臉空白。
東方潦扯起眉頭,被她的表情狠狠給刺了——原來這三年來只有他一個人在舌忝傷口,這根無情草早已經把兩人婚姻破裂的理由拋到腦後!
「算了!過去的事情就留在過去,現在我只跟你談未來。草兒,我希望你和我一起搬回『苦味廚房』住,陪我一起找回女乃女乃的味道,那麼我就同意交出龜殼屋,同時一並交出五十年的土地使用權合約書。」
「……搬回去的意思是?」
「咳咳,我的意思是找回苦味的美味是當務之急,我們住在一起會比較方便,不過……如果你想和我重新開始,我想這也是個讓我們重新培養感情的機會。」
東方潦的薄臉皮微紅,眼里濃情流轉,透露對她仍然深情款款,充滿依戀,就等她頭。
三年了,離婚三年,西門草兒以為兩人之間的關系早已處理干淨。
「阿潦,我不會和你重新開始,而且我希望等這塊土地的問題解決之後,我們還是各過各的生活,不再見面。」西門草兒面對他的痴痴情意,選擇揮刀斬亂麻,毫不留情。
東方潦再次踫了一鼻子灰,灰頭土臉,心碎一地——
「你這次來見我,純粹只是為了這棟房子,真的……沒有其他意思?」
「嗯,我們的感情早就結束了,我對你沒有任何留戀,我……想念的是女乃女乃的味道,不是想念你的菜才來的,希望你不要誤解。」
東方潦的臉色像誤闖了芒草叢,置身一片美得如夢似幻的銀白世界,他滿懷雀躍狂奔而過,以為能擁抱一片絕麗的景色,卻被芒草刮得體無完膚,換來滿身傷,空歡喜一場。
夜空,繁星點點。
西門家的庭院有永不休止的潺潺流水聲,西門草兒一個人坐在池塘邊,腦海中盤繞不去東方潦那張受傷的臉……
听西門千秋說,這座小水池有暗流連接到西門家祠堂前面的大水池。
那片水池是長壽的萬年龜的家,已經養了好幾代,代代族長都盼萬年龜能為西門家族添福添壽,但吉祥的萬年龜仍不敵籠罩西門家族的煞氣,至今西門家人依然擺月兌不了惡運。
西門草兒低頭凝視水面銀月映照,水中的自己——
西門家族遺傳的淡發色、淡眼珠、有如雪女的肌膚,一再一再提醒她逃不掉的命運,和東方潦只能緣盡于此。
夜空,繁星點點。
龜殼屋燈熄了,只剩下二樓主臥房的燈還亮著。
東方潦已經養成習慣,每天夜晚都會喝上一杯梅酒,讓撲鼻梅酒香帶他入睡,帶來沉醉美夢——
枕邊,有迷人的草香,溫熱軟柔的嬌軀投懷送抱……
「不要一臉陶醉的表情,惡心死了。」東方博的臉在東方潦的眼前放大,光看他老哥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麼。
東方潦咬牙切齒瞪著擾人清夢的橡皮糖,一巴掌推開他的臉。
「你爬上我的床來干什麼?滾回你房間去睡!」東方潦忍不住咆哮。
兩個大男人睡在一張床上,再多的幻想都會成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