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乃女乃,這是嬸嬸烤的餅干,還有叔叔種的水果,帶來給您嘗嘗。」少了那根草在場,東方潦才有機會正式跟苦女乃女乃問好。
「謝謝,你叔叔、嬸嬸真是客氣。」苦女乃女乃帶他上二樓去放行李,看過房間以後,就帶著他上餐桌。「你應該餓壞了,先過來吃飯。」
「抱歉,我不知道女乃女乃在等我吃飯,我來晚了,失禮了。」東方潦自小失去雙親,由叔叔、嬸嬸扶養長大,叔叔對小孩子的品格教育很重視。
「別這麼拘束,以前你叔叔也是念這里的大學,和草兒的父親是同學,他們兩人感情好到像兄弟一樣。草兒生下來不久,她父親就過世了,隔幾年草兒母親改嫁到國外也不方便回來,這麼長時間你叔叔還是每年都會來探望我,真的很有心。阿潦,這里只有我跟草兒兩人住,西門家也沒有往來的親戚,你以後就把這里當自己家,自在舒服的過日子,不要客氣。」
「謝謝女乃女乃……」只見苦女乃女乃打開電飯鍋,幫他添了一碗熱騰騰的飯,餐桌上滿滿一桌香噴噴的美食佳肴,讓東方潦捧著一碗飯,感動到眼淚都快噴出來。
吃到苦女乃女乃煮的菜,東方潦腦袋里立刻彈出一句話來——
有一種美味叫苦味!
總算神話里有一句是實話,東方潦好贊嘆。
「女乃女乃,您的手藝真好,聲名遠播名不虛傳,好厲害!」東方潦豎起大拇指,眼楮好亮,忍不住狼吞虎咽。
「哈哈……你跟你叔叔還真像,吃慢點,小心噎著了。」苦女乃女乃拿碗盛了一碗湯給他。
東方潦眼里滿滿是被美味燻出來的淚光,怪不得叔叔每年都要來一趟,這家伙真自私,一個人跑來吃好料,也不帶他和阿博來!
東方銘人大概是怕帶兩個小孩來吃了苦女乃女乃的料理以後,從此不在家里吃飯了吧?
東方潦必須老實說,住在叔叔家里什麼都好,嬸嬸很好,他和堂弟也處得來,唯獨吃得不好——這是東方家三個男生的共同心聲。
東方銘人的老婆很愛做菜,很有自己一套做菜理念,她為了照顧家人的健康,餐餐青菜蘿卜蔬果汁不會少,豬肉雞肉魚肉樣樣來,餐桌上擺得很豐盛,看起來很美味,放進嘴里卻怎麼吃都不對味,虧三個男生還能長得又高又壯,大概是正餐少吃,都吃點心吧。
他嬸嬸就唯獨點心做得正常些。
東方潦連吃三大碗飯,吃得淚漣漣,心里想到還在念高中的堂弟,忍不住愧疚起來。
他也不是沒想過有機會要帶阿博來嘗嘗,不過轉念一想,吃過天堂美味,要再回去啃草那絕對是一種煎熬,所謂苦味的美味還是別讓東方博知道比較好……家里總要有人捧嬸嬸的場。
東方潦想起東方銘人一再對他眨眼楮,暗示他來了這里絕對不會後悔,現在總算明白叔叔的苦心了……
可惜多了那根髒草,不然光看著這桌菜,別說大學四年了,他直接留下來當苦女乃女乃的孫子都沒問題!
「阿潦,你多忍耐點,草兒啊……全身干淨的時候只有到食堂幫忙和下雨天,她從小就不愛打扮,不愛念書,喜歡慢活,喜歡陽光,喜歡土壤和草的味道,第一志願是拿鋤頭種菜,高職畢業在附近租了塊地就當起農夫來,平常總在田里弄得髒兮兮,有時候澡也沒洗就睡在客廳……咳咳,只是偶爾,她早上會起來洗。」苦女乃女乃發現自己愈說愈起勁,把孫女的底都挖了,對面大男孩的臉色愈來愈難看,她趕緊打住。
東方潦單眼皮,挺鼻子,嘴唇略薄,臉型略長,一片瀏海,短發微鬈,屬于很有個性的長相,體格壯碩,胸膛厚實像專業運動員,膚色也很健康,整個人充滿陽剛味。
苦女乃女乃對東方潦愈看愈滿意,看他對每道菜都吃得津津有味,絲毫不挑食,她更是笑呵呵……
「好餓。」
東方潦一雙筷子夾著鹵蛋,嘴巴張得大大的正要一口吞掉時,他听見聲音抬起頭,看見一個金光閃閃的美人從門口晃進來——
那不像是個活生生的人,臉好小,下巴尖尖的,眼楮又大又細長,眼珠像玻璃的顏色,眼神像冰山不化的雪女,穿著一件飄逸的寬洋裝,走路慢吞吞的像在飄,果|露的四肢縴細,白得跟雪一樣,連發色都淺淡,一頭像漂白褪色過的女乃茶色垂肩長發沿路滴著水珠,渾身散發一股陰柔飄逸的美感,而粉女敕通透的嘴唇,猶如風吹落的櫻花瓣,讓東方潦聯想到——
一株櫻花樹化身為精靈。
「女乃女乃,浴室的蓮蓬頭好像壞了,洗到一半只有熱水出來,差點把我燙死了。」西門草兒披著一頭濕發走進廚房,拿碗添了半碗飯,拉開椅子坐在她的位子。
「我剛才洗還好好的……明天叫人來看看。」
「嗯。」西門草兒轉頭看一眼坐在身旁的東方潦,看他夾著鹵蛋,整個人呆若木雞,她才又緩慢起身,移到離他遠一點的位置。
但是東方潦已經被一股天然的女人香、女人味燻到四肢緊繃,血管暴起,猛然起身,底下的板凳子往後翻,砰地一聲巨響同時——
東方潦也摔了個四腳朝天。
東方潦總算看清了「一根草不是草」的真面目,干干淨淨的西門草兒劇烈撞擊他的心髒!
「女乃女乃,他怎麼了?」大概是被熱水燙醒,西門草兒酒意退了,不再笑嘻嘻,恢復成她原來的樣子,一張臉總是帶著慵懶的神韻。
「……怕妳又湊上去吻他吧。」苦女乃女乃看青澀大男孩一張臉紅通通,想到孫女的丟臉事跡就不好意思。
「我?吻他?女乃女乃真愛說笑。」西門草兒酒醒就不記得剛才做過的事了。
東方潦就像在看女人變臉秀一樣,看見西門草兒不只外表換了一個人,連傻兮兮的笑容都不見,整個人像雪女一樣沒溫度,睇他一眼就低頭吃飯。東方潦凸出的青筋逐漸收縮,僵硬的四肢慢慢軟化,然後他愕然發現——
過去靠近如此強大的女人香、女人味,他會渾身不對勁一整天,這回對女人的過敏癥似乎恢復得出奇快?
從上往下俯瞰,有如龜殼的屋頂,在陽光照射下,吸收太陽能,在夜晚照亮整個屋子。
這棟房子大量采用防震玻璃,視野良好,景觀優美,在房子里一樓、二樓都可以看到前院的綠色草皮,和周圍預留的空地。
初見西門草兒,東方潦就對她留下深刻印象。
一個從田里回來就愛喝梅子酒的瘋癲女,酒量差、酒品差,兩杯梅子酒下肚就笑得花枝亂顫,愛黏人,愛整人,酒意一過就出現記憶斷層,把自己做過的事推得一乾二淨,死不認賬。
「西門草兒……妳站住!大白天妳就喝酒嗎?為什麼看見我就跑!」東方潦扯開像是被沙礫磨過的喉嚨吼人,雖然身體重得有如千斤石在拖,他仍幾步大腳跨上前就擒住她。
過去西門草兒常常把東方潦搞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她從來和「快」沾不上邊,走路邊走邊發呆,跑步像散步,是出名的慢性子、慢調子,和她相反的,東方潦就像是一列雲霄飛車。
兩人一認識就在一個屋檐下,天天見面、朝夕相處,西門草兒卻對他那張臉很模糊,對他的印象就是耳邊有雷公在吼,蟋蟀在跳,黑影咻來咻去,等她終于把他看清楚,時間已經過了三個月。
「我沒有喝酒……不過,我在跑什麼?」
西門草兒縴細的手腕被東方潦抓在手里,被他扣住肩膀,扳過身體,兩人面對面,四眼相望許久,東方潦都已經把她看了好幾回,對她又嗅又聞,確認她身上沒有酒味,感受到手掌心傳來她手骨和細肩柔弱的觸感,收起幾分力道避免他的猛力把她掐碎了,他臉燒紅,心髒狂跳,發燒的身體滾燙,熾熱的眼神沒燒穿她,反而差點把自己給燒了,才听見她幾經思索的聲音。
這時候東方潦的思緒早已往前跑了幾千里——
「西門草兒——」瞪著她慢了半世紀拍子的臉,東方潦貪戀前妻的美貌,忘記自己要說什麼,他齜牙咧嘴裝模作樣像是被她氣個半死,耍狠的眼神卻是狠狠把她看個夠,看三年的歲月絲毫沒在她臉上留下痕跡,毒辣的紫外線也對她起不了任何作用,她名字是根草,卻可恨美得像開在天界的花朵。
他曾經摘下這朵花,曾經擁有她,曾經自認幸運到不可思議,自以為是全天下最幸福的男人!
西門草兒,明明曾經是他的老婆,都到二十九歲的年紀了,還是保持著純淨無瑕的氣息,身上還是他熟悉的草香味……
「可是……阿潦,你為什麼在這里?」西門草兒同樣疑惑,為何見到東方潦的那一瞬間內心抽痛,以至于她拔腿就跑。
她應該沒有做過對不起他的事吧?
西門草兒也不太確定,想了想又掉進自己的思緒里。
他為什麼在這里——西門草兒很有本事,一張困惑的表情和雲淡風輕的一句話就把前夫惹火。
東方潦從見到前妻的那一瞬間起心髒就開始狂跳,即便他想耍酷推開她,一如他甩月兌對他拋媚眼、投懷送抱的女人一樣,但他還是緊緊握住她的手,一心只想把她拖入懷里!
「西門草兒,妳腳踩我的庭院明知故問!怎麼,賣弄風騷,說什麼……房子蓋得很漂亮?女追男隔層紗,妳想成為這房子的女主人——妳昨晚酒沒醒,還是對妳的前夫舊情難忘,後悔跟我離婚了?讓我看看,妳真是西門草兒嗎?這張臉皮是哪一只狐狸整出來的?」東方潦滔滔不絕,掐著她的臉皮又揉又捏,像是想掩飾血脈賁張、心髒鼓動,又像是迫不及待想要確認眼前的她是真實的,不是一場夢,又或者……
僅僅只是想踫觸她而已。
西門草兒雪白薄透的臉染上紅暈。
她要是知道斗笠底下那張臉是東方潦,是她的前夫,她根本不會和他開這種玩笑。
她來這里也不是要找他,她要找的人……
「不對啊……阿潦,這房子的主人姓辛,怎麼會是你呢?」清醒的西門草兒從來不反擊別人的調侃和嘲弄,就是東方潦也一樣,對她而言太費力氣,她寧願留一口氣干活去。
東方潦瞇著眼楮欺近她,他沉浸在重逢的悸動里,抑制著激動不己的情緒,凝視著兩片櫻花唇瓣靠她愈來愈近,當呼吸落在她的嘴唇上時,西門草兒的發問如一桶冷水澆下,東方潦眼底里揉進沙礫——
「……妳來找的是辛雅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