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邵禹道撞著了候診室的椅子,而且還是腦門直接撞上,他很不爭氣的當場便暈了過去。
親眼看見他變成空中飛人的熊若娟急急忙忙奔了過來,轉正已經頹然倒向一側的俊臉,著急地拍了拍。
「先生?先生?你沒事吧?」
他听見有人在呼喚他。
在一片黑暗中,這柔嗓似光線,拼命地從暗闐的隙縫中透了進來,將他已經快要沉睡的意識喚醒。
「先生!」呼喊的嗓音更顯焦急。
啊,是她,是她!
他怎麼了?
他暈了嗎?
天啊!有這麼遜的英雄嗎?
想英雄救美卻反而被打暈,豈不是變成了無用的大狗熊了?
他不能被看輕!
絕不能讓熊若娟對他的印象烙下「沒用」兩個字!
熊若娟見他昏倒了,怎麼叫都沒有反應,心急的抬首便要找人來幫忙,而打人的周育中闖進了她的視線,一把揪起她的肩膀。
「快來幫我媽包扎!」憤怒的眼布滿血絲,朝她沖來的口氣中帶著濃濃酒氣。
中午的就喝個醉醺醺,還來急診室鬧,連不相干的病人都受到波及,她怎能再隱忍不發怒?
熊若娟火大的正想起身反擊,月兌離邵禹道肩膀的細腕猛然被微濕的掌心包裹,她訝然回頭,邵禹道不僅張了眼,還直起身來了。
「你還好嗎?」熊若娟關憂地問。
邵禹道面無表情地朝她點了下頭。
不僅胃痛還頭痛、背痛……幾乎是全身痛的他,理智已經完全被疼痛給燒灼光,憤怒讓他全身充滿力量,起身後大吼一聲,猛然朝周育中狠撞了過去。
粹不及防的周育中被撞得倒地,「哎喲」的喊叫聲,全急診室都听見了。
他的母親陳孟芳想過來看兒子的情況,但人還沒靠近,卻被一陣強猛的風勢震得倒退數步,還是一旁的病人扶住她,才免于摔跤,而那陣風勢已經撲到她兒子身上,凶猛的攻擊就要落下——「住手!」
阻擋與傷人是兩回事,熊若娟怕邵禹道惹上麻煩,趕忙大喝阻止,同時急沖上前,死命抱住已經抬起的手臂,其他同仁見狀,亦紛紛圍了過來,將差點打起來的兩個男人拉開。
「為什麼要阻止我?」轉過頭來的邵禹道,面目猙獰,眼神有些散亂。
「你冷靜一下。」熊若娟好聲好氣的安撫,「那個人已經被我的同事們抓著了,沒事了。」
她指向被兩三個人同時制服的周育中。
邵禹道呼呼喘著氣,瞪著面露憂懷的熊若娟。
熊若娟心跳飛快,好想干脆的放開手,離他三公尺遠,但直覺又告訴她,他既然出手幫她,就不可能會對她動粗,故將他的手抓得更緊,柔聲想勸他鎮定下來,沒想到邵禹道忽地眼一翻,暈厥了過去。
「邵先生!」他昏得太突然,熊若娟撐不住,又怕他這麼高的個子,人摔到地上去會傷了頭,只好拿自個兒的身體墊底,與他一塊兒跌坐在地。
「若娟?」一位護理師過來關心這邊的情況。
「幫我把他扶起來,找張床給他躺。」熊若娟苦笑道。
懷中的男人眉間仍攢著痛苦的痕跡,她猜測他大概是因為忍痛過度,加上又突然大爆發,所以身體才會受不住而暈了過去。
自己都這麼難受了,還要拔刀相助……
望著俊顏的麗眸不由得增了幾分柔情。
邵禹道清醒時,人還有些迷糊,誤以為是在自己家中,掀開被子想下床找拖鞋,卻遍尋不著。
他呆在床緣,忽爾發現身上的褲子竟然還是上班用的西裝褲,倒是腰帶已經解開,鈕扣也松了。
他困惑的掌心貼上額,左張右望,納悶他家里怎會多出了兩張床還與他的同列……
他驀地清醒,眨了下眼睫濃密的眸,周遭屬于急診室的吵鬧亦在這時入了耳。
對了,他因為胃痛來醫院急診室,卻因為不巧有車禍的傷者陸續送了進來,所以他只能等待……
右手感覺有些不便,他舉了起來,看見前臂插了點滴,兩塊白色的透氣膠布固定得牢牢的。
不對!
他迅速將雙腿塞入薄被底下,拉高被子,超過了腰際。
既然這不是他家,怎麼腰帶跟褲頭鈕扣是解開的?
難道是他無意識的行為?
他在家里一向習慣穿得寬松,不像上班時,就算剛吃飽飯,他也絕對不會把腰帶多放一格,務必在下屬與同仁面前保持良好的形象。
他是病迷糊了嗎?
急躁的紅潮爬上兩頰,兩手偷偷在被子內扣扣子與腰帶。
「邵先生。」一道女聲如夏季的平緩河流,沁涼的傳了過來。
他心口一驚,更是赧然。
可不能讓她知道,他在公共場所衣衫不整啊。
「感覺怎樣?」熊若娟來到他床邊,觀察了一下點滴,調整流速,再低頭端詳他的狀況。
看得出來他的臉色已經好多了,嘴唇也恢復正常血色,不過這是止痛藥帶來的效果,一旦藥效過了,他仍會痛到面色蒼白,重點還是得把病因檢查出來才行。
「我……我剛不是還在候診?」越急,這腰帶越是系不好。
奇怪,這腰帶的洞到底跑到哪去了?
「你該不會失了一段記憶吧?」熊若娟詫然。
難道他倒下的時候,即使她極力防護,他仍是撞到頭了,所以忘了他差點沖動揍了傷患的家屬?
熊若娟雙手抬起他的下顎,仔細端詳他的眼神。
好近。
兩人的距離大概只有十五公分不到,近到邵禹道可以看清楚她肌膚的細致與光滑,像雞蛋殼一樣,在日光燈下,還會微微發著光,見不到任何毛細孔。
他猜她要不是天生麗質,就是很注重保養,說不定還每天敷面膜。
不知道她習慣使用哪個品牌,他願意無限供應,直到她對面膜厭煩為止。
她的唇看上去並沒有擦唇膏,唇色粉粉女敕女敕的,只上護唇膏也十分好看,不過大概是因為太忙有些干裂了,讓他感覺有點心疼。
但他現在最渴切的不是幫她涂護唇膏,而是直接用他的嘴替她滋潤,舌忝掉她的干澀。
不知道她的唇嘗起來味道如何,一定跟視覺上一樣的美味吧。
好想吻她啊……
他的眼神好奇怪。
熊若娟不知為何,在他的注視之下,心跳加快了起來。
之前她猜測可能是因為痛到失神,所以才會無意識的直盯著她瞧,可是怎麼現在止痛藥緩解了他的疼痛,他還是這樣盯著她,而且……
很熱烈?
她有些不知所措的往後退了一步。身子往後退,熊若娟這才發現他的雙頰紅潤,且是不太正常的那種。
「你的臉有點紅,該不會又發燒了吧?」
邵禹道沒注意到她使用了「又」字,因為他的腦子里,每一滴腦漿、每一顆大腦細胞,都只有親吻親吻親吻親吻親吻親吻親吻……除此以外沒有其他,純得很。
「不清楚,我不知道我有沒有發燒。」再把你那好冷的小手貼上我的額頭吧。
熊若娟注意到他的雙手一直藏在被窩里,她頓了頓,倏忽想起了件事。
「對了,剛才你昏倒之後,為了方便醫生檢查,所以解開了你的腰帶跟褲子鈕扣,我怕你躺得不舒服,所以就沒把鈕扣扣回去了。」
原來如此。
邵禹道恍然大悟。
還好不是他把醫院當自個兒家,自行解開了鈕扣,要是他睡得更昏沉點,恐怕就衣服月兌光光,果|體逛大街,然後不是被送進精神科就是被押進警察局了……
警察?!
「剛剛那個人……」他想起來昏倒之前發生的事了。「那個暴力分子他怎麼樣了?」
暴力分子?
熊若娟倏忽憶起他指的是什麼。
「他被他母親勸服了。」熊若娟笑笑,「也多虧你的反擊,讓他清醒了點,听得懂人話了。」
「那就好。」
其實過程他已經記不太清楚了,畢竟他當時腦中有一半的空間都放著「我的胃真是他媽的痛」九個字,另一半則全是熊若娟的身影。
若不是有熊若娟在,他相信他八成會拿把刀將肚子剖開,把不知痛個什麼勁的胃給掏出來。
「你醒了?」一個長相敦厚,戴著副眼鏡,身形富泰的男子走了過來。
他身穿白色大掛,一眼便知是醫生。
「楚醫師。」熊若娟退開來,讓了位置給他。
「剛你昏倒時我先幫你做過初步檢查,還好沒有外傷。」楚醫師呵呵一笑,玩笑道「真是多虧你幫忙了,要不像我這種胖子,只能被當沙包使用。」
「楚醫師,你肯定能以一擋百的 ?!」熊若娟安慰他。
「你是說,擋在前頭當盾牌,讓你們逃跑用的嗎?」
楚醫師與熊若娟不約而同笑了起來,故作輕松的姿態帶著沉重的無奈。
但邵禹道可笑不出來。
這楚醫師言下之意,不就是這種事不是第一次發生?
原來偶爾在新聞上看到的醫療人員被痛罵甚至毆打的消息,是真實的在急診室上演?
「听說你胃痛?」楚醫師回復工作姿態。
「嗯,痛得非常厲害。」
「我想的確很厲害,都暈過去了不是?」說完,他又笑了,呵呵呵的笑聲有種彌勒佛的味道。
邵禹道還是笑不出來。
他覺得如果不是那個病患家屬來鬧,他才不會這麼遜連個胃痛都撐不住,在佳人面前昏倒。
可恨!
可惡!
他今天出門應該查查黃歷,也許上頭就寫著——記得帶電擊棒等防身武器,這樣他就不用親自動手了。
他實在擔心在熊若娟心中的英挺形象是否已經破滅,而且兩次遇見她都是生著病的時候,但願她不會認為他是個藥罐子,氣虛體弱,病懨懨的可能活不過三十五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