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S航空S707航班,于半個小時前準時從桃園國際機場起飛。
飛機破開雲層來到高空,翱翔于湛藍天際,舉目望去,雲海綿延無盡頭,宛如漫步在雲霧縹緲的仙境。
商務艙內,坐在第一排靠走道位子的薄天宇,一身西裝筆挺,公文包不離身,分秒必爭把握時間處理公事。
可是卻有人一直制造惱人的噪音,干擾需要絕對安靜的他,他的眉頭幾乎打成結。
坐在他右手邊靠窗位子的年輕女子,打從飛機起飛便發出抽抽噎噎的怪聲,而後雙肩一聳一聳的啜泣起來,他本以為她只是心情欠佳,低聲哭一哭就沒事了,沒想到她越來越夸張,最後竟然情緒失控,無視旁人嚎啕大哭,而隨著她打算永無止境哭下去的愚蠢行為,商務艙其他旅客紛紛用古怪的眼神看向他。
想必大家聯想力豐富的將他當做惹哭女人的罪魁禍首,就因為他們恰恰坐在同一排。
薄天宇在心里冷嗤一聲,刻意忽略眾人的側目,優雅的接過空姐遞過來的餐前酒。
他端起紅酒喝了一口,眼角余光觀察這位情緒明顯失控的年輕女人。如果他沒記錯,女人從飛機尚未起飛前就揪著一張包子臉,剛開始還拿著手機看著臉書直播,飛機起飛後她將手機關機丟進皮包里,接著掩面啜泣,哭泣聲隨著飛機升空的高度越來越控制不住……
薄天宇難得有興趣研究女人,仔細看她皮膚粉撲撲的健康色澤,還有張女圭女圭臉,看起來約莫二十五、六歲,或者更小一點,她的身材相當嬌小,穿著一襲亮眼的桃紅色荷葉袖小禮服,三寸細跟高跟鞋被她踢開冷落在一旁,她赤著腳踩在地毯上,哭泣的時候並沒有低著頭,而是瞪著機艙上方,這仰頭的動作讓她精致的五官無一遺漏地落入他深邃的眼瞳里。
以他挑剔的眼光來看,她雖然不屬于艷麗型的美女,但有幾分姿色,相當賞心悅目,絕對是他的菜,倘若她不哭得那樣旁若無人,無形中害得他被誤解,他應該頗有興致和她認識認識。
去!薄天宇旋即否決那一閃而過的念頭,他向來討厭女人的眼淚,這種連情緒都管控不了的女人,還是離遠一點才能明哲保身。
放下酒杯,修長的手指習慣性的在桌面上輕敲了下,從四面八方投來的譴責目光越來越明顯,薄天宇的臉色也益發冷沉。
「薄先生,請問您的女朋友需要紅酒還是白酒呢?」連應該熟悉尊貴客戶的空姐都嚴重誤解。
薄天宇眼神一冷,不以為然的道︰「我跟這位旅客……」
「麻煩給我一杯紅酒。」前一秒還哭得像個孩子般無助又可憐的女人,下一秒突然搶白。
薄天宇這下子更不滿了,這個女人明明將空姐的詢問听得一清二楚,卻沒否認他們的關系,看吧,現在所有人原本存疑的目光都轉為嫌惡,連以客為尊的空姐在遞送紅酒的過程中,都朝他瞥來不以為然的一眼,怎麼,他是殺人放火了嗎?!
薄天宇慍惱的想要向空姐提出換位的要求,他可不想在接下來的飛行中繼續被她近距離的哭聲折磨耳膜,無端飽受異樣目光洗禮,可是當他要開口時,女人又搶先一步,她拿著紅酒赤著腳倏地站了起來,完全不理會他的冷瞪,越過他站到走道中央。
女人吸吸鼻子,頂著一雙濕漉漉又微腫的眼楮,看起來就像只被遺棄的可憐小狗,就算不久前還有人對她制造出來的噪音感到不滿,這時也舍不得譴責半句。
「我失戀了,被一個沒良心的男人拋棄,心里很難過,剛剛……剛剛因為我一時控制不了情緒,打擾了各位的清靜,我干杯向大家表示歉意。」眾目睽睽之下,她豪爽的舉杯,將紅酒一飲而盡。
沒良心的男人?!所有人飽含譴責的目光如今又多了鄙視,而且非常有默契的全都集中在薄天宇身上。
薄天宇臉色鐵青,他拿出僅剩的一丁點耐心等她進一步向眾人解釋,好還他清白,誰料她把酒喝光後,扭頭就要回到自己的位子。
他皺著眉頭,伸出手臂擋住她的去路。
「有……有什麼問題嗎?」女人眨了眨泛著淚意的眼眸,用帶著哽咽的軟綿嗓音,語氣非常無辜的問道。
薄天宇突然有一種心髒被莫名揍了一拳的感覺,原本滾到舌尖的話又吞了回去,他撇撇嘴放下手臂。
凌妙霏莫名其妙的看他一眼,慢吞吞的回到自己的座位。
「女人的眼淚並不值錢,只會讓自己變得更愚蠢,」薄天宇涼薄的聲音幽幽的傳到她耳里。「女人的眼淚掉越多,男人跑越快。」
他對于試圖利用眼淚攻勢挽回感情的蠢女人厭惡至極,他會臨時決定進行這趟旅行,就是為了擺月兌前女友的糾纏。
這話真是夠刻薄也夠直白!凌妙霏心里很受傷,可冷靜想想,他說的一點都沒錯。
「我……不會了,不會再掉一滴眼淚。」她彷佛自言自語般說著,「剛剛會哭,是因為情緒太滿,承受不住。」
她的情緒並非突然失控,而是因為連日來情緒繃到臨界點,才會一股腦兒將悲憤難過全都宣泄出來。大哭一場之後,她內心的傷雖然依舊存在,可心情已經舒坦多了。
接下來,凌妙霏確實如她所說,完全冷靜下來,她沒有再掉一滴眼淚,而是靜靜的轉頭看著窗外。
薄天宇終于可以不受打擾的工作,心頭不滿也稍微消退一些,他將空酒杯交給送餐的空姐,婉拒看起來美味卻不對他胃口的飛機餐點,調整坐姿,找到一個舒適的角度後,取出一份公投資企劃書,打算在飛機抵達目的地泰國之前將這份文件消化完畢,結束手頭最後一件工作,以確保接下來幾天能夠完全放松心情好好放個假。
坐在一旁的凌妙霏則感覺肚子餓壞了。
稍早在前男友余成遠的婚宴上,她明明心情惡劣到了極點,卻還得裝笑臉應付那對討人厭的新婚夫妻,直到離開婚宴她才發現自己連一口餐點都沒吃,白白浪費了紅包錢,讓她嘔得真想捶心肝。
管不了美味不美味,空姐送上來的餐點很快被她一掃而空,甜點也沒放過,又灌了三杯紅酒,一整個吃飽喝足。
她模著鼓鼓的小肚皮,滿足的打了一聲飽嗝後,感覺到濃濃睡意襲來,她伸手關了燈,挪了個舒服的姿勢,將薄毯拉至下巴,閉上沉重的眼皮,身子一歪,不出幾分鐘便發出呼嚕嚕的鼾聲。
薄天宇的視線從公文中抬起來,扭頭看著身旁足以被稱為天兵的女人,半小時前還哭得驚天動地,之後又像大胃王般將整份飛機餐和甜點通通吞下肚,更將紅酒當成開水灌了三杯,緊接著更驚人的打起鼾來……她可不可以不要這麼愚蠢的吸引人注意?!
他每看這個女人一次,眉宇間的皺折就會多一道。
她沒有繼續發出令人煩躁的啜泣聲,但那不大不小的鼾聲近距離鑽入耳膜,委實又是一種新的干擾。
他看看表,接下來還有將近四個小時的飛行時間,他僅考慮半分鐘便按下服務鈴,向空姐提出更換座位的要求。
他非常確定,遠離這個麻煩制造者,絕對是最明智的選擇。
砰!
黑色手提包往前拋出去,隨後一只紅色包包也落難,一黑一紅手提包交迭躺在一起,包包里的物品四處散落。
薄天宇好端端朝著入境通關處走去,卻被後頭橫沖直撞的冒失鬼給撞飛手上的黑色手提包。
他端著冷峻的臉色,惡劣的轉身瞪向元凶。
我的媽啊!凌妙霏反射動作抬起雙手想遮住自己的臉。
就算化成灰,薄天宇都會認得這天兵女,他咬牙切齒的道︰「又是妳!」
又是?他這是什麼話,好像她專門給他制造麻煩似的。
凌妙霏小小的心靈深受打擊,本想直接嗆回去,可他那嚴厲的目光讓她頓時粉肩一縮、底氣一虛,她撞人在先是她不對。「抱歉,我沒看見前面有人。」
「哼!」薄天宇擺明不信她的說詞。「妳眼楮瞎了嗎?」
走道上人來人往,她都看得見,就是對他視而不見?!他懷疑她根本就是故意撞他,也許是他在飛機上的那番話惹到了她。
「我……」她想要替自己辯駁,可是想了想還是打消了主意,這男人說話有多刻薄她又不是沒領教過,說不定她替自己解釋之後,他又會說出什麼讓她受傷的驚人之語,還是別浪費唇舌,老實道歉吧。「對不起,我撞你是我不對。」
「我不接受妳的道歉。」他倨傲的朝凌亂的地板掃了一眼。「妳必須將自己制造出來的這一團混亂搞定,在我的物品被踐踏之前,妳最好快點動手收拾,一旦我的物品有髒污或毀損,妳就等著支付賠償金。」
前頭不遠處,文件和手機從黑色公文包里掉了出來,旁邊還有一個大紅色皮包,拉鏈敞開著,口紅以及皮夾等幾樣小物品也掉落在地。
「我有說不收拾嗎?」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真想踹他一腳泄泄鳥氣,這男人可以再機車一點!凌妙霏忍住用高跟鞋招呼他的沖動,她可不想在國外犯罪被捕,罪名是毆打同機旅客。
「要收拾就盡快。」薄天宇相當不滿的撇頭看向她身後,有一批團體旅客正來勢洶洶的朝他們這里靠近。
她隨著他的視線扭頭一看,看見那黑壓壓的大陣仗,她驀地倒抽一口氣,隨即快步沖上前,蹲將散落的文件、手機以及皮夾等等物品分別塞回兩個包包里。
整理好後,她背起自己的包包,再拎著他的黑色公文包,飛奔到他面前塞還給他。「都收拾好了,拿去!」任務完成,她轉身就朝前頭快步走去,很明顯急于跟他拉開距離。
薄天宇打開公文包淡淡掃了一眼,確認文件和手機都在,這才再次邁開腳步,不過他刻意放慢速度,免得又和那個女人遇上。
通關入境後等著提領行李,凌妙霏遠遠的避開那個臉色不善、態度又無比高傲的薄天宇,拿到行李後,兩人一前一後走出機場大廳,各自搭上車子前往度假村。
凌妙霏當天入住位于海邊的「國王度假村」,當她辦好Check-in拉著行李進入房間,天色已漸漸變暗。
她渾身的戰斗力全數告罄,現在從頭到腳都感到疲憊不堪,實在沒力氣跑去沙灘跟人家湊熱鬧。
眼前,有張舒適的大床召喚著她,落地窗外又是充滿南洋風情的美景,金色黃昏樹影搖曳,最重要的是,房間干淨的程度讓她非常之滿意,她打算先好好睡一覺,將過去幾天消耗的元氣補回來。
凌妙霏先去泡了一個熱水澡,飛快吹干了頭發,裹上材質薄軟的浴袍,爬上干淨的大床一躺,頭才沾枕,睡意瞬間席卷而來……
倏地,她睜開沉重的眼皮,神經緊繃的轉頭看向房門,半晌,她努力聚集僅剩的力氣,下床去檢查房門,確定門已經鎖上,而且第二道門扣也穩穩扣住,接著又壓了壓門把,確定門打不開這才百分百放心。
重新躺回床上,她整個人徹底放松,濃濃的疲憊將她拖入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