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
葉翩翩在宮娥的引領下來到葉貴妃的綴霞宮,早早接到通知的宮女已在宮門外等候她。
雖然她對後宮的格局早已經一清二楚,閉著眼楮都能走到目的地,但母親這一次是正經八百的遞折子請旨入宮探望貴妃娘娘,因此她也只好做做樣子,跟著宮娥一同前往貴妃娘娘的寢宮。
「見過二小姐,二小姐這邊請,貴妃娘娘已經在等你了。」領著她進入綴霞宮的是葉貴妃的貼身丫鬟芳華。
「芳華,娘娘現在身體如何了?」葉翩翩邊走邊小聲地問著全家人最關心的事情。
貴妃娘娘是她大姊,入宮兩年,好不容易懷有身孕,現在全家的希望都放在貴妃娘娘的身上,命人小心謹慎地照顧著,眼看已經平安度過五個月。
沒想前幾天竟然差點流產,爹娘急著想馬上進宮探望貴妃娘娘,可皇後娘娘卻以為保護皇家子嗣,貴妃娘娘此刻不宜見客為由,回絕了所有要探望貴妃娘娘的人,直到今天才準親人進宮。
沒有想到,本要進宮的宰相夫人卻在出門前扭傷了腳,只好讓葉翩翩代為進宮探望。
「回二小姐的話,好不容易保住了,奴婢先提醒二小姐,一會兒跟娘娘談話時,盡量挑些開心的說。」芳華一邊悄聲提醒著葉翩翩,一邊領著她進入殿中。
「事情是怎麼發生的?」
「娘娘自從有了身孕後,飲食上便格外注意,都是綴霞宮小廚房自己弄的,就連安胎藥也是夫人從外面的藥堂抓來再讓自己的人熬的,不讓外人有假手的機會,只有太子大婚那天的宮宴,娘娘喝了幾口果汁,那不是我們自己人準備的,因此懷疑是那果汁被動了手腳。」
芳華詳細的告知。
「在宮宴上下毒,任何人都可能有機會,看來姊姊這一次得吞下這啞巴虧。」葉翩翩氣憤地扭著手中的帕子。
「還好娘娘喝的果汁不多,中毒不深,經御醫診斷,月復中小皇子也沒什麼大礙,就是娘娘身體虛了些,需多臥床休養。」芳華領著葉翩翩繞過富貴牡丹的屏風,往內殿走去。「二小姐這邊請。」
就在葉翩翩跟芳華繞過屏風時,系在腰間、用七彩珠串成的絡子,被屏風彎翹的雕飾給勾住,稍一用力,整串絡子便瞬間被勾斷,上頭的七彩珠子散落一地,滾落在寢宮各處。
嘩啦聲響傳來,她們兩人停下腳步看著一地的珠子。
盯著地上那閃耀著璀燦光澤的珠子,葉翩翩眼楮都要瞪出來了。她的絡子竟然被勾斷!
這七彩珠子在行走間會閃動著誘人的光澤,吸引眾人目光,她今天是特意帶上這條七彩珠子絡子,沒想到才一進到貴妃的寢宮便被這礙眼的屏風給勾斷。
「你們幾個還楞在那里做什麼,趕緊收拾了!」芳華見狀,趕緊命一旁的小宮娥收拾,「二小姐先進去跟貴妃娘娘請安吧,娘娘等你許久了。」
葉翩翩暫時壓下心頭的怒火,跟著芳華進去。
躺在床榻上休養的葉貴妃見她要行禮,立刻出聲制止,朝她招了招手。「妹妹來了就好,自家人,私下就不要行大禮了,過來這邊坐著陪我聊天。」
「是,姊姊,您好些了嗎?母親一早急著來看你,不小心把腳給扭了。」葉翩翩見葉貴妃氣色十分蒼白,關心問道︰「姊姊,您還好嗎?」
「沒事,就是要休養幾日。」葉貴妃自床榻上坐起身。「母親腳還好嗎?」
芳華領宮娥送茶點進來後,怕她們有不方便外人听的事情要談,便打發了宮娥出去,吩咐沒有命令不許進來,自己留下來伺候。
「姊姊,您趕緊躺下,別起來啊,這月復里的龍種重要。」葉翩翩見狀,趕緊出聲制止。
「我躺了好些天了,御醫說已經無大礙,就是要小心些,沒事的。」
「姊姊,您可得好好保重身子,我們葉家的希望都在這未出生的小皇子身上。」
「這是皇上的孩子,我自然會小心謹慎,只不過……唉……這後宮,一個個人心險惡、笑里藏刀,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的。」葉貴妃穿上繡花鞋,抬了抬手示意葉翩翩過來扶她起身。
葉翩翩連忙上前讓葉貴妃搭著她的手。「爹讓我跟姊姊說,要姊姊好好安胎,保重身體,他會再安排一批人過來您身邊保護您。」
「有勞爹爹了。」葉貴妃搭著她的手往外邊走去,「翩翩啊,你年紀不小了,疾風大將軍既然已娶妻,你難道還要繼續蹉跎青春嗎?昨日皇上來過同我探過口風,似乎有意讓你去和親……」
「不,姊姊,我不要去和親,我要嫁給岳大將軍!」
「翩翩你怎麼就這麼死心眼,非岳大將軍不嫁?你可別忘了你的身分,就算想自賤做妾,岳大將軍也早已表明三十歲時還沒有子嗣才有可能考慮納妾,現在他是萬不可能點頭讓你進門的。」葉貴妃擰起眉頭低斥著,「難道你要等到那時候?你又能夠確定花穎不會生嗎?」
「只要沒有花穎,我就可以嫁給岳大將軍。」花穎像是打不死的油蟲,叫她又恨又惱,竟然連使節的命案也能讓她幸運地逃過死劫。
三年多前,她跟著母親回鄉祭祖,行經人煙稀少的山路時遇上了搶匪,當時正巧經過的岳陽以一敵十救了他們一命,卻沒有留下姓名,徑自離去。當下她的一顆懷春少女心便被俊美英勇的他擄獲,心心念念的都是這個救她的不知名英雄。
直到她回到京城,跟著父親一起前去參加皇宮為武狀元舉辦的晚宴時,她才知道原來救他們一行人的恩人就是當今的武狀元。
從此之後,她注意著他的每一個消息,殷切地等著他自戰場回來,只想著他一回來便讓父親向皇帝請求賜婚。
可她沒有想到他竟然已有未婚妻,更當著皇帝的面直言非未婚妻不娶,這對她來說無疑是晴天霹靂。
她是眾人捧在手心里的天之驕女、宰相府的嫡女,父親是宰相,更有個貴妃姊姊,可岳陽眼里竟然只有那個低賤的奴婢,叫她如何咽得下這一口氣!
「翩翩,姊姊勸你最好把你心里那些小心思收起來,不要到時害了葉氏一門,甚至連我這貴妃都被你拖下水。」
雖是她的親大姊,卻也是貴妃,父親見到她都還得恭敬地行禮。見葉貴妃動怒了,葉翩翩趕緊收斂自己心頭的怒火。「姊姊,我這不就是跟姊姊哭訴一下我內心的期望而已,怎麼可能會不顧家族、不知輕重,再怎麼著也不能連累到貴妃姊姊,你說是吧?」葉翩翩扶著葉貴妃往外殿走去。
「你能這麼想是最好不過,前一陣子岳陽大將軍的婚禮,爹的門生屠譽未經查證便帶著兩個瘋婦鬧上門去,皇上對這事已經很不開心。」葉貴妃指著外面,「天氣不錯,我們到外頭走走吧……」
「姊姊你小心。」葉翩翩扶著葉貴妃繞過屏風。
「這次爆炸案爹爹又沒有在第一時間做出處置,讓皇上對他更加不滿,要不是因為我懷著龍子,皇上恐怕早讓爹爹閉門思過了,你現在做什麼事情都要小心謹慎、三思而後……行……啊——」葉貴妃腳下像是踩著了什麼東西,反應不及,一聲尖叫後整個人跌坐在地,下月復瞬間汩汩流出一灘血水。
「姊姊!」葉翩翩也被葉貴妃順勢拉下,跌趴在地,還沒來得及爬起來,便驚見葉貴妃身下滲出血水。
「貴妃娘娘、貴妃娘娘!」離葉貴妃三步距離的芳華驚聲尖叫後沖了過來,「快叫御醫,來人啊,快去請皇上跟御醫過來——」
「芳華,住口,先別叫皇上和御醫!」葉翩翩慌亂的看著已經染紅一片的葉貴妃,連忙捂住芳華的嘴,聲音顫抖的說︰「現在、現在叫皇上跟御醫來……只會害葉家、害爹跟姊姊被株連……」
「二小姐,你在胡扯什麼!」
「姊姊,求求你先不要叫皇上跟御醫過來……」葉翩翩哭著求葉貴妃,「這事讓皇上知道,很可能會要我的命,甚至會株連整個宰相府。」
「二小姐,這事怎麼可能瞞著皇上!」
葉翩翩顫抖地拿起葉貴妃鞋底下的七彩珠。「整個綴霞宮的宮人也會因失職獲罪,都得死……這事暫時不能泄漏出去……」
看著那七彩珠子,葉貴妃顧不得傷心自己未出世的孩子,跟芳華心頭一駭。
葉貴妃踩到七彩珠跌倒,等于是葉翩翩害貴妃流產,殘害未出世的皇子,而她們這些在殿內服侍的宮女,未將所有掉落的七彩珠子撿拾干淨,也有連帶責任。失去這龍子,貴妃日後想要再得到盛寵是不可能的,整個葉府也會因此敗落……
葉貴妃隨即明白這其中的關系,與孩子相比,她更擔心宰相府受到牽連後會影響她未來在宮里的地位,她顫抖地抓緊芳華的手。「芳華……叫蘭華去請賀御醫過來,他是我爹的人……」
「好,我馬上去!」芳華慌亂的跑了出去。
「翩翩,可這事關乎皇家血脈,又如何隱瞞得住?」葉貴妃虛弱的問著。
看著葉貴妃蒼白的臉龐和已經小產的胎兒,一個主意竄過葉翩翩的腦海,她慌張的抓住葉貴妃的手。「姊姊,龍種不可以白白犧牲,要牲得有價值!」
「有價值?」
「姊姊,我有個想法,可現在腦子有點亂,你讓我再想想,我再跟你說……」
芳華等貼身的宮人不在,葉翩翩顧不得自己是未出嫁的姑娘,拿過一個銅盆跟一塊黃色綢緞,將葉貴妃那個已經滑落、看得出是個胎兒形狀的血胎包裹起來,放到銅盆里頭後,扶著葉貴妃小心地回到床榻上。
用清水洗過手後,葉翩翩已鎮定下來,不像事情剛發生時那麼慌亂,她命令回來後的芳華趕緊悄悄的將殿里的血漬擦拭干淨。
回到內殿,她坐在床榻邊,握著葉貴妃的手。「姊姊,龍種若要牲得有價值,就得將此事嫁禍給花穎。」
「你說什麼?!」
「姊姊,現在太子黨的岳大將軍還有花穎風頭正盛,皇上跟皇後對他們也愈來愈重視,相對的,父親這邊的勢力逐漸被削減,如果沒有一個契機讓皇上惱怒他們兩人,連帶影響到太子,很快整個朝堂上就是太子說了算,而眼下這就是個契機!」
「什麼契機?」
「岳大將軍正好要領兵前往賀蘭山準備秋獵,就是最佳契機。」
「這關秋獵什麼事?」
「秋獵在即,岳陽奉命先行前往,只要岳陽在京城,他就有可能串聯太子、皇後跟朝臣為花穎開月兌,若是岳陽不在,有誰會去替花穎那賤人求情,她是必死無疑。」葉翩翩眼角射出一記狠戾眸光。
葉貴妃也想明白了,認同的點頭。「殘害龍子這一條,即使花穎是九命怪貓也難逃一死,就算岳陽接到消息趕回京城,想求皇帝開恩也來不及,一切都已經成為定局。」
「沒錯,只要花穎一死,到時請父親請旨賜婚將我嫁給岳陽,等我嫁到將軍府,再慢慢的將岳陽拉向父親的陣營,以後只要姊姊你再誕下皇子,朝堂上有爹、軍中有岳陽,還怕日後這太子之位落不到姊姊您生的龍子身上嗎?」
未來的太子、未來的天子,葉貴妃腦海里瞬間浮現了一幅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美好遠景,心思轉了轉。「你是不是已經想到了好法子嫁禍給花穎?」
葉翩翩陰沉的嘴角勾了勾,捂著唇小聲的在葉貴妃耳邊說著她的陰謀。「姊姊我先回去讓父親安排……等一切準備妥當,您讓人到御書房求一道聖旨……」
七天後。
花穎手捧著裝著點心的食盒跟著小太監前往綴霞宮,昨日她突然接到皇令,命她今日送點心進宮讓害喜的葉貴妃品嘗。
葉貴妃身孕都五個多月了,這還能害喜嗎?!她不清楚,不過從這點看起來,這位葉貴妃很得皇帝的寵愛,否則皇帝不會親自讓人來傳口諭,指名要她親手準備珍饈點心坊的點心。
就在花穎提起檢查過後確定沒有問題的食盒,準備跟小太監前往綴霞宮時,一名也提著食盒、像是剛出宮辦完事的宮娥,只亮出所服侍宮殿的腰牌,並未接受檢查,就匆匆忙忙的進宮,正巧與花穎擦身而過。
那宮娥經過花穎身旁時,一抹血腥味竄進了她的鼻間,她忍不住皺了皺鼻。怪了,這名宮娥身上怎麼會有這麼濃的血腥味?該不會是大姨媽剛好來了吧?那量也太多了,連旁人都聞得到……不過剛來大姨媽的人走路會這般利索嗎?
「將軍夫人、將軍夫人。」領她進宮的小太監喚著直勾勾盯著那宮娥背影的她。「我們走吧。」
花穎連忙收回心神,跟上小太監的腳步,尾隨著小太監繞過彎彎曲曲的回廊、御花園、池塘,愈走愈覺奇怪,在心底嘀咕著,怪了,上次她進宮時有經過綴霞宮,當時好像沒有繞這麼遠的路啊。
好不容易來到綴霞宮,她一到,便被早在宮門外等她的宮娥領了進去,直接將她帶進內殿。
一進到內殿,便聞到除了燻香味外,還隱隱約約夾雜著一抹若有似無的血腥味。花穎忍不住皺眉,這內殿怎麼會有血腥味?
她正狐疑之時,一旁的宮娥低喝了她一聲,「將軍夫人,見到貴妃娘娘還不見禮嗎?」
花穎回神,連忙對著坐在紅色織百花圖騰低垂紗帳後的葉貴妃屈膝見禮,「臣婦花氏見過貴妃娘娘。」
紗帳後方傳來葉貴妃顯得虛弱疲憊的聲音。「免禮,那邊坐吧。」
「是,謝貴妃娘娘。」花穎將手中的食盒交給一旁的宮娥後,尋了個靠近床榻邊的位子坐下。
宮娥接過食盒,取出點心放到小銀盤,端進紗帳里讓葉貴妃食用。
不一會兒,葉貴妃滿意的點頭道︰「珍饈點心坊的點心果然美味,難怪許多夫人們都喜歡,本宮這一塊糕點吃下,也不再害喜了。」
「是貴妃娘娘您不嫌棄。」真的假的,有這麼厲害?
通常五、六個月應該不會再害喜了才是,到現在還害喜,這葉貴妃的身子還真是嬌貴。
「本宮現在舒服多了,這人一舒服就想躺下休息片刻,岳夫人,本宮就不留你了。來人,打賞,送岳夫人出宮。」
這麼快?!她還以為葉貴妃會問她一堆話,順便替葉翩翩給她施壓,逼她點頭讓葉翩翩進門,但這才進綴霞宮不到一刻鐘,葉貴妃便趕她走人了,敢情她今天是來送快遞的。
雖然感到困惑,不過花穎也不敢表現出來,連忙起身告辭。「臣婦告退。」
花穎尾隨著宮娥離開,這一次出宮的路竟然跟方才的來路不一樣,花穎心底又開始泛起陣陣疑惑。「這位姊姊,宮門還沒到嗎?」
前面領路的宮娥瞄了她一眼。「就快到了,經過前面那道月洞門就到了出宮的宮門。」
「我來的時候走的好像不是這一條路。」
「前往宮門的路有好幾條呢,將軍夫人。」
「也是。」可是她怎麼就感覺這位宮娥跟方才領她進來的小太監,兩人都故意繞遠路呢?
來到月洞門,宮娥停下腳步,「將軍夫人,前面就是宮門了,奴婢便送你到這里。」
花穎看了眼前頭正在排隊等著出宮門的官員,看來這時間正好是下朝時間。「有勞姊姊了。」不忘塞了個裝著碎銀子的荷包到這名宮娥手中。
宮娥暗中掂了掂荷包的重量,點頭後轉身離去。
花穎學著那些官員排隊準備出宮,卻在這時候,一記拔尖的高亢聲音自身後傳來——
「就是她、就是她,快把她抓住,千萬別讓她出宮!」
所有準備出宮的官員們一頭霧水,只見兩名宮娥領著一小隊侍衛氣急敗壞的跑了過來。
一名宮娥氣憤地直指著花穎,「快抓住她,貴妃娘娘就是吃了她送來的點心後,現在小產了!」
「她毒害貴妃娘娘月復中的龍子,快抓住她!」
花穎還未來得及反應這是怎麼回事,人已經被侍衛扣住,連一句話都不讓她說,就直接押往天牢等待審判。
五天後,黃昏之時,岳陽匆匆忙忙地進入天牢探望她。
「穎兒、穎兒!」一路快馬加鞭匆忙趕回來的岳陽,手握在牢房的欄桿上,低聲焦急地喊著她。
本窩在牆角縮著身子,頹敗的將臉埋進雙腿間的花穎,听見岳陽的聲音,疑惑的抬起頭,驚詫的看著牢房外的人,低呼道︰「岳陽,你不是奉命準備秋獵行軍的事情,怎麼回來了?」
前幾天岳陽才領旨帶兵前往賀蘭山圍場,準備即將舉行的秋獵。
從賀蘭山回到京城,快馬少說也要三天時間,可她關進牢里才五天,他便回來了,應是她出事第二天便接到飛韻傳書。瞧他那張魅惑眾生的俊臉上滿是塵土,這一路上肯定馬不停蹄、沒有停下來休息,直接趕回京城的。
岳陽生氣怒喝,「還問我怎麼來了,你出事我能不回來?」
他才剛到賀蘭山便接到飛鴿傳書說花穎毒害龍子,被關進天牢,他一刻也沒敢多耽擱,立刻快馬回京。
听他這麼說,花穎心頭一片酸楚,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岳陽,你對我真好……有你這麼對我,我就算死了也值得……」
「說什麼傻話,我不會讓你死的,一定會救你出去!」岳陽屈著食指心疼的抹去她眼角的淚水。「我一回到京城就直接到天牢來,還未了解整個案情,你快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
她搖頭,雙手貼在他的手上,像是要汲求支持與溫暖。「我也不知道,我正要出宮,就有一堆侍衛押住我,說我的點心有毒,還說我毒害葉貴妃月復中的龍子。」
「毒害龍子?!」
花穎點頭,「他們說葉貴妃吃了我做的點心,不久後就滑胎了。」
「點心里有加了什麼會讓孕婦滑胎的食材嗎?」
「當然沒有,點心里會加哪些東西你也知道,那些食材跟本不會造成滑胎,我覺得我是被陷害的!」花穎哽咽的說著。「否則怎麼會這麼剛好,貴妃吃了誰的東西都沒事,偏偏吃了我做的點心就滑胎……可是御醫卻一口咬定是吃了我帶進宮的點心才造成貴妃流產……」
岳陽雙手搭著她的肩。「穎兒,你先別顧著哭,好好回想從你進宮到入獄這中間有沒有發生什麼事情,不,你從進宮開始就說給我听,不管路上遇到何人還是踫上什麼,都仔細想想。」
花穎回想著當時,巨細靡遺的將經過說出。
片刻後,岳陽臉色凝重的沉思。「听你這麼說,從你進宮到出宮,根本沒有什麼可疑之處。」
花穎點頭。「是啊,比較可疑的就是帶著我繞遠路的宮娥跟太監,還有那個大姨媽味道很重的宮娥。」
「什麼味道很重?」
「我剛要進宮時,一名宮娥正從宮外回來。我剛剛不是說還有一個提著食盒趕得很急的宮娥並沒有接受盤查,直接提著食盒進宮,她經過我身邊時,有一股血腥味。
「我當時心下還打趣著,她是癸水剛來嗎?不然血的味道怎麼會這麼重,也奇怪癸水剛來的人走路可以這麼快嗎?跟風一樣,沒兩步就走得老遠了。」
「女子癸水來時動作會變緩慢?」他一個大男人討論女人癸水實在是很尷尬,可事關妻子的生死,再尷尬也得問清楚,現在任何一個線索他都不能疏忽。
「是啊,想死的感覺都有,怎麼可能利索。」
岳陽虎口抵在下顎,思索著。「現在案情應是一片膠著,你別急,我先到刑部看看他們的卷宗再說。」
花穎拽氣的點頭。
他拍拍她的肩膀。「你先休息,晚點我幫你帶些換洗衣物過來。」
就在岳陽要轉身之際,花穎突然想起一事。「對了,岳陽,我現在想到有一事很奇怪。」
「何事?」
「那天我剛踏進內殿時就聞到一股血腥味,雖然已經用香燻過,可那味道卻沒有掩蓋住,我當時也狐疑過內殿怎麼會有這味道……」
「好,我會注意卷宗上是否有與這血腥有關的線索。」岳陽點頭,「你休息吧,等我過來。」
看著岳陽消失在幽暗潮濕的地牢長廊,花穎好想喊住他,叫他不要走,不用去查了,這是人家做好的圈套,根本查不出線索。
可是這話到了喉嚨卻又喊不出來,只能任由眼淚撲簌簌地掉下。
這一次,她恐怕是再也走不出這天牢了……
岳陽從刑部出來後,看著外頭的夜色,忍不住吁了口長氣,揉揉疲憊的眼窩,這才想起他答應要拿換洗衣物到天牢給花穎的,誰知一翻閱那些卷宗,又找了問案官員了解案情,一番忙碌下來,天色竟然這麼黑了。
這時間,天牢的大門已經關上,除了皇帝外任何人都不準進出,看來只能對花穎失約,明天一早再過去看她。
「大將軍,現在是否要回將軍府?」
「你先回去休息吧,我想到處走走想一些事情,你不用跟著我。」找不出任何證據證明花穎的清白,他心煩不已,不想太早回去面對母親。
牽著自己的坐騎,毫無頭緒的在京城里閑晃,在他正經過熱鬧的夜市時,一道十分開心的叫喚聲自右後方傳來。
「大將軍、大將軍,真的是你!」
岳陽回頭一看,一名表情激動的男子正興奮的看著他。這名男子有點眼熟,是誰?
「大將軍,你不記得我了啊?我是大虎啊,我們一起上過戰場,你還救過我,在白馬坡的時候,當時我的右月復被敵人刺了一刀,你砍了那人,把我背回營地,救了我一命,你還記得嗎?」這名叫大虎的男子趕緊提醒他。
岳陽這時才想起。「大虎,是你,你傷好了吧,現在如何了?」
「都好了,當初多虧有大將軍救我一命,我可以說是因禍得福,現在在皇宮里當禁衛軍小隊長。」
「不錯,有出息!」
「沒有大將軍你有出息。」大虎不好意思的抓著頭,而後連忙指著一旁的面攤。「大將軍,你用晚膳了沒,不介意的話到我家的面攤子用碗面吧,我老爹 的面可好吃了!」
大虎這麼一說,岳陽才想起自己今天一整天都沒用膳。他看了一旁的面攤,也不跟大虎客氣。「好,來碗面吧。」
「老爹啊,趕緊給我們大將軍下碗面來,再切盤小菜、拿壺燒酒,這大將軍可是兒子的救命恩人,你可得煮好吃點。」大虎對著攤位上忙著下面的老漢指了指,徑自拿壺燒酒跟兩個杯子坐到岳陽身邊。
「大將軍,你習慣了酒樓里的好酒好菜,可千萬別嫌棄這小面攤。」大虎替岳陽倒了杯燒酒,接過他娘親切好、送上來的小菜。
「你想太多了,我比較喜歡這一種親切的味道。」岳陽不客氣的夾了塊鹵味吃著。
「那就好,大將軍您別客氣,盡量吃,不夠我再讓我爹下面。」大虎趕緊將他老爹煮好的面條推到岳陽面前。
「那我不客氣了。」
「您別客氣啊大將軍,當時要不是有你在,救了我們家大虎一命,他早死在戰場上了,哪里能有今天,您千萬別客氣。」大虎的老爹領著老婆、媳婦,還有一家大小全部站到桌邊,跟岳陽磕頭道謝。
「你們不用客氣,救自己的戰友是軍人的義務。」
大虎爹領著家人再度跟岳陽磕頭謝恩後,便各自散開,忙自己的事情去。
這時候,面攤旁邊的巷子里傳來尖叫聲夾雜著哭泣聲。
「你這殺千刀的,竟拿自己兒子的命去賭,我那可憐的還沒來得及出生的孩子就被你賭掉了,天底下怎麼有你這種老子……」
面攤里吃面的人跟大虎一家人听到這打罵聲,都忍不住翻了翻白眼,然後下面的下面,洗碗的洗碗,繼續忙著自己的工作,一群人似乎對這吵架聲習以為常了。
「把銀子拿來,這是你兒子的命換來的錢,你這殺千刀的不得好死,你沒良心,為了銀子竟然狠心用藥把你兒子給做了……啊!你不得好死……」巷子里不斷傳出婦人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不一會兒,一名年輕的姑娘腳步急促地自巷子里走出來,在巷子口緊張的觀望了一下,隨即穿越街道往另一邊走去。
「啊,是那名姑娘!」大虎看到那名年輕姑娘時驚呼了聲。
「大虎啊,你什麼時候認識這麼水靈的姑娘?」大虎的娘不懷好意的瞅著大虎。
「什麼啊,那姑娘是綴霞宮的宮女。」
一听到綴霞宮,岳陽抬起頭來問道︰「你一個禁衛軍的小隊長怎麼會認識後宮的宮女?小心被隨便扣上罪名。」
「不是啊,我會認得這名宮女,是因為大約半個月前,我值夜班,接近子時的時候,我帶兵巡邏到綴霞宮附近,突然尿急,讓手下先去巡邏,我隨便找了個沒人的地方解決。
「結果就看見方才那個姑娘鬼鬼祟祟地在綴霞宮宮牆外的一株大樹後方挖土,埋了一個用黃布包著的東西,還燒紙錢。我自己也是月兌隊跑去方便,所以也沒有叫住她。」大虎生怕被誤會,趕緊解釋。他家可是有一只貨真價實的河東獅,他哪里敢有異心。
一听大虎這麼說,岳陽不禁懷疑起這宮娥怪異的行徑。
而大虎娘胖胖的手掌撫著臉頰,皺著眉頭說︰「听你這麼說,難怪我也覺得這姑娘眼熟,原來是她啊!」
「娘,你也認識她?」
「大約前一陣子吧,這個姑娘來過三次,第一次來後不久,春花就跟她那賭徒丈夫阿貴大吵一架,好像是阿貴把她肚子里未出生的胎兒給賣了。」大虎娘翻著白眼道。
「把胎兒給賣了?有听過買已出生的嬰兒,可沒听過有人要買未出生的嬰兒啊,娘,你會不會听錯?」
「沒有,這事才懸咧,那姑娘第三次來的時候是一大早,還提了一個大食盒,回去時似乎變得有點沉。
「對,還有血水從旁邊滴出來!那姑娘走了,我就听見春花撕心裂肺的哭泣聲。」大虎娘捂著胸口回憶當時,「然後就看見春花追了出來,她肚子竟然平了,可她前一晚還挺著肚子來買面啊!」
大虎跟他娘的對話岳陽听得一清二楚,突然間聯想到今天花穎同他說的,有名宮娥身上有血腥味、綴霞宮也有血腥味……
岳陽大膽揣測著,會不會是……葉貴妃早已小產,卻藉此嫁禍給花穎?那個食盒里裝的,該不會就是那個叫春花的產下的血胎?!
閃過腦海的念頭讓岳陽自己嚇了一大跳,愈想愈覺得這種事也不是不可能發生,後宮的女人什麼陰狠毒辣的事情不敢做。
岳陽問了大虎娘看到那女子的詳細時間,壓下心頭的紊亂,仔細回推著是否有什麼時間上的巧合……他雙眼赫然一睜,直直的看著大虎。
岳陽突如其來的恐怖表情讓大虎心頭微驚。「大將軍,你怎麼了?」
「大虎,你說你是哪一天看到那事的?埋藏的地點在哪里?」
「具體哪一晚,翻簽到的紀錄就清楚,大將軍有問題?」
岳陽一把扯著大虎的衣襟。「大虎,這一次說不定你要立大功了,走!」
隔天一大清早,皇帝、皇後、太子、岳陽一行人站在綴霞宮外的一株大樹下。
皇帝臉色凝重的看著那棵大樹。
這時,葉貴妃也被人請出了綴霞宮,來到這株樹下。看到被嚴刑拷打後的宮娥蘭華,她臉色瞬間刷白,心沉入谷底,知道自己完了……
皇帝冷戾地掃了臉色慘白的葉貴妃一眼,沉聲下令。「挖!」
听得命令,幾名太監小心翼翼的將那堆看起來松軟的土推給挖開,挖沒幾下,便見到一塊黃色的布包。
其中一名太監謹慎的用手將那東西自土堆中捧了起來,放到托盤上讓皇帝過目。
當那黃布掀開時,一股難聞惡心的惡臭味隨即撲鼻而來,里頭是一個不足月的死胎,上頭甚至已經有白色的蛆在扭動攀爬。
皇帝眉頭緊皺,隱忍著滿腔怒氣,大手一搧這股惡臭味,怒喝,「御醫!」
三名御醫隨即上前檢查這個胎兒,最後互相點了頭,年紀較長的御醫向前稟告。
「啟稟皇上,由這胎兒的腐爛狀況判斷,已有半個月之久。而胎兒腳上這塊不明顯的印子,是皇族血脈才有的胎記,臣等認為,這應該是龍子無誤。」
皇帝手一揮,不耐地下令,「派人好好葬了!」
皇帝對上葉貴妃那惴惴不安的心虛神情,好不容易斂下的怒火再度翻騰。「葉氏,你好大的膽子,非但沒照顧好龍種,還敢嫁禍給朝臣的夫人,該當何罪?!」
要不是岳陽機警,發現其中癥結所在,他這皇帝就會被居心叵測的葉宰相一家子給蒙騙,更寒了忠臣的心!
「皇上饒命,是臣妾錯了,臣妾不該——」
「來人,將葉氏還有葉家所有人全部押入天牢候審,欺上瞞下、嫁禍朝臣,綴霞宮所有宮人全部處死!皇後,這事由你來處理。」皇帝下令後憤怒地甩袖而去。
「皇上饒命!皇上……」